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教训的是,儿臣知道了。”明世华做了一揖。
“以前是我们逼得太急,柳家想独善其身,退一步讲,也并非不可,你已经立了皇妃,欲将柳氏之女许配给王家的这个打算,确实不错,现在总算没有因为此事而伤了和气,大局未定,你不要因此而对柳家心存芥蒂,让别人得了便宜去。”
“儿臣谨遵母后的教诲,母后,如今宫中……”
明世华此时欲言又止。
王皇后听后摆摆手,“这件事你不必操心,母后自有主张,她们根基未稳,起不了什么大浪,如今后宫就有我们几人把持,任谁也不希望再有人来分一杯羹,你只要在外面专心做事便好。”
“儿臣明白。”明世华知道今日的召见就算是结束了,便退了出去。
每次明世华在路过那座空荡荡的东宫之时,即便从小被教导成不要在意表面之物,心中也不由得会生出一丝怨怼。王家是自己离开不得的,但若没有王家支持的话,父皇也许也不会对自己这个皇长子产生如此大的顾忌吧。
吏部尚书被撤官职,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三皇子一系经此一挫,倒也安分守己起来,而朝中上下都在巴望着这个官位,更是为这块骨头而争抢起来,而这些,却与柳言希无关,至少在得知妹妹那所谓的订婚被取消之后,心情更是变得十分之好,虽然父亲对于那日书房中的谈话还是没有给予回应,但柳言希也并不着急,继续着自己的伴读生涯。错过去年的大考,下一次柳言希还要等上三年,但在前一段时间听了周太傅的劝解之后柳言希倒也逐渐定了主意,即便是那些取得功名的士子,在最后也要通过官场上的各种关系来晋升官位,凭借自己的家世,完全可以获得恩荫直接入朝为官,虽然官场上对于那些通过恩荫获得官位的世家子弟总也存在些许轻视,但也就像是周太傅所言,只要自己以后做出一些实事来,自然也就在官场之中有了名声,而且由于的柳家家世,柳言希自是不会选择那些容易招惹是非的官位,周太傅也考虑到这点,便建议他去翰林院先从低位做起,周太傅的面子,柳家的家世,再加上柳言希素有的才名,即便是尤为对恩荫弟子看不惯的翰林院相信也不会对柳言希多加刁难的,所以这些时候,柳言希更是难得地自在起来。
这日,他回府中用过晚膳后,便和在用膳时就不断给自己使眼色的妹妹来到了后宅花园中,只见妹妹神神秘秘地递给自己一封素花信笺,这信笺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笔,柳言希没有接过,反而看妹妹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大哥,你怎么不接啊?”柳言贞看到兄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禁跺脚急道。
“贞儿,你先说清楚了,这素笺绝对不会是你写的,这种东西怎么可以随便就给为兄呢?”柳言希自是不肯轻易接过素笺。
“哎呀!大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这是周家姐姐给你的!”柳言贞急道。
“周家姐姐?周琳?周太傅府上的?”经妹妹提醒,柳言希才想道此人是谁,于是马上沈下脸来,“你怎么这么胡闹!这素笺当时你就不应该接下来!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周姑娘的名声就毁了!”
柳言贞本是存了女儿家好玩做媒的心思,谁想到平日对她爱护有加的大哥这时会因此事而对自己疾言令色起来,马上眼睛便红了。
“贞儿……,”柳言希见状也知自己刚刚出言太过严厉了,只是有些事情却是要必需对她如此的,“你恐怕也只是当这件事是件小事儿,但是事关周小姐的闺誉是万万马虎不得的,更何况这事儿周太傅和父亲并没有为我们订下婚约,私下书信来往已是不妥,就算你能守口如瓶,但你保证两府的下人们之间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去?”
