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手臂上利剑依然插着,右手有些不稳地握在了上面。
“爹,我想你……啊……”右手狠狠一拔,一声压低的惨嚎在山林中响起。快速的拿着从黑衣人身上撕下的布料缠住伤口
,白迟上下牙不可抑制的交上了手,说出口的话就难免有咬牙切齿的味道:“我想你的菊花……茶。”
第十五章:霍峦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我不是小白菜,我比她可怜多了,我生下来就没娘。
你说你也没娘,你和我一样可怜?
放屁,老子两辈子生下来都没娘,谁能和我比!
——白迟
这不是游戏——白迟承认他在戏台子上醒来时,一直都怀疑这是白垒做的一场戏,甚至在那三师妹要他自己逃命的时候,
他依然那样怀疑。
若不是感觉到后面一直尾随的杀意,让他担心万一这些人不是做戏,而是真想杀他,他绝不会暴露出自己的身手逃命。
可是即使逃着,他也仍然怀疑,他以为白垒就在尾随着他观察他。
而现在,他无比希望这不是一场戏,刚刚那个黑衣人是毫不留手的要杀他,且几次都只差一点就能成功,如果这是戏的话
,那唯有说明白垒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死活。
白迟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摇摇头,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管事实如何,首先他必须活下去。
坐了这片刻,真气在身体内缓缓流转两圈,疲乏的身体和精神都稍稍振奋。
同时,白迟感激涕泪地发现今天终于出了第一件好事,那就是真气走过后,他身上的伤口细细麻痒,以微不可觉的速度在
愈合。
重新把匕首绑在腿上,白迟在坐下尸体上摸了一遍,郁闷的发现这家伙果然是专业的,全身除了一身衣服一把剑,就没别
的有价值的东西了。
考虑了一下剥下他衣服再给自己换上的繁琐程度,白迟最后决定好心的让他留着衣服上路。
那剑自然也是不适合带上的,而且他也不会用,反而累赘。
没报酬的买卖果然让人郁闷。
拍了拍身下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白迟诚恳地道:“我跟你说过了,我躲猫猫很厉害,通常到最后都会杀掉猫,可惜你不
相信我……其实我从来不说谎!”说到最后一句,他有些惆怅,有些寂寞。
高手都是寂寞的,把假话说得无比真实,真话说得无比虚假的高手,自然也是寂寞的。
站起身,脚尖轻弹,他的动作明显比开始要更加娴熟,像是奔跑的豹子,敏捷、矫健、灵活,演艺着力量与美的完美结合
。黑暗为他提供了最好的保护色,几个起落间,重新没入重重叠叠的阴影中。
……
片刻后,两个黑衣人落在尸体边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其中一人疑惑道:“是匕首,无花谷的人什么时候用上匕首了?”
半响另一个黑衣人没有回话,他迟疑了一下,猜测道:“三少,您说……会不会是……”
“不可能!”那三少的声音因为不敢置信而显得尖利,:“那个人是个白痴,而且不会武功,你认为他能杀得了人1204。
”
“三少……”明知作为属下不应该问,可今日直属手下死了个干净,又得罪了无花谷,而他竟然还不知道为了什么,踌躇
了一下,实在憋屈,黑衣人忍不住问道:“我们要追杀的那人究竟是谁,为了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得罪无花谷……您
真的是依命行事吗?”
说着说着,越发觉得今天的事太没有章程,话中就不自觉带了怀疑。
“你怀疑我!”三少霍然扭头,双眼如刀般冷冷看着黑衣手下的方向。
“属下不敢。”黑衣手下嘴上说着不敢,说的内容却很是大胆:“只是请三少告诉属下,要杀的究竟是谁,为什么无花谷
的人要拼死保护他。”
冷冷看着他,半响后三少突然笑了起来,“你很不错,等回去后我就去跟爹说,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说着摆摆手,“今
天的事极为机密,你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
黑衣手下提起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头凑过去。
“我跟你说……”三少手举起来做附耳状,靠近手下脖子时,衣袖中暗光一闪,一反手,漆黑的匕首脱手而出,在手下脖
子上一划而过,旋即闪身退后三步。
黑衣手下双眼大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血从颈上细若发丝的伤口渗出来,在这一刻,他很自然的想起了关于这为三少的
流言。
三少杀自己人……原来是真的!
“你不能怪我,是你非要问我的。”看着黑衣人倒了下去,三少双手交握,轻微的颤动显示了他的不安,他喃喃的话在黑
暗中显得有些癫狂:“你们两个都被匕首杀了,我会找到那个下毒手的人。放心吧,我会抓住他,我会给你们报仇的!”
