季扬和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下定决心疏离他的这些年。此刻听他提起，嘴里反而生出一股苦味。很多时候，季扬和还是会忍不住，把季扬顺当成好几年以前那么小。彷佛他们的时间都停止在那里，中间这一段空白，是无论如何也补不回来的。
季扬和闭上眼，轻轻应了一声。
季扬顺就这样被他最爱的人搂着，纵使他已经高大得可以。
只因那般眷恋，无可取代。
第二十六章：天堂路（下）
等兄弟两个洗梳干净穿戴整齐之后，季扬顺就算再怎么不甘愿也无法违逆他哥的意思，安分地离开日租套房，搭公车回家。一路上他只能默默做足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自我安慰。
所以，当季扬顺拿了钥匙转开自家大门发现爸妈不在的时候，那种亏到死，亏到呕血的怒气，轰的他一张口就能喷出邪火来。
欲求不满，憋的。
看弟弟一张脸像连续踩中好几坨狗屎一样臭，季扬和觉得挺好笑。他自然知道季扬顺在想什么，因为这人从小就吃不得一点点亏。口袋里掏出手机正想打电话找季母，却突然被季扬顺一把抢走按掉。
“不用找，他们等下就回来了。”
站在客厅中央，季扬和哭笑不得，看着季扬顺一口气又把家里电灯通通关掉，再摸黑走回来强拉着他坐下沙发。季扬和无奈随便季扬顺怎么扯，但他不能不关心父母的去向。
“别闹，手机还我。”
在眼睛尚未适应黑暗之前，季扬和只感觉得到一股体温正环绕着自己。季扬顺在他背后挪动着位置，两条手臂紧接缠了过来。
“说不定他们也去约会，我们不要打扰他们。”
季扬和反手往后面胡乱一拍，拍中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什么我们他们。拿来，我问一下就好。”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像你在我身边。反正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
季扬和闻言一滞。而手，终究是放下了。
季扬顺找到他哥哥的手握住，嘴唇贴在对方耳壳边上，轻声低语着。
“哥，可不可以收回你那句话。”
没有为什么，在这一瞬间，季扬和就是知道。缓缓侧转过身，手掌摸索到季扬顺的脸庞，像小时候一样揉揉他的头发，放慢了语调讲：“好，我收回。”
那不是一句最恶毒的话，但却出自于最在乎的人口中。
只有伤心。狠狠地，伤了心。
此时，门口突然传出钥匙声响，季扬和一惊，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但是过度操劳的腰骨可不放过他，才刚站起就又跌坐了回去。季扬顺赶紧按住他，“你坐着，我去。”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季扬和忽然觉得弟弟变得满可靠。
果然是父母回家了。电灯一打开，季扬和眯着眼睛看不太清楚，就听到父亲严厉的质问声。
“去哪里这么晚才回家？竟然电话也不接，办手机给你做什么用？！”
季扬顺刚要回答，没想到季母抢先一步讲：“干什么骂我儿子？是我答应他们出门。怎么样，心疼你妹妹见不着人是么？！”
一见苗头不对，季扬和站起来走到母亲旁边，却使眼色给季扬顺。“弟，倒两杯水。”接着才说：“妈，我们刚到家，我正想打电话找你。”
“你阿姨紧急住院，医院那里找不到家属，才用她的电话找我们过去。我写了纸条放桌上，你没看到？”
季扬和一愣，往桌上看空空如也。
“没有啊。”
