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君心 上——老庄墨韩
老庄墨韩  发于:2011年10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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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江阳城防之坚,确实天下少有,任他樱木豪勇盖世,湘北军勇悍无敌,任然屡攻不成。一个多月来,湘北军几乎每天都不断地攻城,樱木也曾有三次凭个人的勇武攻上城头,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象他这么强的。陵南军同样知道江阳城破的后果,樱木一攻上城头,立刻有无数将兵奋不顾身生死不计围攻他,而其他的湘北军又难以攻上城头来接应他。每每迫得他不得不放弃好不容易才登上的城头,无奈退下来。

也曾试过由大将军赤木督促军士们在暗夜中挖地道以求潜入城中,可是城内的鱼住早已令人围城挖掘深沟,令得地道难通。
野间曾出过主意,阻塞河道,断绝江阳城的食水,可惜的是,江阳城中有许多深井,而且江阳城主要食水的供应有一大半是从后方的河流取得,湘北军难以完全断绝江阳城的食水。

其他诸将都曾出过许多主意,可惜也都一一失败了。
江阳城至今未曾取下,而军中粮草所剩已然不多了。也难怪樱木每天的火气都往上冲。幸得今日接了洋平的急讯,知道他和流川已筹好下一批粮草,用不了多久就会押到军中来,而且这批粮草的数量较大,足以让大军有足够的时间和陵南军长时间耗下去。

樱木本来高涨的火气为着那一道折子而平息了。虽然江洋城克之期还不知在何时,但心情却莫名地愉快起来。众将都只道他是为粮草到了而高兴,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为了居然可以在这战场之上见到流川而感到愉快。

对他来说,流川是一个好的君主最重视最喜爱的良臣,更是一个渴望友情却因着身份而倍觉孤单的自己难得的朋友。他早知自己视流川已不是一个普通的能臣那样简单。他佩服流川敬重流川也珍惜流川痛惜流川。这些日子沙场血战,即使是在最凶险杀伐之时也常会想起流川,想起他清清的眼眸,冷冷的神情,想他那在帝王面前也丝毫不肯低头的傲气。更是会时时惦念,不知洋平是否依足了自己的意思去照料他,不知那个忙起来就昏头昏脑的家伙在没有自己盯着的时候有没有好好照顾身子。想要知道他的情况,可是他身为帝王,身兼沙场主帅之职,总不能每天派人去问某某臣子一日三餐。可恨自己这些日子时时挂念,那家伙却全无感觉。别的臣子都不断地飞折报喜,可他几乎难得写折子来。就算写来,也只有寥寥数语,说的除了公事还是公事,每次看完了他的折子,樱木就一肚皮不高兴。故意找碴让人传旨去教训他,很想看他的反应,谁知那家伙根本完全不受影响。被骂的无所谓,骂人的这个却时时被宣旨官带来的信息惹得怒气横生,只觉那个流川枫冷心冷面至极,真真枉费了自己一片苦心。

可是那一天,一时兴起,正好赶在吃饭的时候到其他兵员的帐中去走走,却发现兵士们所吃的米菜简直不是给人吃的。那一刻他又惊又怒,心中的气愤无以伦比。
他本人并不知道粮草运到军中的种种周折详情,只知所有粮草都是由户部由流川枫负责的,这一点愈发令他恼怒。
他不是没有遇上过失职的官员,不是没有看到过不负责任的手下,可是因为事情发生在流川身上,心中的愤怒就根本无法压仰。
他是那样地看重流川,相信他的品格,相信他的能力,并且生平从未有过地敬重一个不会武功的读书人,这一番大战,更每每在众将面前赞扬流川的能力,言及此战若胜,支持大军粮草后备的他应得首功。

可是现在,所有在前线舍生忘死为国奋战的兵士们吃的都是什么,眼前的事实,使他感到,在自己喜爱流川,当众赞扬流川时,却被流川打了响亮的一记耳光。
那一刻心中的又惊又怒又羞又恼实难以表述,只能把满腔怒火借着旨意发泄出来,令人去痛斥流川。
可是当传旨官应命远去后,他心中却是一阵空虚落寞,把所有的从人都赶出去,一个人坐在帐中发呆。即使有如此明显的事实摆在眼前,心中只盼着这一切都只是误会,是自己弄错了。流川枫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可是他想千想万,仍然想不出这一切应该如何解释。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他下令把御帐的所有特例食物全部分下来,虽然一般兵员根本分不到,但伤兵多多少少可以吃好了一点。此令一出,所有的将领无不追随,纷纷将自己的那份稍好的饭食分给兵士。

