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的宝宝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金童翻了个白眼,转身抬脚走了。
春色还是那么绵,碧草还是那么荡漾……
“大奶奶,您别哭啊!”
“小少爷踹疼你了吧,你别哭,哭坏了……”
“快来,快来,给大奶奶剥着荔枝!”
某三八孕妇抹干了眼泪,哽咽着又吃上了荔枝,嘴里还不忘嘟嘟囔囔,“不是小少爷……是小小姐……”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一个不甩她,一个又踹她?!
这不是挺好的么?
金童配玉女……三八孕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很认真很自信地在心中默念……宝宝,你可一定要是个玉女啊!
不然,赵金童就要被别人家抢走了……呜呜,她不舍得……她好想给赵金童做丈母娘……
“哎哟!!”泪哗哗。
肚皮里,又回应了她一脚。
【十三】
人常说,鲜花烈火时,总想不到有一天树倒猢狲散……
赵传孙是那样聪明,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他想不到的。
此刻,便是那鲜花烈火时,一觉醒来,霍地发现半个朝廷都聚拢在我家了。
赵传孙犹如众星拱月般地立在人群中,脸色凉薄,却流光溢彩。
小狐狸没有亲来,只派了一个小太监,送来了“御笔”,四个字——“天作之合”。
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吗……帝王为天,他指了婚,我只好去合。
我连那闵家小姐是圆还是扁,都没见过,这眼见的就要百年好合了,真犹如在做梦一般。
墨玉捧着御笔打我跟前过,我一个情不自禁叫住了他,想要闲聊几句。
“二爷,”墨玉有些为难地道,“这御笔现刻就要送去做了匾……您也别玩了,这都要拜堂了。”
“我这都穿戴好了,”我给他看这一身红,红得跟炮仗似的,“那字好看吗?”
墨玉犹豫了下,似乎听我叫他评论当今圣上的字,颇有顾忌。
“到底如何?”我催他。
墨玉不是家养的奴才,他原是家里犯事,官卖了来的。
听那些清客相公们闲话,墨玉原家里是书香门第,他父亲更是一笔好字,绝唱京城。
“字是好的,”墨玉压低了声音,吞吐半天道,“只是……于今天这样的日子,略霸道了些。”
那不就是煞气重……煞气重好啊……
“不如过了今日,挂到后院小草堂去吧?”
老听那些丫鬟小厮说,那后院小草堂里闹鬼,日头落下后,从那里走过,还能听见隐约的鬼哭声。
“二爷胡说什么呢,”墨玉有些着急,“皇上的御笔,这做了匾之后,老太太就要供到佛前的……”
呃……这老祖宗喜欢小狐狸的字?!
“那墨玉,”我厚了厚脸皮,有些害羞地道,“我那天也写了几个字,要不一起拿去,也做了匾?”
“二爷,”墨玉脸色一僵,不着痕迹地退开一小步,“相爷方才前头……找你。”
这回,轮到我脸色一僵,猛地跳开一大步。
“你回头说我老太太那请安呢,”我拔腿就撤,“老祖宗说有话嘱咐我,你替我跟我……呃……我爹……回一声!”
我这可不是欺瞒他赵传孙,老太太真的说了,有话嘱咐我……不过,就是提早些过去而已。
“祖母,”我乖乖地站在老太太的跟前,一双眼睛吧嗒吧嗒地瞅桌上的小点心。
“我的心肝儿,”祖母眉开眼笑,那架势,比知道我“高”中,还要欢喜,“你过来,周嬷嬷叮嘱你两句话。”
“哦,”我蹭过去些。
那周嬷嬷是祖母身边的老嬷嬷,那地位叫一个高,平日里训起丫鬟小厮们中气十足的。
今日,也跟祖母预谋好似的,两人一同神神秘秘地看着我笑。
“二爷啊,”周嬷嬷一伸手把我拽进怀里,“嬷嬷从小看着你长大,如今娶妻了,嬷嬷心里高兴啊,这可是比看我家小狗
子娶媳妇更要高兴一万倍呢!”
小狗子是她自己的孙子,那个什么小狗子都三十多了,老婆小妾一大堆,见了我还打秋千,又是二爷,又是二叔的乱喊。
“瞧你偏心的,”祖母一见那周嬷嬷摩梭我,高兴得什么死的,“打小儿,你就偏心他,看你自个儿的孙子没处告状!”
