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深不可测的心里,到底还藏着什么?礼扬却渐渐明白,雷德凯心底,还有话没有说出来。这才是真正的根结所在,若
这个结解不开,他们就会一直停留在原处。
于是礼扬用更激烈的态度对他,哭着闹着,甚至开始伤害自己。雷德凯不能置之不理,可怎么安抚都没用。
“雷德凯,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
在礼扬几乎崩溃的咆哮声中,他渐渐沉寂,渐渐让礼扬感觉到害怕,甚至开始后悔,后悔一定要逼他把心里话说出来,可
已经迟了……
“礼扬,我曾经爱过你。”
背着光的他一张脸沉浸在阴影里,屋外的光芒让他显得更凄伤和冰凉。
雷德凯终于告诉了礼扬一切。
礼扬,你肯定不记得了,图书馆的走廊外,你匆匆走过,撞到一个路人,你帮他拾起书本,对他笑,在他平静的心里留下
一道深深地痕迹。
礼扬,你肯定不知道,从此以后,有一个人就在偷偷地看着你,你的一举一动在他心底的痕迹越来越深。他控制不住自己
的目光,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可他也知道,没有谁会去观察草丛里的每一根小草都有什么差别。而且那时候,你的身边
还有一个那么耀眼的人陪在你左右。
礼扬,那个人之后就不敢再照镜子,他害怕看见镜子里自己那张平凡卑微的脸,一看见这张脸,他都能清楚知道自己与你
之间的差距有多远、多远。越是控制不住注意你的心情,他就越是痛苦。直到后来,他知道自己的关注会让礼扬感到恶心
,他才自虐一样的强迫自己不再看礼扬,不再听礼扬的任何消息,只是心里的伤痕,变得又深又宽,一碰就撕裂般疼。
礼扬,前一生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这一世的擦肩而过,这个人终于明白,他会爱上礼扬只是一个错误。他们本该就此擦
肩而过不留痕迹,他却因此沉陷其中──是他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爱上不该爱的人,所以他将要用剩下来的时间弥补错误
。
礼扬,他接下来对你的帮助,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或是爱上他,他只是自私地想要填补这个错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能够不再爱你。他从来都没想过让你记得他,甚至去爱他,而他,只要知道他曾经爱过的人幸福地生活在世界彼端,就够
了。
礼扬,把这个被撕裂得破碎的伤口逐渐缝合起来的人,是文清。若需要一辈子,我将用一生的时间来忘记你,然后用一生
的时间去爱文清。
礼扬,我没有欺骗你,我曾经爱过你,可是现在已经不再继续爱你了。还记得吗?在照顾你的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我爱
你,那将是我唯一一次对你说出这句话,也是唯一一次,在照顾你的过程中,我把自己当成雷德凯而不是匡靖。
那一句我爱你,像一把刀瞬间割开腐朽的伤口,痛彻心扉,却也终于把缠着我不放的毒瘤分离──
礼扬,我不爱你了。
纵然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终有一天会愈合,终有一天会愈合,就这么彻底忘记你。
就算再不怎么不想吃东西,人还都是会感到饥饿。一天没吃东西的雷德凯就是被饿得从神游中醒过来的。回过神时,他发
现自己正坐在床的边缘,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多久了,他全不记得了。
窗外的天空从阳光普照变成浓墨泼洒,乌漆漆一片,黑得透不过气。卧室外听不见一点声响,礼扬不知道在干什么或是去
哪了,整个屋子没有一点生气。
雷德凯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他站起来,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僵直的四肢顿时酸疼不已,他慢慢走到门边打开灯,接
着再把卧室门打开,他一走进漆暗的客厅,就嗅到淡淡飘散的一股味道,他愣了几秒,立刻打开客厅的电灯开关。
视线一扫,客厅没人,他奔进厨房,同样没人,再走进书房打开门,眼前的一幕吓得他腿软。
早上被礼扬拿开割断网线的水果刀被他握在手中,垂在地板上的左手被划开一道口子,赤红的血液渐渐弥漫地面,甚至把
他身上的衣服都染成红色。
“礼扬!”
