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君心 上——老庄墨韩
老庄墨韩  发于:2011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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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忙道:“陵南兴兵不过为利,只要派臣子与之和谈,多予财帛美人,陵南即得所获,自然就退兵了。”
樱木拍案而起,厉喝:“你放屁!”这一刻心中激愤难以按捺,再也顾不得什么皇帝体面,开口就骂出粗话了。
田中慌忙跪倒:“圣上,我国实已无力一战了,唯有此计才能暂退陵南贼,且待日后休生养息再雪此恨。为我国家长久大计,求圣上暂忍此辱。”

 

樱木气得双眼冒火,诸臣也都脸色铁青,但谁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

 

那个切冰断玉的声音也在这一刻传进了所有人耳中:“战!”

 

是那站在众臣中一直默默无言的流川枫。随着这一个斩钉截铁的“战”字,他人已出列,抬首向上,正与樱木闻言投来的视线对撞个正着。

 

流川风姿绝世,清俊无双,无论在任何场合,都足以吸引旁人的目光,纵然这里众臣大部份都怨恨于他,但仍然不能不为他的俊美所动。而樱木虽对他颇有些兴趣,但此刻心急于边关军报,也没多大心思放在他身上,只是多看了几眼。只觉他也就是比旁的人长得端正清秀一点,倒也没有什么惊艳之感。若非现在忧心国事,说不定心中反而要笑洋平把这个瘦瘦弱弱的人儿讲得这么好,也不过就是五官端正有什么特别好看之处?远不如他樱木花道英俊非凡且强壮有力,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呢。

只是此时,因这一字心惊,往下一望,生生瞧进那样一双清亮至极的眸子中,脑子里轰得一声,除了那一双如星子般闪亮的眼眸竟什么也不知道了。

 


之五
“陵南虎狼之心,岂是财帛美人可以满足的。纵然如今退兵,但他即得了甜头,不用多时,必会再发大军,而我国库本已空虚,再若倾力以献陵南,更无恢复之日。更何况,我国外患何止陵南,翔阳是扬爪之鹰,海南是举足之狼,无不虎视耽耽,只是因为国军力之强而不敢妄动。若见我国向陵南示弱,他们再不会冷眼旁观,也会欺我湘北无人,大兴刀兵,到那时,又到何处去寻可以退兵的财帛美人。倒不如拼力一战,不但要击退陵南还要反攻到他们国境中去,扬我湘北军力,使诸国皆知我湘北大军仍如以往一般无敌于天下,才能令他们收敛野心,不敢再生觊觎,否则,纵能平一时之乱,也生无尽后患。”

流川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众人皆知他分析的有理,但国库空虚也同样是实情,田中只怔了怔,便冷冷说:“侍朗说得好,只是国库无钱也是枉然。若是发动大兵两家征战之时才突然筹不出军粮来,弄得我军大败死伤无数将会更加得不可收拾。”

流川目注樱木朗声说:“臣愿以性命做保,户部必能筹出足以供大军三年征战的军需。”
樱木目中光华一闪:“你敢担保?”
“是,臣,自主理户部以来已有五年,惨淡经营之下倒也小有成就,国库虽表面空虚,其他各处实已有不少丰盈,到时自能于各处抽调出足够的银两来。”
樱木双目注定流川一字字问:“前些日子礼部说父皇的陵墓比之历代皇帝都太过简陋了,你不是说没有银子大修么?”
流川枫神情不动,静静跪下:“此刻圣上再问臣可有银子修皇陵臣还是说没有,可若是大军交战,就有了。”
此语一出,诸臣色变,田中立时道:“请圣上治流川枫大不敬和欺君之罪。”
流川枫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樱木的目中异彩大炽,直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定定看着流川枫。心中暗想,只怕此人早料到湘北国力渐弱,各国都会起意染指,一战势不可免,所以这些年来,整顿财政,若心经营,不肯轻动一分一毫,就是在为这一战做准备。

