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无心的……解药……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时的话语:“无心之毒,有解其实和无解一样。”“那两味药引,便是大胤的玉玺,和那帝冠上的明珠
。”
我看着手中那个小纸包,这……是玉玺和明珠的粉末么……
忽然想起那一日萧砚的欲言又止,那个时候,你是想给我无心的解药么?
慢慢将头转过去,看着那个闭着眼的人,那个一国之主,不由一阵心痛。你怎么这么傻?!
毁了自己最宝贵的两样东西,在生死边缘挣扎着醒来,只是为了在我已经解过毒之后将解药给我吗?
萧砚,告诉你!我不稀罕!
谁想要你自愿这样做?!桥尉已经准备好人手去盗了,用得着你在这里假好人?你自己不好好养着命,替我挡什么箭?不
好好养着力气等救治,醒来做什么?!
我不稀罕啊……
萧砚,你这个疯子!你这个一根筋!你这个天下间最愚蠢的皇帝!!
我不由攥紧了他的手,你这个傻子啊,你明知道我……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可能回应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你是皇帝啊!我已经有桥尉梅微他们了,又怎么能……这样可以看见的无果的结局,你为什么还要坚持?
你这样做,要我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他们,可也不能……
萧砚,你真是疯子!
***
半夜,年的医生终于赶来了。我一直呆在那个房间里,没有离开。
拔箭的过程很残忍,我极度痛恨这里的医术不发达。
当那医者要人按住萧砚时,我直接上去将他抱在了怀里。桥尉楚易风看我一眼,我将那个纸包递给了他们,然后他们便默
默退到了一旁。
当那个尖细的匕首划破萧砚胸口的时候,我觉得就像划在自己心口上,冰凉且刺痛。
昏迷的萧砚忍不住痛开始挣扎,我紧紧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低语:“萧砚不怕,马上就好了。不怕啊,坚持住,
乖……”
身边的楚易风看不下去,抓住了桥尉的胳膊。他们和桥尉都知道怎么回事,但也明白这个结局。
手术终于做完时,我出了一身的汗,几乎有点虚脱。医生说今晚是最危险的,过了今晚几乎就会稳定下来了。
我抬头看看桥尉和楚易风,声音有点不稳。
“尉,易风,我看他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过了危险期我就离开。”
他们没有说话,相携着离开了。
忍着心痛,我看向怀里的人,他睡的似乎极不安稳,一直在动。我握住他的手,一直在他耳边轻轻低语。
“萧砚你这个傻子,一定要坚持下去。你是皇上,你出事了你的子民怎么办?你不是想做个好皇帝吗?你要是有什么事百
姓一定会骂你,我也会骂你。如果你不好好的,我永远也不会理你,永远对你的心情视而不见。你赶快好起来,大胤马上
就会冬天了,你玩过雪仗吗?我带你玩。过了冬天你的生日就到了,我还给你做面吃。只要你好好的,我答应你,每年都
给你过生日,而且会辅佐你治理国家,让大胤变成最强的。百姓安居乐业,人们幸福安康,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坚持过
今晚,我就都帮你实现……”
隐隐天明时,出了一晚上汗的萧砚,终于安定下来。
我起身,慢慢将他放到床上,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终于抬脚走了出去。
第一四七章:前去
谢如非第二天傍晚回到了凌谷关,和穆青远一起。
当时说要穆青远过来时,桥尉说要自己去,但谢如非不放心。我们能想到穆青远,蕲明怕是也会想到,于是他决定自己去
。
他离开也好,正好趁赶路想些事情。
萧砚已经能坐起来了,关于解药和那个晚上,没有任何人再谈起。
“谈和。”我向他们说道,“这样打下去双方都不会有好结果。与其浪费生命劳民伤财,不如双方谈和。”
“谈和?”程立坤道,“怎么谈和?现在其实是蕲明占上风,如果他们再将那该死的狼扔到战场上去的话,我们必败无疑
。”
“那就更要谈和。”我看着他。
“可问题是蕲明会和你谈和吗?这么好的机会,穆衍仪是傻子吗?”
“他会。”我说道。
“什么?”不禁程立坤,谢如非和萧砚也看了过来。
“我说他会。穆衍仪必须我们谈和。”
“为什么?”
我看着他们:“他有不得不和大胤谈和的原因。”
***
我将写好的书信,连同穆青远的那张古琴一起派人送到了蕲明的军营,隔天他们便回复消息过来。
同意和谈,但只能有我一个人和穆青远前去。
我笑笑,就知道那封信会有用。信上其实没说多少话,只是写了几个词:白露、夏至、清明、媚萝。
白露是年在蕲明的信息联络组织,已经开始探听蕲明的朝政;夏至是商业上的组织,目前正逐步控制蕲明谷米和食盐的进
口;而清明依然在做他的老本行,只是将手伸进了蕲明朝廷;媚萝是刚派过去的,可行为很高调。这些,再加穆青远的那
张古琴,穆衍仪绝对会要求和谈。
如果不想蕲明就此解散,他必须和谈!