整个湘北军上至皇帝,下至兵卒都是吃一模一样的食。湘北全营士兵得知皇帝尽然和他们吃一样的东西,无不感动至极,声言誓报国家。本来应伙食极差而稍稍浮动的军心立刻以惊人的速度凝聚在一起。全军上下一心拼力奋战,誓夺敌城。虽然目前仍未成功,但湘北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确实令得陵南军头疼无比。本来还对于饮食有点儿埋怨的将领们也不得不佩服皇帝的决策英明。

可是这一切并不能让樱木的心情变好,他仍然焦燥无比地等着,等着京城的回音,等着那个人的解释。
但流川没有解释,除了一份认罪的折子,他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话。幸好洋平深知一切,把所有的事情详细地写在折子上为流川辩解。
樱木看过折子,多日烦闷的心情才得以舒解,他果然不是那样的人,幸好他不是那样的人……
最是可恨,居然连对我解释一下都不肯,真是个倔狐狸。
心里暗暗咒骂着,脸上却忍不住展开了笑颜。为此,他连着数天都是满面笑容,就算是指挥攻城的时候也不自觉时不时微笑起来。
令得身旁众将几乎以为皇帝已然心有成竹想到破城之计了。
在得知洋平与流川会亲自押下一批粮草来军中后樱木更是欢喜。能够再见到这两个爱臣和知友怎么不叫他心情振奋。可是一面欢喜却又一面担心起来了。
那只狐狸可不比洋平,看他那风都吹得起的身子,长途跋涉而来可受得了?一路上可能照顾自己?押粮是件极辛苦的事情,他可支持得下来?
真是的,留在京城指挥大局不好吗?非要跑来逞能?
一边在心中牵挂,一边在暗中埋怨,但心里却真的在期待,期待着再次见到他。
为着这份期待,即使江阳城长久未克,心情仍是愉快的。

 


樱木心情愉快,相反陵南主帅鱼住的心情却是糟糕透顶了。这位高大魁梧的大将,满眼血丝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敌军营帐,铁拳恨恨击在城头,只觉心中愤闷无比。
自湘北因着多年争战又连年灾乱国力衰退后,与湘北比邻的陵南一直就对湘北富庶土地有染指之心,朝中争论时,他本人也是坚决的主战派。以往因着樱木洋平驻守边城难犯寸土,好不容易湘北国君王交替,乘着他们政局未稳国力空虚时起兵原以为可以得些大便宜。谁知樱木竟以帝王之尊起全国之兵如闪电一般回击,他们连战皆败,失了数座城市无数国土,如今虽守住了江阳城,但陵南军上下将士谁不是心情沉重无比。

湘北军强悍无双,无一日不发动攻城战,陵南全军下下齐心合力守城,谁也不敢有半点松懈,一个多月来,陵南军上至元帅下到士卒谁不是心力交瘁。就象是一张拉满的弓,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弓弦会再也禁受不起压力而迸断。

他们是连败的疲兵精神体力士气都极为低落,只是因为守护的是自己的国土,如若此城失守,陵南国即有大难,因此才能勉强振作精神,拼力守城的。
而湘北却是连胜的锋锐之师,湘北的勇悍又向来天下闻名,再在樱木的带领下更是勇不可当,以江阳城防之坚尚有数次被湘北的小队人马逼上过城头。
对于陵南的所有兵士们来说,现在就象身处在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中一般。而鱼住本人更是辛苦,不但每天不断在各个城门间奔波指挥抗敌,又要担心湘北军以其他方法破城,又要挖深坑,又要令人以铜管查探地底的声音,又要不断地筹集滚木雷石火油等守城物资又要安抚满城的百姓又要鼓舞本来低落到极点的士气。同时还要不断应付从京城而来的责难。