“哎，怎么掉地上去了。”季母发现纸条落到桌脚底下，捡起来给季扬和看。后者脑中一闪，心下了然，大概有个嫌疑犯。可是……
“阿姨怎么会住院？”
“她……”季母面有难色，还隐约看得出些许遗憾。“她得了胃癌，已经是末期。听医院说傍晚的时候她在饭店房间里打119，然后就昏倒了。就算现在救回来一条命，恐怕还是没剩下多少时间。”
“怎么会？！那……她醒了吗？”
“醒是醒了。”季母很生气的瞪一眼她的丈夫，满是怨怼。“醒了就嚷嚷要见扬顺，死巴着你爸爸手都不肯放。”
不自觉，白光灯管下照射着季扬和的面容，竟显出惨惨青白。
“她还有说什么别的？”
季母奇怪地看着大儿子，像是不能理解一般。“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你阿姨，她一向都不喜欢你。在医院的时候，我们说你和扬顺一起出去看电影了，她却像发疯一样说死都不要见到你。”
季扬和顿时全身冷了下来，连带说话的口气也冰凉，眉宇之间更隐隐透出一股寒意。他说：“我也不想见，弟也不可能去。”
“扬和，注意你说的话！你阿姨剩没多少日子，她想见扬顺，就当完成她最后心愿。”季父坐在沙发上，罕见地对季扬和发脾气。
这时候季扬顺端着两杯白开水回到客厅，正好听见父亲说的话，当场就讲回过去。
“我不去。她要看的是我，和哥没关系。”说着将水杯摆桌上算给父亲喝，而另一杯水则是端到母亲面前，等着母亲接过，明显差别待遇。
就为这一小动作，季母看在眼里舒服不少，却又暗自难过起来，心想还是自己儿子晓得护着妈。
“妈，时间很晚了，早点休息吧。”季扬和不愿再继续这件事，季母点点头，拍了拍大儿子手臂讲：“你们俩都去睡，明天要上课。”又叮咛：“扬顺，照顾好扬和。干脆你们俩一块睡，去开冷气，半夜要是有个不舒服，就叫扬顺给你倒水吃止痛药。”
“我知道，妈你也早点睡。”
季母多看了季扬顺一会，明天太阳打西边出。从来没听过小儿子如此贴心的话，便越想越觉得这种时候，只有孩子能安慰她。
正当季扬和与季扬顺要往屋子里走回房间睡觉时，季父发话了。
“季扬顺，你明天放学直接去医院看阿姨，看完再回来。”
季扬顺看向他哥，后者肃着面容，令人难以靠近的气场，心底未曾解除的疑虑再度浮现，他转了一个弯，讲：“妈叫我去我才会去。”
话一出，季母便挥着手赶两个儿子。“快回房间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于是季扬顺立即照办，推着他哥迅速撤退，但也随即听见父母吵架的声音如破堤般冲出。季扬和没说话，只是冷着脸往前行。
‘喀’一声，关门落锁。季扬顺先开冷气，再拖了把椅子与季扬和对坐在床前。闷热的房间，冷气机努力摆动着韵律风，一时间只有沉沉的运转声充盈室内。
感觉稍微凉快些以后，季扬顺才试探性握住季扬和的左手，一根一根玩起手指头来。他很喜欢季扬和的手。尤其在写字和削水果的时候，更显优雅俐落，任凭他怎么模仿却都是笨拙。
所以这个地球上所有当弟弟的都会和哥哥作比较，不管被迫或自愿。其中有人觉得压力大，有人骄傲得不得了。季扬顺无疑属于后者，而且是会到处炫耀自满的那一种加强型。
只有季扬和的一切，才是最好的。
季扬顺捏着季扬和的手，一下子比“YA”，一下比“ROCKER”。最后这个极度幼稚的行为，在他准备把数字“三”给偷偷掰成中指的时候，遭季扬和抬起头射向他的一枚眼刀而告终。
真遗憾。从小到大不骂脏话的哥哥，真想看对方比一回中指啊……
可惜他也数不清试过多少次，都没成功。
