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冥煞见状,大步冲上前,本想对少年一阵怒斥,可当看到那张有些病态般苍白的脸,怒火便怎么也发泄不出来,只
是变成了柔声地谴责。
“谁让你起床了,不在床上好好养身子,出来乱跑什么?”接着,便将目光转向了衣袍下那件单薄的里衣上,“你伤
没好,万一染上了风寒怎么办,快点回去,给我回到床上安稳的躺着。
无钧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垂下了头。随着夜冥煞走进了房内,而独站在院中的陆云璃只是随手将树枝一抛,正要转
身离去之际,可身体却鬼使神差般的朝屋宇走去。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将背脊贴上冰冷的房壁,安静的聆听着自屋内传出的声音。
坐在床边的夜冥煞眉角轻挑,自是察觉到陆云璃并没有离开,而且还在‘偷听’,不过,他并没有戳破,只是似笑非
笑的咧了咧唇。
而坐于床塌中的无钧仍低垂着脑袋,十根手指交织在一起不停的攒动着,好半天,才如蚊鸣般低声道:“对、对不起
!”说完,就将头撇向了另一侧,和往日里那个不苟言笑的看似冰山的少年截然不同。
“你还知道说对不起?”夜冥煞听他向自己道歉,心里自是欣慰高兴,但仍是板着一张面孔,训斥道:“你现在本事
大了是不是,留下一张书信,还用烈性迷药将八煞迷晕,独自下山,竟然还敢跑到赤水宫去!就凭你这点三角猫的工
夫,别说是要杀那冷墨冉,只怕是要近他的身都难于登青天,还搞得一身伤!”
“——”无钧仍未开口,只是将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夜冥煞微微皱眉,察觉到自己说的可能有些过分,于是放缓口气,道:“钧儿,你做事一向谨小慎微,从不鲁莽行事
,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我要是不去救你,你的小命早就没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姐
姐,报仇心切,可再怎么心切,也不能冒失到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吧!”
报仇?姐姐?站在门外的陆云璃身子微微震了震。原来如此,这次他下山独闯赤水宫是为了替姐姐报仇,换句话说,
也就是冷墨冉以前杀了他的姐姐。
“好了——”夜冥煞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知道错了,就好好休息吧!来,躺下——”他双手抚上无钧的双肩
,想扶着他躺下,可是下一刻,无钧却像个受挫的孩童般猛地扎进了夜冥煞的怀中,竟抽泣起来。
夜冥煞心下也是一酸。都不知道有多久了,这孩子没向自己撒过娇,没在自己面前掉过一滴眼泪,没在自己面前说过
一声‘对不起’。
“好了,好好养伤!”夜冥煞轻柔的抚弄着他的发丝,“过两天,我要出一趟远门!”
“远门?”无钧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般猛地扬头惊问。
“我要去一趟云罗山,你记着,这两天千万不要习武,也不得乱动真气,治给我安安静静的在床上养身子,听到没有
!我会让八煞在这房屋四周紧守着,你也不许给我玩什么花样儿,如果我回来之后,要是再听到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我可真会把你的武功废去,我说的这些,可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无钧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小心的点了点头,接着就躺在了床上,夜冥煞为他掖好了被褥,待他睡着了,这才
起身,离开了卧房。
第33章:
当他走入院中时,陆云璃仍未离去,只是背倚在梧桐树粗糙的树干上,双手抱肩,听得声音,这才将头朝房门口撇去
,不想银辉正洒在夜冥煞轮廓有致的俊脸上,将那淡定疏朗的五官更是衬得冷峻十足。
“为何要偷听?”夜冥煞拂了拂衣袖,声音淡然的发问,抬脚步下台阶,却并未朝陆云璃所在的方向行去。
“偷听?”陆云璃装出一付很是惊讶的表情,而后又微微勾唇,笑道:“我可不认为我刚才在偷听,我可是——光明
正大的在‘聆——听’。再说,你们说的又不是什么卑鄙下流见不得人的事,让别人听听又有什么关系?”
话犹未了,夜冥煞已经低笑出声,如秋霭般深沉的嗓音中透出几分成熟和怅然,可口气却显得极为潇洒和清雅,“瞧
瞧,我不过是问了五个字而已,你就给我答了一长串的话,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他一边说,一边笑着抬手装模作
样的揉弄起耳朵来。
“长茧啊!”陆云璃很是感叹了托长了尾音,松开抱臂的双手,挺直身子走到夜冥煞身前,很是清冷的一笑,道:“
这好办啊,既然长茧了,就应该除了,不然以后越积越多的话,把耳朵堵了不就成聋子了吗?”他顿了顿,似是在想
什么,马上又继续讽了一句,“不过,成了聋子也不是什么坏事,我看还是让那些玩意儿就留在里面吧!”