听着众臣指责的指责,要求降罪的要求降罪,而流川却是全无所动,樱木忽然间一掌拍在案上,仰天大笑,笑得众臣无不惊骇望向他。
樱木笑声不止:“众卿立刻准备出征之事,这次我们要让陵南见识湘北的无敌铁骑。流川枫功在国家,升户部尚书,兼内廷行走,若有急事密折,可于任何时间直叩宫门面朕直奏。”

一语即出,几个老臣纷纷色变跪止。
“圣上,流川枫虽有微功,但欺君犯上……”
樱木一声厉喝,令得众人闭嘴“朕意已决,不必多说!”简简单单八个字,竟有无比威慑力,令得这些数次成功劝阻先皇升流川的老臣们竟不敢再多说一字。樱木花道自登基以来,第一次完全显露出皇者威仪。

而流川听了这等封赏也不免微现惊色,一时倒忘了谢恩,只眉宇之间没有欣喜,反倒现出烦恼责怪之意。
樱木一眼望见,更是奇怪,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古怪,升了官也不高兴,倒象吃了多大亏似的。
不过如今军情紧急,倒也没时间去研穷这个怪人,樱木把几个老家伙唠叨的嘴都给吓得闭上后与众人讨论了许久所有的调兵细节,直至上朝后又在朝中公布这件大事,满朝文武立刻就为这大兵远征的事忙了开来。

 


最忙的不是大将军赤木,也不是兵部的几位要员,而是负责户部的流川枫,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要负责所有的军需物资供应又远不止粮草一样,早已忙得不分昼夜,更无心去依往例拟表谢恩。

 


而樱木也不喜这些个形式俗例,此刻他一颗心也扑在这场关系湘北国运的大战上,亦没有心思去多想流川枫的事,下朝后,把最信任倚重的洋平召到勤政慰来,一起研究战事。

谁知竟有太监远远地传话过来:“太后驾到!”
二人同时一怔,太后有什么事不能让太监把皇帝叫去慈宁宫,却要亲自来找皇帝谈。
樱木心思一转,忍不住叫了出声:“糟了,都是为了那只狐狸,我把舅舅的事全忘了。”
太后特地嘱咐樱木为两位国舅安排户部的差事,又要他将流川枫贬斥,谁知他反而给流川枫升了个他那亲舅舅一心想当的官,怎么不叫太后又气又急赶到这儿来找麻烦。

任凭樱木有万夫莫挡之勇,碰上亲娘的愤怒也是害怕,满殿乱转正想找个什么地方藏身,太后已面布寒霜地走了进来:“皇帝!”
樱木左望右望,一心想找帮他解围之人,但太监侍卫们早已跪了一地,头也不敢抬,而那个刚才还对他表示效忠说什么躬鞠尽瘁死而后己的洋平早已知机跑得没影了。
樱木心中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来迎自己生气的娘亲。

 


之六

 

洋平担心樱木被太后缠着责骂不知会怎么样,当时虽然逃了出来,却也安不下心,下午又听得二位国舅奉召进宫的事,更是担忧,所以又进宫去看樱木。
樱木早已许他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了,所以倒也一路无阻。樱木一见他,立时咬牙切齿,若不是因为当了皇帝要顾忌形象,早已冲上去一个狠狠的头槌了。
洋平认了几十错,并一再保证决不再犯稍稍消了樱木的火气后,再细细问太后如何问罪的。
樱木想起自己今早的窘状,那个委屈就不打一处来:“太后在这里又是哭啊又是骂,说什么十月怀胎的苦啊,说什么辛苦养育我的累,说什么我如今有多么忘恩负义。说什么那个狐狸精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但迷惑了她丈夫,如今连儿子也难逃,一边骂,又一边哭天喊地问老天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份罪。”

洋平细想当时情景,以及樱木这个沙场煞神被自己亲娘这样折腾,又不敢发作的窘状也不免好笑。
樱木越说越是气恨:“你说这都哪来的话,我冤枉不冤枉,我升流川枫有还不是为了国家吗?怎么竟被说成这样了,太后这么说,其他人嘴里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都是那只狐狸害的,亏我还一心爱才,你不知道,当时他那眼神,倒象我不是升他的官,反是欠了他三万两银子似的。”