柳言贞被兄长的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知道自己这次做的鲁莽,本来强忍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柳言希见此也心软下来,“贞儿,以后你还要嫁为人妇,到时要统管一府上下,若是还如此鲁莽,定会让人算计了去,这次你已然接手了这封素笺,定要对周小姐有所交待才是,”柳言希想了一会儿,又将周太傅的关系给考虑进去,“你到时就照实说吧,周小姐若有所怨言也不会怪到你的身上,顺便再转告于她,她的才情柳某早已有所耳闻,只是这婚姻大事须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途,如此才不会失了礼数。”
第十章
听到柳言贞乖巧地应下,柳言希这才放下心来,虽然此举定会让周小姐感到难堪,但周太傅却是注重礼法之人,对于这些儿女私情来说,柳言希更加看中的是与周府的关系,如此做法,恐怕才不会得罪自己的恩师,总之,这次的小风波便如此揭过。
各皇子之间的争斗越来越激烈,逐渐也波及到了皇子院中,明世英的明哲保身运用得越发熟练,唯唯诺诺的样子倒也没有人去拉拢他,柳言希虽然知道父亲和周太傅那里已经托人找了关系,自己不久便会摆脱这个伴读的身份,从而到翰林院去挂上一个闲职,但是对于这位不懂得勾心斗角的皇子还是有些感情的,也便尽量在读书一事上多多教导于他。
谁知这一日柳言希一进宫便看到这位皇子愁眉苦脸的表情,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二皇子邀请其他皇子去他的府上游玩,正好赶上春意已近,顺道欣赏一番春色,联络一下兄弟感情,说法到是不错,即便如明世英这种明知道宴无好宴的人,也不得不看在那所谓的“兄弟之情”上过去一趟,不过幸好这次也并非什么正式的宴会,除了这些皇子之外,还邀请了朝中民间很有声望的才子们届时吟诗作画一番,所以明世英想让柳言希陪同他一同过去也不算是突兀。
二皇子明世玄在众皇子中以文采见长,自幼就颇得皇帝喜爱,即使在如今的情况之下,平日间皇帝仍是对他爱护有加的,所以他这次的邀请,其他皇子便是不想去也要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也不能轻易得罪。
春日间的天气自是极好的,纵然如明世英一开始的苦瓜脸,但在出了那气闷的皇宫之后也不由得喜笑颜开,二皇子的府邸本就离皇宫非常近,出宫没多远便看见了明曙街上等候他的柳言希的轿子,待快到二皇子府时,偌宽的街道早已被各府的马车、轿子挤满,一条街开外便看见二皇子府的众多仆役们穿梭其中有秩序地引路,明世英与柳言希的轿子也在仆役的引导下到达了二皇子府门口,下轿后立刻被迎了进去。
虽然明世英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但是毕竟每年过年时的宫宴总是要出席的,倒也没有露出怯场的表情,被引到地方,柳言希便看见早已来了几位年纪偏小的皇子,问过仆役才知道,有几位年长的皇子也早就来了,只不过现下是在偏厅中或专门给众位皇子们备的小屋中歇息,明世英看了看那几位小皇子,平日间感情也不怎么深厚,而且他们都分圈子在一起不知在说着什么,柳言希也看到了几位熟人,倒也不好扔下这位皇子一人,便问了一位仆役七皇子可否来到,听到七皇子已经来到之后,看着一直注意他们谈话的明世英说道:“殿下,不如现在去七皇子那里,如何?”
