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亚的新闻发布会在酒店的大会议厅举行，江家给所有大大小小的有关杂志社和设计师、服装公司都发了邀请函，并在邀请函上注明将会有一场秀在两天后举行，恳请各位光临，而瑞亚的服装则很快将在全国铺货。

齐嘉然自然也收到了邀请函，邀请函做的很是精美，黑色的纸面撒上极淡的金粉，上面是工作人员手写的诚恳邀请，仔细闻闻，居然还有一股清新的茉莉花味道，可见江家这次是下了本钱也下定决心要来分一块肥肉。

纪一禾从看到那张邀请函开始就小心瞧着齐嘉然的脸色，不过齐嘉然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还好心情地在晚饭时间多吃了一块蛋糕。

“齐嘉然，你好了吗？”纪一禾看看快到点了，步履匆匆地走到隔壁齐嘉然的房间想要叫自家大Boss。

齐嘉然的房间没有锁门，纪一禾也没有什么避讳，大大方方就走了进去，招往常的情况看，齐嘉然现在肯定还在整理要带的文件和资料。

果然，一进门就看见齐嘉然坐在米黄色的沙发上低头看着资料。听见纪一禾的声音，齐嘉然才抬起眼眸，稍稍瞄了一下，又迅速垂了下去，“换掉，这个不行。”

“啊？什么不行？”纪一禾傻了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衣服。”齐嘉然合上文件，指指纪一禾的衣服，“穿这身去新闻发布会不行，换一套。”

纪一禾低头看看，一身正装，还是齐嘉然带他去买的那一套呢，“没什么不妥吧，很正式啊。”

齐嘉然摇摇头，“不行，这又不是宴会，穿的这么正式干嘛，花俏点，省得别人说我齐嘉然的手下连个衣服也不会穿。”

纪一禾赌气道，“我就带了这么一身，剩下的都是休闲的宽松款式了，反正不就一个新闻发布会吗？穿这身怎么不行了。”

“身为一个设计师如果连什么场合该穿什么都搞不清楚的话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设计师。”齐嘉然口吻淡淡的，听在纪一禾耳里却是刺耳无比。

纪一禾扭过头，不说话。齐嘉然看了他许久，终于站起身来，口气软了不少，“好了，算了，别赌气了，真是还像个孩子一样。”齐嘉然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纪一禾的时候总是莫名的心软，就好像一个父亲一样对着自己的孩子有着不同寻常的宠溺，也许是因为纪一禾太像自己了。齐嘉然觉得他几乎能从纪一禾身上看到当初的自己，那么那么用心地努力，每当一件成品做出来的时候弥漫在脸上的骄傲与快乐，而现在的自己却早已经失去了当初单纯的快乐。

“喏，穿这身吧。”齐嘉然从墙角一大堆衣服里挑挑拣拣，找出一条浅蓝条纹的衬衣和一条卡其色的修身裤子，想了一想，又找出一件银灰色风衣，全部扔给纪一禾，“我记得你是穿这个码数的，正好送来一大堆样品。”每一年两季时装周，几乎每个设计师都能收到一大堆的样品衣服。

纪一禾木然接过衣服，看着眼前的齐嘉然，依旧是白色的衬衫，但在领口和袖口做了些小小的变动，让齐嘉然瘦却有线条的好身材一览无余，下身是一条米色的裤子配上棕色马靴，仿佛如同书中走出来的清俊。

纪一禾突然觉得心里的气一下子散了，就是这么一个自己曾经仰望的人，此刻却站在他面前，亲手替他挑选衣服，他纪一禾还想要怎么样呢？

“呐，对不起。”纪一禾走近几步，微微仰视齐嘉然，“我以后不会任性了，我会学习，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其实说来纪一禾的着装也并没有错误，毕竟正装出席更显得正式和严肃，但是作为齐氏出席这种时尚场合的代表，纪一禾只有穿的更加出色，而不是最简单的搭配才不会让人看轻了齐氏。而不得不说齐嘉然的眼光太出色了，当纪一禾换完衣服出现时，齐嘉然不由露出一抹笑意。纪一禾本身就长得好，气质干净，齐嘉然替他挑的这套衣服稳重而不失活泼，恰好能将纪一禾本身的优点发挥的淋漓尽致。

