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生子)上——晨樱
晨樱  发于:2012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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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旻正站在他身后一步处,手里拿着水杯和毛巾。他把水杯塞进季涵手心里,快速的按下马桶的冲水键,“漱漱口,擦擦汗。”

意识到自己狼狈的一面让这人看去了,季涵心下暗恼,把水杯随手放在一旁,自己接了水龙头的水漱口洗脸。

“你晨吐的症状还挺严重的,你一会儿带点苏打饼在包里吧。一会儿你怎么上班呢,有人接还——”

“洗手间有人在用的时候禁止乱闯。”

被冷言打断的方旻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笑呵呵了,“还有呢?”

“禁止干涉我的私事。”

“嗯。”

“进我的卧室之前需要敲门。”

“嗯。”男人点点头,示意季涵继续。

他这么随意的态度让季涵不满,他眯起眼睛,冷冷的说,“你什么意思?”

“没了么?呵呵,你这么别扭的人,我以为你一定会给我来个约法三章什么的。”

别扭?方旻加在自己身上的形容词令季涵光火,“哼,约法三章那种东西,我不需要。”从他手里抽了毛巾擦手,再塞回他手里,季涵从方旻身边走过的时候,留下一句话,“我对你的要求常变常新,写那个太费神,什么时候想到什么时候提就好。”

6、激化

家里多了一个人的感觉真的不一样。

季涵说不清偌大的房子里多了一道呼吸给自己的是安稳还是烦躁,这个男保姆或许真的让他的生活在某些方面方便了许多,比如说,方旻会做好清淡可口的饭菜风雨无阻的送到自己办公室里,家里某些带特殊香味的洗涤剂被方旻换掉再不会引起自己的反胃,方旻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把小包苏打饼塞进自己公文包里以预防自己恼人的孕吐。

不过这一切周到的照顾在季涵眼里,只不过是用金钱换来的服务,等价交换罢了。

更何况现下这人的目的还未暴露,难保他不会另有企图,季涵对方旻仍旧是保持着冷漠的态度。

可是初识不久的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需要相互了解相互沟通的事情总还是很多。两人的关系刚刚缓和一点,就又出事了……

八月盛夏,夜风吹散了积聚一天的暑气。凌晨时分,燥热了一天城市终于得以在凉爽的小风中享受夏日难得的清凉。

季家的复式小楼里一改往日的灯火通明,一片漆黑之中,中央空调吹出轻柔和缓的冷风,挂钟丝毫不偷懒的机械走动,卧室里的气氛很是安宁舒缓。

宽大的双人床上侧卧着的季涵翻了个身,被身上的细微不适唤醒。一手挡在眼前企图隔绝预期中的明亮光线,季涵准备下床起夜。

右臂刚刚把身子撑起些许,从半张的双眼中感知到的黑暗让季涵愣了一下。抬手揉了揉眼睛,季涵又一次企图找回视觉。

只可惜,他在暗处就会视物困难的双眼此刻空蒙的大睁着,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季涵心里升起一阵恐慌。幼时的神经性失明让他对黑暗世界有着本能的恐惧,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让他有种失控的惶恐。所以他习惯性的在夜晚点亮家里所有的灯盏,固执的在近乎刺眼的灯光中入眠。那从眼缝中透过的一丝光亮对他有着极大的安慰作用,让他能够确信,这花花绿绿的世界没有对他关闭大门。

一再告诫自己冷静,让自己相信临睡前留下的床头灯只不过是因为自己随手的触碰而灭掉。季涵一边在心里命令自己镇定,一边用手在身侧乱摸。

空的,空的,对着床边的空气一顿乱抓,季涵急喘着扩大了摸索的范围。

在这里的,应该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呢?不会的……

越是摸不到心里就越急,越恐惧,左臂大力的一挥——

“砰!啪!”

有东西被他扫到地上去,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大的声响。季涵自己也吓了一跳,手攥紧床单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有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响声惊动了屋中的另一个人,他小跑着过来一探究竟。

门被推开,他走进来,快步冲向床边。

“季涵?怎么了?”

