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君心 上——老庄墨韩
老庄墨韩  发于:2011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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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暗暗叹气,再看那一身白盔白甲骑着白马,马上斜挂一杆亮银枪的水户洋平。如此英俊威武的将军,简直就象许多传奇中的名将现身人世。仙道对自己的能力武功有极强的信心,可是他从不会轻视他的任何对手。对于这个智勇双全从无败绩的异国名将,他更曾做过许多研究,深知其能。只看他手下练出来的这些兵,就知道他在兵法上的绝世天姿。想到此,仙道不由暗暗叹息,为什么陵南竟没有这样好的人才。

仙道心中暗思,如果他们这些人突起偷袭,有几成把握成功?刚开始的一阵箭雨或许可以让他们慌乱一点,损失一些人,可是以这些兵士的素质,在久经战阵的洋平的指挥下必能迅速结阵。同样深知兵法的洋平也不会分散人手来攻击他们,只要死守住粮车就行了。湘北大军的来往探马不断,只要这里发生了长时间的战斗,那边大营绝对分发大队人马来助。

而这边,为了不被湘北军探知,仙道所能带出来的人数实在有限,只有数百人而已,虽都有极好的技击能力,但这些湘北战士结阵抗乱,又有他们最信任最尊敬的指挥官坐阵指挥,要在湘北大军赶来之前成攻,几乎是不可能的。

仙道虽自恃武功,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胜水户洋平,纵然能胜,只怕也必要经过一番苦战。要知,仙道武功虽高,但毕竟身份高贵,纵然与人交手,也多是切磋而已,比之水户洋平在生死沙场中所磨练出来的战力又自不同,仙道亦知己身之短,也不敢托大得认为自己一出手就能杀了这强敌,以毁对方军心。

仙道以往虽逍遥随性,但值此国难之际,深知这批粮草关系着陵南是否难度过危难,怎能不全心全意,谋求对策,此刻敌势虽强,形势虽艰,他的心却如冰雪般冷静,没有半点浮燥焦虑,目光沉静地移动,移到那个与洋平并行的青衣人身上。

虽然那人为了长途骑马行进而穿了劲装,并不曾着官服,但是仙道何等眼力,已然看出他明显不是一个经常骑马的人,控马的动作速度都极为生涩,这样的人决不应该出现在洋平所精心训练的精兵中。而且他即能与洋平并肩骑马,身份也绝不可能是普通兵员。若说他是将军,又未着盔甲,更何况湘北军中也不会有这种连控马都不熟练的窝囊将军。

仙道唇边浮起了笑意,此人绝对就是那个一手撑起湘北国财力,使湘北国有力发动这场大战的罪魁祸首流川枫了。
“第三种方案。”一惯温和的语气淡淡得吩咐着。
身旁所有陵南军精英紧张地低应,每个人都在同一刻感觉到国家的前途系于自己的肩上,所有人都决定纵然舍弃性命,也要完成任务。


呐喊声忽然传来,几乎不等洋平下命令,所有湘北兵士都以最快的速度拔刀出鞘,围住粮车,同时有七八匹马迅速上前,把流川枫置于绝对的保护之中。
在呐喊声传来的同时,上百支竹箭从四面八方射来。但是对于久经训练的湘北精兵来说,这种攻击的伤害性有限得很。
竹箭之后,是上百人呼啸着冲了出来。他们没有穿军衣,着盔甲,都是普通布服,看衣着打扮,有农夫有樵夫也有普通的劲装江湖人。其中的一些劲装人都执着刀或剑,而其他农夫樵夫们则大多只拿着砍柴刀,或锄头,这些人的实力和运粮队几乎不能相比较,可是看他们挥舞着那样可笑的武器冲过来,洋平却在心中暗暗涌起敬意。

只看他们这样无组织的散乱的攻击,就知道他们不是陵南军队中人,而是普通的陵南百姓。当国难来临时,他们尽所有的力量想要做些什么。虽然他们的实力弱得可怜,可是为了保住江阳城不失,他们在知道湘北国粮草运来时,还是舍命前来偷袭。在任何国家中,这样的志士勇者都是最可敬的。

但敬重是一回事,公事又是一回事,两国交战,各施其极。沙场之中,岂容怜悯。洋平轻轻一挥手,五百战士立刻向前迎战,其他人立刻收缩包围,保持着完美的阵形护卫粮车。并不因急于取胜而导致队形混乱。这样一来,即使对方有什么其他的诡计,也不会让他们成攻。

