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夏言掏钱——朱厚熜知道,夏言估计也没什么钱,快到月底了——朱厚熜就让黄锦给了王守仁、杨廷和、夏言、赵审
还有方绪一人一对金锞子一对银锞子,总共也就是二两不到,说是宫里做的新花样,给各位大臣讨个吉利。朱厚熜知道王
守仁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花掉而不是像杨廷和赵审这样的,留着作纪念。果然,之后没听到王守仁再跟夏言借钱。
官员廉洁的后果,就是他们自己要受穷,这绝对不是廉政建设的目的。所以朱厚熜很认同高薪养廉的政策,有了高薪,想
买什么买得起,用不着贪污,那也就不会冒着风险去违法乱纪了。当然,觉悟高到王守仁的境界的毕竟是少数,但是朱厚
熜总还是希望这样的人越多越好的。自然是要提高官员们的待遇,好鼓励他们都廉洁起来。
第六十一章:入编考试
而小吏们,他们应当是国家的雇佣工,而不是县太爷的雇佣工。他们是国家的人,领着国家发的薪水,不是县太爷的私人
。这样确定下来关系了,才有可能在县衙内阻止串通一气一道贪污违法。所以,建立完整的公务员体系也是很重要的。
于是朱厚熜终于做了一件让他的员工们高兴的事情,加薪。而且不是象征性的加一点,是几倍几倍的加。像王守仁这样品
阶的,一年的工资涨到了五百两,而六部里官阶最低的从九品大使司革等等,也能拿到一年五十两的俸禄了,起码在京城
养家糊口绝对不成问题。
最高兴的当然还是没有品阶不入流的小吏们,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份固定工资了。虽说比不上有品阶的官员们高,可是
加上逢年过节的奖金,还有规定中会有的补助,一年下来,一家子的生计也都有了保证了。这还用不着巴结着县太爷,或
者是干一些违反了新出台的律法的事情,于是大家都很欢欣鼓舞。
只是稍后他们就没有这么高兴了。想拿到这份工资,还需要进行一次考试。朱厚熜称这种考试为入编考试。
入编考试这个词,对于想在从属于政府的机关里找个工作的人来说绝对不陌生。不论是想要做护士做医生还是做教师,想
要捧住这个饭碗,除了单位聘任你,你还得通过入编考试,得到编制,国家才会准备你的那一份工资。
现在胥吏们也都面临着入编考试,必须要有编制,才能上岗工作。当然,年纪大的,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光是工作经验就
很宝贵,后世的人民政府还有规定,凡是工作年限超过一定值的,自然而然的就有编制,不用考试。所以朱厚熜自觉是仁
慈的政府,要效仿PRC的政府,对于那些工作资历老的人员放宽要求,凡是工作年限在十五年以上的人员,只要是能够得
到县太爷的批准,就可以直接得到编制。
而那些年轻的,不好意思,哪怕你已经工作了十四年了,也请考试去吧。考试的内容在全国根据各地方的不同各有侧重,
但是大同小异,朱厚熜给出了一个大概的界限,吏部和礼部商量了之后划定了范围,其他的就让地方各政府去处理了。
就算是其中仍旧有不少的水分,但是这么一考试,还是刷下来不少不合格分子的,特别是当考试的题目由县衙出,而监考
的是检察院的情况下,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尾巴被对方抓住,总的来说,考试还是比较公平公正的。
不是所有人都能考上,于是就出现了空缺的职位。这好办,就像公务员考试一样,从老百姓里面选人就行了。只要是没有
犯过罪,政治背景清白,祖上没有投靠过叛党的行为,愿意做公务员工作的,都可以报名参加。做文科工作诸如师爷和文
员抄写的,就参加文化课的考试,而愿意做衙役的,就参加体能测试吧。一切都和入编考试一样。
这件事说起来很麻烦,但是做的人多了,也就分担了工作,变得轻松起来。
入编考试在九月份完成,整个基层管理体系开始运作起来。平民百姓也能在没有任何关系的情况下在县衙门得到一个职位
,这也算是大大的调动了老百姓学习文化知识,强身健体的积极性。此外,也解决了一部分怎么考都考不上的老童生们的
就业,见到了成效的朱厚熜对于自己的这个政策给出了满意的评价。
到了十月份,徐阶同学从福建回到京城,汇报了工作之后做的第一件事还是参加了一次专门给他设定的入编考试,因为现
在他在中央没有职位。
海风吹着,海鲜吃着,在福建待了一年多,徐阶黑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福建是个好地方啊,还真是挺养人的,徐阶看
起来比金阶面君的时候高了一点,也不显得那么清瘦了。
于是朱厚熜很是好好地打算了一回去福建度假的事情,他也想享受一把。然而转瞬间也就蔫儿了,他自己也清楚,他是绝
对去不成的。