“走吧。”齐嘉然也没多说话，拿过文件包，对着纪一禾示意，“再不走就要晚了。”

纪一禾整整衣领，快步跟上。

“小禾，你也来了。”甫一进会场，沈言就走了过来，他也是刚刚跟着沈老爷子才到的。

齐嘉然跟沈言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纪一禾，一会儿过来找我，我们的位置在第三排左边。”其实齐嘉然倒有心带纪一禾认一认圈子里那帮老奸巨猾的狐狸们，不过反正服装周才刚开始，也不急在这一时。

等齐嘉然走远后，沈言才笑着继续对纪一禾道，“小禾，你今天这一身倒是搭配的很好，是齐嘉然的手笔吧？”虽是疑问句，却用着相当肯定的语气。

纪一禾也知道沈言看出来了，并不否认，坦率地承认了，“是啊，沈公子，我可不像你这么会打扮，平时也是随便乱穿穿的。”

沈言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会穿衣服，加上身材脸蛋好，甚至好几次都被星探搭讪，以为是表演系的学生。而今天的沈言一身米白色休闲西装，通身的气派让人啧啧赞叹。

沈言眼波流转，面上却还是笑吟吟，“小禾，你人长得清秀随便穿穿都好看，不过齐嘉然的眼光的确不错。”

何止不错，沈言暗暗嫉妒，几乎把一口牙都咬碎了，齐嘉然的会穿衣服是业界公认的，可是他何必替纪一禾挑这么合身的一套衣服。纪一禾一进门，就把沈言惊艳到了。平心而论，纪一禾长得并不算多么的出色，尤其在见惯各色美人的时尚圈里，可是纪一禾全身上下却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质，平日里也觉察不出什么，但是今天经过齐嘉然挑选的服装一衬托，立马让他整个人都出挑起来，就如同一颗水晶，晶莹剔透。

想到这里，沈言不由把目光投向不远处与人觥筹交错的齐嘉然，如果说纪一禾是一颗水晶，那么无疑齐嘉然就是一块古玉，外表温润，触手却冰冷。

“小言？”纪一禾不明白沈言在看什么，朝他看的方向看去，只看见齐嘉然和不认识的人在交谈什么。

“嗯，怎么了？”沈言回过神来，看着纪一禾。

纪一禾指指他后面，“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丁家成正向我们走过来。”

丁家成虽然是今天的主角，但是其打扮却沉闷无比，用苏玲珑的话来说就是“一只黑漆漆的耗子。”没错，丁家成用一身黑将自己包围了起来，虽是经典款式，却丝毫没有新意，让兴致勃勃而来地苏大主编，满心郁闷。本来还想用他做头版的，谁想到是这么沉闷一人。

“沈言，纪一禾。”丁家成其实早就看见了沈言和纪一禾，只不过犹豫了一下才过来的，毕竟三人同在这个圈子里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打个招呼不好意思。

“丁家成，没想到真人不露相啊，恭喜你成为瑞亚的主设计师。”沈言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嘲讽，与丁家成碰了下杯，恭喜道。

“丁家成，今天恭喜你了。”纪一禾倒是真心诚意的，他知道丁家成是真的有本事的，比起他来不逞多让。

丁家成沉默地点点头，“其实说是主设计师，也不过是江家弄个噱头而已，真正能做主的还是他。”丁家成用手指指不远处穿的风骚粉红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他是陈思远，华裔，在法国长大，巴黎时装设计学院毕业，很受江家器重。”

纪一禾这才明白里面的道道，江家怕在法国时装界混的风生水起的陈思远来了国内后水土不服，才特地找了个新人设计师当主设，既可以了解国内市场，又不怕陈思远不高兴。反正两人都压对方一头，一个老资格，一个熟悉国内市场，谁也缺不了谁，谁也不能越过谁去。

只是，纪一禾看看那个粉红得耀眼的男人，又看看丁家成一身的黑漆漆，喃喃道，“你们俩的审美观能达成一致吗？”

