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澄一狠心,那白光顿时亮如正午之日,猛地向孟烨迫近,孟烨却毫不躲闪,他对华澄素来崇敬有加,断不肯先对华澄动手,只将仙气聚于周身,只待受过这一击后再行动手,却忽然一道人影闪过,直挡在孟烨身前,孟烨心中漏跳一拍,迅速上前以身相护,抱着那人向后翻滚在地,不料还是慢了一拍,白光过处,他怀中所抱之人已是焦黑一片。
孟烨跪在地上,抱着那人的手颤颤巍巍,却不敢将那人翻过身来看他容颜,仿佛一动那人就会碎去一般。
华澄站在树下远远看他,不再动手。
华澄的术法,下仙尚且不敢身受,何况凡人。
却偏有人这么傻,想以凡人之躯替孟烨挡过一劫。
孟烨怔怔看着自己怀中所抱,脑中阵阵发麻,什么都没法想。
却见怀中之人魂魄缓缓离开身体,团成一团精气辨不出原本样子,徐徐上升。
孟烨一惊,立刻站起身向那团精气追去。
薄气里若隐若现的眉眼鼻唇微微张合,孟烨听到那团薄气在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一定要找到我,告诉我……”
孟烨脑中电光火石,闪现当日恒清站在昆仑山巅,字字果决坚定:“明尘,我走了,你要来找我。”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我。”
一定要找到我……
明尘,一定要找到我……
孟烨呆呆看着那团薄气越飘越远,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空了。
什么都没了。
是梦吧!
他到底干了什么!
他对他说:“快去投胎吧。别在凡间祸害他人。”
他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厌恶他,疏远他,在他屡次请求帮忙的时候拒绝他,以为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若不是他执念深厚一直缠着自己,自己现在大概还满心美满的期待与另一人生死相守。
自己认不出他,还要鄙视不屑他的顽固执念,还一直劝他早点投胎早点超生早点忘记前程往事不要再祸害人间一直来烦自己。
自己明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还胆小懦弱不肯承认一拖再拖粉饰太平自欺欺人结果终于落得这个下场。
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还要为了他随口答应的约定轻贱自己的性命挡在他身前,他不是一直说:我这条命珍贵得很,不能冒这种险。”“我的血很宝贵的,怎么舍得随意浪费”这样的话,现在倒仗着一点执念以为自己能有不灭的灵魂不死的记忆似的随便就替他挡了一劫。
他怎么能这样看轻一个神仙的能力!。
时维骑马片刻,忽见天地变色,周围侍从乃道要变天下雨,忙拉着时维快跑,寻个安妥处避雨。时维在大树下站了片刻,见天上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却不见一滴雨滴落下,转念惊觉不妥,乃立刻策马回奔。
到得苗家寨前,却见孟烨满面泪水,恨然大喊着“恒清——”,飞身而起,那树下白发青年跟着飞起,挡在孟烨之前。
“让开!”孟烨大怒,声音响彻半空。
那白发青年道:“跟我回去。”
两人在半空缠斗,皆使得厉害术法,四周山摇地动,时维坐骑长嘶不止,时维心急连连安抚,又担忧地连喊几声“孟烨!”
孟烨却像毫无所闻,只顾与那白发青年打斗,两人身形渐渐向天上飞去,最后消失在云层之中。
未几,云开天霁,夕阳艳照,一切归于平静。
时维下得马来,仰头呆望了许久,感觉自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漫无希望地等,却什么都没有等到。
直到王枫等人随后赶来,孟烨都没有再出现。
时维告诉自己,不要担心,孟烨是神仙,孟烨说过,会随后赶上。
不要担心。
他说到,就一定会做到。
时维紧紧攥着缰绳,脚却在发抖,怎么也骑不上去。
“王爷你看!”王枫忽然指着地上一具焦黑的人体喊道。
时维的目光顺他所指看去,那身形让他莫名一窒,站在原地颤声道:“去看看……”
自己却半步不肯靠近。
王枫大着胆将那焦尸翻过身来,仔细看了看,对时维道:“王爷,是那苗巫。”
时维不自觉倒退一步,靠在马上,强自镇定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决定亲自验看。
那尸体横在地上,虽然面目焦得厉害,却依稀可辨是若雅的容貌。
时维半张着嘴,愣看了半晌,而后闭眼,幽幽道:“抬进苗寨,交苗王处理。”