雷德凯扑上去抱住他,一碰到他的身体,就被那冰冷的温度再次吓到,同时发现,礼扬原本无暇的脸上,还被刀划开了几
道口子。
“礼扬!礼扬!”他叫不醒全身瘫软的人,最后乱了分寸地要去打急救电话,可电话线断了,手机碎了,大门紧锁,这个
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全无办法。
礼扬的生命在渐渐流逝,雷德凯爬着来到客厅,举起飘窗上的盆栽,用力砸向窗外──
救护车来了,雷德凯跟车进了医院。医生说幸亏他做了急救措施,要不然伤者真会失血过多而死。雷德凯低头,帮礼扬包
扎伤口时染上的鲜血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礼扬左手的伤口缝了七针,医生说他下手真狠,估计真不想活了。礼扬静静躺在病床上输血的时候,脸白如纸,没有一丝
活着的迹象。礼扬的脸上还有几道伤,因为伤口很深,都只能缝合,雷德凯问医生会留下疤吗,医生点头,然后,他就不
再说话了。
雷德凯一直守在病床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害怕一眨眼,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了。
但他又累又饿,喝了好几口水后,就再也控制不住睡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漆黑的天空已经翻白,礼
扬穿着病衣坐在床边无助地抽泣。
礼扬,是不是伤口痛?雷德凯急切地走到他的面前,哭着的礼扬却摇了摇头。
凯,我想起来了……我以前打过你,对不对?那天我喝醉醒来时,你也一样坐在床边睡着……我打了你、打了你……很痛
,对不对?凯……对不起……对不起……
同样的醒来,同样灰白的天空,他同样坐在床边,一脸的疲惫,静静的沉睡。那时的礼扬一脸愤怒,这时的礼扬痛哭不止
。
雷德凯轻轻抚着他的头顶,平静地告诉他,我没有怪过你,从来都没怪过你……
能怪的,只是当时还不能自拔的自己。
“礼扬,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你说你离我的距离很远、很远,我就想,是不是把自己毁容我们的距离就会小一点……后来我想起没用了,因为你已经
不爱我了,不需要礼扬了……所以,礼扬活着也没用了……”
“凯,你不该救我。你不爱我了,你要赶我走──那我还活着干什么呢?凯,我是为了爱你,为了留在你身边才活下来的
,你若不要我,就让我死了吧,好吗?”
礼扬眼里有泪,在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之下,闪着动人心魄的美丽光芒。雷德凯看着他,无言半晌后,伸手抚上他脸上的伤
口。
“礼扬,我该怎么做,才能打消你这个念头?”他想让他幸福,他只有这个这么简单的想法而已,却原来只会让他痛不欲
生。
礼扬流着泪握住他的手。“爱我,凯,请再爱我一次。这一次,我不会傻得再去伤害你。请你,再爱我一次。”
这一次,雷德凯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他只是静静地点头,轻声说:“好。”
礼扬再一次泪如雨下,只是这一次,是喜极而泣,他抱住雷德凯,用尽全部的力气。这一次,不会再放手,不会再放手了
。
27
公司的重要干部住院了这件事陈启华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之后不过来探望更是不可能,这一探望,看见礼扬所受的伤,在
社会里摸爬打滚多年早磨炼成人精的陈启华几乎是立刻就把过程猜出个大概。
陈启华二话不说,走到雷德凯面前就是一个不留情面的大锅贴,清脆响亮,让病房里的人同时一愣。雷德凯抚着被拍麻的
脑袋傻怔怔地看着气得横眉冷眼站在自己面前如师如父的陈启华,半晌不做声。礼扬很是心疼,但这种凝重的气氛下,任
是他也不敢胡乱开口。
“情人间偶尔吵吵闹闹可以增进感情,但如果闹到要死要活的地步,那就不再只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小事了!”
