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大惊，不知蓝翎要做什么，却又眼前一黑，柜门又被关上了。正莫名其妙间，听到蓝翎的声音：“即使忘记了我们所有人，他也还记着清辉这个名字，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凤燃音了，如果你再敢辜负他……”

剩下的话蓝翎没有说完，但宸却分明听到了屋外树木倒塌的声音。

宸怔怔的蹲在原地，忘记了所有……记着清辉……他跟凤凰一族的关系素来不是多么好，也知道凤凰涅盘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但是失去记忆……失去那些被他视同珍宝的曾经……

宸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苦笑一声，顶开柜子门，门外那珍贵的树木倒了一地，他苦笑一声，蓝翎也不愧是凤族的人，性子如此别扭，这样算是……默许了吗？重新施了个法术将那些珍贵的树木重新恢复然后，他转身跳上了凤燃音的床。

凤燃音睡的很熟，看来蓝翎所说的怕他身体吃不消并不是白白担心，但是怎么会这样呢？蓝翎说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凤燃音，又是什么意思？

他蹲在凤燃音身前，静静打量着这个思念了几百年的人。如今的凤燃音的确看上去更加脆弱瘦小，金红色的长发好像也不如上一世光滑滋润，唇色很淡，淡到近乎于无，整张面容看上去都没有血色。

宸有些担心的碰了碰他的额头，不高不低的温度，这种体温对于凡人或是其他什么都是足够的，但是对于本身属于火凤的凤燃音，便是不正常。

太低了。

宸又探了探他的脉搏，心中顿时一凉，凤燃音的法力或许不足以与他相较量，但是在这天地间，能占到他便宜的也绝对不会超过五个人。可是如今，这微薄的法力，竟然只相当于一个普通的散仙！

再弱一点，可能就连一些凡间妖物都能将他打倒！

这……就是蓝翎说的，不再是从前的凤燃音？那场涅盘，或者说是我对你的伤害，竟然伤你至此么？

宸蜷缩起身子缩进凤燃音怀中，把脸埋在他胸前的衣衫之中，极小声的呢喃从他喉中溢出：“对不起，燃音，对不起……”

第37章

凤燃音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他就记着他中午不睡，然后被蓝翎抓包，然后照旧是蓝翎哄他入睡。难得的，他竟然睡得很香，连个梦都没做。往昔不管再怎样入睡，总是会做几个不怎么开心的梦，梦到了些什么，醒来却全然不记得，只记得那种深深压抑在胸口的闷痛。

不过，他到底忘了什么呢？凤燃音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似乎睡的正香的时候，有个什么东西在他胸口拱来拱去拱来拱去的，他被拱的心头火起，一巴掌就把那搞乱的家伙给抽飞了……

对了！他想起来了！凤燃音浑身出了一身冷汗，捡到的那个四不像！打开柜子的时候凤燃音心里还在嘀咕，关了那么久不会憋死了吧，看上去是那么珍贵的品种，天下间也不知道有没有第二个了。

看到正乖乖蹲在柜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凤燃音终于舒了一口气。那小家伙四肢蜷起，正乖乖的趴在柜子中，听到柜门打开的声音，抬起了头，湿漉漉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凤燃音，看的他心里似乎……更愧疚了？

凤燃音忽略掉心中那股莫名的滋味，伸手穿过那家伙的腋下把他抱起来，有些笨拙的按在自己怀里，有些笨拙的摸了摸它的头：“饿不饿？”

宸心里有点发酸，他本来想窝在凤燃音怀中等着凤燃音醒来，却不想被凤燃音一巴掌给抽了出去。他没提防，一头撞到柱子上，差点没把角给撞缺一块。被抽飞了之后他也不敢再回凤燃音的床上，想来想去，竟然又乖乖的爬回了柜子，还自觉的把门给关了。想来这事让晟知道肯定又是免不了一顿嘲笑，宸自嘲的笑笑，面子里子反正都没有了，那些人要笑就去笑吧。

他伸出有点粗糙的舌头，温顺的舔着凤燃音的手，凤燃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被它这样一示好，竟然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

真是好奇怪的感觉……他在心里嘀咕着，又捏了捏宸头顶那短短还带着绒毛的角：“你是个什么东西？”

漆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突然四蹄一挣挣脱了凤燃音的怀抱，凤燃音只看他三下两下跳上书桌，用右前蹄笨拙的沾了墨水，写了几个字。凤燃音走近一看，上面是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我叫清辉。”

清辉……像是一颗大石狠狠的砸到了心口一般，凤燃音竟然莫名的向后倒退了几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宸看到凤燃音面色有变，忙从桌上跳下来，却不料他往前走一步，凤燃音便向后退一步。

他不敢再动了，只站在原地有些委屈的看着凤燃音。

凤燃音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脑子里像是有根针在不停的搅，搅的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凭借本能一样的向后退，再向后退。

宸眼看着凤燃音倒退到床边，颓然倒下，面色苍白的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澎湃化出人形抱住了凤燃音。