苗王没料到顷刻间就出了这样的变故,往日与若雅相好的苗人泣不成声,顾不得礼仪将时维围在中间,连连追问前因后果,时维脑中也是一片混乱,喃喃道:“我也不知。我……我是听得雷响,心中觉得不踏实,才回头看看。没想到,没想到……他叫着‘恒清……’,他不看我……我……我碰不到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枫知道时维与若雅说过几次话,却没想到,若雅的死对时维打击这么大,不住劝慰,时维神思恍惚地起身,对苗王说了告辞,又说了“节哀顺变”,在王枫搀扶下上马,缓缓前行。
走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道:“留个人守在寨口。如果孟烨一会儿回来,告诉他本王去了致远县。”
一个侍卫出列,大声应道:“是。”
时维想了想,幽幽道:“如果他没回来,你就等他。如果他是……一个月后回来了,你告诉他,本王回京城了。”
那侍卫又大声应道:“是。”
时维又想了想,又吩咐:“如果……如果一个月后他还没有回来,那你就一直等……等一年……一年后他还没有回来,你就回来复命吧。”
那侍卫大声道:“是。”
时维想想,觉得自己没什么遗漏的了,便调转马头,轻夹马肚,上路了。
一边走,一边犹豫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们如果在天上打好几天怎么办?孟烨回来找不到自己怎么办?要不要让侍卫等上十年?。
一边犹豫着,一边空空落落地离开了。
旧爱
时维回到致远县,吩咐致远县令按药方准备药草。幸好之前孟烨已备好足够多的扶璠果,时维让致远县令在县衙门口赈药,他站在一旁督看,见灾民争抢着欢天喜地接过药,脸上毫无笑容。
王枫等人见了,私下自有一番议论,猜想他是为今后回京之事烦忧,但又觉得不对劲,时维往日是典型的喜怒无常,越是生气,就越是笑得欢喜,如今脸上整日的阴云密布,也许心里是极高兴?但却一点高兴的征兆都找不到。
王枫等人猜不透时维心中所想,致远县令更是心惊胆战,做事史无前例地认真仔细起来。
半个月后,疫情开始缓解。
孟烨却还没有出现。
时维也一个笑容都没有露过。
胡旻被他随意寻了个错处打发了,派了潘良顶将军之位。原本在朝官员,只要去找,谁没个错处,只是要看上头谁在撑腰。上头撑得住,有错也能用一句“下不为例”打发了,上头撑不住,没错也能用一句“莫须有”给弄个满门抄斩的罪。
胡旻上头是太子,可潘良上头,是当今万岁。
时维想不明白,为什么朝中偏有些不识时务的老头,死抱着什么祖宗历法护着那太子。
须知眼下当家作主的是陛下圣上,而陛下圣上瞩意的是他沐王爷!。
跟他斗,那就是跟皇上斗,除了国舅党,怎么还会有人这么傻。
潘良升了将军,潘良的位子自然也不能让太子党的人拿去。时维抽了时间,写了两道折子,一道关于疫情的,一道关于人选的,让人快马送进京呈于皇上。
又过了半个月,疫情已得到控制,皇上下了表彰圣旨,宣时维回京复命。
时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领旨谢恩,面无表情对传旨太监道:“本王不日就回京。”
当主子的有此一番功劳,做臣下也自感扬眉吐气,个个私下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京了。
致远县令更是在心中三呼万岁,巴不得快快送走这尊大佛,忙差人准备了许多珍玩,送与时维,说“聊表心意”
时维坐在座上,随意扫了那些玉器珍玩一眼,问致远县令:“你这是在赶本王走吗?”
致远县令一听,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王爷明鉴!卑职绝无此意啊……卑职只是……”
“你是说……本王冤枉你?”时维淡淡道。
致远县令不住擦汗,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皱着脸干笑着,极为难看。
“本王晚几日走,你不介意吧?”时维冷冷道。
致远县令连忙摆手:“不介意,不介意,王爷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王爷愿意住在敝县是敝县的……”
“你是要本王抗旨吗?”时维忽然打断他。
“不是!不是!王爷不要误会。小县只是……小县只是……”致远县令已经语无伦次。
时维闭上眼:“罢了,你下去吧。”
致远县令一刻不敢多待,飞一般地退下了。
时维无所事事地在致远县又多盘桓了五日,终于吩咐王枫启程回京。
孟烨还是没有出现。
孟烨曾经想过,要如何的不计一切代价,甚至与整个天界为敌,也要坚持与恒清在一起。
但想归想,事实却相距甚远。
他与华澄在天门外打得难舍难分,一面是华澄手下留情,一面他用尽全力,因此二人一直打了许久也未见高下。
这一番大动作,自然被众仙得知。道行高的,掐指一算,知了过去未来,便坐定了继续炼丹修道。道行浅一点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淡定自若地继续修行。
只有雷公电母,得了玉帝旨意,带了兵器前来助阵。三人合力,孟烨渐显败势,华澄恐他有所损伤,乃在两人擦身之际对他道:“你随我回府,我告诉你恒清当年之事。”
几下犹豫,孟烨果然停了手,定在半空,目光灼灼看着华澄。
