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宁晓语在鬼市中一路闲逛，来来往往的人都似乎没有察觉出我们两个的不同，这令我觉得安心了不少。而路旁摊位上贩卖的各式各样的东西则让我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若不是买东西的只收冥币，我还真有种大晚上逛夜市的感觉。

“喂，宁晓语你看，”我指着不远处一个摊位上摆放的东西，惊讶道：“怎么还会有卖这种东西的？难不成还有喜欢唱戏的鬼？”

我指的正是那摊位上摆放着的一个好似京剧中花旦会佩戴的凤冠头饰，不过跟平时看到得有些不同，这个凤冠上除了装饰的珠子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红色的，仔细的想来其实倒更像在电视里看到得那种古代结婚时新娘子佩戴的凤冠。

“那是新娘佩戴的凤冠，未婚而死的女子若是戴着凤冠进鬼门，就可以在阴世鬼王驾前求得来世的好姻缘。”不等宁晓语回答，旁边便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

我扭头一看，出乎意料的是那人正是旧楼的管理员婆婆，而她的身旁还跟着楼里的十几个小孩子。

“小喵，”小孩子们见到我和宁晓语便开心的凑了过来，不过对于宁晓语的畏惧心理还是有的，所以基本上都巴在我这一边。

“婆婆，你们怎么也来了？”我哆嗦了一下，这帮小家伙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凉，我有多冷么？本想拉开抱在大腿和腰上的几双小手，不过手还没动，便感觉宁晓语忽然靠近了过来，于是小孩子们就像被老鹰驱逐的小鸡似得，又都跑回了婆婆身后躲着。

“这几个孩子今年就可以入阴世了，我带着他们来买点喜欢的东西，也好了了心愿。”婆婆咂了咂皱巴巴的嘴唇笑道，嘴角挂着的烟卷随着她的笑容而抖动着，抖落了一片烟灰。

我点了点头，怪不得刚才看到小孩子们的手里都拿着东西。

“好了，老婆子还得带着小娃娃们继续买东西，你们两个别玩的太晚了，早点回家啊。”说罢，管理员婆婆“嘿嘿”笑了一声，摸出一根完整的卷烟扔给了宁晓语，然后拉着身旁的小孩子们走了。

宁晓语看了那烟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塞进了口袋里。而我则又将注意力转移到那摊子上红艳艳的凤冠，并忍不住走过去伸手去摸那凤冠上明晃晃的珠子。

以前看电视时，那电视里制作粗糙的凤冠一看就是假的，但是眼前这个却异常的精美，金线银丝织就的凤头凤翼，火红绒稠做成的凤尾，奶白珍珠环绕四周，水晶珠链垂坠在两侧……真不知道会是何等貌美的女孩子会拥有它，或者说它会给佩戴它的女孩子带来何等雍容绝艳的风华。

“喂，林淼。”手指距离那凤冠不到半寸，我的人便被宁晓语拉了回去，紧接着上下颚连接处一阵酸麻的疼痛，让我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起来。怔怔看着宁晓语略显严肃的神情，我的心中不由得有些纳闷起来……我刚才做了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吗？

见我困惑，宁晓语收回了捏在我颚边的手指，皱眉道：“别被那些东西迷惑了，这鬼市上卖的东西活人是不能摸的，否则它就会成为你死前拿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我被他最后那句吓出了一身冷汗，看了一眼自己仍伸在半空的手，心中暗道自己幸好没摸，不过又禁不住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去摸它？

“你在寻找什么？又被什么困住了？”又是一个女声，不过却不是管理员婆婆那苍老的声音，而是很轻很幽怨的女子声音。

我下意识的一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子，与这鬼市上其他的人不同的是，她的样子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漆黑的长发披散着遮住了她半边的容颜，但是没被遮住的半边却是白肌胜雪，唇如胭脂，她的身上穿着一套暗红色的旗袍，样式很古老，很像电影里解放前老上海的有钱人家小姐太太穿的那种，花纹异常的精美。

我知道我这个人胆子一向都不大，何况是在鬼市这种邪门的地方，于是几乎在我看到那女子的同时，我就下意识的躲到了宁晓语的身后，然后才仔细的打量了说话的女子。

“林淼，你在做什么？”被我推做挡箭牌的宁晓语忽然转过头来看着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难道是你走累了，想让我背你？”

“你才要人背呢，我又不是小孩。”我忍不住用手肘在他后背上顶了一把，然后用眼神指了指那女子的位置，低声问道。“你看不见么？”

……

鬼市里依旧繁华热闹的堪比现实中的夜市，宁晓语拉着我在人群中快速的穿梭，以躲避我说的那个女鬼的纠缠。好在周围来来往往的那些人都只有形状而没有实体，否则就我们这个行进的速度，很难不会因为撞到人而挨骂。

听我形容了那个他看不见的女鬼的样貌之后，宁晓语便一声不吭的拉起我掉头就走，我没敢问他为什么要走这么急，因为长期的见鬼经历告诉我，连宁晓语都看不到的鬼一定非常的不好惹，那么他现在掉头就逃的行为，我自然也没什么不可理解。