“陈叔,其实这件事──”
“你先住嘴!”礼扬忍不住替心上人说话,陈启华气在头上,严厉地骂过去,“你也有错,逃不掉,一会儿我再收拾你!
”说完,看礼扬乖乖闭嘴不再说话,继续扭头痛叱默默无声的雷德凯。
在雷德凯心里,年纪上足可以做自己父亲的陈启华就是长辈,做错事了受长辈责罚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承认这件事自己做
错了,尤其是当看见礼扬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时,这份懊悔瞬间灭顶,他明明知道如今的礼扬再受不得丝毫刺激,却还
是用言语去伤害他,实在是万万不该。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陈启华一直苦口婆心地训骂他,后来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喝一口雷德凯默默递上来的水,转过身去
,开始向礼扬发飙。
陈启华认为礼扬不管发生什么事,万不可轻弃生命,礼扬虽沉默着,但在这句话后却朝雷德凯投去义无反顾的一眼,让雷
德凯的心剧烈一震,久久不息。
两个人的认错态度都很不错,陈启华才算是稍稍消了气。平常他们怎么闹他不管也管不着,但眼看就要闹出人命了,他是
不能不骂不能不管了。就如他一开始所言,出了人命,就不再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其中的牵扯可想而知。骂完后
在病房里待了一阵子,见他们经过这场风波后相处更为体贴融洽,虽然各自之间还有些小心翼翼,但足可以让陈启华放心
了。
离去前,陈启华把雷德凯叫了出去。不久前听到他们提起雷德凯恢复了记忆,然后他就一直有话想和他单独说。
“我就不明白你在闹什么别扭,明明对人家有意思,明明他也接受你了,可你呢,恢复记忆后却拼命把人往外推,你是不
是脑子有问题啊!”害怕病房里的人听见,陈启华压着声音骂。其实不止陈启华这么认为,不明白个中原由的人估计都会
这么想。
雷德凯本就是个不爱解释的人,被这么指责原想让他骂完就算了,可陈启华盯着他的目光如炬,一副你不把话说出来我跟
你没完的认真。被他如此紧迫盯人,雷德凯不管怎么镇定还是坚持不下去了。
“陈叔,我以前是喜欢他没错……可我没想过让他喜欢我……”是的,不管前面说得再多,这句话才是重点。雷德凯是自
卑习惯了的,可没那种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就缠着你不放让你日日夜夜做噩梦的霸气,更甚至,在他内心深处,连他的
这份喜欢都是污秽不容于世的,想尽办法消灭都来不及,怎可能去要求对方的喜欢?