凤燃音猛的被扑倒在床上，一时间也懵了，只觉得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紧紧的抱着自己，力度大的似乎要将他的腰都勒断了。明明是这样高大的身材，趴在自己胸口却委屈的像只被抛弃了的小狗。

“别不理我，别怕我，燃音，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太清醒，说的话都颠三倒四的？凤燃音恍惚片刻后终于冷静下来，有些疑惑的想到，莫不是跟化龙池的那位是亲戚？还有，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感觉到越来越多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自己胸前，凤燃音顿时有些不乐意起来了，他戳着男人的肩膀，推拒他越来越紧的拥抱：“起来。”

见男人没有反应，他也不由得声音大了起来：“我说让你起来！”

男人被他这样一吼，怔住了，抬起头泪眼迷蒙的看着他，表情懵懂似乎没有搞清楚情况。凤燃音推开他，胸前的衣服被眼泪糊的不成样子，他不快的抬眼看了一眼罪魁祸首，起身打开衣柜，翻找出一件新衣，丝毫不顾及还有一个陌生男人在眼前，淡定自若的开始换衣服。

宸怔住了，但是看到凤燃音的裸体后又心虚的转过脸去低下头，但是却又忍不住的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喉结上下浮动，咽下口水。是的，他不想承认，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凤燃音产生了卑劣的欲望。

转世后的凤燃音远不如当年的凤燃音健壮，如果说当年风华正茂，法力仍然处于上升期的凤燃音是二十多岁的青年，那如今的凤燃音只是一个尚未长成的十六岁少年，还是先天不足的那种。就算有后天的各种弥补，但是失去了心的凤凰，注定是弱者。

少年的身体很单薄，浑身的皮肤都很白，但与其说那是白皙还不如说是不健康的苍白，金红色的长发披在身后，更显得那种白色刺目。深吸口气，便露出了成排的肋骨，简直瘦的不成样子，胸前的两颗红果却是十分粉嫩，受了些寒便颤巍巍的立起来。

眼前的美景看的宸心中更是心中欲火高涨，却只能心虚的撇过头不敢再看。凤燃音很快换好了衣服，重新坐在宸的面前：“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你的清辉。”凤燃音睁大了眼睛，片刻后又摇了摇头：“蓝翎他们寻找这么久都不曾找到，你如今却自己找了上来，所以，我不信。”

“燃音，我真的是你的清辉！我知道你忘了我们的事，可是……”

“你是说你知道我涅盘之前的事？”凤燃音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你真的是清辉？”

宸点点头，哀求的看着他，凤燃音伸手缓缓抬起他的下巴：“告诉我，涅盘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曾经发生的不仅有伤痛，但总有那么些记忆甜蜜入骨，让人难忘。宸一点点的对他诉说着曾经，这五百年间他已经将两人相处的每一点、每一滴细细回忆了不知多少遍，即使是做梦都在回放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曾经。

凤燃音始终安静听着，脸上表情高深莫测，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宸说了很久，说的口干舌燥，包括自己这些年的忏悔痛苦和焦急等待。见凤燃音并不开口，他有些惴惴不安：“燃音，你……怎么了？”

凤燃音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他们都要瞒着我了。”他重新看向宸：“既然我已经知道了，那你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你是魔界之人吧，还是回魔界去吧。”

宸大惊：“燃音你……你说什么？你要赶我走么？”

凤燃音也很奇怪：“你竟然要留在天界么？你不是一心想要攻打天界的么？”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又豁然开朗道：“你告诉了我这么多，理应谢谢你的，只是我想你应该也没什么需要我送的，这里的玉器砚台之类，喜欢什么你便拿去吧。”

宸此时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喃喃道：“燃音，你就……没什么想要说的么？关于我们……”

凤燃音想了一想说道：“我觉得应该没什么要讲的，我已经涅盘，前尘往事一丝都不记得了，既然是过去的事情，你也早些忘记才好。如今你让我说……我可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是你还记得我！你不是一直在找清辉吗？”宸的情绪近乎失控，他按着凤燃音的肩膀，成功的又让他皱起了眉头：“我是清辉啊！我就在这里啊！你快对我说些什么啊，不要这样对我……”

他哽咽了，垂下头把脸埋进凤燃音肩膀：“燃音，求求你，说些什么吧……”

凤燃音静立半晌，最终也只是说：“你又弄脏我的衣服了。”

宸心里近乎绝望，他想过凤燃音会怨他恨他不理他，却从来没想到凤燃音会用这样轻飘飘的一句，我不记得了，来拒绝他。他本来还很赖皮的想着，若是凤燃音恨他怨他，那他便甩了这老脸不要，怎样都要耍赖求的原谅才行。

可是，他已经不记得，不在乎了，他再怎样哄，再怎样忏悔痛苦，甚至是耍赖，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一场并不精彩的闹剧而已。

可是，就这么放弃么……

不，绝不。

宸咬紧了牙关，一把抱起了凤燃音。事出突然凤燃音也被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宸再张口便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在里面了，他红肿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凤燃音，一手紧紧锁住凤燃音的腰让他无法挣扎。他低头，冲凤燃音龇牙：“闭嘴！绑架！”