“他们那些个蠢材,”周嬷嬷拍着我,笑道,“哪有二爷长得好,又聪敏,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么能比!”
我一乐,又一悲。
乐的是,周嬷嬷夸了我聪敏;悲的是,我在周嬷嬷嘴里当然不是蠢材,但是,在某人眼里……
“嬷嬷,”我扯了扯周嬷嬷,“祖母说您有话要叮嘱我?”
“老太太……”周嬷嬷看祖母一眼,掩着嘴笑。
“你就跟他说了,”祖母也笑。
“那我可说了?”
“说,”祖母豪气地道。
“二爷啊,”周嬷嬷凑近了我耳朵,“这新婚啊,新房的床上……嘻嘻,铺一条白缎……您可知道为什么?”
白缎?
我想了想,这新婚大喜的,铺白的……
我都红得跟炮仗似的,那床也铺得血海一样的,你猛一加条白缎,那……不突兀啊?
“我们二爷他可不明白呢,”一旁的姨娘们吃吃地笑道。
那些年纪小的女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个个红了脸,站在一边。
“二爷啊,”周嬷嬷又神神秘秘地道,“您再凑近些……老奴这里一五一十地跟您说!”
我只好凑近些……
她果然就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得那叫一五一十啊!
什么叫做……那个什么……入了那个什么……破了那个什么……流了那个什么……这个可以说……流了那个血……红了那
个什么白缎!!
“流血……什么意思?”我瞠地傻了。
“这就是说啊,”周嬷嬷笑得跟朵花似的,“二奶奶守礼守节,大家闺秀!”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羞得脸红脖子粗。
“周嬷嬷,我们二爷还不知事呢……呵呵,”也不知道哪个性格开朗的姨娘在边上添柴加火地调笑。
“宝儿可明白了?”祖母笑着问我。
明是明白了……但是……但是……
“那她不疼啊?”我就这么问出来了。
周嬷嬷愣了愣,祖母也愣了愣,众人也愣了愣……忽地,满屋子哄堂大笑起来。
我靠!
“二爷!二爷!”就在这时,急喘喘地跑进来一个小丫鬟。
“瞎咋呼什么?”被周嬷嬷一把抓住。
“前门轿子来了,”小丫鬟跑得直喘气,“相、相爷……找二爷出……出去呢!”
小丫鬟弯着腰,抬了手指,一个劲地指外头。
“快,快,”祖母急忙要站起来,身后的姨娘丫鬟们急忙上来掺扶。
“老太太别急,”周嬷嬷老当益壮、老将出马,“奴才送二爷出去,这就马上的,你们这些个,快着些……”
周嬷嬷一呼喊,马上几个伶俐的丫鬟就纷纷上来,飞快地替我端正了衣着,簇拥着我往外去,一直送到了外厅。
“新娘轿到!”喊声从大门外层层递进到正厅。
我心一惊,又一跳,却看见赵传孙在众多达官贵人簇拥中应对自如。
忽然,赵传孙一回头,似看见了我。
……就笑了一笑。
【十四】
隔着这繁花似锦、人头攒动……我也是那么呆呆然地回看赵传孙。
看他如鱼得水的模样,不禁要想……赵传孙娶亲的时候……那不是也得那个什么吗?
他如今身边妻妾成群,那白什么岂不是早就垒作堆了,谁是谁的,还分得清吗?
“二爷,请射轿门,”立即有人捧上了一把檀弓,另有一个扎得花花绿绿的箭筒,筒子里是几支彩色尾翎的箭,好看倒是
真的……
只是,看到这弓箭,我头皮一个发麻……
这射箭……我不会啊!
还没等我把“不会”两个字说出来,就被簇拥着推到了门口。
门前果然停着一顶十全华美的凤轿,那黑漆轿门显得极结实。
“二爷,”那小厮说了几句吉利话,就把弓箭一股脑儿地塞到了我手里。
“新郎射轿门!”随轿子来的喜娘,扯开了喉咙就袅袅地喊。
这个……我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地抬起手,慢慢地搭上箭,拉开弓……
“咻……”
“叮!”
那喜娘看着落在青石地上,离开轿门还颇有几步远的箭……稍微愣了愣,立马就反应了过来,手绢一挥,扯开嗓门胡诌了
起来,“落地开花……百年好合一生幸!”
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个不好意思,只好再搭箭拉弓……“咻……”
“叮!”
