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叶秋,我又怎舍得他们?
一瞬间他眼内寒光闪过,腰间的刀已架在我的脖颈处,他跪下身来盯着我:“我可以把你杀了!”
我还是看着他,声音平静:“把我杀了他更不可能回来。”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那要怎样他才能回来?”
我静默了一下:“他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回来。”刚说完他的刀就往前移了一下,一股热流滑入我的衣襟,我盯着他的眼
睛,“为什么执着于一个死人?活着的才是永恒的。”
他看着我,良久没说话,我亦看着他不再言语。
慢慢的,他将手中的刀移开,眼睛却还是看着我。忽然他身子前倾,一只手猛地抱住我的头,唇就那么压了下来。
我瞬间将头撇开,手用力抵在他是胸前。他人虽瘦,但毕竟练武之人,我一推之下他竟微丝不动!
“谢如非,你在侮辱萧叶秋!”我不由沉声道。
他浑身一震,慢慢的将我松开了。
我从地上起来,转身往回走,没看他一眼。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今日之事我当从未发生过,你好自为之。”
第一四二章:反攻
三日后,萧砚终于到来。
欢迎仪式之壮自不必说。议事厅内,萧砚居主位而坐,大马金刀。
我看着那张清俊的脸心里忽然软了起来。犹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将批过的奏折扔的满地都是,自己却趴在御案上呼呼大
睡,像个孩子一样。而现在,他明朗的眉目越发英挺,处理事情也愈见老到,是个好皇帝的样子。
“大败蕲明,打破战场女王不败的神话,朕很欣慰,众将士功不可没!”声音还是一味的清冷,不怒而威,“但我军绝不
可懈怠,趁此良机乘胜追击,将蕲明逐回东苍山外!”
此话一出,众将士自是兴奋,他们原本就想着主动出击。
接下来直接就是商讨的作战计划,我心里虽有些异议,但毕竟感觉没有支撑,也只好费心去想怎样作战的事宜。
散会后,我正要离开随众人离开,却忽然被萧砚忽然叫住了。
“苏征,”他看着我,脸色和缓,“朕都听说了,这次多亏你。”
“陛下谬赞了,大胤兵力强盛。”我回着套话。
他看我半晌,忽然笑了一下。我从没见过萧砚笑,他在我面前,不是冷峻着一张脸,便是面无表情,即使是那次给他生日
时,他也只是一脸复杂的看着我。
我看着萧砚的笑容竟一下有点呆了。他本就长的清俊,双眉飞扬,鼻梁如削,有时感觉就像个倚剑清傲的剑侠。现在他一
笑,面容忽然柔和起来,眼内光芒闪烁,像被东风瞬间吹开的蔷薇花。
我似乎一直都忘记了,不管是当时对他挟持梅微小秋的怒恨,还是后来知道他的为难时的谅解,甚至为他庆生时的那种复
杂心理,我都忘记了,他,不过也只是个和我年岁相仿的年轻人。
我操持着年和朝上的官员周旋尚觉得累,何况他一直操心着一个国家呢?
他的肩膀要有多坚强才能担住那样大的责任?他的心思要转多少回才能不使决策失误?他的脊背要挺多直才能让自己的名
声在民间不受谩骂?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也看着我,半晌忽然轻咳了一声,微微撇开了头,脸上的笑容被慢慢爬上的绯色遮去。
“你……”他顿了一下,再转回头时已恢复了常态,“我,朕还是要多谢你。”
我也已回过神来,微笑着说:“不谢。”想了想,决定还是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除了这个,我觉得和蕲明和谈
也不失为良策。南华已和我们结为盟友,如果真旗鼓相当,他们绝讨不到好。”
萧砚听了微微皱了下眉:“机不可失,如果我们将蕲明打败,那大胤至少十年不会开战。用一场战争换十年的天下太平百
姓安居,很划算。”
我思索了一下,他说的也对。趁现在萧砚在带动军心,胜的把握是很大。
“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全力以赴吧。”
说完话正准备离开,却被萧砚再次叫住。
“苏征……”
我回头:“陛下还有何事?”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却是摆了摆手。
“下去好好歇息吧。”
开战是在第三天,战旗早已挂将出去。
一身纯黑的重甲骑,紧随其后的轻甲骑,然后是步兵。二十万人立于城下,披坚执锐,枪戟如林。
萧砚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身穿黑色龙鳞软甲,发丝飞扬。
“将士们!为了大胤国土平定!为了大胤百姓安康!将蕲明赶回东苍山外!!”