晚上时候,我去穆青远房前看看他,他一直坐在窗下,琴放在腿上,却没有弹起。他眼睛微微抬起向外望着,不知穿透了
什么又看见了什么。
如果有其他的办法,我真不想这样。穆青远一直都是个可怜的人,作为蕲明质子来到大胤,一呆就是六年。可现在的情况
已不能再拖,不管他有没有用,毕竟是穆衍仪的儿子,那就多少会顾及一点吧。
我在他屋旁站了一会儿,终究没有进去。我和他已经算有些熟悉了,我一直记得初见他时的那种异样的心悸,以及后来他
那淡然的忧伤。可如今我提议这样做,我还拿什么颜面来私下相见?
回到房间,楚易风正在那里。
“去见青远了?”他顺手接过我退下的长衫道。
“没进去。”我摇了下头。
他微顿,随即拉住我坐到桌旁:“不要担心,青远是个好孩子,他理解的。”
我笑了一下,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放心。别看他一直都不说什么,可却是心里做着事。
”
易风点了下头,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不管怎样,在自己的国家总别比在他国做质子好啊。他在大胤,其实一直都不开
心,只是从不表现出来罢了。”
我想起他那夜夜怀忧的琴音,不由叹息了一声。这个世间,其实有谁是一直快乐的呢?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总是让
人勉强越过一个坎后,迎接另一个坎的来临。
或许不同的只是,有谁在你身边陪伴。
我微垂眼,看着眼前的易风。幸好我身边一直有这样的人,我才不会踽踽独行,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黑暗。
身子前倾,轻轻啄着他的脸颊,他的眉眼,他的唇。
他微微回应,却还是轻叹出口。
“路上你多照顾他点。”
我伸手揽住他的腰身,加深了这个吻。
“知道。”
***
第二天走前,桥尉将新做出来的药给了我一瓶,什么回魂丸碧心丹应有尽有。我看着他笑,没想到淡然的桥尉担心人时是
这个样子。楚易风给我将泉引在腰间别好,我打趣他不要失手把我的腰带割断,换来他使劲一掐和桥尉他们的鄙视。云素
倒是没做什么,只是点着我的胸膛说如果我不好好的回来,他就会将齐王府烧个一干二净。
我将头来回转了两转,发现少了一个人。
“不用看了,”易风将我的衣服整好,“梅微一早就出去了。”
我挑了下眉,这个小孩又想不安生了?一抬头,正看见穆青远站门口。
他站在门边上,手扶着门框微微往里望着,见我看过去迅速将头低了一下随即却又抬了起来,然后便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直起身跨进门来。
“好了么?我过来看看。”
易风一见他就过去将他拖了过来领到桌前坐下,拉住他的手道:“青远,如今你这一走,怕是以后就见不到了吧?”
楚易风和穆青远认识的早,在遥京时没少照顾他,如今这样一说,穆青远顿时便有些眼红。
“王爷……”
一听这个称谓楚易风顿了顿,道:“青远,我一直都是楚易风。”穆青远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嚅动一下,却没有发声。幸
而易风也不在意,继续叮嘱道,“青远,回到蕲明就是自己的国家了,你离开的时间有些长,万事须注意。”
穆青远点点头,楚易风又道:“万一有什么事,记得捎信来告诉我们,苏征那边有人,可以帮到你。”
穆青远再点头,楚易风又要开口,我看不下去将他们拉了起来:“又不是生离死别,阿远回去也是件高兴的事儿,易风你
别婆妈了。”
楚易风瞥我一眼刚要开口,一边的云素忽然抢过了话:“若论婆妈谁比得上苏征你啊,莫要将别人说的跟自己一样。”
我哭笑不得:“云素我今天得罪你了?”
“切~”云素唏了一声睇我一眼转过了头。
我笑着一错眼,正看见穆青远面带微笑的看着我们,但眼里的忧伤满满的要溢出来,就连上翘的嘴角都快维持不住的颤抖
着。
心里一酸,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对易风他们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再不出去萧砚他们真该急了。”
出去后见到萧砚谢如非,他们脸上果然一片阴沉。
我看着萧砚,他的伤已有好转,但脸色却依然苍白,我心里像被钝刀轻轻拉过一样。我冲他点了点头,他看着我嘴微动了
下,却也没说话。
城门缓缓打开,蕲明的帐篷就在谷地对面,那里不管对于我还是身边的这个人,都是未知。
我看了看身边的穆青远,一起跨步而出。
第一四八章:帐前
蕲明的军帐越来越近,渐渐的能看到在帐前而立的阿鬼儿和穆炎祖。
身旁的穆青远忽然颤了一下,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看见了从帐内出来的卫于鞍。
他们果然认识。当时我跟着一个黑衣人来到穆青远的院前,然后开始夜夜去听他抚琴,想来也是那个时候我被下了无心。
后来知道那个黑衣人就是卫于鞍时,曾想过他们是否认识。可那时卫于鞍只是坐在房顶上听,却从未下去见他一面。
既然认识,又从蕲明千里迢迢来到大胤,那为何只是远望而不进前相见呢?