“开灯!”季涵朝来人的方向吼了一声。

那人怔住,瞬间,又用安抚的声调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台灯怎么掉地上了,你没事吧?”

“我让你开灯!”那人一定看到了自己现在的窘迫,他还在靠近自己,而自己却只能被动的承受他的注视,“把灯打开!”

“好好,你别动,地上都是玻璃渣,小心。”那人似乎也感觉到季涵情绪的波动,他没再走近,而是听从了季涵的要求。

“啪!”吊灯被点亮,明亮的光线被水晶灯上的珠子反射,映亮了整间卧室。

突然的光亮让季涵眯起眼睛,却也让他弹动不休的心脏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稍稍扭动僵直的身子,季涵看到了床边地上躺着的台灯残骸,还有站在床尾一脸忧心的男人。

“你……是不是有夜盲症?”穿着背心裤衩的男人撑着床帮,微蹙着眉头看季涵,猜测的问句里带着怕触及对方痛处的小心。

“灯是你关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恢复到常态的季涵冷冷的提出自己的问题。

“是。”

“我说过,我的卧室你不能随便进。”

“我只是想在你床头放几片饼干,怕你早起胃里不舒服……”方旻愧疚的微垂着头,揉揉鼻头,又小声的为自己辩解了几句,“点着灯睡觉对眼睛不好,眼睛没法完全休息的话,很容易失明或者花眼……”

“我还说过,我的习惯你不能干涉。”

“我没别的意思,是为你好的……夜盲症是因为缺少维生素,补充些就会好很多的。多吃胡萝——”

“你出去吧。”截断他的话,季涵躺回床上,懒得再与他计较。

“真的,多吃些胡萝卜对眼睛有好处的,你——”

“出去!”

小保姆还想再说什么,看他的态度如此恶劣,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去了。

躺在床上,望着地上破碎的台灯,季涵有些心烦,一翻身,仰躺着。

头顶的水晶灯折射出七彩的光线,本是很华丽的装饰物,几年下来,却落满尘埃。

上一次陷入黑暗之中是因为祁浩伟睡觉时对光线的特殊要求,那是季涵挑起的为数不多的争执,他坚持不愿关灯,却被对自己一无所知的祁浩伟说是长不大的懦弱表现。然后祁浩伟大手一挥把卧室的灯全部关掉,自己躺下睡去了,只留季涵一个人站在床边地上。

那一次,是季涵第一次为选择了这段婚姻感到委屈。能和风度翩翩才貌双全的师兄共度余生,曾经是让他做梦都会笑醒的事情,得到以后,却慢慢尝到一段由单恋支撑的婚姻是如此苦涩。

距离童年的失明已经太久了,他早忘记了在黑暗中行走的技巧,于是只好摸索着向前,凭感觉爬上床。

他知道自己这是夜盲症,维生素药片也大把大把的吃了下去,可是没用。这么多年了,目不能视物的感觉还是有如梦靥一般缠着他。

作为自己的另一半,祁浩伟其实甚少提出要求,关灯睡觉算是其中之一,季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克服障碍。他没做到,祁浩伟在的时候还可以勉强装装,他走后,季涵更是一刻都不愿在黑暗中独处。

季涵闭上眼,在隐约的光亮中,再次进入梦乡……

******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照旧。方旻还是雷打不动的按时往公司送饭,季涵也一如既往的对他的手艺挑三拣四吹毛求疵。

触及到自己不愿让人看到的弱点,季涵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这人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反倒是这个方旻越来越安分,让他近乎放松了对他的所有警惕。

虽然他干起活来会光着膀子在家里乱晃,穿在脚上的袜子虽然缝补过却还是常常露出脚趾,喜欢吃汤面条且饭量大得让季涵咋舌,方旻大大咧咧却并不粗鲁的行为还是让季涵对他的反感日渐消退。他似乎,很真实。

