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退婚! 上+番外——苏苏白白
苏苏白白  发于:2011年10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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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天天在家,也知道恩科了,啊?”赵传孙又挑尾音了,还挑了挑眉梢。

赵小猪背后冷汗阴湿,讷讷地挣扎,“许是哪个老嬷嬷……多嘴……说的?”

“哼,哼,”赵传孙冷哼了两声,转身在垫了银灰鼠裘的梨枝酸木圈椅上坐下。

他吊起一双丹凤眼,抬起削尖的下巴,来回用眼神扫我。

我自然是不敢回扫他,低了头,恨不得把自己也缩进那盆麻花里。

“蠢、货,”看了我半日,赵传孙那条绽莲花的舌头上轻轻吐出两个字来,“过来。”

祖母啊……我半步一挪地移动……

“快点,”那双丹凤眼眯了起来,“你屁股痒?”

屁、屁、屁股?!

我刺溜一声窜到他跟前,倒不是怕挨打,只是,我都十六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打了屁股我在这府里就没脸了。

“你本来就是蠢些,”赵传孙拍拍我的头,力度拿捏得极其轻柔,羽毛一般……难道,老狐狸又对父慈子孝感兴趣了?

我睁大了眼睛,心想……老太太,你是不是在推牌九呢?!

“现在也长大了,么!”赵传孙眼神一变,波光粼粼排山倒海的变化,都来不及看清,“会考恩科了,明儿进宫面圣,再

谋个一官半职,连爹也要敬你一声了?”

“爹……”我好想哭,但是赵传孙那双干净的手正拍在我脸颊上,我怕一哭开来,他会用家法揍我,“我不做官……也不

想进宫……”

因为……家里有你,宫里却有你的嫡传弟子!

“这还由得你想不想,”赵老鸟的两只爪子突然抓住我的脸颊,用力地扯,“这会儿知道害怕了,之前就敢给我考恩科去

,猪脑子还能用来炖汤呢,你那付脑子莫不是汤里捞出来的?”

我任由他扯着我的脸颊蹂躏,内里暗自悲摧,我脑子差怪谁?!还不是怪你,小时候打我,老是顺手看的书就抄起来拍我

头,也不管厚薄!人家是读着四书五经长大的,我是被四书五经拍着后脑勺长大的!

“你给我听好了,敢行错走岔半步给我看看!?”赵传孙用力拉我的脸颊,我都被拉麻木了,“明儿进了宫,给我记得两

件事。”

“呜……啊?”

“龙景天那小贼如果挑你做官,你给我拖着;他若催你完婚,也给我敷衍着;你要是敢给答应半个字……”

奸相大人没有说下去,而是笑眯眯地放开了我的脸,往后靠了靠,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立刻想到了这样一幅画面——赵小猪被串在竹签上,放在火上烤得吱吱响、喷喷香,老狐狸和小狐狸握手言和了,就等

着分猪肉。

“知道了吗?”赵传孙施施然地站起身来,端起茶小啜了一口。

“知道!”

赵小猪知道——“知道”并不等于“能做到”。

【四】

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与小皇帝已经别了十余年了,怕是把两只眼睛全挖出来,也看不清他这个皇帝了。

人还说,近乡情怯……我承认,我怯了。

但是,任是由我连磨带蹭的,南书房的大门居然也蹭到眼前了,还剩下那么两三步,我是死也不想走过去了。

“二爷,”刘公公使足了劲,在背后推我,“人家见皇上,都是三步一小跑的、五步一大跑的,怎么到了二爷这儿,就跟

脚下生了钉子似的?!”

“刘公公,这个不能怨我啊,我很久没见皇上了,”我哀哀地转过头,脸色之灰败,把纵横宫内几十年刘飞刀也吓了一大

跳,“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皇上突然一个不高兴……”

砍头是小,要是皇上阴毒,飞我一刀,我以后就要在您手下做事了……

刘飞刀当然不知道我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拍了拍我,大声宽慰道,“二爷又胡思乱想了,皇上昨儿颁了口谕,还问起你

两三回呢,这不就等着二爷你了!”

啊……什么……就等着我了?

爹啊……

你不是一代奸相么,都干嘛去了,怎么小皇帝那么空了,青天白日地就等着见我一皇榜挂尾的小进士?!

这普天之大,难道就没有半个边关战事?不过……不打仗好,大家活得快活。但是,不打仗,就不修个河堤河坝?嗯……

不修也好,没天灾就好。那不修堤,就不能开个恩科吗?!

我沉吟……哦,可不就是开过了吗?

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在这南书房门前,油煎水煮了!

“刘公公,要不您再进去看一眼,”我哀哀地求那刘飞刀,“说不定皇上正中午觉呢,我这一进去搅了,岂不是不好?”