穆青远看着那个人身体开始有些颤抖,我看了他两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倏地转过头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眼中竟全然是惊慌。
“阿远,怎么了?”
他看着我,又转头看了已在不远处的那几人,忽然摇了摇头,清秀的脸上已一片苍白,声音里也有些惊恐。
“苏征,你快回去!桥尉不是很厉害吗?让他带你走,永远也别回来!”
我皱了下眉:“阿远怎么了?我必须要和你父皇谈判啊。”
“不!你别谈了,你赶快走!”
我见过穆青远羞涩、清高、忧伤,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惊慌害怕,似乎前面不是自己故国的营帐而是龙潭虎穴。
我反握住他的手静静看他:“阿远,我绝不能回去。桥尉他们在等着我,整个大胤也在等着我,不管前面是什么,我都必
须得去!”说着更用力的握住他的手,“你不要怕,我会尽量和他们周旋,你是他们的皇子,他们不会拿你怎样的。”
“不是不是!”穆青远急的抿紧了唇,“他们一定是要杀了你的!”
我看他半晌,忽然笑了。转眼往身后看了看,虽然离凌谷关的城楼已经很远了,但依然隐约能看到伫立在那里的人。
将眼睛转过来,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继续慢慢向前走。
“就算前面真的只有死亡,我也会去。不过阿远,我一定不会死的。……我的牵挂太多了,我放不下。”
一走近阿鬼儿他们,首先向我眼飞冷刀居然是卫于鞍。我看他两眼,将拉着穆青远的手撤了回来。
“战场女王,”我笑着看阿鬼儿,“我们又见面了。”
阿鬼儿上下打量我两眼:“你是萧叶秋?还是那个什么苏征?”
“一直是苏征。”
“哼!”阿鬼儿冷哼一声,“大胤人果然狡猾,一张面孔居然可以说是两个人,故弄玄虚!”
“蕲明人倒爽快,借刀杀人的方法用起来很得心应手。”说着脸依然笑对阿鬼儿,眼睛却向卫于鞍示意。
阿鬼儿又“哼”了一声,好像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弟弟跟在我身后:“祈儿,你站那么靠后做什么?见了皇姊连礼仪都
忘了么?”
穆青远震了一下,慢慢从我身后走出,一撩袍跪在人踩马踏的土泥中:“祈儿……拜见三皇姊。”说着深深叩了下去。
阿鬼儿皱了下眉,不悦道:“你大皇姊和二皇姊因病过世了,你直接叫我皇姊就好。”
穆青远没有抬头:“是。”
“起来吧。”
“是。”
穆青远站起来,阿鬼儿才看了他两眼,纤细的眉又皱了皱:“你倒好像长高了,人也白了些,在大胤可是比在蕲明还好么
?”
穆青远微抿了下唇随即又松开:“回皇姊——”
“算了算了,”阿鬼儿摆了下手,“去见你昭哥哥吧,他也在。”
穆青远又是一震,缓慢的转过身子,向卫于鞍躬身:“昭哥哥。”
自穆青远过来,卫于鞍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现在见他向自己躬身,却没有动了,连眼神都开始慢慢变寒。半晌,才收
敛目光道:“祈儿回来了。”
我在一边看着,眼光不由也开始慢慢变寒。那么清高淡雅的一个人,是过来被你们侮辱的么?即使在大胤,也从没有一个
人敢对他这么不敬。
“殿下,本王是代表大胤来与你们陛下和谈的,将他国使者拒于帐外,是蕲明的待客之道吗?”
阿鬼儿他们这才将目光转向我,冷哼一声,道:“我主陛下不在此处。”
“什么?”我眼睛不由一眯,“蕲明泱泱大国,竟想出尔反尔么?”
“我蕲明还不屑做如此事。”阿鬼儿看我一眼,“陛下在挽夜城,你若坚持和谈,就请过去吧。”
挽夜城?我一愣,那个城在凌谷的那一边,若要过去至少得三天,这还是在顺利的情况下。谁到知道,凌谷内毒蛇横行沼
泽遍地,能单独穿过的人少之又少。而且……
“殿下一言九鼎,想来不会做诳言之人。”
“这是自然。我说陛下在那里那就一定在那里。”
“好,我去。”我看着她,“不过,若在我去时你们攻打大胤,信上写的会马上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