自言自语安慰了自己,几个呼吸间,他重新恢复了冷静,走到那手下身边试了试鼻息,确认他死了后,腾身而起,化为一
道黑影远去。
……
这个时候,被儿子想念‘菊花……茶’的白垒,也遇到了同样装扮的黑衣人,不过他的待遇相比于自己儿子,却天差地别
。
傍晚时,戏台女子成功挟持了白迟,白垒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退回了戏台子,赶马远去。
白南提出的立刻追击,也被白垒以害怕她们伤害人质为由驳回,本该最为担心的想容,这次不知为何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最后三人上了马车,继续悠悠然上路了。
他们赶在城门关前进城,找个了客栈歇下,半夜的时候黑衣人就来了。
只有一对主仆,从墙上翻过来,在院子里恭敬的一礼:“霍峦奉家父之命,给伯父送礼。”说完也不起身,就那么等待着
。
夜风习习,整个院子一片寂静,草丛里几只蚂蚱愉快的唱着歌曲。
一个时辰
二个时辰
三个时辰
鸡鸣声起,吱呀一声,想容和白南推门而出,似是没看见院中多出的两人,提着灯笼,直接出了院子,一会儿后一人端着
脸盆,一人端着漱口水进来,径直推开了另一间的房门。
一炷香后,打点整齐的白垒坐在院中石桌上,边用早点边疑惑道:“这院子怎么一夜间多了两个雕塑?”
“因为是家黑店吧!”不等白南开口,自称叫霍峦的黑衣人笑着接道:“请伯父收礼。”仍没起身,手上折子递过去。
白垒点头,白南接过折子,打开递到他眼前,他随便晃了一眼,皱皱眉头,“绿豆糕太甜,下次不要上桌了。”想容应了
一声。
“那什么礼,怎么不是黄金白银,贩卖人口的事我不干的。”
“回伯父,这些人都说了伯父坏话,家父送他们见阎王了。”霍峦应答自如,“至于黄金白银,家父说了,只要伯父肯去
我家做客,就是把国库搬给伯父,也不无不可。”
“你爹那个没出息的,现在还在打国库的主义呢,想把污水泼到我头上,我可不干。”白垒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你回去
吧,给你爹说,这礼我不喜欢,要他下次改进。”
“是,伯父。”再一礼,带着手下就要出门。
“对了,我听说你有个弟弟和我儿同龄?”
“是的。当年令郎早产,家父破开家母之腹,总算让家弟赶上和令郎同日出生。”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内容,霍峦依然笑
意盈盈:“托令郎之福,家弟生性天真单纯,是吾家之宝。”
“你爹倒是难得做了回英明的决定,能随着我儿,那倒真是他的福气。”白垒毫不掩饰吾家有子的得意,微笑着点头,“
等回去帮我对令弟贺一声寿比南山。”
霍峦心脏微微一缩,答应了一声,这次再没有被叫住,成功的出了门。
屋内,白垒转头对白南道:“待会买上一车白菊,送到他家去,算是给那位少爷的生日贺礼。”
屋外,霍峦脚步加速,背脊的寒意湿透了衣衫,他迫不及待的要回去问他家愚蠢如猪,偏还要自作聪明的三弟又做出了什
么蠢事。
不管他做了什么蠢事——霍峦心底暗道,这次他都不会惩罚他了。
因为这么多年后,他那位宝贝弟弟,终于因为自己的愚蠢,把自己埋进了坟墓。
阎罗要人三更死,何敢留人到五更。
……
白迟十四岁的生日,阴沉了几天的天空终于换了脸,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白迟沐浴在晨光下,终于感觉到一丝暖意,就在刚才他冲出山林的瞬间,一直犹如跗骨之蛆死死咬在身后的杀意,不知为
何突然远去。
他活着出来了,白迟苦着脸,装模作样的叹口气,后面的那个可怜的小孩,你身为一个比内裤外穿的家伙还厉害的江湖人
,竟然让他这个区区凡人逃出来了,你丢人啊!