“咱家自然是要进去通禀的,”刘大公公霍地一招手,不知哪里突然窜出两个小太监来,“你们伺候好二爷,就在这儿等

着传,哪儿也不能去,知道了吗?”

“是,”小太监们齐刷刷地答应了,一左一右地在我身边站定。

刘大公公又左右看了两眼,这才放心地进去禀他主子了。

祖母啊……孙儿恐怕今儿要交代在这皇宫里了……要是没交代在这皇宫里,回来也是要交代在赵传孙手里的……

“传——今科进士赵襄觐见!”

刘飞刀一把老葱嗓子袅袅地呼唤我,头顶上哗哗地掠过几只吓到了的鸟。

“二爷请,”两个小太监齐刷刷地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一仰脖子,这日头,怎的一个刺眼了得……

久违了,十多年了,这南书房我本烂熟于胸,此刻却陌生如初见。

一张龙书案摆在那里,丈八长,一通天子气派。

四面顶天立地的书墙,几十排开列在那里,儒、道、法、墨、阴阳、小说、名、杂、农、纵横……应有尽有,浩瀚无际。

我说了,我与小皇帝一别十多年了,就算挖了眼睛,也看不清他了。

更何况,那人端坐在如此浩瀚之中央,那日光又落了重重叠叠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在他身上。

我看不清小皇帝,自然就看不出他是不是在看我。

他若想看,此时自然可以尽情地看我一把。

在这久别重逢、看他不清的一刻,我忽而回想起了第一次进这南书房,第一次见小狐狸。

“爹哪,”六岁的赵小猪,小跑步地紧跟赵传孙,“这里内……有吃的磨?”

原本徐步走在前面的赵传孙,听了这奶声奶气外加口齿不清的问话,一个转身,停下身来,脸色不善地用眼神扫我。

突然,他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把檀木扇。

猛地一下拍在我的头上,我呆愣了一小会儿……

“哇……”

一声猛烈的哭声爆发开来。

赵传孙也不安抚,转身抬起脚,继续向前。

我只好哭哭啼啼,伤心欲绝地跟在此人身后。

祖母啊……孙儿被打了……

赵传孙不给我台阶下,我只好一路哭进南书房。

当时的南书房也是一样的陈列——一张龙书案和浩浩瀚瀚、一望无际的诸子百家。

那时的小狐狸……还小。

也是独自一人,端坐在这空荡的南书房里。

端着架子,掩着情绪。

赵传孙给他行礼,他就受礼。

赵传孙要我给他行礼,他本也打算要受礼。

却在那时,刘飞刀端着一盘子点心从我身边过。

“内个伯伯,”脸是早已被鼻涕眼泪花了,心却还不死,“内这个……点心……给窝吃?”

刘飞刀纵然是在宫里混老的公公,也有老马失蹄的时候,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就那么端着点心盘子站在那儿。

说那时快,那时慢,赵小猪突然伸出两只小猪爪,将盘子里的四个不同款式的小点心,一一拿下来,各咬一口。

“噢哟,小祖宗,”刘飞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小娃娃给劫道了,“这是皇上的点心,你、你、你……”

刘飞刀发现了我身后的赵传孙,所以“你”不下去了。

……

“一盘点心值当什么,”一句话,两个不同的声音,老狐狸和小狐狸异口同声。

赵传孙看了我一眼,意思是——丢人现眼;

小皇帝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胆大包天。

可不是么,我现在也十六了,丢人现眼的事情只敢背着赵传孙小做那么一两件;至于“胆大包天”四个字,是再也无缘跟

它配了。

“二爷,发什么愣啊……还不赶紧的?”

刘飞刀声如蚊蝇地在背后提醒我,如今皇帝当前,你不赶紧地三叩九拜,在哪儿磨蹭什么呢?

唉……心中暗叹一声,撩起袍子就要跪下去,万岁他太后的小狐狸……却突然,听闻淡淡的两个字。

“来啦?”那人道。

那声音有些淡,有些沉……久久地回荡在南书房。

我怔住了。

就那么两个字……“来啦”。

仿佛,我与他不是十年未见,倒像是昨儿才一道读了书,今天又见面的光景。

那人抬头,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就要冲破那重重阴影的掩盖……

【五】

重影退去……真佛要显像了!

我想逃,但身后被大飞刀、小飞刀围了个水泄不通。

祖母……孙儿我、我、我看见了……

我看见,一身滚金描龙黑底子黄袍,一张略带苍白的脸,似终年不见阳光,削尖下巴,眼若黑耀,鼻梁俊挺,薄薄的唇噙

着似笑非笑。

这形状就像是九天玄女的头安在了阎罗王的身体上,绝色天姿,却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下意识地,手就摸向了腰间的荷包,那荷包里有安国寺老方丈给的一枚玉麒麟,那是观音娘娘跟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有

大法力的,对付个把妖魔鬼怪,说话间,就能化皮化骨成血水!