季扬顺耍赖地笑了笑，抓着季扬和的手不放，身体向前倾凑过去，轻轻吻上他哥哥的嘴。短而浅促的吸吮声音，像小时候吵着要喝的汽水，在嘴巴里微微的刺，微微的甜。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喘。季扬顺摸摸他哥的脸颊，满意地感觉对方总算恢复温度。他突然没头没脑地发表了下感想：“亲嘴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
季扬和一愣，冷硬的面部表情不自觉软化许多。早已经忘记了，这个弟弟在很久以前是非常会耍宝的，再怎么生气也只有被他搅糊。
“哥，你跟那个老女人在饭店到底发生什么？”
一问，就见季扬和垂下眼，表情又冷了几分。不甘愿白费工夫，季扬顺尽可能挖掘。
“她得胃癌和你没关系。我只是担心，她知道自己快死了，想拖你当垫背怎么办？”
季扬和疲倦地呼出一口气，否定弟弟的猜测。
“不会，你不必担心。但是你应该跑不掉至少去医院一趟，我想明天妈会答应。”被握住的手指头弯了弯，他又再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玩这种两面三刀？把妈推出去当挡箭牌。”
讲到这个季扬顺就不服气，下巴往门外一比，讲：“那是爸的风流帐，干我们什么事？”
“别乱讲话！”
“哥，再亲一个。”
“不准！”
说是说，弟弟贴上来的时候，哥哥也没有推开就是。
其实，比谁都还要溺爱。
“哥，让我分担吧。”
抱着季扬和躺进床铺里，一边伸长了手把电灯关掉，归于一片黑。
“你不要管。”
“哥……”
正要说话，季扬和仰起脸主动加深亲吻，季扬顺立刻被电晕，只晓得叼住他哥哥勾进来的舌尖，两手忙着拉下哥哥的裤子，摸索整片背脊连到臀肉，那么滑腻的弧度。
于是一整夜，季扬顺异常专注地懊恼，怀里抱着哥哥但不能开吃的饥饿感。
什么都忘记要再问下去了。
第二十七章：Endless（上）
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被用力摇醒，他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看闹钟是早上六点半。
“快起床！”
季扬顺有听见声音，但他就是动不了，拖着拖着又快睡昏过去。
突然‘啪——’地一下响亮，一块大饼砸在他脸上猛搓，却瞬间冰得他从床上跳起来。这下是彻底醒了。
过没几分钟，季扬顺萎萎地走出房门，乱糟糟的鸟窝头前面几缕几缕黏在一起，手里拽着一条湿毛巾还包着冰块。就算他长得高壮，这时候依然更像一只可怜兮兮的落水狗，被主人调教得相当销魂。
季母从厨房出来一看见小儿子就取笑，“这么大的人还赖床，今天就让扬和修理你！”季扬和坐在餐桌边用手机，嘴角淡淡一抹笑，故意不看季扬顺装的苦瓜脸。
等季扬顺进浴室盥洗完毕以后坐上餐桌，季扬和正好把手机放下，两个人眼神一对上，季扬和就讲：“坐这里吃。”两兄弟喜欢配电视看，通常都带出去客厅享用。
喔，那大概爸在客厅。生人勿近。季扬顺心想，边拖开椅子坐下。
季扬顺转过脑袋看季扬和，后者点头。又往厨房里望了眼再回头，季扬和摇摇头。
意思是：“爸在客厅，妈没和好。”
季母端着一锅热豆浆出厨房，正好撞见这一幕，便说：“你们俩个不用再看来看去，快吃早餐去上课。”说着也一块入座，忍不住多念小儿子几句。
“昨天要你照顾扬和，你倒是睡的死猪一样。早上还是扬和比你早起，蛋饼也是他刚刚给你煎好的，你说你有没有一点责任心！”
一向厚脸皮的季扬顺难得被讲得不好意思，看看季扬和，主动把蛋饼跟季扬和的交换过来。拿着手里热腾腾，明显自己这一份后煎好。