但是无论我们走得多么快，我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女鬼不远不近的跟在我们后面，而且时不时的还爆出几句让我听得摸不出头绪的话来。

——你为什么不在那里等我？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你究竟在做什么，让我等了那么久？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回答？你为什么还要离开？

我被她闹腾的头大，只能郁闷的腹诽：这位大姐，你的问题我都听不懂，怎么回答啊？……还有，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你这语气听得我好寒啊……

“林淼，快走，还磨蹭什么？”许是我频频回头的行为影响了行进的速度，宁晓语的语气中明显的充满了焦躁。

“呃……”我哭丧脸，我这个冤啊……要不是那位鬼大姐一直在后面神神叨叨的，我至于一直回头看她么？不过对于听不到那女唐僧紧箍咒的宁晓语来说，我就是解释了也没什么用处，于是只得将注意力调回到前面的人群，茫然道：“我们这么一直走能走出去么，我怎么觉得走了这么久周围的场景都没什么变化啊。”

“现在你眼中看到的都是欺骗眼睛的幻觉，并不是真正的景物……不过我们只要跟着烟走，就能走出去。”宁晓语边走边回答道，并将一直半握着的右手抬了起来。

他的手指间正夹着管理员婆婆扔给他的那根香烟，跟一般人抽烟的方式不同，他这根烟是反夹着的，燃烧的一端被手心护着，可以看到一抹淡淡的白烟从手指半握的圆中飘出来，在这仿佛连空气都被凝固了一般的夜市中轻飘飘的向着前方飘去，形成了一条似有似无的烟线。

“哇，这东西看起来好厉害。”我忍不住轻呼了一声，掰过宁晓语的手想看个仔细，可是他的手一翻过来，那白烟就看不见了。“哎，这是什么回事？”

“没事，”宁晓语笑了笑，将手重新翻过去恢复扣着拿烟的动作。“老太婆给咱们的这支烟是用冥币卷的，这白烟跟别的烟不一样，要是不用手拢着点，就会被周围的鬼给吸收掉，聚不成形了……”

“呃，这样啊？我怎么忽然有种携带巨款，防人觊觎的感觉？”我小心的看了看周围。

“所以我们就要快走了，别等烟烧没了，还没走到出口。”宁晓语看了看左右，然后选了一个方向走去，走了一会之后又问我。“你回头看看那女人还在后面不？”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注意到之前一直跟在后面絮絮叨叨的声音已经不见了，于是我往身后瞧了一眼，果然身后除了那些来往不断却又看不清样貌的人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报告首长，人已经不在了。”我按照大学军训时对教官说话的方式对宁晓语道。

“很好，”宁晓语做领导状拍了拍我肩膀，然后抬下巴指了指前方，示意我看。“快出去了。”

鬼市的前方果然不再出现其他的摊位和游人，而是一片黑漆漆的迷雾，就好像灯光找不到的阴影一般，与身后灯火通明的街市成了强烈的反比。

我心中有些困惑，觉得这所谓的出口怎么比鬼市本身还让人不安呢？

却见宁晓语蹲下身子将手中燃烧到只剩下烟屁股的小半截烟卷插在了黑暗前的空地上，然后拉着满心困惑的我直接从烟卷的白烟上越了过去。从那白烟上越过去，身后的灯光和喧嚣的人声便瞬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阴不晴的天空中一轮隐约可见的模糊月影，而在我们的面前正对着的就是公路旁旧楼的围墙。

“哦，终于到家了！”我忍不住欢呼道，一直紧张的心情因为看到旧楼而立刻松懈了下来。

等回到家里，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11点了。我拿着已经凉透了的宵夜装盘塞进烤箱里加热，顺便跟宁晓语笑道：“这可真是宵夜了。”

宁晓语也笑，顺手开了冰箱翻东西，然后惊喜道：“哎，冰箱里还有啤酒呢？你什么时候买的？”

“哦？对哦，是那天欧阳来吃饭时候买多的，我顺手放冰箱了。”我的眼睛亮了起来，原本还觉得光吃宵夜缺了点什么呢，这回连下菜的酒都有了。

宁晓语说喝冰镇啤酒还是坐在阳台上比较有情调，不过鉴于我家阳台是露天的，而且刚刚又才下过雨，所以我们还是决定把情调的地点改在了客厅。

摆好宵夜，我先拉开一罐冰凉的啤酒猛灌了一口，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喉咙直线下落，然后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冰炸过了一般，有种说不出的舒坦。不由得闭上眼睛，满足的呻吟了一声：“好爽，真是销魂的味道。”

一旁的宁晓语被我逗笑了，打趣道：“林淼，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歧义啊。”

“嘿嘿，没事，只要不对着女孩子说就不会有事。”我眯着眼摆了摆手，然后甩掉了鞋子，懒洋洋的往沙发上一窝，举着啤酒罐对宁晓语叫道：“哦哦，吃喝玩乐才是过夏天啊，让工作什么的都滚蛋去吧！！”

