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从那之后，给扬扬蒸蛋羹的任务就由季涵全部承担了。

“你拿这么多颗鸡蛋出来干什么？你准备蒸多少蛋羹啊？”方旻看着季涵手上的三颗鸡蛋，一脸不可理解。

“你煮个蛋吃。”

“嗯？”方旻接过季涵递来的鸡蛋，不明所以。

季涵也没看方旻，径自找碗打蛋，装作不经意的解决了他的疑问，“过生日要吃个鸡蛋。”

“噢！呵呵……谢谢……你竟然真的记得啊……”方旻挠挠头，笑得一脸满足。

“不记得我不会请假。”

两天前季涵告诉方旻今天要休假，两人带扬扬到公园去玩，方旻当时表情就变化了一刹那，但季涵也没挑明是为了什么，他竟然还难得含蓄没自觉地问季涵是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日。今天得到了肯定答案，方旻整张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余光瞥到那人冒傻气的样子，季涵暗暗轻笑了一下。

两大一小坐下解决了早饭，方旻给季思扬换上一件棉布格子衬衫和一条卡通软布牛仔裤，又给自己挑了件体面的绒套穿上，一家子就一起出门了。

秋日，阳光还挟带着暖暖的温度，刚刚经历过一场秋雨，空气里却没有阴沉烦闷的压抑感，天空也比其他三季高远开阔。这种天气，恰好适合举家出游。

“往哪儿走呢？”季涵站在车边，看着抱着扬扬的方旻从自己银灰色的轿车旁边走过也不停步，皱着眉喊他。

“不是去公园么？扬扬晕车，走着去吧！”把怀里紧抱着长腿猴玩偶的扬扬往上掂了掂，方旻说的一脸随意。

“走去？”他的解释不仅没有让季涵的眉头松开，反而是越锁越紧，这人不知道公园离家有多远吧，“光靠两条腿，三四个小时都走不到！也没拿推车。”

“那就去个近的，路上晕车，到地方了也玩不好。”

季涵想了想，还是心疼儿子，只好改了计划，向热带雨林主题公园进发。

其实要说这主题公园离紫澜轩小区近，那也只不过是相对的，以他们的速度，两个小时能走到就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季涵虽然拎着装有扬扬必需品的大包，但一个大男人走个把小时路还不成问题，可方旻怀里抱着个小胖墩，还是个不安分的只愿意让爸爸抱的小胖墩，艰难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爸爸，坐鸭鸭！”扬扬指着街边小店门口的小型游艺机，一脸向往。

“爸爸身上没钱，扬扬问大大吧。”方旻把小胖墩往上掂掂，把教育他的任务推到季涵那里。

“扬扬，那个不好玩，一会儿我们去公园，那里有好多更好玩的。”

“不要！坐鸭鸭！”小家伙锲而不舍。

“不行，那个不安全，我们到公园玩。”

“扬扬要，要鸭鸭！”

在和儿子交涉这件事上，季涵一向是以败北告终的，而且用不到三个回合就要妥协……

“可是坐了鸭鸭大大就没钱带扬扬去公园了，扬扬是要坐鸭鸭呢，还是想和爸爸还有大大到公园里玩呢？公园里有小象滑梯，还有小鸭子跷跷板，扬扬不想去么？”

在爸爸的诱导下，小家伙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嘟着嘴点了点头，在坐鸭鸭和去公园间做了取舍。

方旻教不了扬扬什么大道理，可他总是在一些小小不然的事情上一点点培养孩子对这个世界的适应能力，学着动脑筋，做决定。这一点，季涵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不如方旻。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三人终于抵达了公园。季涵像其他游客一样，买了票，从U型围栏里面一点点走进去。对于这座主题公园的熟悉度使得季涵完全可以充当导游，可是由于扬扬太小，很多大型游艺机都不能乘坐，两人也只好走走林荫道，赏赏雨林景，再带扬扬到小小游乐园里玩耍一会儿。