说来说去,这天大的罪过,心中的气愤不平,又莫名其妙到了流川头上。
洋平忙宽慰了他几句,又问及国舅进宫的事。
樱木闷闷地说:“是太后召他们进宫的,大概还是为流川枫这事没消气,把他们召去好一块儿骂我呢。不过舅舅他们一向待我极好,方才也来见过我了,神色间也无不满,还安慰我几句,说我为国选贤,并无不妥之处,要我不要将太后的爱弟情切放在心上呢。”说到这儿,心情倒有些不好了。樱木重情,别人越是待他好,他便越是想要更多回报对方。他当了皇帝,竟不曾提拔两个向来疼爱他的舅父,他们却无一句怨言,樱木此刻自然内疚于心,暗怀歉意了。

洋平却是心中暗动。他深知这两位国舅都不是如此好相于的人物,对于户部一职是早有染指之心,而且以往有数次都是被流川坏了财路,如今尚书一职又被流川得去,就算再将他们安排到户部也不过是在流川之下,哪里还能有什么财源。这一番旧恨添新仇,岂会这么好说话,这其中只怕有鬼。

只是无凭无据,他实在不便说什么,更何况疏不间亲,人家毕竟是皇帝的亲舅舅,有些话更加轮不到他来说。

 

此时此刻,慈宁宫中太后也早已摒去人手,对着两个弟弟数落自己的儿子,说到流川枫更是气恨,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法子,竟能迷住自己的亲生儿子不听自己的话,不肯帮着亲舅。

“太后不必生气,陛下心性太后岂会不知,那流川枫未必能真的迷惑得了陛下。”
“是啊,太后,陛下毕竟是皇上,有些事还是不能太逼他,否则陛下一怒,反而不妥。”
“可是那流川枫即已是户部尚书,你们的职位不就再难高过他,更不可能掌控户部了,更何况这些年先帝对他何等宠爱,如今皇儿又这样护着他,全不听我的话。若不除他,我心不甘。”

“太后放心,要除流川枫轻而易举,何必得罪皇上。”
“是啊,我们已然想好一个办法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除掉流川枫,而且是由皇帝亲自对付他。”
“不可能,皇帝昨晚才刚升了他,又许他随意出入宫廷,怎么可能会……”
“太后只要依我们之言,保证可以令皇上视流川枫为眼中钉,不除不快。”
“竟有此计,你们快说!”
……
……

 

洋平与樱木还在讨论应该为国舅安排什么样的官职时,已有太监来传说太后有请皇上。
樱木苦着脸,待要不去,又怕太后又亲自找来,只得硬着头皮准备去挨骂,心里头直把连累他的流川枫恨上了,暗中不知已骂了几百声狐狸。
洋平隐觉不安,便与樱木一同前去,只是他身为男子不能擅入慈宁宫,只得在宫外等候。

 

之七
“皇儿,你今已登基,国不可无后,也该讨论一下立后之事,朝中所有的王公贵族,公候大臣,你喜欢哪一家的女子。”
樱木不明白母亲何以突然提出这件事,红着脸说:“母后,现在我们随时可能要和陵南连场大战,立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太皇脸色一正:“皇儿,若按礼法,早几年你就该有太子妃了,只因你人在边关,所有的婚事都耽误了,现在你已经是皇帝。国家无后,如同万民无母,会被外人耻笑。再者说,立后与交战并不冲突。纵然你现在全副精神要放在国家大事上,也该先告诉为娘你中意哪家女子,让我悄悄替你筹划,等到大战结束后,再论大婚也是可行的。”

樱木脸上红得更厉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太后笑着连声追问:“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啊。”
樱木脸上都要烧着了,鼓起勇气说:“太后还记得五年前跟着赤木将军夫人进宫请安的那个小姑娘吗?”
太后微一皱眉:“你是指大将军赤木最珍爱的那个妹子,好象是叫赤木晴子对不对?倒是个极为标致灵巧又性情乖巧的女子,只可惜……”
“怎么?”樱木听得心中一紧,急急发问。