他身上精壮且结实,肌肉明显不是刻意锻炼出来的,倒像拜日复一日的大劳动量所赐。呵斥着让他把衣服穿上,他就呵呵一笑,扯出件印着牛奶品牌商标的T恤套上,然后继续干活。

他喜欢对着电视看动画片,然后为一个很幼稚的笑料笑到趴在沙发上,说他幼稚没形象,他还会反驳自己没童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准会被自己这个老古板带成小古板。

有时候,季涵甚至会忽略了心中对他的固有的看法,接受他其实是幼儿园里孩子王的说法。或许那一夜,对于自己是个错误,对他来说也是荒唐。可是方旻这个人,在季涵眼中,仍旧满身谜团。

某天下午,一向严谨仔细的季涵突然发现自己把一份文件落在家里了。细想一下,他觉得应该是自己昨晚看完以后放在床头了,最近早上嗜睡,起来就不早了,急急忙忙出门,也就忘记带了。

本想让方旻给送来,但一想到中午才因为他做了自己不喜欢的炒胡萝卜丝和他发过脾气,季涵心里气不顺,连命令他都不愿意了。卧室那种地方,不方便外人乱入,季涵还是决定自己开车回去取。

把车停在家楼下,季涵快步上楼。推开家门,本以为会看到光着膀子趴在地上擦地的方旻,却没见到人。懒得去管家里保姆在忙什么,季涵急着往屋里走。可一抬头,却发现二楼那间小屋的门,大敞着。

只觉得怒气上涌,季涵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一把扯住那个站在钢琴边望着照片发呆的人拽出来,用力甩出去,另一手狠劲把门带上。

“砰”的一声闷响,门并没碰上门框,倒是又弹了回去。

男孩毫无防备,季涵的手劲又猛,他一下子就被推出来。还没站稳身子,他就迅速从门边抽回手背到身后去,脸上莫名的神色一闪而过。

犯了错的方旻仰着头,望着一脸愤怒的季涵,不怕死似的问他,“那个人,你很爱他么?”

他抬起的手指着屋内用吊起的照片组成的帘子,那道帘子上的每一张照片都属于同一个人,那个已经离去的男人。季涵当然知道他在问谁,可他不想回答。

季涵走过去,重重的带上那道门,狠狠的对那个等着自己答案的人说,“这扇门,你没资格进。再敢摸一次门把手,我敢保证,不止是夹手指这么简单!”

蹬蹬蹬的走下楼,留下没回神的那人立在走廊里,季涵连文件也没取,直接下楼上了车。

坐在驾驶座内,摸出根香烟,正想点上,却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只能狠狠的把烟掐断,丢出去。

那间房子可以说是季涵心中的禁区,不管家里换多少个钟点工,来多么重要的贵客,那扇门始终都不曾被季涵以外的人踏入。

那是他送给祁浩伟的礼物,一份不曾拆封的礼物。那里的每一件事物,都是他们从相识到走进婚姻殿堂的纪念。可是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敢乱闯进去!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季涵拨了个号码。

“把方旻这个人给我调查清楚。我要他的资料,所有的。”

7、迷惑

18层是千盛大厦这座市内最高摩天大楼内最为安静的一层,可千盛集团几乎所有重大决策都是在这里做出并传达下去得以执行的。从电梯间走出,路过几间会议室和办公室,绕过一堵玻璃隔断墙,就来到一扇幽闭的红木门前。没有想象之中的小秘书值班,因为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踏上这座大厦18层的地板。

装修典雅高贵的总裁办公室里,季涵正坐在老板椅内,仰靠在皮质椅背上,他双眸微闭,似乎是在小憩。

他面上一派平静,呼吸清浅,睫毛偶尔会轻轻扇动一下,可他的脑海中远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安宁。