“喝!!!”二十万士兵齐声呼应,一时声浪震人。
我站在萧砚身旁,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严肃清俊的侧脸,不由微笑。握了握身旁桥尉的手,转头看向战场。
由于这次是主动出击,所以当先的是轻甲骑。蕲明士兵也已做好准备,等阿鬼儿一声令下后呼啸着驰来,两军立刻战在一
处,顿时喊杀声震天。
我和谢如非依然手持令旗,指挥着战场上的士兵。没过多长时间,我便感觉到这次蕲明的战斗力明显比上次的强,不过因
为重甲骑的分散,大胤依然占着上风。
战场上打斗越来越激烈,双方厮杀几乎成惯性,只要是靠近身边的,不管是谁一律挥刀!
蕲明那边除了阿鬼儿,还有上次百夫城的穆炎祖。战到一半时,穆炎祖忽然拍马而出,手持银枪杀入战场!穆炎祖不愧是
除阿鬼儿外最猛的将军,一杆银枪被舞的虎虎生风,凡是靠近的士兵无一不被击飞!不多时,他身边已是尸山一堆。
感觉身边萧砚的眉头微微皱起,正准备挥旗调过去一支机械弩,忽然眼前一花,一袭青影落入战场!
桥尉!
我心一紧,虽知道他的武功高超,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强行让自己平定,尽量有条不紊的挥动令旗,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
着修罗场中那人。
桥尉手持长剑上下翻飞,刺挑砍抹游刃有余,整个身体被迅速挥动的长剑所映出的青光遮掩,远远看去竟像只在绯色繁花
上独舞的青鹤。
整个战场,瞬间成了他起舞的陪衬!
嘴角不由翘起,我的桥尉,与我并肩作战的爱人。手中再不迟疑,将令旗直直挥出去。
一直战到中午,双方依然难解难分。城中预备的士兵不时出去一队,没有人回来。上战场的军人的觉悟,不胜不归,不死
不归!
萧砚薄唇轻抿,盯着城下一言不发。
秋天的太阳移至天空正中,却开始像夏天一样的炽烈。眼前是如山的尸体,耳畔是人们是嘶喊,鼻尖是血水的腥气。
打了一晌午,士兵开始疲惫,尤其是我方的重甲骑。虽然轮着歇息,但对那样沉重的铠甲依然吃不消。
皱了皱眉,挥旗又调进一队机械弩。
幸好蕲明的士兵也是人,他们同样开始吃力。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耐力与耐心,只要我们坚持,胜利就是我们的!
我看看场中的那人,他还是那样迅速敏捷,似乎时间的推移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一转眼,却发现对面的阿鬼儿看着一个方
向忽然笑了,笑的如此诡异。
心中一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远的凌谷入口处,一个葛色的身影慢慢显现。
卫于鞍!
卫于鞍当前走着,他的身后,跟着一群浑身通白的动物。
心骤然一凉!
这场必胜的战役,怕是要有转折!
第一四三章:变故
“嗷——”
厮杀的修罗场上,突然传来一声震天的狼嗥,人们动作都是一滞。待回过神来时,蕲明的士兵顿时发出一声呼唤,反身兴
奋的厮杀开来。
他们的救兵终于到了!
而那救兵,就是一群体积庞大的雪狼!
卫于鞍一个哨音,狼群顿时蹿入战场。本来血腥就让他们狼性大发,这哨声无异于解开禁锢的钥匙,狼群瞬间沸腾了!