“呵呵，同意。”宁晓语笑眯眯的靠过来，跟我碰了一下杯。

没多久桌子上的啤酒就有大半的变成了空罐，而我跟宁晓语聊天的话题也渐渐向着诡异的角度转变，当然我绝对不会承认我问的问题诡异，只是宁晓语的某些回答确实让我这被酒精迷了的脑子转不过弯来。

第三章

比如，我问他：“坦白说，你以前处理事件的时候，有没有遇到特别漂亮的女鬼啊？”，他就回答说：“别说什么漂亮的女鬼了，就算是漂亮的女人我也不会看上的，所以你可以放心。”

于是我那有点转不过筋的脑子卡住了，心道：漂亮女鬼和我放不放心有什么关系？

我搔了搔有点迷糊的脑袋，眯眼盯着身旁一脸无事仍在喝酒的宁晓语，眼珠子来来回回的打量他，然后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嘻嘻的问道：“既然过情人节，那不如聊点跟感情有关的事吧？……大哥你人帅又多金，肯定有不少女孩子追吧？”

“你觉得我帅么？”宁晓语笑着问道。

“是啊，”我点点头，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了一个很短的距离。“不过跟我比……差了一点点。”

然后，我看到宁晓语拿啤酒的手好像是抖了那么一下，同时他的语气也变得十分的无可奈何。“林淼，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喝醉了之后会这么可爱。”

“谁喝醉了？”恕我暂时忽略了“可爱”这个词，谁让喝醉的人最怕别人说自己喝醉了呢。

“你要是没喝醉就把‘认承我，语晓宁欢喜最我淼林子辈这’这句话倒着说一遍。”宁晓语明显是想跟我抬杠，开口就是一堆堪比俄语的歪文，听得我一阵头大还没听出他说的是什么。

“说什么？别拿鸟语糊弄我，你不知道学画画的最讨厌的就是鸟语啊……”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举着手里半罐没喝完的啤酒又灌了好几口。冰冷的酒液一入喉咙，反倒激得我精神一振，原本迷糊的脑子清醒了许多。

“喂，林淼……”宁晓语的声音忽然在我耳旁极近的地方响起，我下意识一扭头，发现他的脸离得我极近，几乎都能数清他的睫毛了。而睫毛下那双漆黑的眼眸则异常的幽深，以至于我盯着他的眼睛都会有种酒精上头的感觉。

“什么事啊？”我将目光移到别处，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不太正常。

“你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如何？”宁晓语忽然问道，语气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正经。

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在这个时候喝酒，同时我也在疑惑到底我们两个谁喝醉了？怎么他问出来的问题比我还没谱呢？

“我哪知道，我连根女孩子都没谈过呢。”我承认我在打马虎眼，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何况问问题的人还这么一本正经的，虽然我怀疑他早喝醉了。

“那你想不想……”听了我的回答，宁晓语沉吟了良久，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却忽然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我依然不敢用眼睛看他，对于他后面将说出来的话忽然有种莫名的期待，这种想法让我实在觉得奇怪，而且还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便假装喝啤酒，含糊的问道：“想什么？”

“……试试？”宁晓语低声回答，与此同时我“噗”的一声喷了。

其实，我喷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宁晓语的话，而是在他说话的同时我的眼角不小心扫到了客厅的房门，那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影，正是今晚在鬼市里一直追着我们问问题的那个女人。

天哦，她不是在鬼市么，怎么跟到家里来了……我心里一阵发毛，就非常没出息的想往宁晓语的身边靠，以便给自己定定神。却不料，宁晓语忽然伸手抱住了我，紧得我差一点喘不上气来。

“林淼，我说的事情就那么不能让你接受么？”宁晓语的脸上神色复杂，搂着我的双手越加的用力，身体也向我这边压了下来。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跟我开玩笑还是耍酒疯，自己也没什么心思跟他闹，连忙用一只手攀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撑住了身后的沙发，暂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并在他的耳边紧张的低吼道：“宁晓语，别闹了，那个女鬼在咱们家里呢！！”

谁知宁晓语却完全不理会我在说什么，嘴里径自嘀嘀咕咕的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身体依然向我压了下来。他原本便比我高，又比我有力气，尽管我对这人胡闹的行为有些气恼，却还是被他压在了沙发上。

“喂，你……啊！”我刚说出两个字便觉得脖子上一阵湿热，吓得我差一点没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宁晓语这，这混蛋竟然舔我的脖子。一时间，我脑子里烦乱的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这真是内有醉鬼，外有女鬼，两头不得安生。

我这边正兀自头痛，却不料眼角便一花，那原本站在门口的女鬼竟然靠近了过来，漆黑的长发配着一只睁得大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看得我那个渗得慌啊。只得将双眼一闭，把头歪在面向沙发的一侧，准备学那沙地里的鸵鸟，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偏偏宁晓语这混蛋一点都不安生，舔完我的脖子又往脸上亲，就连手都伸进了我的衣服里摸来摸去，害得我脸上发烧，心里又是怪异又是焦急。直到下巴被他用手捏住，柔软温热的东西覆盖上我的嘴唇，我那一直超负荷运转的脑子终于不堪重负，“啪”的一声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