喜娘脸色又变了变,狠了狠心,又道,“状元及第,大小登科两事齐!”
我尴尬地朝她看了看,再搭箭拉弓……
看得出那喜娘紧张得了不得,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我;众人也凝神屏气,怕一个大声惊扰了,我又射落在地上。
"蠢材……"
赵传孙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后,在我耳朵边轻轻地咬着这两个字。
他手掌覆上、握住我的手,为我拉开了那张弓……
箭离弦而去,笔直地扎入轿门……入木三分!
整个儿的前门似乎静寂了一眨眼的功夫,那喜娘顿时笑了开来,高声道,“新娘出轿!”
忽然,喝彩声、恭维声铺天盖地地涌来。
“小叔叔……”我站在这喧闹中央,呆呆地看着轿子里出来的那个满身红衣的新娘,知道赵传孙还在我的身后。
赵传孙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个满身红衣的新娘……她……
似乎、好像、怎么看上去比我……略高了些呢?
是错觉吗?
“蠢材,”赵传孙眯着眼睛,也看着那位“略高”了些的新娘,半晌……
他极其淡然地道,“兵来将挡,哼……”
我再看一眼……
祖母啊……孙儿不要挡……
孙儿要纳妾!
一对龙凤高烛火光闪闪,照映着那位端坐在新床上的新人,以及我这个,已经来回踱步半个时辰的新郎。
挑盖头的秤杆子就在桌上,合卺酒也在桌上……新娘子还在床上……坐着!!那压在被窝下的白缎子还是……白的!!!
“唉!”我重重地叹口气。
赵传孙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逃是逃不掉了……只有上!
我端起一杯酒,猛灌了自己一气……放下杯子却发现,这是合卺酒中的一杯!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端起另一杯,也全灌了自己。
酒立马就上头了,抄起秤杆子,我摇摇晃晃但坚决坚定地走向我的夫人。
这可就是要挑盖头了,盖头一挑,要是再发现夫人她不仅比我小高半个头,还长得颇有瓦岗寨遗风,那这盖头也盖不回去
了。
头在晕,手在抖!
心里恨着那大小两只狐狸!!
忽然,只听见一声轻响……新娘……自己掀开了盖头……
我愣在当场,头晕眼花,上重下轻,却还是看清了那张脸……
一点也不丑,跟“丑”字完全沾不上边。
相反,恰是我喜欢的模样——清雅,一如谪仙。
我傻傻地笑起来……好看……好看……但是……
“你是男的吧?”
“是啊,”“新娘”微微点头,极其温和地看着我。
祖母,祖母啊……
……孙儿还是得纳妾!!
【十五】
他说,他叫……闵筝云。
这个名字,我倒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他本该是我的大舅子,而如今此刻,我的大舅子却坐在我的床上,一身红妆,俊颜如玉,微染绯红……
“琴月所为,”他压低了声音,似有些抱歉,“的确不该……”
闵筝云所称的那个“琴月”,才是真正此时该坐在这里,与我面对面的人。只是……听这闵筝云说,她似乎听到要与我着
奸臣之子完婚,十分地抗拒,几次寻死觅活,最后,与人私奔了……
我有些理解,也有些郁闷地看着眼前的人。
“但是,”我犹豫了一会儿,道,“你们也可另找个女孩儿来啊?”
我想说的就是,哪怕正主逃走了,你们随便找个可人的女孩儿来,这事情也未必败露。
毕竟,赵传孙没有见过闵小姐,我也没见过……何必要,您亲自出马呢?
“这个,”闵筝云稍稍地有些游移,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人家的女儿……也是女儿啊。”
我一愣,随即明白出这句话的味道来,不免有些失落。
“再说了,”他又继续说,“我与琴月妹妹是一卵双生。”
闻言,我又看了他一眼,这么说……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夫人,居然还是个大美人……可惜,与人跑了。
“赵公子,”那人又开了口,语气如水,“有件事情要请求你……”
我呆了呆,强睁了睁醉眼,愣愣地看着他。
“这件事情,虽然说……”他低眉,仔细地考虑措词,“不管怎么说,都是我闵府的错,家教不严……原不该再提这样非
分的要求,但是……”
他略顿了顿,抬起一双明净的眼睛望定我。
突然,不知为何,我有些无措起来。
“但是,还是想恳求赵公子,能够代为隐瞒三日,”闵筝云继续道,声音压得极低,“父亲正在四下寻找妹妹下落,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