那狼似是被训练过,只扑大胤的士兵。体力已失大半的士兵在狼的眼前毫无抵抗力,顷刻间便被那锋利的牙齿撕开!一声
声惨叫顿时响彻天际!
身边的萧砚身子微晃了一下,我忙扶住他,他的手已经冰凉。
他转过头看我一眼,然后又缓缓将头转向战场。
轻甲骑还好一点,步兵完全抵抗不了。机械弩发出的弓箭勉强能射入厚厚的狼皮一点,丝毫不影响狼的动作。更惨的是重
甲骑,因为自身的重量,他们行动尚且不便,更遑论逃窜!
一时间,整个战场成为狼和人厮杀的地方。而在凶悍庞大的雪狼面前,人的抵抗力微不足道。
谢如非将令旗扔给我,一个起身跃下城墙,一刀挑了一个雪狼的脖颈。
我手扶住萧砚,一边尽力指挥着场上早已开始慌乱的士兵,眼睛却不由自主开始在场中寻找桥尉。心里惶急,眼睛也开始
看不清,整个场上扫过去,竟没发现那道青影!
心中更是慌乱,手不由紧紧握住萧砚的手。我的桥尉呢?你在哪里?!
突然战场又传来一声狼嗥,与之前进攻的那一声有之过而无不及。忙转眼去看,一个青色的身影用剑狠狠刺入雪狼脖子,
将雪狼向上挑起成人立,然后重重甩了出去!
心蓦地一松,桥尉啊桥尉,你骇死我!
场中虽然有桥尉和谢如非,但雪狼数目众多,岂是二人杀的完的?一边倒的局势早已形成!
萧砚从我手中夺过谢如非的令旗,一挥手便是撤退的命令。我一边配合他,一边让城内的士兵做好闭城门的准备。
但那只扶住萧砚的手,却反被他紧紧握住。
战场上投入的士兵过多,一时撤退不易,但还好平时训练有素,过了初见雪狼团的恐惧后,大家开始有秩序的后撤。
但这样仅维持了一会儿便告罄。蕲明看出我方意图,竟想趁着混入城中。一时间,原本撤回城门的士兵开始驻在门外,阻
止源源不断过来的蕲明军。
萧砚转过头来看我,我也看着他,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关了城门,便会将蕲明军队隔在外,而城中还有一些预备军。但
如果关了,那战场上的士兵一个也回不来!
我握住他的手,转头看向战场上人们。
桥尉辗转腾挪于雪狼之间,青衫已溅满鲜血;谢如非快速挥着长刀,一次次劈砍在雪狼身上。而其他人……重甲骑被狼扑
倒在地,头颅被紧随的蕲明士兵割下;步兵手中的盾牌被狼撞开,胸膛瞬间被锋利的牙齿撕裂;机械弩在狼口下成为一堆
木屑,士兵来不及挣扎便被狼群咬断手臂。
如果关了城门,除桥尉和谢如非外的其他人,真的会一个也回不来。
又紧了紧握着的手,将萧砚另一手中的令旗夺过来,就要挥下!
