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

我是不愿意见你，当然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叨念一下，黎昕张口还是编了个谎，“嗯……昨晚上手机没有电了，所以就没看

见。”

“太好了。”杨炎彬高兴的把黎昕的手举在脸边上，蹭了蹭。

黎昕跟着笑了笑。

“好了，你睡吧，我就在这儿。”

“你也躺下吧，床很大。”杨炎彬向里面挪了挪，掀开被子等着他进来。

两人同床共枕也不是头一回，黎昕还是被他一遍遍的保证和哀求骗到了床上。

炎彬在发烧怕传染给黎昕，就在被子里拉着手。说是睡觉，但时不时转头过来偷偷看看黎昕，然后乐颠颠的又转回去。

黎昕原本就没有睡意，为了避免不该来的麻烦就一直装睡。

“黎昕？”炎彬叫的声音很轻，抓着他的手也松开了，不知道想干什么。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杨炎彬偷偷摸摸的趴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又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过了一会，厕所哗哗的水声响起来了，黎昕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

忽的灵光一闪，一直想不通怎么吹一夜的风会变成这样，原来如此。

他也轻手轻脚的移到了厕所门口——杨炎彬果然在冲冷水。

顾不得什么礼貌不礼貌。他推开门，“装病不用花那么大力气吧，我不是已经上当了么？”

杨炎彬背对着他没有吭声，黎昕全当他是默认了。对炎彬的厌弃感又回来了，转身准备离开。

“不是的……”杨炎彬听到黎昕要走，伸出冰凉的手抓住他的胳膊。

“不是什么？！”黎昕一甩，没甩开倒是把炎彬弄成正面对着他。

他在一低头一看，便知道了理由。

杨炎彬大窘，松手也不是，不松也不是，眨巴了眼睛盯着黎昕的脸揣测情绪。

“还不关水！你发烧呢冲什么冷水！”伸手替那人关了水管，又扔了条毛巾盖住不纯洁东西。

弄完了躺在床上，炎彬瞪着个溜圆的眼睛看着他。

“看什么看！”他脸上又火辣辣的，只好被对着那人。

“让我抱抱你。”于是杨炎彬同志不请自来，黎昕还没发话呢就缠了上来。

厚实火热的胸膛靠过来，一条腿还搭在他的上面。那人一丝不挂又好无自觉，黎昕不动都能感觉到腰间顶着这火热，是万

分不自在。

可转念一想，杨炎彬现在是有贼心也未必有那个体力，何必要跟病人计较呢？小声说了句‘睡吧’算是默许他的行为。

第二天一早，杨大少爷冲冷水的后遗症爆发了，叶水自告奋勇将其打包送回北京。杨炎彬虽然不愿意，奈何黎昕被他弄得

都有点感冒症状，就灰溜溜的跟着走了。

黎昕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起来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林方舟夫妇去打高尔夫了，余宝宝蜷在沙发上打电动，他伸头一看，

余宝宝像是霜打的茄子一点没有精神。

“余宝宝？”黎昕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啊’的反应过来。

“你好了？”余宝宝转过头来，黑青色的眼袋还有迷迷糊糊的眼神。

“你又没病，怎么成这样了？”黎昕开玩笑的拉他的胳膊，余宝宝下意识地一躲，人躲过了睡衣却被拉下来卡在肩膀。

他看着余宝宝身上淡淡的红印，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是什么，昨天林方舟还特意在他面前说要去‘教’宝宝打游戏。

“你不是说分手了！！”

这股子邪火来的凶，黎昕两三下就把余宝宝的上衣脱了。腰腹间还有三四处红点。

余宝宝恼羞成怒，“你自己还不是和杨炎彬一起睡！”他抓起衣服，推开黎昕。“滚开，叛徒。”

“宝宝。”黎昕转身抱住他，“对不起，别生气。”

余宝宝既不吭声，也不反抗。

“我的少爷，小的没有保护好你。”说着黎昕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埋头在他颈间。

余宝宝体质敏感，轻轻一拨弄就又麻又痒，扭开黎昕的怀抱，绷着脸装生气的模样，严肃道：“扣工资！”

余宝宝说完撒腿就往二楼房间跑。

“诶，你还厉害了，看我抓你不打你屁股！”黎昕看余宝宝一幅小人模样说出那三个字，真是恨的牙痒痒。

等黎昕追上了，把他按在床上手就放在裤腰上，“还扣工资不？”

“扣！”余宝宝想挣扎起来，可惜地形不够有利，还是失败了。

黎昕啪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打在肉乎乎的屁股上，然后整个人扑过来把他压在下面。

“余荣宝。”

余宝宝还在试图用蠕动改变形式，心不在焉的答话，“干嘛？”

“我也当你是我的朋友。”

黎昕这句话不是无缘无故说出来好听，听余宝宝一句“叛徒”就知道，他把黎昕是当自己人的。同样，即使闹来闹去，黎

昕依旧是把余宝宝当同个战壕的战友。

黎昕戒心重，对人一碗水端平，大家都是朋友，但仔细一想，有没谁真正是朋友。

余宝宝那个破个性，能和他做朋友的，还真没几个。

两人一句朋友，似乎比情人间的约定更加坚定。

“神经病。”余宝宝自己蠕动到被子里，蒙上头睡觉。

黎昕把人挖出个脑袋来，“闷死你。”