毕竟按照丁家成说的这种情况，他和陈思远都算是瑞亚的主设计师，要是两个人吵起来那到底听谁的啊。

丁家成严肃道，“陈思远设计师很有能力，我学到很多。”至于其他内部的事情，丁家成也不准备告诉纪一禾和沈言。

“好了，快开始了。”沈言看看手表，差不多到时间了，“我们回到座位上吧，丁家成你也要去做准备了吧。”

纪一禾点点头，与沈言一起走到嘉宾席上，正好赶上主持人开始发言。纪一禾望望齐嘉然，他刚刚也一定知道了江家搞的鬼，不过看他脸色倒是看不出喜怒。

主持人大致介绍了瑞亚的品牌后，便请出了陈思远和丁家成。这两人一出场，下面便笑开了，甚至连齐嘉然都忍不住弯了嘴，这两人实在太搞笑了些，粉红和全黑，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滑稽戏剧场呢。

“这两人也太好玩了。”纪一禾小声对着齐嘉然说，眉目弯弯，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齐嘉然没有接话，刚刚他看了一些陈思远设计的衣服，毫不夸张的说，陈思远的设计让他佩服，可以说，这人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他对流行的敏锐度惊人，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才让江家对他另眼相看吧。齐嘉然在心里盘算，估计这个秀展锦对上瑞亚会有些吃亏，毕竟陈思远他们可是卯足了劲来的。

陈思远普通话说的不好，胜在脾气好，听到笑声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了几句话，大致是瑞亚是新品牌，请各位前辈指教之类的。

接下去的丁家成就更不是会说话的人了，加上又是第一次面临这种大场面，紧张是免不了的，说了几句便开始冷场。幸好主持人见机快，立刻插科打诨了几句便宣布酒会开始，才算解了丁家成的围。

纪一禾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跟着齐嘉然在不停地漫长窜，一个一个认识服装界的大佬和新人。虽然累得慌，面上的假笑也几乎要让肌肉僵住，不过纪一禾也知道齐嘉然是为自己铺平今后的道路，也不抱怨，这种机会别人求还求不来呢。纪一禾想到在公司黯然神伤的朱静文，笑笑，继续走向下一个人。

第十四章：罗萍

大概很多普通人都无法知道当一个服装周进行的时候，作为服装设计师，乃至普通的工作人员有多么的忙碌。上一辈子，纪一禾没有资格参加服装周，但是这一世纪一禾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去服装周的同事回来都叫苦不迭——实在是太累了。

“快点，下一个展快开始。”齐嘉然等到展台上主设计师鞠躬完毕后迅速把本子一合，站起身，吩咐身后的纪一禾。今年新开了很多品牌或者设计师独立品牌的展，所以时间卡的很紧，齐嘉然又要求完美，不允许自己错过任何一个展，所以纪一禾也只能跟在他后面，疲于奔命。

“下一个是什么展？”纪一禾早就被一连串的展搞得头昏脑胀，而且每一个展齐嘉然都要求他做好详细记录，以便回去做分析报告，几天下来纪一禾自己都不知道脑子里装了什么。

果然，话一出口纪一禾就知道坏事儿了，齐嘉然最讨厌事先没有准备的人，用他的话说就是不打无准备之仗，所以纪一禾没等齐嘉然回话立刻往手边的备忘录上一瞅，“咦，原来是罗萍自己做的那个牌子啊，是今年新出的牌子。”

齐嘉然警告似的对纪一禾瞟了一眼，决定体谅他的辛苦，这次不与他计较，也就顺着纪一禾的话接了下去，“没错，罗萍家里支持的，弄了这个独立品牌，叫萍水，走的算是中档女装路线，马上就要开专卖店了。”

“罗萍家不是很有钱吗？”纪一禾看过罗萍的设计，老实说不是特别好，起码他有自信能够胜过她，但是没法子，人家罗家有钱，愿意砸钱给罗萍弄这个，他也只能腹诽一下，这就是现实。

“罗家是有钱，又宠着罗萍，连这次专卖店都一口气准备开上十来家，给罗萍造势。”齐嘉然不以为然归不以为然，但是对于罗萍会设计出怎样风格的衣服还是很好奇的，“听说罗萍还挖走了几个成熟的设计师，说不定还这能被她闯出一片天。”