 


洋平在殿外久等樱木不出,心中更是担心,眼见殿中有许多服侍的宫女太监出出入入,忙抓住其中一个领班太监询问太后召皇上到底是什么事。
太监们都知道他是皇帝面前的红人,自然不会得罪他,只笑说是太后要和皇帝讨论立后大婚的事。
洋平只怔了一怔,忽然明白过来,忍不住跺脚:“糟了。”
话犹未落,樱木已然一阵风也似地从殿中冲了出来,红着眼睛,拉了他就走,同时把个跟随在后的太监们通通喝散了。
直到前后左右没了旁的人,樱木才瞪大了虎目冲着他大喝:“晴子喜欢流川枫那只狐狸的事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洋平心中叹气,流川枫此人结仇于朝中众官,可偏偏大部份官家小姐对他都是思幕情切,流川枫越是冷若冰霜不假辞色,那些的官家女子越是倾心倾情。赤木将军之妹对流川枫情有独钟已经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了。

可樱木偏自从当太子时就极喜欢这个温柔乖巧的女孩儿,若非后来驻守边关,也许晴子早已被他娶来当太子妃了。如今樱木听闻他所钟情的女子居然喜欢旁的人,还不得气疯了。

洋平不免在心中暗恨,国舅想的毒计。
还有什么比妒嫉的男人更可怕,一个人要是被皇帝所喜欢的女人喜欢,想不短命都不行。

 

洋平虽然没有开口说话,樱木与他自幼相伴长大,看他的脸色也明白母后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个笑起来温柔甜美的女子真的喜欢上了流川枫。
樱木恨得两眼冒火:“你说,你说,那个流川枫有什么好?他没有我高没有我壮,一张小白脸虽然生得稍好一点,也没有我这么充满英雄气慨,为什么晴子会喜欢他,你说啊?”

洋平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
樱木满腔愤怒无处发泄,待要去寻晴子吐露深情,但他虽是不惧争战的勇将,于此事上,却也不够胆色,更何况他现在已是皇帝不能随随便便到臣子府里去找人家小姐,就是将臣下的女眷宣进宫的理由也没有。想到这里,更是恼恨这个把自己绑得死死的皇位。

想了又想,忽然大叫:“洋平,你一定知道流川枫家住在哪里,我们去找他。”
洋平吓了一跳:“皇上,你要见流川枫召他来就是,以你天子之尊……”
“我等不及了,你带不带路?”樱木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
洋平倒抽一口冷气,待要不带路,樱木也自能找得着旁人为他带路。那还不如由自己陪他去,必要时还能劝说一二。

 


樱木怒气冲冲换了便服,与洋平一同出宫,直奔流川枫家去了。直走到流川枫家门口,樱木左看看,右看看,好半晌才回身问:“你没弄错吗?这里真的是尚书府?”
简简单单的小院子,没有朱红大门,没有大号石狮,也没有亮亮堂堂的尚书府匾额,更没有如云的门房下人,这里真的掌管着全国钱财之人的住所吗?
洋平认真地点头:“真要靠俸银,也就只能住这样的屋子,这样的地方了。事实上在京的官员,还不如地方官,可以住官衙,可以有官银支使差役下人。可是在京的官员所有的衣食用度都是要自己出钱,一个月的俸银真要使起来,几件好一点的衣裳,几次官场应酬就完了。一般来说,当官的就没几个拿死银子的,不但各有财路,便是每逢节庆,各地官员送来的礼敬银子也极丰厚。只这流川枫,一来他得罪了天下官员,自然无人送礼于他。二来,他立身至正,纵是送给他,也落不了什么好,三来,他也有意使得家中简朴,连个下人小厮都不请,这样一来,便是朝里许多官员想和他拉关系,下贴子请他他不去,亲自来拜访,谁也受不了他这个简陋的所在。所以,也没什么能来烦着他,他反而乐得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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