似乎是感冒药发挥作用了，他也躺在一边安静的睡着了。

林方舟一回来就上楼来看余荣宝，当他推门看见这样的场景，两个小孩依偎着蜷在一起。小弟睡觉喜欢往人怀里钻，想要

获得庇护似的；可现在他也在试图张开怀抱，给另一个人保护。

而黎昕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他忽然想起一句古话，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在一个party他上遇上了叶水，也揭发了自己隐藏的性向。他一直试图将起理解为一时冲动。回国以后他拼命的流连花丛

，就是想找回曾经的对女人感觉。

后来他遇见了同医院的余庭瑶。父母也非常支持这门亲事，于是他也就顺水推舟的谈起恋爱。

余荣宝之于他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就在他以为叶水的事情早已过去的时候，余荣宝出现了。这个骄傲任性又单纯的漂亮男

孩，林方舟恨不得把他捂在怀里。若是年轻个五岁，他必然会带着余宝宝和家里闹翻。

但林方舟已经过了冲动的年龄，他知道每一步都有代价，他也只能选择最小的那种。

于是他选择了余庭瑶。

这也代表着，他永远失去了余荣宝。

从海南回来，黎昕的心变得很轻松。叶水时不时打个电话骚扰一下，神秘兮兮的说他被困家中，都不能出来玩。

余宝宝也恢复正常，冷着脸在学校各处溜达，正式向外界宣布我这个帅哥又回来了。

黎昕自己也因为‘团结’某位同学的原因一举拿下了年级的精神文明奖学金。

杨炎彬消停了没几天又出现了，一半公事一半私，从海南回来两人关系缓和不少，黎昕也不再逃避。

“你今天怎么有点心神不宁？”杨炎彬从背后接过黎昕手里的画笔，黎昕顺势往后一靠。

快要到张达的忌日了，这个日子黎昕没有刻意的去记住。但每年这个时候，心脏就像不听他使唤一样，莫名的痛。

杨炎彬只觉得黎昕脸色不好，没想到他会真的接受自己的关心，有些慌张的紧张的握住黎昕的手，“不画了，我们去吃饭

好不？”

“嗯。”他靠在杨炎彬的胸膛，感觉到那颗心脏有力的跳动着。是、这颗心跳动着，这个人陪着自己。

老师，也有人陪着你么？

杨炎彬知情知趣没有往日的俏皮，只带他来到一个安静的餐厅。

宁静的氛围让黎昕渐渐暖和起来，他们在桌布地下拉着手。杨炎彬用手掌包裹住他的，然后微笑看着他，用鼓励的眼神叫

他讲出心里的秘密。

他却闪闪躲躲的逃开了。

这是一顿沉默的晚餐，两人从餐厅里出来，黎昕有些愧疚对着杨炎彬笑笑。

“我们走走吧？”炎彬自然就牵起黎昕的手，黎昕吓的甩开。

虽然是晚上了，可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他转头瞪炎彬的时候，被炎彬用力的推开。

接下来就听到急刹车的声音。

他踉跄的向后倒的时候有一个念头忽然出现——杨炎彬会死。刚才还跳动的那颗心就要停止了。没有了温度，成为了冰冷

尸体。

像是用刀片划破了皮肤，那种疼痛来的缓慢，慢慢的越来越痛。就在被推和倒下的几秒钟内，无限制的扩大。

他没有自信能再见证一次死亡。

“炎彬！”黎昕爬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去看杨炎彬。

越是靠近，他越安慰自己，车子停下来了，没有血渍，不会有事不会有事！

杨炎彬被车子轻轻的撞到了腿，此时正坐在地上。

“黎昕，我没事，别哭别哭，我真的没事。”

他紧紧的拥抱了黎昕。

那怦怦的心跳，还有杨炎彬焦急的眼神，黎昕送了一口气，活着，活着真好。

看着黎昕心疼的表情，杨炎彬忽然觉得很值。哪怕是断了这条腿，他也愿意！

“黎……昕？”从车里慌忙下来的男人，忽然叫出了黎昕的名字。

他望过去，接着街头点点霓虹的光芒，渐渐看清楚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用颤抖的声音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老师？”

章十二

黎昕这时半跪着在杨炎彬旁边，等看清楚了来得人的面目，就跌跌撞撞的要起来。谁知连腿脚都不听使唤了，又跌坐了下

来，豆大的眼泪就往外面掉。

来的人名叫陆青远，是他高中学校的物理老师。因为都是单身汉，他被分配到张达的宿舍。陆青远个性木讷为人和气，一

直是张达捉弄的对象。黎昕去张达那里学画，他就常常被张达使唤着干这干那。张达对欺负陆青远可以说是乐此不疲，陆

青远却从来不生气或是发脾气。黎昕一直很好奇他们的相处模式。

直到他误闯老师宿舍，看到两人交织在一起的身体的时候，他才弄明白事情不是他想象的这么单纯。

张达和陆青远是恋人。

黎昕这样漂亮的男孩怎么能忍受输在一个相貌平平个性木讷的男人手里？他利用尽一切手段挑拨两人的关系及向张达示爱

。

现在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藏的信，怎么对陆青远说的谎，怎么样看着张达绝望……

“老师，你原谅我，老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过去的记忆像洪水一般涌过来，那窒息的痛让黎昕几乎站