走近去看,才能发现他手里握着的文件并不是千盛通用的公事夹,而是一份从牛皮纸袋子里抽出的材料。

自那天过去,已经有近一周了,可季涵心头的怒气仍旧未消,因而对着主动示好的方旻,一直都没有好脸色。说起来季涵并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可一来这个方旻就是有这个本事轻易激怒他,二来他最近自己都感觉到火气旺盛,所以这么多天了,不论是在家里碰面,还是方旻送饭到公司,季涵愣是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甚至连表情都只限于冷漠和不屑两种。

方旻倒是个颇有耐心的人,哪怕季涵对他爱理不理,或是用眼神暗示自己不愿和他废话,除了当天晚上送饭时心情不大好以外,他都是笑脸以对。季涵不听他叨念,他就把需要注意的事情写在即时贴上,趁季涵上班的时候贴在显眼的地方。几天前他和季涵说幼儿园开学了,以后白天可能不在家,但家务活还是会按时做完,三餐也都会保证送到。

按说季涵虽然面冷,可心肠却并不硬,让他不能释怀的,不是方旻随意的闯入了琴房,而是他在面对那间屋子时的态度。那面墙前虽然有一道照片组成的帘子,可是照片尺寸都不大,以方旻当时的方位来看,他看的,应该是墙上挂着的大幅全家福。

之前是季涵不在乎,事后仔细想想,他不由开始怀疑方旻的身份。

以方旻自己介绍的家境来看,家里怎么有能力负担他学习钢琴的费用,他的技艺也不能作为被祁浩伟的朋友请到他的告别会上演奏的理由。而且,既然他在酒吧混得很开,出来卖拿钱自然比做保姆快且容易,为什么他还要坚持做着另外两份女人都不大愿意选择的工作,甚至为了上自己家做保姆不惜放弃酒吧的工作。

季涵总觉得,这个方旻对自己,似乎一直都不像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可他却并不记得那夜之前自己曾和他打过交道。

而现在季涵手上的这份文件,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却在同时加深了他的迷惑。

调查的结果告诉季涵,方旻没有对自己撒谎。他确实从高中毕业就开始做保姆了,也确实是新华蓝天幼儿园的幼师。他家境比自己料想的更差,从两岁起家中就只有阿婆和他两个人了,年迈的阿婆至今还安家在城中村的老屋里。

事实摆在眼前,有些东西无可辩驳,可人心却无法轻易参透。

方旻,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季涵抬起手,捏了捏眉心。最近身心都十分疲惫,公司的事情太多,连下周三和伍医生预约的产检都是方旻留下字条提醒才记起的。

正在想着私事,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是特助刘愈提醒他一会儿要和几个副总一起到下属的三个主题公园巡视。

把手中的资料塞进抽屉里,季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千盛是祁家的产业,周围有多少双眼睛注意着自己季涵不是不知道,所以即使再累再苦恼,他也不能泄露一丝在外。

临出门前,季涵拿过公文包,从里面摸出一块手帕和几块柠檬糖,这些都是方旻备下的。上次到主题公园时差的经历季涵可没忘,这次随从的人更多,要想保持从容,定是要有些准备才行。

一行三辆小轿车在千盛卡通主题公园侧门停下,公园负责人带着下属早已等候在外,把季涵他们迎进公园内。

方才在热带雨林主题公园内还不明显,十几个身着正装的大人在卡通人物和小孩子之间走动,怎么看都很是突兀。让年纪稍大些的几个副总精简路线乘电瓶车绕行,季涵则带着刘愈和公园的几个负责人走大路视察。

这座主题公园是三年前刚刚建成的,园内的设施还很新。由于这座主题公园主要是面向低龄儿童的,所以园内并没有刺激性很高的游艺项目,倒是有木偶剧场,水幕电影和玩偶巡游这些小孩子钟爱的项目。

建成之初,千盛集团就和各家发行公司通过协商签订了协议并支付一定费用,所以园内随处可见各种动画片里的熟悉面孔。能和卡通人物亲密接触,小孩子自然是十分开心。也因为这个原因,很多幼儿园和小学把春秋游的地点定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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