这些陵南人个个红着眼睛舍生忘死。虽然除了一部份江湖人技击较好,其他人并不长于战斗,只一接触,就立刻有人倒地身亡。可是没有任何人畏惧,没有任何人后退。

即使受伤倒地,也仍然会咬牙切齿地大叫不断。
“湘北狗,滚回去。”
“我们陵南不是你们做威做福的地方。”
“兄弟们上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让他们知道我们陵南的汉子是不会当亡国奴的。”
“湘北恶贼,老子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样的拼命,这样的悍勇,虽然湘北军精于战阵人数上又占绝对优势,仍然难以迅速取胜。
几乎就在几句话间,已不断有人惨呼倒地。洋平虽久历沙场,见多生死,但杀戮普通爱国百姓(即使是在对方先动手的情况下)这还是第一次,心中不免感叹。
流川枫虽是主战者,虽然他在京城中就已看出这一战的必然性,和这一战的意义所在,但毕竟不曾真正看到过战场,看到过战斗。看到过那样活生生真诚爱国的生命就在自己面前殒灭。这一瞬的生死苦战,这一瞬的血肉横飞,对他心灵的震动极大。小规模接触已是如此惨烈,战场上数万人马的厮杀,又会多么凄厉。

他平日在京中朝里是何等冷静镇定,此刻也忍不住唤了一声:“水户将军。”
洋平回头,看到他的眸子深处,冷静地摇了摇头。流川欲言双止,这是真正的战争,具有无以伦比的残酷破坏力,并不懂军事的他没有权利干涉主将的决定。
洋平虽对流川摇头,但心中却也有几分不忍。他刚才冷然无言,是心头有疑,不管如何,这样的自杀性攻击太蠢了,不知其间是否有计,可是转眼之间已经有数十人身死。如果这些人真的武功高强,或另有援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杀。或许这真是一些热血冲动的平常百姓,因不甘国土被占,城池被控,京都遭危,国家危难,所以才挺身而出,因没有懂兵法的将领指挥,他们只能逞这样的匹夫之勇。

洋平心头疑心稍去,低声下令擒而不杀。自有将士将他的命令传了下去。湘北军的攻击暂援。但这些陵南人个个悍不畏死,要擒拿他们也不是一时两刻的事。
洋平神情平静,目注战局,这一点点的耐性他是有的。眼看胜利即在眼前,他的防备却没有减轻一丝一毫。久历战阵的他深知战场的变幻莫测,战事一刻不曾结束,胜负一刻不能真正决出。

果然,破空声起,洋平应声往向仰去,后背几乎碰到马鞍,一支飞镖擦着他的脸射了过去。当他挺身坐起时,已然摘下银枪握于手中,同时双腿一催,跨下坐骑如箭一般射出。他的目光牢牢锁定了那随着飞镖现身的白衣男子。如此生死杀场上,他却是一身轻袍缓带,说不出得从容潇洒。几个纵跃间已至战局中,一剑如飞,雪衣似仙,飘飘然的剑影中,已解了许多陵南人的困境,十数名湘北军中剑倒地。他人在湘北军中飞跃,所到之处,湘北军无可挡御,可是他的眼睛却冰冷如剑,即使在飞剑夺命时,依旧冷冷锁定了洋平。

洋平人在马上,如飞射向那人,在瞬息间已为对方的剑技而赞叹不已,同时多少肯定这些人自杀性的攻击,其实目的就是以此人的武功行刺自己这个主将,使湘北可失一大将,对湘北军军心的影响极大。不知此人是陵南草野间的哪一个高手,竟有如此身手胆色。可惜的是这种武功是江湖人的闪展腾娜,要想以压制自己这适合三军征战的快马神枪则未必能够。

在仙道突然以飞镖攻击,洋平闪避,仙道现身,洋平冲出再到二人与战场交击,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洋平已然观察了仙道的武功,并且猜测他们攻击的真正用心,同时决定自己的应对方略。

他不忍杀戮这些热血汉子,所以要擒贼先擒王,先制住对方的第一高手再说。
很明显,对方也打着同样的算盘,眼见洋平人到马到枪到,他目中寒芒一闪,身起剑飞。本来随意轻灵的宝剑在这一刻竟令人生起莫可抵御的威势,充满了浑然天成的气势。