“蠢材,”小皇帝凉凉淡淡地开了口,那口气跟赵传孙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给朕过来坐好。”

龙书案近旁有一张锦绣小凳,看样子是早就预备在那里的。

刘飞刀见我还在发傻,赶紧地抻着我的胳膊,立马立刻地送过去,“二爷肯定是见了圣上,欢喜得不得了,皇上赐座呢,

二爷赶紧的,皇上跟前坐着……”

我木然地回头看了眼殷勤如斯的刘飞刀,心想,您怎么不到刑部去赶死囚去啊?

“刘福全,”小狐狸又开了口。

“是,是,奴才这就去,小厨房一直预备着呢,”刘飞刀点头哈腰地去了,过我身旁的时候,又笑嘻嘻地道,“二爷坐着

,奴才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啊,”我眼巴巴地瞅着刘飞刀,心想……你可快些回来啊。

刘飞刀去了,南书房安静了。

我低垂了头,安分守己地坐我的小锦凳,半点不敢撩蹄子。

小狐狸犹自翻开龙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也不管我,就任由我坐在他近下。

我忍不住拿眼偷瞄小皇帝……

这十年不见,他变化委实大。

身量也高了,虽然坐着看不出到底高了多少,但总是高了许多;手脚也长了许多,肩也比我宽,胸膛……

小狐狸突然瞥了我一眼,吓得我赶紧低下头去,不敢造次。

真是的,龙胸膛岂是容人随便看的。

低头低久了,也是无趣,偌大的南书房,只听得那自鸣钟“嘎达、嘎达”地走时光。

这情状,虽然难熬些,但好在小狐狸一没提做官,二没说完婚,赵传孙布置的两件事,到目前为止还没办砸,也算不幸中

的大幸。

就这样吧,天地一静宁,多好啊……

“二爷,来,来,来,你们还不快些,抬过来,就放这里二爷面前,”刘飞刀鼓噪起来跟鸭子似的,只见,他意气风发地

指挥两个小太监将一张高几抬了进来。

两小太监麻利地将高几放在了我面前,另有一个小太监,在高几上摆上了一个食盒子,接着,又有人放下了一套冻石壶杯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猛抬头看向小狐狸,小猪胆一抽一抽的。

这该不会……鸩酒一杯,赐死了吧?!

我做错什么了?!

不就是进士考了个挂尾吗……要不是你动的龙爪子,我还挂不上这金榜尾呢!

“二爷,快,乘热尝,乘热尝,宫里新来的江南厨子,做的好点心,”刘大公公霍地揭开食盒盖子。

食盒子里是四色各一样的小点心,蟹粉小饺子,绿豆小方糕,蛋黄小花卷,叉烧小包子。

每一样都是精精巧巧,也就一口一个。

刘飞刀擎起酒壶,在浅叶杯里斟了半盏,热腾腾地还冒着暖气。

“蛋丝黄酒,二爷乘热喝,冷了伤胃,”刘飞刀催我。

我盯着那杯酒,又看那些点心,抬头又看刘飞刀……你就不能给我找个尝毒的太监来,先挡一刀试试吗?

就在我左右为难,苦苦挣扎的时候……

“看什么看,”那道极其凉薄的声音,又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不想吃,就擦干净脖子午门外候着去。”

午门……

“啊哟,二爷慢着点,看噎着,”刘飞刀慌着替我顺气。

那一口小花卷活活地卡在喉咙里,吃砒霜也不过就是一死,吃小狐狸的还死不痛快。

“咳、咳……”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心里反倒是坦然了。

怕他怎的?!我爹可是赵传孙!

祖母啊……孙儿我开吃啦!

一顿狂风卷残云,放定了一颗小猪心,我吃得十分畅快。

这江南的小点心就是味道“鲜、香”,平日在家,还真是难得吃到那么好的。

小狐狸也不搭理我,任由我吃,心思还在他的那些奏章上。

我就纳闷了,他发的什么神经,三令五申地把我叫进宫里,就为了显摆他家新来的厨子?!

这不是有病吗……不过,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发这种莫名的神经。

酒足,饭……半饱,这点心实在细巧得有些过了。

我心满意足地在铜盏里涮干净了两只猪蹄子,取了刘飞刀送上来的白绢,仔仔细细地抹干净了嘴角边的油渍。

此一刻,只觉得,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啊。

“吃好了?”凉薄狐狸微微地抬了抬眼皮。

“嗯,”我一惊,立刻马上地垂手低眉,“吃好了。”

“好吃吗?”

靠……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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