华澄摇着头叹了口气,施法封住孟烨的法力,带他回府。
孟烨当日曾于华澄仙君府上盗走净瓶圣水,因此随华澄入府之时,不自觉脚下略略停顿。华澄一笑,也不点破,只带他去了西面一间屋子,让他暂且住下,刚要出门,听孟烨在他身后问他:“请师尊告之恒清之事。”
华澄回头轻轻一笑,道:“你且静一静。”便自出了门,顺手施法锁上门。
孟烨如何能静得下来,勉强打了一会儿坐,就起身烦躁地走来走去。
他仔细回想,当日自己从昆仑山顶出来,阿奴来接他,两人便一道悄悄去了记录仙家命数的天书阁。阿奴寻了个借口将看管阁楼的小童引开,他自己进阁查阅。
说是阁,其实是断崖幻象,每个神仙的命格都用一根雾柱记录,前尘往事皆掩藏在云雾之间。因当时时间紧迫,他匆匆拨过恒清之前的记录,将石柱转了几圈到当时凡间的年代,正好看到时维出生。
看到时维出生的那一眼,他便认定时维就是恒清,并且自然而然地忽视了围绕在时维身边的所有人。
在他看来,雾柱上所记载的故事,都是围绕时维展开,从出生,到长大,到封王,只讲了时维一个人的故事,所以时维便是恒清。
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认定。
虽然面貌不同了,性情改变了,但偶尔流露出的自命风流,约摸还有点恒清的影子。
孟烨以为他是恒清,便怎么看他都是恒清。
如今想来,也不知自己当日这份执着的认定是由何而来。
直到现在,他也依旧暗存着侥幸,希望自己并没有认错。
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心口也是莫名发冷的。华澄推门而入的时候,孟烨吓了一跳。
华澄道:“随我去天书阁。”
孟烨木木跟着出门,明明脑袋是空的,脚却有意识地自己走起来。
天书阁的小童见了华澄,恭谨地行了礼,将二人让进阁内。
华澄带孟烨来到恒清的雾柱前,施法让雾柱转起,直到恒清跳崖入凡那刻停住,而后走到一边,让孟烨凑近看。
38.前世今生
时维回到致远县,吩咐致远县令按药方准备药草。幸好之前孟烨已备好足够多的扶璠果,时维让致远县令在县衙门口赈药,他站在一旁督看,见灾民争抢着欢天喜地接过药,脸上毫无笑容。
王枫等人见了,私下自有一番议论,猜想他是为今后回京之事烦忧,但又觉得不对劲,时维往日是典型的喜怒无常,越是生气,就越是笑得欢喜,如今脸上整日的阴云密布,也许心里是极高兴?但却一点高兴的征兆都找不到。
王枫等人猜不透时维心中所想,致远县令更是心惊胆战,做事史无前例地认真仔细起来。
半个月后,疫情开始缓解。
孟烨却还没有出现。
时维也一个笑容都没有露过。
胡旻被他随意寻了个错处打发了,派了潘良顶将军之位。原本在朝官员,只要去找,谁没个错处,只是要看上头谁在撑腰。上头撑得住,有错也能用一句“下不为例”打发了,上头撑不住,没错也能用一句“莫须有”给弄个满门抄斩的罪。
胡旻上头是太子,可潘良上头,是当今万岁。
时维想不明白,为什么朝中偏有些不识时务的老头,死抱着什么祖宗历法护着那太子。
须知眼下当家作主的是陛下圣上,而陛下圣上瞩意的是他沐王爷!。
跟他斗,那就是跟皇上斗,除了国舅党,怎么还会有人这么傻。
潘良升了将军,潘良的位子自然也不能让太子党的人拿去。时维抽了时间,写了两道折子,一道关于疫情的,一道关于人选的,让人快马送进京呈于皇上。
又过了半个月,疫情已得到控制,皇上下了表彰圣旨,宣时维回京复命。
时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领旨谢恩,面无表情对传旨太监道:“本王不日就回京。”
当主子的有此一番功劳,做臣下也自感扬眉吐气,个个私下迫不及待地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回京了。
致远县令更是在心中三呼万岁,巴不得快快送走这尊大佛,忙差人准备了许多珍玩,送与时维,说“聊表心意”
时维坐在座上,随意扫了那些玉器珍玩一眼,问致远县令:“你这是在赶本王走吗?”
致远县令一听,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王爷明鉴!卑职绝无此意啊……卑职只是……”
“你是说……本王冤枉你?”时维淡淡道。
致远县令不住擦汗,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皱着脸干笑着,极为难看。
“本王晚几日走,你不介意吧?”时维冷冷道。
致远县令连忙摆手:“不介意,不介意,王爷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王爷愿意住在敝县是敝县的……”
“你是要本王抗旨吗?”时维忽然打断他。
“不是!不是!王爷不要误会。小县只是……小县只是……”致远县令已经语无伦次。
时维闭上眼:“罢了,你下去吧。”
致远县令一刻不敢多待,飞一般地退下了。
时维无所事事地在致远县又多盘桓了五日,终于吩咐王枫启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