现在礼扬对自己的执着,可以说是他乱了阵脚,自卑心再度出来作祟,不敢承认难以承认,甚至觉得不可能,胡思乱想到
了礼扬就是为了报恩才委曲求全的!所以他想尽办法推他离开,自以为是对他好,是给他幸福,礼扬在听完他一番剖白后
企图自尽,才在雷德凯根深蒂固的想法上敲下致命的一击。
也许礼扬的这种作法很偏激,但却非常的有效,瞬间打乱了雷德凯自以为是的安排,让他所有坚定固执的事情乱了套。现
在的雷德凯与其说是沉默寡言,不如说他其实完全乱了分寸,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若要形容雷德凯的如今处境,就像是拟定好开始建工的大楼,图纸有了,机器装备好了,人员齐全了,地基挖了,已经建
了七八层了,这时候如果有人来告诉他,你这楼不好看,你这楼风水不好,你这楼怎样怎样,总之就是要拆掉重建,这时
候雷德凯会照办吗?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光是拆下来就要一大笔费用,更何况接下来又要重新设计,重新选址等等一大
笔开支,是个有理智的人都宁愿咬牙和血吞,再说了,别人说的就一定对吗?他就觉得这楼非常好看啊。
在这种时候,要他改变这种想法,最有效的办法,不是等天灾,就是直接找机器来趁他没防备的时候,先拆了再说!现在
的雷德凯面临的就是被拆成一堆废墟后的钢材条和石头渣子。茫茫然不可知,怎么重建什么时候重建,还是个问题。
这时候陈启华在对未来茫然的他面前说了这句话,也就是在雷德凯说完后不久,陈启华意味深长地说:“你越是想安排自
己的人生,你的未来就越是出乎意料。”
别犹豫了,该怎么就怎么吧,时间不等人啊。
充满荆棘的人生道路上,你过也得过,不过也得过,前面是祸是福难以预料,不如就这么大跨步走过去,掉下泥潭深渊再
爬起来,若继续迟疑犹豫,就会比别人少看见许多风景。
雷德凯走进病房里,出去也不过十几分钟,可是坐在病房上的人早伸长脖子等得焦急,一见他进来,不由松一口气,随即
露出开心的笑脸。雷德凯怔在原处看他,直至礼扬不安地欲下床走过来查看,他才走过去,坐在床沿,迟疑片刻,伸出手
轻轻握上他垂在床上的手。
抬头看向因他这几天来第一次主动接近而呆住的人,手下不由更用力地握了握,礼扬慢慢回过神来,脸上闪过酸甜苦辣种
种复杂神情,最后只是无言地把脸埋进他的胸前,肩膀在轻轻颤抖,雷德凯另一只手抚上,对着窗外,长吁一口气。
如今,走一步是一步吧。
一个星期不到,礼扬出院了,陈启华让他多休养几天,他也乐得轻松,这几日雷德凯温柔如水,他情愿一直沉溺。再次回
到那间小而温馨的屋子,礼扬不由发出感叹,这恍然如世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在礼扬住院的期间,这间屋子雷德凯委托刘姨来处理干净了,当刘姨看见家里如此凌乱还有一堆血迹还大惊小怪地问是不
是强盗来过了,那时的雷德凯甚是尴尬,支支吾吾就是不敢说是自己和礼扬吵架后的结果。刘姨当时虽没再逼问,但看着
雷德凯的神情,却似乎多少明白了些。
礼扬出院时刘姨来过一次,见到他的伤口,看向雷德凯的目光要多震惊有多震惊,雷德凯不为自己辩解,不是辩解无用,
而是他认为这的确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他接受种种后果。礼扬受伤,雷德凯残疾,刘姨本不想听礼扬的话休假几天不来照顾
他们的,但礼扬太坚持,刘姨知晓他想和雷德凯单独相处的心情,最后只能无奈同意。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似乎之前还吵得要死要活,怎么现在又如胶似漆了?
的确不是刘姨夸张,现在的他们,的确担得上如胶似漆这个词,好吧,虽然黏糊的成份礼扬占多数,但雷德凯的默认也很
有蜂蜜里加糖的效果。
他们两个,白天醒来没起床就腻歪在一起玩玩闹闹,早中晚雷德凯坚持去做饭,然后礼扬甜甜蜜蜜地吃得油光满面打饱嗝
,其余时间,要么是依偎在一起看电视看书上网,就是手牵手浇花喂鱼下楼走走逛逛,晚上睡觉前就亲亲我我继续腻歪除
非困得不得了才肯睡觉。
外面的人见他们这样肯定牙酸鸡皮疙瘩掉一地,不过,这些都是他们关上门后两个人独处时才做的事,所以别人看不到,
而他们,甜蜜自己的。
礼扬觉得这日子幸福得连做梦都能笑出来,雷德凯也在细心地照顾着他,直到他脸上的伤可以除去纱布结疤了,他才把一
直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礼扬,我想见一见文清。”
礼扬脸上甜得能溢出水来的笑容瞬间消失。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