不起来。

杨炎彬一直观察着两人的表情，黎昕哭的撕心裂肺，那人面无表情的垂着眼睛根本不去看。他捞起跪在地上的人，黎昕根

本就不睁开眼睛，只是一直叨念着‘错了’‘原谅’之类的词。

黎昕是个极其有教养的孩子，杨炎彬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血迹灰尘被泪水冲淡散开，整个人像陷入某种可怕

的梦魇。

“黎昕，不哭了。”杨炎彬试图唤醒他，甚至不轻不重的打了两巴掌，可惜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想要向那人求助，转头就

看见那人空洞茫然的眼睛只好作罢。

“黎昕？你能听到我的话么？”杨炎彬把黎昕按在胸口，一手抚着他的背一点点安抚。

“你们没事么？”陆青远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黎昕听到陆青远的声音，也渐渐不闹了，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很老实的趴在炎彬肩头。

等黎昕回过神来，他已经是在医院了。刚才他摔出去的时候手被铁丝挂伤了，医生清理了一下又打了破伤风的针。

“陆老师……”陪着他的人是陆青远，杨炎彬因为要拍片子被护士带走了。

“黎昕……”陆青远深吸了一口气，“那些是我的错，不怪你的。”

陆青远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原本就不健壮的身体越发的清瘦。

黎昕想起以前陆老师总是带着柔和的笑，像是三月里的和煦阳光温暖包容。

“你们弄完了就出去，站着不碍事么？”

护士的吆喝让两人一怔，黎昕先开口说“陆老师，我们出去说吧。”

医院周围他们都不熟悉，两人又都没有心思吃东西，顺便找了家咖啡店就进去坐。

“陆老师……”黎昕想了许多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心思在肚子百转千回，终究是只能问出一句：“你恨我么？”

陆青远一怔，良久才幽幽的吐出‘不恨’二字。

“你给老师的信，是我藏起来的；也是我跟老师讲你辞职了。”黎昕有些激动，他在亲手揭露自己曾经是个多么卑鄙的小

人。

“黎昕，你当时还不懂事，这不能都怪你。”陆青远眼神里依旧满满是温柔和包容。

“陆老师，我懂。”黎昕低着头，“我所做的一切错事，不该由你们来承担。”

“是我没有信任达达。”陆青远说到张达，总是带着最痴迷的笑容，“以前他总是开玩笑，说他就是说谎我也得信任他。

”

一段漫长的回忆，是喜是悲都无法再改变。

黎昕曾经在学校强吻张达。当时刚巧有老师经过，张达一把抱住他没让那个老师看到黎昕的脸。

可惜他们学校男女生校服差的很大，张达和同性学生在学校里接吻的传言就在学校里散开了。张达敏感细腻，蜚语流言给

他很大的压力。

陆青远当时又带着学生在外面参加奥赛，根本顾不上他。再加上黎昕从中挑拨，张达和陆青远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的

挑战，张达开始闹脾气。

陆青远急急忙忙赶回来之后，才知道张达面对的一切。陆青远向学校提出了辞职，也向老师们承认和张达的关系。等他去

找张达的时候，发现张达已经搬离了宿舍。

黎昕一面告诉陆青远自己和张达在一起了，另一面他藏了陆青远的信然后告诉张达陆老师回来辞职走了。

张达是孤儿，生活里唯一的亲人就是陆青远。得知陆青远的仓狂而逃，张达茫然的看着黎昕问“他后悔了？”

黎昕一直无法回答。

然而黎昕很快的后悔了，他私自留下的老师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张达卧轨自杀了，正是黎昕说陆青远要坐的那一趟火车。

陆青远没有走，他是真的舍不得张达。

没人会在乎一个变态的生死，张达的死很快的在各种传言里被淡忘。也没有人会参见一个变态的葬礼，陆青远带着张达的

骨灰，永远的消失在那个城市。

张达的死亡让黎昕完全陷入了混沌的状态，连遗体告别他没有出现。他怕一直照顾他的老师会恨他，也怕陆青远的指责，

他更是怕面对自己做过的事。

一个17岁的孩子，让他如何面对一场由自己的固执和自私造成的死亡？他甚至不知道那种偏执的感情是否称得上爱。

那以后的一个星期里，他蜷缩在被子里，用绳索绑住手脚，生怕某一秒，那个可怕的自己再去害人。

他不承认他做的一切，他觉得是另一个灵魂做下的坏事。

为了在父母面前粉饰太平，他用眼镜代替了绳索，来禁锢住自私邪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