第38章

他们去了凡间。

第一站自然是路州，他们初次相见的地方。五百年悠悠岁月，朝代更迭、战乱瘟疫数次侵袭了这个小城，但是幸运的是，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旅店，竟然尚存，只是改作了一家米粮店。

“燃音你看，当时我在这里，你在楼上。”他抬头望一眼，有些可惜的喃喃说道：“当年你是住在三楼，那房间却已经没有了。”

跟在他身后的凤燃音正有些不耐烦的解着自己腕上的红绳，被宸一拉，踉跄两步正撞到宸怀里。宸微笑着去吻他的额头：“别白费力气啦，你解不开的。”

凤燃音不高兴的撇撇嘴，扭开脸想要躲避他的亲吻，宸又细声细气的哄他：“别生气了，你也没来过凡间不是么？我陪着你，就当出来散散心不好么？”

凤燃音想了想，的确也是这样，蓝翎等人总是恐怕他伤了摔了，一点小事也要大惊小怪一番，他的确是呆的有些厌了。总听紫阳灼华说凡间有趣事物多，来玩玩……似乎也不错。他又抬头看了看这个人，长相英俊、法力高深，人也温柔，好像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他仍然不高兴的抬起手腕，命令一般的说：“解开。”

宸也抬起手腕，露出同样拴在腕子上的红绳，冲他眨眼：“自己来解，燃音，不管用什么办法，如果你能解开……”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凤燃音转过脸看他：“你就放我走？”

他哈哈一笑抱起凤燃音的腰原地转了个圈，满足的说：“那我就再系上一次。”

“无耻。”凤燃音被耍，脸色也拉了下来，宸见势不好忙又软语哄道：“飞了好久，饿了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可好？”

凤燃音板起来的脸略微放松了些，但还是硬邦邦的说：“我要吃酸的，还有甜的。”

“好好好。”宸笑了起来，记得在前世的时候，凤燃音就很喜欢吃那些松松软软的糕饼、点心之类，以前的时候他还在想，凤燃音倒当真是鸟雀，吃的东西又少又精，口味还像个小孩子，非酸甜口的不要。

只可惜宸这次的算盘打错了，他总记得在路州的时候凤燃音带他吃过一家小店的粟米糖和汤圆，凤燃音吃的时候就会眯起眼睛，很享受的样子，那时候仍然呆呆傻傻的他总是会忘记身边的一切，迷恋的看着眼前这个有点慵懒的男人，满心都是无法说出口的爱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那小店早就不知去向，店主都不知投胎到哪里去了。

宸只能有点失落的站在那小店原址上，发呆。这地方变作了一个菜市场，鸡毛鸭毛飞了满地，耳边到处都是粗俗不堪的吆喝和讨价还价声。

凤燃音很骄傲的看着这个远比自己高大的男人，鼻子里哼出一声：“笨。”

说完便拉起宸的手，把发呆中的男人拽醒，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宸缓过神来问凤燃音：“去哪？”

凤燃音送给他个大白眼：“去找饭吃。”

一路上，宸一路跟在他后面，眼中满是柔情，宽大的袖子下凤燃音的手正抓着他的手腕，扯着他一路向前走。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时的情景，凤燃音从前也是这样，温暖的手握着他的手，会问他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糖葫芦。如今虽然凤燃音只是无心，但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他轻叹一口气，反握住了凤燃音的手，凤燃音看他一眼，有些古怪的抽回自己的手，宸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问道：“找到地方了吗？”

凤燃音冲他一撇嘴，一座酒楼正在面前。

两人一同走了进去，小二见两人都是衣冠华贵，也不敢怠慢，忙给两人弄了个雅间上了茶水。点菜的时候，凤燃音熟门熟路的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那小二迟疑：“二位爷，是还要等其他人来吗？”

凤燃音摇头：“就我们两个。”看到小二不信的眼神他又补充道：“我比较能吃。”

宸失笑，挥手让小二下去，笑着说道：“饿的这么厉害么？”

凤燃音摇头：“我一直都如此，蓝翎他们说是我前世涅盘的时候法力耗尽，这一世凤魂又不全，所以只能平日里多吃东西来补。”

宸无言以对，他知道涅盘对凤燃音的伤害很大，却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将自己身上的魔力分一半给凤燃音，可是这样又势必会污染凤燃音的魂魄，当真是想弥补都无从下手。

凤燃音喝了两口茶，看到宸的静默和愧疚目光似乎才想到眼前这个家伙便是自己虚弱至此的罪魁祸首，不过失去了心的他实在是没什么怨恨的感情，所以思考片刻之后他非常严肃的说：“如果觉得内疚的话，这顿饭你来付钱。”

宸哭笑不得，心中的旖旎情思和忧伤气氛全被凤燃音这句话给打破了，他摇摇头，晃掉头脑中那些纠结的想法，笑着为凤燃音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