虽然不是节假日，可公园里从来都不缺游客。走在再熟悉不过的竹制长廊内，身边是怀抱幼子一脸好奇又兴奋的方旻，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有了吸引季涵目光的理由。

看着身边小朋友手里都有气球，为了讨好儿子，季涵跑到小亭子里也给扬扬买了一只，可小家伙不领情，拽在玩了一会儿就倦了，还不让放飞，只好由季涵牵着。

虽然西装革履配上一个卡通气球有些毁形象，但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季涵还是不得不委屈了。

吃过午饭，扬扬在草坪上小睡了一会儿，三人又在公园里绕起圈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三人散步间来到一个广场。广场中央，狭长的水池中有一排向上喷出的水柱，搭配上不同颜色的彩灯，远远看去五彩缤纷，很是漂亮。走近了，才听到叮叮咚咚的乐音。长街上的彩灯车巡游已经开始了，水池边的游人并不多。

带着方旻走近，季涵伸出手，拨弄了几下水柱。

方旻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有音乐？”

“试试看。”

方旻试探性的伸手划过一排水柱，四周真的传来了乐音，他的笑容更加深了，拉着儿子的小手，伸到水柱中，“扬扬，听，有声音！”

小扬扬显然还没这么强的接受能力，并不懂爸爸在兴奋什么，只觉得凉凉的水喷在手上很好玩。

见儿子不感兴趣，方旻自己玩了起来，他一个一个水柱拨过去，竖起耳朵，不知道琢磨些什么。

“还有音阶呢！”他兴奋的报告自己的发现。

“嗯，是水琴。光控加触摸控制，模拟钢琴的音阶，手挡住水柱，就有对应的音发出来，就像是拨过水做的琴弦一样。”借着水池内的七彩光线，季涵看了看身旁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方旻，“喜欢这个？”

“喜欢啊，很有意思……”方旻拨弄着水柱，像是在研究什么，连头也没回。

“生日快乐……”

“啊？呵呵，谢谢……”

“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这个……”

以前祁浩伟生日的时候，季涵从来都是直接问，得到答案以后准备最好的，可方旻却没有这样的习惯，他抱紧了怀里的扬扬，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句，“没什么吧……”

就在季涵想要问第二遍的时候，方旻却把扬扬放下来，又去拨弄水琴了。

季涵有些不明所以，但听了一会儿，方旻的声音也渐渐大起来，才听出他是在弹唱一首歌。

是那首很老的歌了，《最浪漫的事》。

水琴的声音清越动听，方旻的手灵巧的拨过，流泻出悦耳的音乐。

方旻的声音越来越大，虽然有点跑调，但却异常投入。望着他认真的侧脸，季涵有那么一瞬间，很感动。

最浪漫的事，就是要和你一起变老……

一曲终了，广场上好像还回荡着余音，方旻蹲下身，把扬扬抱起来，灼热的目光胶着在季涵身上。

“嗳，我要的礼物，你可能要用一生来送。”

抿着嘴唇，季涵迟迟没有说话，就静静看着他明亮的双眼，好像这就足以表达一切。他确信，对面这人能理解自己说不出口的诺言。

直到这种沉默的深情对视被小扬扬的一个哈欠打破，三人终于决定打道回府。

走在回家的路上，看了看方旻怀里睡熟的小家伙，季涵说了句煞风景的话，“你唱歌怎么……跑调呢……”

“嗯？”方旻愣了下，旋即又笑了，“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把我当做宝啊！”

27、行动

方旻的所谓育儿经验终究还是不够全面，两个爸爸都过高的估计了自己的体力，也过低的估计了小家伙的重量。

从公园走出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在公园里玩闹了大半天，小扬扬的体力已经耗尽，缩在方旻的怀里睡着了。

方旻抱着睡得香甜的扬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散步一般往家的方向走。

起初倒没什么，可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季涵就发现方旻开始频繁的往上掂扬扬。动作幅度不大，但一看便知是乏力的表现。知道方旻是个爱逞强的性子，季涵主动开口关心他。