齐嘉然知道国内好几本服装和时尚杂志都看着罗家的面子，给了版面介绍罗萍即将推出的女装，而罗萍看的也准，瞅准了国内中档女装的空缺。现在国内做低档服饰的已经够多了，虽然低档市场这块蛋糕大，但也瓜分得差不多了，做大做强就很困难。而高档市场，罗萍倒也很有自知之明，她那么点本事儿，根本无法支撑，反而让人平添笑料而已。

“这也算罗萍有本事了。”纪一禾耸耸肩，和齐嘉然说话间就已经到了会场。不得不说，虽然罗萍家底厚，但是组委会也不全买账，只是拨给了她一个小厅，因为是新人，来看的人也不多，没什么大分量的人物。

“齐总监，您来了。”罗萍老远就看见齐嘉然了，脸上绽开微笑，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蹬蹬走了过来。

罗萍其实根本没指望齐嘉然会过来。她也知道她这个水平另起炉灶是勉强了点，而且惹人嫌，这几个月来她也听到不少风言风语，不外乎是说她没本事什么的，她心里虽有些难受，倒也不在乎。就是想着万一自己的展上没有什么有分量的人愿意过来，那可就让人看笑话了。

还好圈子里几个时尚编辑与她关系不错，答应过来，这让她放下了一半的心，而无疑，齐嘉然的到来让她喜出望外。

“罗总监，恭喜你的萍水女装成立。”齐嘉然礼貌地跟罗萍握了个手，也没多说什么话，反正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罗萍和齐嘉然寒暄几句便向后台走去，毕竟她是今天的主角，忙得要命，后台还一团乱呢。她也知道，成败关键就在此一举了。

纪一禾放下手中猛记的笔，呼出一口长气，老实说，罗萍的展比想象中好看，她并没有用太多时下流行的元素，反而加进去许多自己的东西，显得新颖别致，很切合她预计的受众群体。

纪一禾扭头看向一边的齐嘉然，他也看得极其认真，手里的笔一刻都没有停过，仿佛看得是什么大牌的展，时不时露出思索的模样，看来罗萍的展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纪一禾。”齐嘉然大概感觉到了纪一禾的目光，拧起眉，“快拍照，记得多拍一点。”

纪一禾点点头，举起相机不停按着快门，本来以为是小展，随便看一下就好，摄影师也就没跟过来，现在看来是要开讨论会了。

等到罗萍带着一众模特出来谢幕的时候，掌声如雷鸣般响起，众多时尚主编和记者、设计师都起立鼓掌，看来罗萍的展的确出彩，起码比他们预计的好了不少。罗萍站在台上，微微鞠躬，看得出，她也很激动，努力了这么久，被人嘲讽了那么久，她急需证明自己，而今天，她终于做到了。

齐嘉然和纪一禾并没有随着人流去罗萍那里恭喜或者寒暄，而是选择静悄悄地退了场，“纪一禾，回去立刻把笔记和照片整理出来。”齐嘉然相比之前，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疲惫，原以为锦这次的展还能延续上一次的辉煌，看来是他太天真了，且不说瑞亚品牌的大张旗鼓，今天看了罗萍的展也是不容小觑啊。

纪一禾能感觉到齐嘉然的坏心情，犹豫了许久，还是在进房间之前，拍拍齐嘉然的手，“齐嘉然，锦很好，你设计的很好，比任何牌子都好。”

齐嘉然一怔，他的低落已经连纪一禾都看出来了吗？想到这里，齐嘉然心里颓败地叹了口气，语气还是淡淡的，“我没事，别担心。”

“真的。”纪一禾咬着嘴唇，清澈明亮的眼眸直视齐嘉然，“我知道瑞亚的高调进军让你的压力很大，可是我觉得你的设计真的很好，肯定能压过他们。”

“只是你觉得好而已。”齐嘉然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纪一禾那么坚定的神色，心里忽然松了下来，语气顿时轻快不少，“说不准那些刻薄的评论家第二天就把它批得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