“你是我顺便弄的。我好意思只有自己吃给你看吗？”然后季扬和又把盘子换回去，对着还想再换过的季扬顺沉下脸讲：“吃你的，麻烦。”
为了以示报答，季扬顺站起来改帮他哥盛热豆浆，小心地摆在左手边上，接着问：“要不要加糖？要不要加油条？油条要剪还是整条沾？”
季扬和一枚眼刀射过去，弟弟只好默默坐回位子，眼巴巴看着他哥什么时候要动那碗豆浆。季扬和若无其事地拿起碗来抿了一口，才见到季扬顺开始吃自己的早点。
一旁季母笑着叹了口气，对这兄弟俩堪称肉麻的行迳早已见怪不怪。心里甚至有一个奇怪念头，搞不好上辈子他们是夫妻也说不定。
慢条斯理地用完早餐，看时间刚过七点。季扬顺主动包揽三人份的碗盘，洗完整理好以后回房间，一开门季扬和正扣好一件鹅黄色的牛津衬衫，随意反摺两三道袖子，底下是合身低腰牛仔裤。季扬顺可以想像他哥站在阳光下，会散发出多么清爽而干净的气质。
季扬和听见声音回头，看见季扬顺皱了下眉，问：“你几点钟下课？”
“五点半。哥，你真的要去学校？”
“不去不行，我还有事要办。”顿了顿，不太放心的交代：“如果你看到李独，记得多注意他一下。”
季扬顺已经知道李独一肩扛起照片的事，纵使再怎么讨厌这个人，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帮了季扬和一个大忙。原本，他心里打算的情形并非如此。
“知道。”
季扬顺不太甘愿地走到季扬和面前站定，稍微弯下身，低头去亲他哥哥的嘴。季扬和头往后缩了一点，就立刻感觉到季扬顺的手掌托住自己后脑勺，而另一手则沿着裤头往衬衫里滑入。
季扬和当机立断抓住那只毛手，“衣服会弄皱。”
“不会。”季扬顺解开最末一颗扣子，手又多摸进去一点。牛仔裤一穿上，更显出季扬和细瘦的腰身。
没有闭上眼，两人模糊的焦距缓缓融合在一起。季扬和甚至希罕地伸手勾着季扬顺脖子，不时揉揉对方的头发。
舌尖与舌尖轻触，再慢慢交叠着相互吸吮。
吻，似乎永远没有完成的时候。
季扬和先退开，四片嘴唇不舍地发出‘啾——’一声。任由弟弟舔去嘴边沾染的水光，他低声说：“放学后，我在医院等你。”
还沉浸在满满豆浆甜味里的季扬顺愣了下，看季扬和的表情，直觉已经告诉他答案。于是风马牛不相干的问：“你要去哪里？”
果然，在季扬和的眼中发现些许挫败，季扬顺猜想他哥也觉得很难瞒过他。
“你不要管。”
“又我不要管？这几天我已经很听话了。你身上几根毛我都数过，你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想等下就去医院找老女人谈判对不对？”季扬顺越讲越火大，忍不住抱怨：“难怪你这么好给我亲，陷阱！”
季扬和脸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的把季扬顺推开一点，讲：“我想尽快解决。否则我们家哪天才能恢复平静？”
“尽快解决当然好，但也要我跟你一起去。她的目标是我和爸，你一个人去没用。”季扬顺不耐烦地换了个站姿，“到死还这么麻烦。”
季扬和不赞同盯向弟弟，后者才不太高兴的勉强收敛一点。
“那就这样，你等我下课再一起去。不然我也可以把你绑去我班上旁听。”
季扬和低下头扣扣子，‘嗯’的应了一声。
“学校那边……陈淼在吗？”季扬顺斟酌着说词，他仍然担心季扬和去学校会受人白眼欺负。
季扬和做一个深呼吸后抬起头来，讲：“我没事，担心你自己吧。幸好你和我校区差很远，不然连你都要拖累。我是反正快毕业了无所谓，你还有好几年。”
“什么拖累？另外一个男主角本来就是我。我才是正牌，不是A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