明世英听后自是双手赞同。
被引着来到了七皇子现下歇息的小屋中,通过仆役的禀报,七皇子明世云亲自打开了门,十分高兴看到这个许久未见的弟弟。
“七皇兄!”明世英更是不顾礼仪地高兴地扑到了明世云的身上。
“又长高了。”明世云也十分欣慰地看着这个健康活泼的弟弟。
柳言希见状便识趣地退了出去,悄然带上了房门离去,这一片都是皇子们歇息的处所,柳言希自是明白应该少呆为妙,省的惹事上身,但……往往天不遂人愿……
“是柳兄吗?”就在柳言希快要到达前厅之时,正好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吴含,心里不免有些发苦,这下是连躲都没地方躲了。
“吴兄。”柳言希拱手一礼。
“柳兄这是要去前厅吗?那里还没有开始呢。”吴含笑眯眯地说道。
柳言希不愿与他多打交道,只是匆匆说道:“前厅那里还有几位熟人没有打过招呼,正要赶过去呢。”
“哦,柳兄,你这是……,”吴含看了看这片皇子们歇息的处所,状似随意地问道。
“刚刚送十七皇子到七皇子那里去。”柳言希毫不隐瞒地说道。
“原来如此,”吴含笑道:“既然柳兄还有他事那在下就不打扰了,柳兄请。”
“那么在下就先过去了。”
到达了前厅,柳言希和几位熟识的人喧寒起来,看到吴含许久都没有回道前厅,柳言希心下不禁感慨,看来吴家是已经明显地站在二皇子那边了。
柳言希这次赴宴没有出风头的愿望,所以没有和那些到时准备表演的文人雅士们在一起,而是挑选了一个离明世英座位较近但又不起眼的地方坐下,看到众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皇子们也陆续来到正厅,明世英落座之时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柳言希,两人相视一笑后便不再言语。
等到众人都落座之后,坐在主位的二皇子明世玄看到皇长子明世华坐在自己下首,便要连忙起身让位,二人最后相互推让了一番,最后同时落入主位才算是罢休,对这样的一番兄友弟恭,众人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还有人送上赞美之词,柳言希对此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再看看明世英更是低头不语,极力不想引人注意。
“今日难得众兄弟齐聚一堂,平日间也难得见面少有亲近,还望大家今日能够尽兴而归。”明世玄先是如此开口说道。
“正是如此,不过如此美景又怎么能没有歌舞相伴,想必二皇弟已经准备好了吧。”一旁的大皇子明世华接言附和道。
“大皇兄所言极是,今日正是请来了霍香阁的安媚儿姑娘来此一舞。”
“安媚儿?可正是那位一舞就已闻名京城的安媚儿?”三皇子明世潇一听此女便来了兴致,“据闻此女眼界十分之高,二皇兄能够请她来此,足以证明……,”故意环视众人一周,其他人都心照不宣或者附和地笑起来,“足以证明又是一番才子佳人的佳话啊!”
第十一章
明世玄面上虽是得意,但是话语中却连连否认,“那安姑娘可不同于其他庸俗女子,本王也只是占了一个皇家的面子罢了,安姑娘可不是轻浮女子。”
“二皇兄谦虚了。”
“二皇子真乃怜香惜玉啊!”
底下自有众人的一片恭维之声。
稍待片刻安静下来之后,一曲《点绛唇》响起,婀娜妙曼的舞姬纷纷入场,《点绛唇》一曲本是前朝宠妃在帝王寿宴之上所编的一支舞曲,那宠妃费尽心机的一舞,不但使她恩宠不衰,也让这一曲《点绛唇》闻名天下,而如今,这位安媚儿姑娘在原本轻柔舒缓的舞风之上又融入了北方胡族的热情奔放,二者相容地恰到好处,难怪可以在这京城中闻名。
一曲舞毕,众人皆赞,就连明世英这样的半大孩子也是称赞连连,不过,看在柳言希眼里倒是有些担心,这位皇子不会是看上了那妖娆美丽的舞姬了吧。不过幸好明世英年纪偏小加之心思纯厚,虽说在宫中不免会较早懂得男女之事,但之前他是不受重视,也无人教导于他,而后柳言希则是认为应以课业为重,对于男女情事也是避开的。这安媚儿虽美,但看在明世英眼中却也不及后宫嫔妃,只是纯粹欣赏罢了,倒是柳言希多心了。
待舞姬尽数退下之后,这场宴会才开始了正题。
“今日这舞已赏完,加上这春色满园,又岂能没有诗画相伴?还请众位不要藏私才是。”明世玄笑道,看见有人开始冥思苦想,有人则胸有成竹,又和皇长子明世华推让半天才说道:“那么今日就先由本王抛砖引玉吧,到时希望能够引出佳作,本王作为这场宴会的主人也是与有荣焉啊!”