夜冥煞唇角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忽而抬手的举动让陆云璃惊了一下,向后退了一小步。
“别动——”夜冥煞说话的口气中没有命令,却是溢满了别样的温情,他抬手抚上陆云璃肩头,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
,便将落于肩头的那片梧桐叶掸去,看着略为发黄的叶子翩然落地,他这才幽幽开口道:“现在没事了。”
陆云璃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落叶,不觉想起了曾经也有人未他做过类似的事情,只不过那人掸的不是树叶,而是一
条小小的毛毛虫。话说,每个人都有弱点,就算是杀手也不例外,而陆云璃所害怕的,正是那不起眼的毛毛虫。想到
这儿,他不觉低笑出声。
“笑什么呢?”夜冥煞问道,一对黑眸紧盯着那如同披了一层银纱的发丝。
“没什么——”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一道黑影已然出现在眼前,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些日子教他习武的司空戚。
“起来吧——”夜冥煞下着命令,“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回教王——”司空戚起身,却仍颔首恭敬的站于一边,可陆云璃却注意到他正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自己一眼,他想了
一想,转头看了看自己与夜冥煞之间的距离,也不由得向左迈了几步。
“东西都准备好了,只是——”司空戚话语稍滞了一下,继续道:“只是教王此去路程遥远,是不是要带一个随从,
也好照顾您的衣食起居。”
“随从?”夜冥煞眉头微蹙,“你这么说,确实应该带个随从——”说着,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到了陆云璃身上,端详
了一阵,而后爽朗的笑道:“随从我已经选好了,就是他了。”
司空戚蓦地仰头,一向僵硬的面容此时也不禁露出一道惊讶的神色,双眼紧看着教王身边身形单薄的男子,“他?”
“怎么了?”夜冥煞问。
“教王,属下认为此选不妥。”司空戚再次垂头回道。
“不妥?”夜冥煞反问,“这有何不妥?”
“教王,此人连半点武功都不懂,如果路上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的状况——”
夜冥煞不以为然地咧唇一笑,“随从嘛,只要能照顾了我的衣食起居就可,至于保护我之类的就算了,反正这趟出行
只是请个人出山而以。”
“可是——”司空戚仍是面带犹色。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明日出发。”
既然夜冥煞都这么说了,司空戚自是无话可说。而一直立于旁侧的路云璃却很是‘无辜’的被牵扯进一趟长途跋涉中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一次让自己好好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
呢,有这么一个称职的保镖跟的,再痛快不过了。
******
翌日清晨,天边刚露出一点鱼肚白,夜冥煞和陆云璃就已经上路了。
两人俱是骑马而行。夜冥煞骑坐于一匹纯黑色的骏马,而陆云璃则是栗色。
骑于马背之上的陆云璃,牵着缰绳的手时不时地上下摆动,他开始庆幸起来,还好,这骑马的本事没有因为身体的变
换而忘了,可为什么那拳脚功夫却怎么都使不出来呢?
得得的马蹄声不断的在林中蔓延着,更是惊得在枝头休息的鸟儿一阵乱飞。
“看不出来,你骑马的本事也不错啊!”夜冥煞赞许的话语在强劲的风中扩散开来,传进陆云璃耳中。
陆云璃满不在乎的淡淡一笑,口中喝了一声‘驾’,双腿用力的夹了一下马腹,马儿便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疾驰着,扬
起了一道黄色的飞尘。
夜冥煞也毫不示弱,很快便追了上去。
就这样你追我赶行了大约二三个时辰,两人便选了一处较为阴凉的地方下了马,找了一块凉快的地方坐下休息起来。
夜冥煞将背倚于树干上,调整了个极为舒适的姿势,便合起了双眼,从袖口中掏出一把精致的扇子,看也不看就扔在
了在不远处休息的陆云璃脚下。
“随从,本教王有些热,给我扇扇扇子,降降温。”
陆云璃盯着脚下的折扇看了两眼,伸手拾在手中,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啪’的一声打开,竟把夜冥煞的话当作了
耳边风,自顾自的扇起扇子来。
第34章:
夜冥煞见半天没有动静,于是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向旁侧撇去,便见陆云璃正安坐在石块上,用他的扇子自己解
起凉来。
他顺手揪下了一小撮绿草,有些不满的捏在手中揉搓着,又定定的望了那付悠然自得的样子半天,他才似有些忍不住
了,开口低斥道:“小狸猫,我给你扇子是叫你给我扇风驱热,可你到好,拿到扇子自个儿享受起来了。”
陆云璃闻声后仍是一付清贵淡定的模样,可嘴角却勾起一抹看上去比女人还要妖媚的笑容,可这也不能怪他,谁叫他
穿到那俱身体不好,偏偏穿到一个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体内呢?
“怎么,难道我有错吗?”陆云璃将眸子转向夜冥煞,宁谧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挑衅,很是理直气壮的解释起来,“是
你将扇子扔到我脚边的,这扇子自然归我,是要扔了它,还是收起它,都由我来决定,我用它来给自己扇风,这——
有错吗?”