自陵南军连败后,京城已是乱作一团,以往支持他的主战派现在也开始纷纷指责他决策失当,指挥无方。皇帝更是一天三份诏书地来责斥他,并且连连令他一定要守住江阳城。只因江阳城一破,其他的几座城池根本不足以抵挡湘北军,湘北军即刻能挥师直指京城,怎不让京中君臣惊慌。

京里如今也是乱成一团,当官的大多在准备转移家财,万一江阳城破,他们也可以快快避开湘北军锋芒,而皇帝更是惊恐,把其他各处的军力招集起来,却不肯派到江阳来支援他,而令他们留在皇城中护卫自己。皇帝本人不知兵法,京中高官们也只担心自身的安危,虽然还不断有许多物资运来,但鱼住知道援军是别想的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本部的这些久败之兵到底还能支持多久呢?

当然,大家是守卫自己的国家,自然会尽心歇力,可人力必竟有穷尽时,一个月可以,两个月可以,可是半年呢,一年呢……
鱼住只恨自己不能离开战场,不能赶往京城去痛陈利害,只能在这里苦守。
此时,他已有四天不曾睡过觉了,站在城头俯视下方被敌国所占领的国土,心头烦燥无比,忽有兵士来报:“逍遥候到!”
鱼住因倦极而黯淡的目光猛然一亮:“快请!”口里说着,人已猛地转身准备去迎接。
不必他走动,一个锦衣玉带气度高贵风采无双的男子已微着来到他面前:“大帅可安好?”
城头所有兵士都只觉眼前一亮,只以为看到了神仙中人。
鱼住自被困以来难得地笑出声来,抢上两步已握住了那男子的手:“我这里苦等援军不到,却等到了你。有你一人,已胜过十万大军了。”
这男子本名仙道彰,原是陵南皇族近支,才华盖世,智计无双。也因此在朝中深为帝王所忌,便是朝中重臣也一样是越知其才,越忌其人,纷纷尽力排挤他。
仙道本人也知自己因着出身太过尊贵,又有皇族血统本人也才华太显已致引起了皇帝的忌意。好在他本来的性子也爱逍遥自在,对于权利并不在意,虽有尊贵的地位,在朝中众臣眼中也有极大的威慑力,但每日里只是吟风弄月赏名花看美人,倒懒得理会政务。

只是如今陵南国面临这样的危机,便是他也不能不关切,因知鱼住困境,才特地赶来相助的。

 

二人相见之后,鱼住心中大喜,忙将目前所有的情况一一向仙道说明。
仙道听完后点头:“我也知大帅之苦,也知大帅急需援军。但陛下与众臣都担心江阳迟早失守,京城会因此有事,所以虽召集了一些兵马,却迟迟不肯派来。我若在殿上力争未必不能为大帅争些人马来。只是我也深知,大帅如今连败,在朝中声威大降,皇上对大帅的信心也失去不少。纵然派了援军来也极可能另立统帅,不归大帅指挥。到时新将不知前线真正军情,一军两帅互相掣肘,反而自速其败。”

鱼住大为动容:“候爷说的是,我一心只盼援兵,反而忘了这件事了,还是候爷远见高明。”
仙道苦笑一声:“谈什么远见?若真有远见,当日议政时我就该反对对湘北出兵。可是我这些年也暗中派了许多心腹在湘北国内查探,确定湘北国力空虚,没有可能应付得起大规模战事,所以也同意出兵,谁知竟弄到了这步田地。”

鱼住听来,也是恨极:“真不知是怎么回事,湘北国从天上掉下了钱不成?”
仙道一叹:“自知湘北大军出击后我立刻令湘北国内的探子加紧行动。幸好我所派出的一些人有些已打进官场做事,才知道,湘北国有个户部尚书名叫流川枫。此人是难得的良臣能吏。竟能以一人之力把湘北的那本烂帐理好,暗中筹出足以应付大战的银两来。这份本事,真是世上少有,可惜我陵南竟不能得如此人才。”