如果真要做残忍的事,那就我来做吧。你身为明君,不可做这样弃已子民于不顾的事。
令旗还未挥下,突然从东苍山下传来一阵阵奇特的声音。那声音时而如鸟叫,时而如蜂鸣,再仔细听去却又觉得像有人在
拍着些细小的银铃。
战场中的雪狼听见这个声音一瞬间全部不动了!它们微仰着头,似乎在很认真的辨认,又似乎是仔细的聆听。
人们忽然被这一变故惊呆了,眼睁睁看着庞大的雪狼将自己按在身下,张着血盆大口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看了萧砚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那发声的远处。
手忽然一紧,萧砚也转过头去。
慢慢的,自那高大如云的东苍山下,自那草长叶密的丛林间,一个人影慢慢浮现。
那人一身红衣,长发飞扬,微举着手轻轻晃动,手腕的银质手镯上排着些细小的银铃。跨下是一匹巨大的雪狼,比战场中
任何一个都要大。那人侧坐在雪狼身上,缓缓走来。
我早已呆滞,只能看着那个方向,看着那个人,一动不动。
随着那人的临近,战场上的雪狼都开始呜呜低鸣。卫于鞍一看不好,忙打哨让雪狼撤退。
雪狼听见哨声,都顿了一下才慢慢后退,头却一直朝着那人的方向低垂着。
一场凶残的人兽大战,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出现收场的迹象。
那人骑着雪狼慢慢来到战场中央,看了静伫在那里的桥尉一眼,然后抬头。
我们相视,如天地初开的那一刹那,万物皆空。
然后他缓缓笑了,依然是那上翘的嘴角,轻轻启唇。
“苏征……”
我的心里一片空蒙,像缥缈之上的苍茫,寂寂然找不到痕迹。那个名字在舌尖转了几转,终是没有出来。
梅微……
梅微骑着雪狼继续往前走着,上挑的眉角乜斜着我,看不见脚下的尸积如山,血流如水。
蕲明在梅微出现时便开始下令撤退,士兵从城下如潮水般退去,路过梅微身边时纷纷绕行。
梅微一直仰着头,似乎周围的事情皆与他无关。
直到他来到城下,直到我们都以为这场战斗就这样诡异的结束,直到变故再次出现!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梅微所吸引,所以当那枝箭来时,谁都没有注意!
不,是有人察觉的!
一直静伫在那里的桥尉忽然起身,挥剑朝空中砍去!只听“叮”的一声,一支箭矢落下。
然后——
谢如非猛然转身,翻手将长刀扔了出去!又是“叮”的一声,一支箭矢斜扎进地上的尸体里。
再然后——
梅微蓦地从雪狼身上飞身而起,半空中倏然伸手。另一支箭矢被他强强抓在手中。
再然后——
我猛地扯过萧砚,用整个后背护住他,肩膀蓦然一疼!
最后——
萧砚突然从我怀里翻出,转而将我护到身后,胸口正正中了一箭!
好个阿鬼儿!好个五连珠!
第一四四章:赶离
齐王肩伤,无碍。
由于我最后及时翻身将萧砚又护在身下,很多人都没看清最后一箭到底射到了谁身上。最后被传出的消息便是,齐王肩膀
受伤,但幸好无大碍。
可我觉得这样的消息瞒不住阿鬼儿。即使被桥尉他们的起身遮住了视线,但她相信自己的箭术!
不过她没有再下令进攻,梅微的出现使他们的雪狼团暂时失去作用,而我军在城内还有一些预备军。若论士兵的总体伤亡
,蕲明远远大于大胤。
这是一场双方都惨败的战役,没有胜利者。
主室内,萧砚仰卧在床上,一支被削去大半的箭矢静静扎在胸口。幸得略偏右一点,所以萧砚到目前为止只是在昏迷。
可若不尽快将箭取出,那就不仅仅只是昏迷了。我的因为伤在肩上,桥尉咬着牙给拔了。但萧砚这个危险,没有人敢动。
我坐在他床边,看那飞扬的眉紧紧锁着,不由一阵心酸。
傻啊你!你可是个皇帝啊!你要有什么事大胤怎么办?!
到现在我都想不通,平时手段用尽的萧砚,为什么会傻到去替我挡箭。我那时将他护在身下,只可能两支箭都扎在我身上
,后背中箭总比前面要好一点吧?!
已经快一天了,萧砚一次也没有醒来过。外面的传言是齐王卧床,陛下兄弟情深床前看护。
门微微一响,进来的是桥尉。
“晚上时候,年的大夫会过来。”
我点点头,用一只手拿软巾将萧砚头上浸出的汗轻轻擦去。
桥尉看着,慢慢走了过来站到我身边。我将软巾放下握住他的手,握了一会儿,缓缓将那手抬起来捂到脸上。
“尉,我不想欠人情。”
桥尉靠近一点,将我的头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