陈林自然也回来了,黄黄的脸色不见了,也是黑了不少,但是满面红光。这更让朱厚熜心里痒痒起来,很想去福建转一圈
。只是听了陈林的汇报,他却是熄了跑出去玩的心。
福建虽然好地方,但是现在还是乱的。
毛伯温本事是不错的,短短一年多就把倭寇打怕了,还纠集了整个福建的倭寇们,不知道用了什么迷魂汤,灌得他们一心
一意跟着他回去统一日本。只是即便是这样,福建现在还是不太平的。小股的倭寇,因为没有了大首领的统领,三五个组
成一个小队,到处游荡。固然会被现在已经被徐阶的教育培养起血性的福建人民围剿打死,但是对于普通民众来说,倭寇
还是很危险的。与倭寇正面遭遇上,谁更倒霉就不用说了。
就在他们返程的前一天,陈林还亲眼看见有几个倭寇偷溜进了他们暂时住着的小县城,被巡防的卫兵们发现,双方打斗,
打得是血流满地。
陈林出去一趟,倒是长了见识也长了胆量,居然敢跟朱厚熜说,皇上要体恤百姓啊。
言下之意,自然是你要是去了,福建老百姓就得全心全意的接驾,还要保护你不受到倭寇的骚扰和侵害——劳民伤财啊这
样。
然后他又信誓旦旦的承诺,毛将军一定能很快的平定下来福建的局势,现在他们已经快发兵了,福建的稳定指日可待,到
时候皇上再去不迟。
这样的陈林让朱厚熜愣了一下,随后有些高兴。陈林这算是成长了不少了,先前虽然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的样儿
,可是说话做事总还是有些冒失不着调,现在看来,真的是稳重了不少,也懂得心疼老百姓,真是跟他朱厚熜主仆一条心
了。
于是朱厚熜毫不吝啬的夸奖了陈林,然后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你这都是在哪儿学的,一套一套的,也会说体恤百姓了。
”
陈林低头,又有些当初的活泼劲儿,回答道:“是徐大人教的。他做了福建官学督导,整日跟学生们讲授的都是这些,奴
婢跟着听得多了,也就会溜上几句。”
徐阶?朱厚熜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出神了。说起来,除了那次大朝会的时候他汇报过一次在福建的工作,打从这次他回
来,还没有跟大老板见过面呢。
徐阶现在没工夫去面见大老板,他忙着呢。
而且就算是有时间,他现在也没有资格见到紫禁城里的大老板,他没有那个身份。
当初去福建,领的是监军的衔儿,从三品,就算是在京城里,也是个不低的官职了。可是现在朝廷里改革了,他不在的时
候很多制度都改了,现在他离开了毛伯温的军队,等于是没有了工作了,离京的时候他又没有在六部挂职,唯一的职位还
是在翰林院的七品编修,当然是见不到皇帝的。
即便是这么一个七品的编修职位,现在他也不一定能得到,因为他还没有考入编考试。
这却是翰林院的长官们欺负徐阶不了解时政了。只有不入流的小吏们现在需要参加入编考试,徐阶是正当的正七品,根本
就用不着考。
可是他才回到京城,看到的是各部的小吏还有翰林院的从事都在谈论所谓的入编考试,身边的人,的确也有不见了。于是
不了解情况的徐阶,真的以为他自己也是需要参加入编考试,来留住现在他身上唯一剩下的一个职位的。
于是参加了科举之后没多久就跟着毛伯温去打仗了的徐阶,由于他在京城没有几个熟人,就这么被骗了。在朝堂上汇报了
一回他的工作之后,他就专心的待在他在京城里租的一个小四合院里,认真的准备入编考试。
直到一个熟人前来拜访他。
陈林踏进徐阶租住的四合院的时候,没有嫌弃。毕竟他们在福建的时候,还住过比这更差的房子。可是陈林不是傻子,他
很清楚,这个房子跟徐阶现在的身份是不是匹配。
随后,没有摆明了身份是传旨的“天使”,陈林被徐阶的门房带到后院,在那里,徐阶摆了个小桌子在葡萄藤架下面,正
在读书。
见到了陈林,一身便服的徐阶放下了手里的书,笑道:“啊呀,陈大人,什么风把你吹过来的?今日下官可真是荣幸。”
陈林嗤道:“少胡吣了,我今日来,自然是有事。”
他这么说,徐阶才面容一整,问道:“什么事?”
陈林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环视了他的小院子一圈,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因咱们在福建一行,还有些交情,我才这么好
言相告。”
说着停了下来,直到徐阶向他拱手,用肢体语言请求他继续说下去,陈林才接着道:“可否进屋相谈?”
走进了屋子里,一应陈设倒和这个寒酸的小院子颇为相符。陈林看了一圈,叹了一声,道:“你徐家也算是松江豪门大户
了,就让你这么在京城受苦?”
徐阶笑道:“这怎么能算是受苦?只不过是上一年父亲送来的钱已经在福建用光了,现下才得节俭一些儿。要是让我写家
书回去再要钱,我已然是官身了,自己有自己的一份俸禄,家里送钱来,我自然是用得,只是哪好意思在跟家里开口要?