鱼住却没有仙道这等惜才之叹,只是在这一瞬将他个叫做流川枫的人恨得入心入骨。
“湘北军一路战事的所有粮草也是他负责统筹的,至今不曾出过差错,使得大军能全力做战全是此人之功。不过湘北国骨子里仍是财力薄弱的,要破湘北,还是要从他们的粮草上下功夫。”仙道语气从容淡定,自有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令人一听之下就认定他必有挽回所有劣局的能力。

在城头上疲累交加心情沉重的兵士们一听之下也不由得精神大振。
鱼住更是点头:“不错,我本来也当湘北国财力空虚粮草必不足。所以虽不断败退,但所经之处数城的所有粮食能带走的全带走,不能带走的,只留下百姓日常所需的,其他的全部烧掉,让湘北军无法就地取粮。本以为他们粮草供济不上,时间一长,必会退走,可谁知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们仍围城不退。”

仙道欣然道:“大帅果然是良将,虽败不乱,仍然看准了关健之处,在最紧急的关头还记得毁粮,使得湘北连一粒米也得不到。虽然目前我探不出他们军中的消息,但我已可肯定他们的粮草支持不了多久了。因为据我所知,流川枫竟以户部尚书的身份亲赴边城数省筹粮,不日要亲自押大批粮草到军中来。前些日子还收到密报,他以天子剑斩了十几个督粮不力的官员呢。由此可见,湘北国的粮草还是吃紧的。若能劫住这一批粮草,就算要再筹一批也来不及了,湘北军无粮补充,又无法就地取粮,只得退兵。就算是劫不了粮草,若能借机除了这个流川枫,湘北国的财政必出大乱子。以后无人主理大局,未必还能继续在国库那样空虚的情况下筹出粮草来供军。只要流川一死,湘北军不战自退,而且国内在这场大战后财力必将更加困难,又无能臣理财,必会国力大减。我陵南虽败犹胜。”

鱼住听得目闪奇光:“太好了,我们这就发人马去……”
仙道微笑止住:“大帅,如今湘北军就在城下,如要派出大队人马,很难瞒得过湘北军的探马。我这次来已带了府中的亲卫高手,另外要再在大帅这里挑一批功夫较高的好手,随我一起取山道避过湘北大军,在半路上劫他们的粮草。这一次陪流川枫押粮的是名将水户洋平。此人是智勇双全的名将,不用我说,大帅与他也曾屡次交锋,自然知道此人从无败绩,是个极难对付的家伙。而且他带来的都是水户家的本家亲兵。水户家是湘北的世代豪门,历代以军法治家,门下兵士无不是精于战阵阵法严谨百变不惊之士,在他们的主人带领指挥下将会更加强大。要想击败他们,成功毁掉粮草或顺便杀了流川枫都不是容易的事,所以大帅挑选出来给我的人必须个个是高手才成。”

鱼住暗暗叹服,这个在京城里每日只是金樽在手美人在怀的候爷一旦国难当头,即显出非凡才能,说起敌国的大臣名将以及军事部署竟都如数家珍了如指掌,可见他早已在湘北遍布探子探查一切了。这等先见之明实在令人佩服。

此刻破湘北的希望萌生,鱼住重重握住仙道的手:“候爷,我必能选出一队个个以一当百的好手给候爷调遣。江阳城存亡就系于候爷一身了。”
仙道亦是肃然道:“彰虽不才,但国事如此,必将尽心歇力,不负大帅之望。


之二十三

仙道宁静地注视湘北的运粮队伍,心中迅速地分析着判断着,以确定自己应该使用哪一种方法来劫夺粮草。是乘他们不备,指挥手上这些再三挑选的精英中的精英进攻呢……还是……


湘北的运粮队人数众多护卫着长长的运粮车,仙道准确地观察到这些兵士都是精壮汉子,而且在这么长久的行军之后,他们都能保持着良好的警惕性,每个人的位置都可以在任何突发状态下立时结阵抗敌,没有任何人有沮丧疲累拖拉掉队的举动。而且水户洋平做为主将所发出的任何命令他们都能最及时最准确地实施。即使是在扎营休息生火造饭时,他们也不象普通兵士一般会有一时的松懈,会正常地阵形散乱。自然轮流有一部份人去做事,其他人改变阵形,以最好的方式护卫着粮车不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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