方旻起初还不愿意坦诚，又走了一阵，他想要改抱为背的举动被小扬扬不满的拒绝之后，季涵就彻底了然了。

季思扬是季涵捧在手心里的宝，而方旻对他更是宠得没边，这样自然造就了季小少爷的一些小毛病。入睡之前要被抱着走楼梯，睡觉的时候要抱着玩具，任何打扰他按自己意愿睡眠的事物都不能有。

方旻想要背着扬扬，但扬扬要抱着他的大猴子，趴着没有躺着舒服。可扬扬被方旻喂得胖乎乎的，几十斤的重量一直在怀里抱着，来回走了这么远的路，自然辛苦。偏偏连停下来歇歇都不行，只要小幅度的晃动停止，小家伙就睁开他朦胧的双眼，小嘴里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满。

方旻说自己能坚持，可季涵看着他在凉爽夜风中仍然冒汗的额头，眉头就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季涵主动提出，他来要抱扬扬，毕竟方旻已经抱了扬扬一整天了。

可扬扬却不愿意离开舒适的臂弯，虽然替换的人是自己的另一个老爸，他还是在第一时间醒来，揪住方旻的衣襟不撒手。

眼看小家伙就要哭起来了，本来就没同意的方旻连忙用大手摸摸他的小脑袋以示安抚，同时冲季涵摇摇头。

照顾孩子这件事，季涵很少能帮上什么忙……

方旻终究还是能吃苦的，虽然到后半段他已经很少和季涵说话，可他还是一路把扬扬抱回了家。简单的帮微张着小嘴睡得踏实的小家伙擦了擦手脚和脸蛋，又帮他把凉被盖盖好，方旻才得了空，到厨房了煮了两碗清汤面。

“应该吃点好的。”季涵看着碗里清淡的汤面，抬头对呼噜呼噜吃面的方旻说。

“嗯？有点太寡了，呵呵……不好意思啊，实在累了，晚饭简单了点。”方旻嘴上沾了点油花，脸上虽然在笑，可疲惫却明显到逃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明明是想说寿星理应吃顿丰盛的来庆生，一出口却变了味道。倒好象是自己在挑剔晚饭太过随意，不合胃口似的。

“还好了……其实挺好的……”季涵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隔了很久，才吐出这么一句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晚饭过后，季涵上楼洗澡。

稍显烫手的水打在身上，从头到脚，带走了身上的黏腻和疲倦。水滴打在防滑地板上，在浴室内隐隐回响。季涵仰起头，五指穿过发丝……

身体放松的时候，脑中常常会出现一个近来很熟悉的旋律，让人想要跟着哼唱。

忽然就想起在广场上五音不全的方旻弹唱的那首歌，他琴弹得挺好，没想到唱歌这么有原创风格。这么老的歌，又有伴奏，自己都不会长走音！

在一起也大半年了，两个人倒更像是过了热恋期进入平淡期的老夫老夫了。自己并不反感平实淡然的生活，也渐渐学会从中发掘幸福，可那人却好像和最初不一样了……

这个总爱“自作多情”的家伙现在怎么连自己隐晦的关心都听不出了呢？本以为以他的领悟能力，即使自己表意不明，他也都懂的。没想到，他不仅理解错了，好像还失落了……

甩甩头，季涵想不透方旻为什么有了变化，不过或许只是错觉而已吧……

披着浴袍走出浴室，季涵一边用大毛巾擦头，一边朝躺在床上的人说话，“我洗完了，你快去洗。出了一身汗，别往床上躺，脏！”

他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停下手中动作，才听到从床上传来的阵阵呼噜声。季涵放下毛巾，蹙着眉走了过去。