”
陈林点头道:“这么说,倒有些着道了。只是,皇上都问了呢,怎么你回京这么久了,连个折子都不往上面递?皇上可还
是等着听你讲你在福建的故事呢。”
徐阶眼睛一亮,喜道:“真有此事?皇上可真的问起我了?”
陈林的脸色却有些淡淡的,点头道:“昨晚上皇上才问起来,是以我今日才来寻你。”
这话一出口,徐阶却有些面带难色:“可如今,我的身份却有些不便。先不说翰林院编修才只有七品,往宫里递折子要等
上好十几天,皇上若是以为我没有递上去怎么办才好?再者,如今我还没有职位。前些日子回翰林院去,钱学士才跟我言
道,我没有考过什么……入编考试,按着《考成法》上所言,现在是不能过去任职的。”
陈林瞥了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这话,你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皇上年纪虽小,看人却是最准的,没什么鬼把戏能瞒
得过圣明的眼……”
听他这么说,徐阶的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过了半晌,才开口。声音却低沉了一些,带着一点自嘲。
“我却是自作聪明了……”他整整衣衫,站起身向陈林一揖,“今日多谢了。”
陈林摆摆手道:“不必谢我。我方才说过了,这是看在咱们在福建一道历经生死的情分上,徐大人救我一命,我还是记得
的。只是今日陈林把话说明白了,虽然徐大人对我有恩,可陈林的主子是皇上。我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对不起皇上了
,真不能多说了,还望徐大人自己多保重了。京城,可不是个轻易就能出头的地方。”
徐阶有些默然,屋子里沉默了许久,他才终于道:“无论如何,今日多谢陈公公提点了。徐阶都记下了。在皇上面前,我
们做臣下的,还敢耍什么花样?不过是为了图个面子上好看罢了。日后,徐阶还多得陈公公照应了。”
“好说。”陈林爽快的回答道,脸色在转瞬之间变得朗然,就仿佛刚刚一室的沉闷只是错觉一样。
徐阶却有些叹息,不论是为了自己那个顺势而为却被看做是着意的小花招,还是他和陈林之间如今已经抹不去的阴霾。福
建一行,相互扶持了一年多,陈林说他曾经救过他一命,难道徐阶就不曾承了陈林的恩?可如今,一回到京城,不管是恩
还是义,全都变味儿了。
说来,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让陈林在皇上面前替他帮衬几句啊……
第六十二章:裕王之反
随手拿起一块淡绿色的茶点,朱厚熜咬了一口,发现是薄荷口味的,差点又把它吐出来。他一向最讨厌薄荷味的食物,刚
刚还以为是绿茶口味的,不小心吃到了。
也是,这时候哪有什么绿茶口味的点心……
他把那块绿色的点心放回盘子里,这才抬头看了看陈林:“你这么说,就是敲打过他了?”
陈林回道:“是,奴婢已经跟徐大人说得清楚,想必明日后日,他也就会递折子了。”
朱厚熜皱了皱眉,为了嘴巴里凉凉的味道,也为了徐阶:“原本看他还好,现在却觉得,不如方绪那样老实的好呢……怪
道王先生不怎么喜欢他。”
“王师傅当初没有举荐徐大人,却是因为徐大人算来还是他的徒孙。”陈林忙道,“与徐大人的为人并不相干的。再说了
,奴婢也只是稍稍的说了一句。徐大人,总还是好的。”
“哦?照你看,他还是好的了?”朱厚熜拿起茶杯,冲淡一下嘴里的薄荷味,“也是,你与他在福建一道处了一年多,想
必是比朕知道他为人的。”
“奴婢不敢说知道,只是心里觉得,徐大人总还是少年心性。”陈林道,“虽说这次他确是有心在皇上面前卖好,可也是
少年脾气,忽如其来的那么一个念头。况且也是借着翰林院起头的事,并不是他自己存心。奴婢总觉着,比起京城的这些
大人们,徐大人总还是好的。”
“那倒也是。”朱厚熜点头道,“他才来京多久?又是有一年多在外面。要是能惹上一身京官的毛病,那才是让人替他可
惜。如今看来,虽说不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可是,朕也不是想要那种直肠子。只要心思是澄澈的,也就好了。”
“别的奴婢还不敢说,只是徐大人的心思,那定是纯净的。”陈林说着,给朱厚熜空了的茶杯倒满,“在福建那么些天,
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要说徐大人,对百姓们可是用心了。特别是待那些乡学里的蒙童,别管是什么出身,徐大人可不都
是一视同仁?临走的那天,多少百姓们都来送呢,单是土产都装了一马车。”
“不也有送你的吗?”朱厚熜打趣道,“听说,陈公公在福建,也是爱民如子,造福一方百姓呢。是不是啊,黄锦?”
黄锦见问到了他,细声细气地笑道:“可不是呢,陈林前些日子还跟奴婢说呢。什么清江县的韩老头要把自己的小孙女过
继给他当干女儿,还有临走的时候,他对人家有恩的一户果农偷偷塞了一篓龙眼儿在车上,硬是没有发现,看到了的时候
,都坏了……”
陈林也知道这是在拿他说笑话,就陪着笑脸自嘲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