洋平的枪影闪动,幻出无数枪锋,让人莫测真假。
仙道神色不动,宝剑象能破解任何幻象的神物一般切入无数枪影之中。洋平的那犹如灵蛇的银枪也在这一刻变为实物,被迫硬架这一剑。
剑枪相交,洋平身躯微微一震,暗暗庆幸刚才自己并未托大,全力出手,方才不曾出丑。
而仙道被震得高飞空中,心中叹气。要知刚才他突然现身杀敌,看似出手高明无比,实际上只用了五成功力,为的就是让洋平对他的实力估计错误,生出轻敌之心,出手时不尽全力,到时,他就可以乘机抢占先机,或可以一鼓作气,杀了这湘北难得的名将。可惜洋平虽对他确有错误估计,出手却仍是不遗余力。雄鹰击免,亦尽全力,这种谨慎的做战态度,让仙道半点便宜也占不到。

仙道人被震飞空中,心中念头飞转,早已借着洋平这一枪之力,往湘北军人多处飞落。其他湘北军的刀势已扬,只等他自空中落下,就将他乱刀分尸。
仙道袖中忽然抖出一条飞链,眨眼间已准确地缠上了流川的坐骑,流川才一惊,还不及有任何动作,仙道已借一拉之力,在空中忽然改变方向,直接落在了流川马后。
这一下突变极快,洋平还不及拔马回头,保护流川的兵士刚刚扬起刀,仙道已成功地落在了流川身后,左手微微一按,已令得不会武功的流川动弹不得,右手剑光一扬,当者辟易。不过是眨眼间已破开四周亲兵的包围圈,纵马便奔,口中只是冷笑:“即然杀不了水户洋平,把你这狗官捉回去祭我陵南战死的勇士也是一样。”

仙道速度极快,不过是交睫间已将流川生擒,同时跃马逃离。
洋平则面对着平生最难做的抉择。他是应该留在这里指挥大局,还是去救流川。以对方的武功,除非自己亲去,否则决没有救人成功的可能。可是押粮是何等重责大任,他岂可轻易离开粮车。

事态紧急,也容不得他迟疑,否则流川就无论如何救不回来了。目光一扫战局,局势渐稳,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就擒,电光火石间洋平已下决断:“不论生死,速战速决。”同时,跨下马如风似电,疾追仙道而去。其实心中不是完全没有怀疑的,只是流川生死安危容不得他耽误,更没有时间吩咐手下小心其他突变,只能先谋相救之道再说。


洋平跨下的是与他同历无数生死战阵的宝马良驹,流川的坐骑则比较平常,又是二人一马,自然被洋平越追越近了。
仙道却是不惊反喜。要知他为了这次劫粮苦心策划,事先已定下适应不同情况的十余种方案,与手下众人多次演练,不能出半点差错。要把有精兵强将大队人马护送的粮草在极短的时间(为防湘北大军闻迅赶来,所以时间绝不能长)毁掉,绝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他先让上百名战士侨装成普通百姓,以自杀式的攻击消除湘北军的戒心。要知这一点说来容易做来绝不容易。这些人都是陵南军中的勇士,无不精于技击搏斗,为了演好这出戏,却不得不装成平凡人,不能施出高明的招式和武技来,即使刀剑砍在身上,明明能躲能架,却也只能用血肉之躯硬挨,要不然,如何瞒得过洋平如电双目。如果不是国家兴亡的责任压在肩上,如果不是深知自己的牺牲会有代价,他们又岂能做到这一点。

而仙道本人,先故意隐藏实力,看看能不能一击杀死洋平,一旦发现这一点不能办到,立刻擒拿流川,借流川引洋平离开粮队。而其他的所有假象都是为了让洋平以为这不过是陵南民间义士所发起的一场无望的攻击,其他的那些人并不足以威胁粮队的安全,让洋平可以放心追来。只要洋平一离开粮队,他所安排的人手就可以依他们定好的计划攻击,而粮队没有指挥官,群龙无首,突遇惊变,则无法很好得应变,难以保卫粮草不被毁坏了。