自从某次方旻不洗澡就上床被季涵说过之后，他以为这人已经渐渐养成了每天洗过澡再睡觉的习惯了，没想到还是脏兮兮的就爬上床了。

无奈的走到床边，季涵弯下身，可准备把人推醒的手还没搭上那人的肩膀就顿住了。

竟然，睡熟了……

手收回撑在膝盖上，季涵难得这么近距离专注的看方旻。

还是趴着睡在床上，打着久违的呼噜，薄被都没抻开，一看就知道是敌不过疲倦的倒在被子上就睡着了。单看他的侧脸，倒也是眉清目秀，闭合的双眼偶尔轻颤，带动并不浓密的睫毛几不可见的抖动。除了鼻子塌了一点，倒也好像……挺帅气的……

带着小孩子出游的确是件累人的事，之前他一边充当自己孕期中的全职护理，一边按时准点到幼儿园上班，也没见他比自己还先睡下，更没听他晚上打过呼噜……

用力从他身下把被子抽出来，季涵的动作说不上轻柔，可除了碰到胳膊的时候哼了一声，陷入深眠的方旻一点被吵醒的意思都没有。

躺在床上，看看一旁趴卧着熟睡的方旻，季涵踌躇了一下，还是伸手拨了拨他额头上杂乱的发丝。

“生日快乐……辛苦了……”

第二天一早，季涵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闭着眼睛摸到手机，一声“喂”透尽了慵懒。

刘愈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让渴睡的季涵不得不起身，“季总，今天《商城早报》A3版有关于您的新闻。”

叫醒还在沉睡的方旻，季涵快速穿衣洗漱，连早餐也没用，直接开车去了千盛。

“报纸留下，你出去吧。”摆手让助理回去工作，坐在办公室后面端起桌上的绿茶抿了一口。清新的味道里掺了一丝的苦涩，这味道，确实需要静心去品才能爱上。

摊开桌上的报纸，那张几乎占了整版的大幅照片映入季涵眼帘。

这张照片带给季涵很多的没想到，更让他感觉很多的预料之中。

早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人挖出来，早知道自己的私事已经不再只关乎自己，早知道很多人会借此大做文章……

没想到真的有人如此关注自己的行程，没想到在自己旗下的公园还能被人偷拍，没想到这群所谓的媒体人想象力如此丰富……

第三者，是么？

除了大大的标题，照片的周围零星散落着豆腐块大小的推论过程，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曾经如土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样嫁入祁家，从而接管千盛的季涵现在出轨了，而且连私生子也有了，他下一步的目标就是通过离婚的方式从祁家手中夺取千盛集团股份，这张照片则让季涵的美梦化成泡影。

他季涵怎么不知道自己的野心如此之大？

援引了那么多所谓知情人的证词，最后就是得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结论？

就算是以祁浩伟父亲的手腕外界查不到他失踪的消息，这些人也不能仅凭这这么一张照片就浮想联翩，之后就广而告之吧。

方旻的资料倒是都被查出来了，可最后竟然被认定是季涵包养的小情人。

包养？哼，这些人真该看看那家伙身上有哪里让人想要包养的！再说了，谁见过被包养还穿得这么寒碜，做这么多辛苦活……

不屑再去看那些没道理的胡乱猜测，季涵还是把目光转回到照片上。报纸的分辨率并不高，可尺寸却够大。阳光下的公园小径，看似很不搭调的三人，在季涵眼中却离奇的和谐。

明明是很别扭的搭配，不论是一身名牌西装的精英打扮配上鼓鼓囊囊的卡通挎包和飘在半空的气球，还是一人衬衫西裤黑皮鞋一人绒套布裤运动鞋，都谈不上般配，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滑稽。可季涵却觉得有些不可言说的微妙。

昨天方旻穿的还是那件对勾印倒了的绒套，裤子也皱巴巴的，球鞋不脏可也早已看不出牌子，大概他怀里的小扬扬一双袜子的价钱都要比他一身衣服贵。可站在一身名牌的自己身边，抱着全身奢侈品的小扬扬，他却笑得坦然。清楚明白的写在三人脸上的开怀表情，有那么点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