夜冥煞被他这话激的半天没发出一个音,沉默片刻之后,懒散明朗的脸上才又展开一道略显无奈的笑容,“照你这么
说来,这错好像在我了,是我不该将扇子扔给你喽!”他说着,拔身而起,不带一丝拖沓。
陆云璃只是淡淡一笑,算是对他话语的肯定。
扔掉手中早已支离破碎的小草,夜冥煞甩了甩衣袖,朝陆云璃急速走去。
陆云璃见他满脸愠怒的走来,自知不会有什么好事,他滞住手中的折扇正要起身之际,手腕却已被男人闪电般的擒住
,动作之快已经是眼力不可及。
夜冥煞只是单手就已将陆云璃双腕紧紧束在掌中,并高高举起,将其绕过头顶,紧贴在了树干之上。
眼神很是凌厉的盯着那张不若俗尘,清贵矜持的容貌,灼烧得急怒慢慢被一袭冰水浇灭,嘴角勾起一道邪魅的诡笑,
道:“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的小狸猫,你现在是我的随从,而我——则是你的主人,主人,明白吗?”
一句警告意味十足的提醒让陆云璃眼中冒出了愤恨,而且被束缚的手臂贴在凹凸不平的树干上也很不舒服,更让他难
以接受的是,他竟又一次以如此屈辱的姿势出现在这个混蛋的眼前。
看着他眼中的渗出的不屈,夜冥煞心下自然舒坦了许多,他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捏起陆云璃的下颌,将他微微低垂的头
慢慢抬起,“我不希望我的小狸猫反抗我,听明白了吗?”
“不——要——叫——我——狸——猫!”陆云璃咬牙吐出这几个字,本想侧头甩开捏于下巴的手,可不料此刻却响
起了一道救命声。
夜冥煞也不由得被这道突兀的声音惊了,钳着陆云璃手腕的手也在霎那间松开,转身循声望去。
失去束缚的陆云璃顾不得发酸的肩膀,也本能的将视线转向了声音的发源地。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名身穿淡粉色布衣的妙龄少女怀中抱着一个孩童慌措的跑着,而她的身后,则是四五个手握大刀
的壮汉,口中不住喊着下流的词语,正对少女紧追不舍。
一时间,咒骂声,救命声以及孩童的哭喊声,交杂成一段极不和谐的乐符充斥于林间。
夜冥煞身子猛然一震,眸中的目光瞬间凝滞,手也在瞬间握成拳状,就连骨节出也泛出了青白色。宛儿,宛儿,每每
想到这两个字,他就会失去冷静,失去一个男人应有的沉稳和慎重。
正当他准备迈步前去救人的时候,陆云璃却伸手猛然扯上了他的袖口,如星辰般澈亮的眸中已结满了冰霜,警告般的
开口,“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这个世界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夜冥煞转头,很是用力的甩开扯在袖袍上的手,并送了他一记森冷的眼神,“放手,我的事,你还没资格管!”说完
,就一个翻身朝那少女飞去。
陆云璃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良久,他才缓缓放下。方才那几个字,让他的心猛然有一种紧收的感觉,紧
接着,就觉得有一排冰忍狠狠的刺向那里,莫名的痛,莫名的悲伤。
但马上,他就开始猛烈的捶打自己的胸口。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灵魂穿上了一件新外套,连性格都变得奇怪起
来了。怎么,会对一个男人所说的话那么在意?他猛烈的晃动了脑袋,似乎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啊——啊——”几声凄厉的惨叫声,将陆云璃再次从混沌的思绪中抽离,他循声望去,只见夜冥煞已将追赶少女的
几名壮汉打倒在地,死状俱是七窍出血,双眼圆睁。
接着,他便看到那名被救的少女感激涕零的跪在地,然后便是一个劲儿的磕头谢恩。夜冥煞也露出了柔和的笑容,还
出奇的伸手抱过受到不小惊吓得孩童,不停的作出各种古怪的表情,不一会,就逗得孩童咯咯的笑个不停。
陆云璃看过之后,只是笑笑,但那看似满不在乎的笑容,却隐了别的复杂情绪。
在然后,那少女为了报恩,硬是邀恩人去家里小坐一下,夜冥煞非但没有拒绝,还欣然一口答应。一手抱着孩童,另
一手拿着刚摘得一朵小花和孩童玩的不亦乐乎,只剩陆云璃一个人牵着两匹马跟在他们身后。
陆云璃好似对眼前的这番景象丝毫没有兴趣,时不时地抖动着手中的缰绳,将视线伸向了小径两侧无边的田野上,看
着偶尔掠过眼前的蝴蝶,竟幽幽的扬唇笑了。
这少女所住之处很是简朴,陆云璃将马匹安置好后,便也走进了被栅栏围起的院子中,除了一件破旧的茅草屋外,就
是摆在院中的一张陈旧的方桌了。
“你一个姑娘家的,就住在这种地方?”夜冥煞有些诧异的问道。
少女似乎有些害羞,红晕浮腮,声音娇柔道:“让恩人见笑了,家父家母死的早,只留下了我和弟弟两人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