看到气氛已经调动起来,二皇子明世玄素来以文采见长,略一沉吟后便吟道:“寒随穷律变,春逐鸟声开。初风飘带柳,晚雪间花梅。碧林青旧竹,绿沼翠新苔。芝田初雁去,绮树巧莺来。”
柳言希在一旁听后,先不论这位二皇子的真实心意如何,但就此诗来说的确多了几分清新淡雅之意,也难怪皇帝会对这位皇子如此喜欢,想到此处。柳言希不禁为明世英担心起来,像在这种场合之中,无论这些皇子是否有真才实学,为了以防万一,像柳言希这种宫中伴读的作用便显现出来了,总是会多半就先准备好的,而且也要反复琢磨诗句中是否有不当之处以免将来落下口实,剩下的就是担心十七皇子会临场忘词了。
“岸曲丝阴聚,波移带影疏。还将眉里翠,来就镜中舒。”紧接着就是皇长子,这位皇长子平素间以实务见长,诗词之上倒是平平,虽说此诗不是太为出众,但是碍于皇长子的面子,众人都还是鼓掌附和起来。
就在众人掌声未歇时,三皇子明世潇马上吟道:“春气满林香,春游不可忘。落花吹欲尽,垂柳折还长。桑女淮南曲,金鞍塞北装。行行小垂手,日暮渭川阳。”
虽说此次为诗会,但是也并未有太多限制,此首为歌辞,在座众人有懂曲之人,立刻赞不绝口,明世潇的风头立刻盖过了刚刚的皇长子。
这些时日以来皇长子和三皇子之间有些摩擦,虽然都是暗地里的事儿,但在场的有些人也会隐隐约约地听到些风声,此时看来三皇子是极为不给皇长子面子的,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身为主人的明世玄当然不希望此时出现什么差错,不待众人鼓掌,便马上接言道:“三弟近段时间看来真是在诗文一道上下了苦功了,教我这个作兄长的真是有些汗颜啊,来!三弟!我敬你一杯!若他日有暇,我可是要到你府上好好请教一番的!”
明世潇也举杯对饮,刚刚的一丝不快也被众人极力忽略过去。
柳言希冷眼旁观着这三位最有可能的继承者的明争暗斗,如今这三位皇子不算母家势力,就是本身在朝堂上也羽翼已丰,柳家若是在这时投靠了其中任何一位,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者多罢了,也不可能胜的过这几位皇子背后母家的势力,至于其他几位成年皇子,不是依附于这三位皇子,就是能力平平自知无争储的可能便从不参与,那日自己也曾在父亲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再从这些皇子中选出一位,可是如今看来却谈何容易。若是要从像明世英的几位未成年的皇子中选择,倒也不是不能,只怕……时不待人啊。
三位皇子作诗后,接下来的几位皇子无论是才华平平也罢,还是不愿太过招摇也罢,几首诗都平平无奇,并无什么特别出彩之处,在轮到七皇子明世英时,柳言希因为明世英的关系才注意听了起来。
“神!福地三秦邑,玉台金阙九仙家。寒光犹恋甘泉树,淑景偏临建始花。彩蝶黄莺未歌舞,梅香柳色已矜夸。迎春正启流霞席,暂嘱曦轮勿遽斜。”柳言希听了倒觉得甚好,此诗既不出挑,又有几分皇家气度,更是让明世玄今日这个做主人的听得心下满意,倒是最为契合不过,正在思量之间却听到一首极不附和如今场景的诗句。
“三月光景不忍看,五陵春色何摧残。穷途得志反惆怅,饮席话旧多阑珊。中酒向阳成美睡,惜花冲雨觉伤寒。野棠飞尽蒲根暖,寂寞南溪倚钓竿。”
此诗一出倒真是有些大煞风景,场面一时间冷了下来,柳言希看去,原来是八皇子明世翼所作,好在坐在一旁的明世云解围道:“都怪我昨日将八皇弟拉去喝了点酒,回府的时候又被那些不长眼的奴才们冲撞了一下,所以今日八皇弟的心情不好,到并非有意冲撞各位皇兄,还望皇兄们不要见怪。”且不论明世云所言是真是假,倒是将这段插曲给带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