仙道知洋平已渐渐接近自己,一场血战势不能免,低头望向被自己牢牢按在马上的流川枫:“你最好乖乖别动,否则我掌上力一发,就能让你五脏尽碎。”
流川被他左掌按定,难以动弹,脸色也因如此惊变而异常苍白,此刻却不惊叫呼救,也不开口求饶,只是眸光冷冷,注定了他。
仙道也同样打量这湘北重臣。这样近的距离凝望他,才惊觉此人容貌无比清秀俊美,令人惊叹。目光更是清如霜亮似星,直能望进人心深处。仙道一生,美人俊男见得多,倒也没有对流川惊为天人,只是尽想平生所见,竟没有一个人,能有流川这么一双撼动人心的眸子。

这样一个看来清瘦无力的文士,却能支持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这样一个文弱的书生,在如此杀戮战场被敌所擒,目中只有惊而没有惧,甚至那一刹那的惊惶都已渐渐淡去,只留下如刀如剑的尖锐冷意。

这样的胆色,便是沙场名将也少有。这都是他面对流川的感受,既不会强烈牵动他的情绪,更绝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只是心头难免又惊又叹。惊的是,他一心想杀的大患竟是如此人物,叹的是,如此人物他也是非杀不可的。两国交战,实在容不得他爱才惜才敬才,在任何情况下都应以国事为重。杀了湘北如此人才,将会对湘北国的财力造成极大的打击,而他现在没有立刻下杀手,也不是因为心软,只是想在交手时,借流川来分洋平的心,如能乘机斩杀湘北这一名将,对湘北军的打击将会更大。

他这里拿定主意,洋平也与他追了个马头衔马尾。枪势蓦起,狂施进击,如怒海中的巨浪,向仙道涌起。他亦恐久战生变,伤了流川性命,这一击,已尽了平生之力。
仙道只觉皮肤被枪上传来的劲气割得生疼,眼中亦见枪影处处,漫天飞至。以他之能力,也不敢有丝毫托大,将全身的真力提至极处,心神牢牢锁定洋平,不敢有半点旁骛,终于在漫天枪影中找出那疾向他咽喉而来的枪尖真身。全力一剑,不偏不倚劈在枪上,两大高手,毫无花巧地交击一招。

洋平全身剧震,就连坐下的白马,也受劲气所累而立地狂嘶,可是仙道却是惨叫一声,宝剑脱手,一口鲜血喷往天际,脸上浮出诡异的艳红来。
洋平吓了一大跳,几乎忘了发第二枪,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以对方的武功,这一枪能有这么好的成果。
仙道终是才智过人之辈,重伤之下,洋平枪势连绵不绝而来,他的性命必将不保,他却只是怨毒地望了洋平一眼,双手发力,流川枫的身体被抛得飞向洋平刺过来的银枪。

洋平变招迅速,充满杀气的一枪只是一颤一带,立时以巧力将半空中的流川带到自己马上来,只见他面若淡金,唇角溢血,奄奄一息,而手中则牢牢握着一把沾满鲜血的匕首。

原来流川枫被仙道牢牢按住难以挣扎,却乘着仙道全心应付洋平之时,不知怎么自袖筒中摸了一柄匕首出来,全力扎到仙道体内去。
以仙道的武功流川哪里扎得到他?
可是仙道面对洋平这等高手,哪敢有半点分心,更没料到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在他掌下有这等胆子,这等勇气,这一匕首竟然扎中。

要在平常,就算匕首伤体逼肤,以仙道的功力和流川的力气也无法深深扎入。可现在,仙道全部的功力都在剑上,难以及时抵挡匕首,体肤一破,内气立泄。于此同时,洋平的一枪饱含无数劲气而来,威势万钧,仙道在这一刻破了功,勉强聚余力挡架,哪里抵挡得住,立刻被洋平的真气侵入体内,受下严重的内伤,而流川的匕首也因仙道内伤沉重难以应付而刺得更深。

仙道向来自负文武全才智计过人,万万料不到居然在被自己捉住的文弱书生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一来是羞愤恼恨,二来是武者本能,按在流川身上的左掌立时拍了一道足以震断流川身上所有筋脉令他命丧当场的内气。可是仙道终究才慧过人,电光火石间已想到情况如今完全反转对自己不利,纵杀了流川自己也难以自洋平枪下逃生,于是及时收回一半掌力,绝然将到手的仇人抛向洋平,自己强忍伤势,拔马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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