这里是官道,白迟眯着眼张望一下,古人习惯早起,这个时候已经来来往往多的是行人,现在他们正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白迟砰一声摔到地上,牵扯到伤口,痛得倒吸冷气,神智反而清醒了许多。
一夜的狂奔,已经让他的身体处在油尽灯枯的状态,双腿的肌肉痉挛,能冲出山林全靠着无比坚韧的毅力支撑着,等身后
的杀气一走,紧绷的心神一松,就再也撑不住了。现在别说奔跑,就是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他也是没有了。
周围的人看着他一身蒙头黑衣,又一身血气,都不敢接近,足足盏茶时候,一辆马车经过,从车中下来一位妙龄女子,看
到狼狈的白迟,她插腰怒吼一声,赶走围观的人,转头迎着白迟的视线真诚道:“我是大夫,你可能需要我的帮助,你同
意就点头。”
白迟看着她,那是一个并不漂亮的女子,最多只能算是……很有特色,浓眉大嘴,装扮也很是奇怪,很村姑风的碎花裙子
,姿态倒是妖娆,只是插腰的姿势实在太……彪悍,相反的是,她本身的气息却柔和而清澈。
很适合做妻子的女人,白迟评价一句,疲惫到了极点的精神再也撑不住,来不及点头,咚一声倒下去,头磕到青石板上,
清脆的声响。
“喂,你怎么样。”尚在妙龄就有泼妇风范的女子赶前,伸手探了一下脉,确认他还活着后,松了口气,这时她才注意到
手上的腕子,虽沾了血污还是难掩皓白,不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而是如最上乘的美玉,莹润有光。
她惊讶的挑了挑眉头,仔细打量一下,透过划破的黑衣,注意到下面的中衣是最上乘的苏缎。
这身黑衣一定不是他自己的,她心想,而且这人年岁不大,出身富贵,就是不知怎么落到了这般田地。
这时驾马车的丫头才系好马走了过来,同样的碎花裙子,和有特色但是身姿好的小姐不同,她的长相身材,仿佛就是为了
诠释五大三粗用地,看起来就是一彻头彻尾的村姑。
“叶子,清理马车,我们有伤患。”碎花小姐回头,说话干净利索。
碎花丫头不甘愿:“可是小姐,出门前老爷说了,不要随便救江湖人,江湖上人心险恶,看这人的一声打扮,要是醒来肯
定恩将仇报。”
“我身为大夫,岂能见死不救。”碎花小姐冷冷扫她一眼,厉喝道:“还不快去。”
丫头不敢反抗,嘟囔着转身。
弯腰抱起白迟,毫不意外的发现他身体轻盈,保持手臂不动,她抱着捡到的少年飘身上了马车。
不久,马车重新起动,只是速度极为缓慢。
第十六章:被牵连的无花谷
我听说三这个数字不好,四这个数字不用听说我也知道不好,我十三岁到十四的跨度,从虎口到狼穴又回到虎口。
要是这样就好了,虎毒不食子,虎毒不食子,哎,其实我不想对此发表任何的意见——这绝对不是不敢,我胆子很大的,
真的,不骗你。
——白迟
马车内全无杂物,桌子也被折叠着靠边放着,地上铺上厚褥,白迟被脱得光光,血迹也被擦干净。身上一身伤口,除了被
刺穿的手臂还可看出是刚长出的鲜红嫩肉,其余地方竟然都诡异的恢复了,一点痕迹也看不出。
也就因为如此,碎花小姐越加认为他只是一个好命从截杀里逃出来的富家少爷。
从同样碎花布料做成的腰包里拿出银盒打开,小姐手上连闪,带起一圈幻影,再看时白迟身上已经插满了细细的银针。
足足一炷香时候,白迟身体上的青白之色褪去,慢慢恢复红润,一直痉挛抽动着的腿也平静了下来。小姐把银针都收回盒
子里,拉棉被给他盖上,看了他的脸片刻,开始对这个所谓的江湖,生出无法言喻的厌恶心理。
这样漂亮不可方物的孩子也会遭到杀害,那这个江湖还有什么值得期待呢!
……
两碗清粥下肚,久违的温暖地感觉,想起那句广告词‘暖暖的,很贴心。’果然很贴心,白迟漂亮的小脸对着前方的碎花
小姐,露出一抹蕴含感激而微微羞涩的笑容,又伸手小心翼翼的紧了紧被角。
不负他所望,这么几个动作,越加让碎花小姐坚信他是富家小少爷,而且还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少爷。她努力回忆自己师
父的柔和笑容,有些艰难的学着笑了一下,看到他露出放松的笑容,她伸手怜惜的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别怕,姐姐
帮你疗了伤势而已。”
这是一个不会温柔的女子,习惯于表面的泼辣,但是心地善良,很好骗。
很快速的下了结论,白迟哭丧着脸,小媳妇似地委屈道:“爹爹说了,男女那个什么不亲,不可以脱衣服和别人睡,姐姐
我是不是要娶你负责?”
“当然不用,姐姐是大夫啊!哪有大夫看病了还要人负责的呢!”这次不用勉强,碎花小姐的笑容发自内心的柔和起来,
又忍不住揉了揉白迟的头发,她轻轻问道:“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一身内伤呢?”
“我叫白迟,内伤是什么东西?啊,不管它,姐姐叫什么?”白迟睁大的眼睛像一头刚刚出生的小鹿,而这时它正好奇的
伸伸腿,想踢踢前方那朵漂亮的小花儿。
授受不亲不会说,内伤不知道是什么,还有比一般孩子清澈得多的眼神,清晰明了的名字,碎花小姐和每一个人一样,很
自然的猜测到他的心智不全。
捏捏少年柔嫩的脸颊,碎花小姐也不再问关于内伤的事,“我叫白采,和你五百年前是一家哦!”
“五百年!”白迟惊讶的眼圆瞪:“姐姐你怎么知道五百年前的事。”
“噗”车外碎花丫头忍俊不禁的笑出声,白采也失笑,一瞬间冒出把这小孩拐回家的想法。
不过当然是不可能的,对于家里的情况,她自己都还尚不明了,哪有把握保护这样一个孩子。
“小池家在哪里,姐姐送你回去。”
“家?啊,爹爹。”勾起心中回忆,眼泪瞬间盈眶,白迟抱膝,眼神黯淡,头隔着被子靠在膝盖上呜咽:“呜,爹爹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