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卷一、二 FZ)——欠扁之包子
欠扁之包子  发于:2012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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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墨雨不辜负期盼般嘟起了嘴:“主子还没有回来,奴婢怎么敢睡。”说着悄悄举起袖子将刚才小睡留在嘴角的口水利落地揩去,“殿下你刚刚去哪里了嘛,也不和奴婢说一声,害奴婢在这里白白担心。”

大皇子叹出一口气,唉,这个状态还分得出谁是主子谁是奴婢么:“墨雨快些回房去吧,我只是去了趟御花园看看花。”

第十一章:家宴

“御花园?”墨雨歪着头想了想,却是没有离开,好像惊觉了什么似的说道:“御花园啊,说到这里啊,宫里有件事情咧,禄公公带人到各位公主皇子的殿里去通知了,说是中秋晚上那个皇帝要在御花园设宴,是家宴哦,只有那个皇帝和公主皇子出席的家宴哦。”

大皇子闻言心中一顿——‘家宴’,呵,自己是被排除在那‘家’之外的吧,或者说,是被遗忘在那之外太久,所以真的便像不存在一般了。

“那个皇帝真是气人,居然没有让禄公公到这里来通知,要不是奴婢我在宫里活络些还有几个消息路子,估计连这回事都不会知道了。”墨雨语调激愤,转头看向脸上表情不清的大皇子,有些担忧的出声问道:“殿下,怎么了?”

“没事,墨雨去睡吧。”大皇子压下心中的失落,反正被忽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搞不好一辈子都是如此,自己对那个人虽然有怨气,但是也恨不上他。没事二字,就算做不到,也该当成目标方好。

“真的没事啊?”墨雨有些不确定地细细看了看大皇子的脸,刚才自己真的说错话了咧,如果这样让大皇子难过的话自己今晚可要睡不着了:“那个皇帝办的什么家宴什么的,一定无聊透顶,就算八抬大轿请殿下去也没什么到期待的对吧?所以殿下不介意的哦?”

大皇子抬眼看了看小心翼翼发问的墨雨,轻轻点了点头:“墨雨放心了吧,那快点去睡吧,太晚睡明天会熬出黑眼圈的呐。”说着嘴唇微微上扬,显出一副完全认同墨雨刚刚‘没什么期待’的言论的表情。

墨雨似乎要确认般凝视着大皇子嘴角的笑意,而后拿起桌上刚点的蜡烛燃亮了手边的灯笼,做了个放心的表情便走了出去。阖上身后的门,墨雨偏过头看了看从纸糊的窗框里透出来的微光,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故意放重脚步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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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经着前阵子不辞幸劳的布置,当晚在月辉下都放着普天同庆的异彩,大红的灯笼恰到好处地错落在各树枝桠间,飘飞的绸带倚着秋风翻腾在园中各处,因为是尽欢帝特意吩咐的家宴,所以现下苑落里穿梭的人并不多。再过些时候,甚至这已经不多的人也会散去大半,余下完整的空间留待皇室的天伦填充。

夜色幽深,人群渐散,林立的假山从中闪过一道白色身影。小心地将自己掩映在参差的人造山石中,大皇子站稳了脚跟向四方望去:没什么期待的,但是只是来看看而已,应该不打紧吧?而且墨雨那个小丫头也不是每次都会堵在自己房间里的。

亭子里已经围坐了三个粉妆玉琢的孩童,仅及垂髫,在陪侍宫人的照料下左右张望着。年长的两个面上表情有些焦急,放在石桌下的双手紧紧绞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期盼已久的东西,却又因为紧张显出了些许无措。

另一个甚幼的女童抬头却是完全被愉悦占据了心神,见她一会儿比划着要吃的,一会儿又抬头看看空中浑圆的月亮,伸出两只肥嘟嘟的小手,食指和大拇指相交作圆状当头叠了出去,脆生生地笑道:“圆,圆。”

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循着小路缓缓走了过来,一干站着的宫人见状连忙欠身施礼,那还伸着手的女童却直接跃下石凳来向着那人奔去,面上带笑洒落了一串银铃之声,而后直接扑在那人稍稍驻足的腿上,紧紧揪着他顺贴平滑的下摆仰面唤道:“父皇!”

见此情景跪着的宫人都有些惊惶,这些公主皇子们虽然表面上有着前朝相同的待遇,但尽欢帝甚少来探视他们,连子嗣们的生辰都只打发宫殿监来送些礼,捎句话。今次中秋家宴已是出乎意料的恩典,而小公主此番突如其来的逾矩又不知会酿出什么祸端。

尽欢帝横过眼去瞥了瞥战战兢兢的宫人,而后俯下身抱起了黏在腿上不足三尺的女童,伸出食指刮了刮她粉嫩水灵的脸蛋,带着和煦的笑容说道:“菱儿久等了吧?”

宫人们见状暗中呼出一口气,还未放下心猛听得石凳上还坐着的两个孩童也一跃而下向着尽欢帝奔去,而后在他身前跪下行礼,口呼“儿臣叩见父皇,父皇千秋万岁,福寿永康”做足了礼数,眼睛却是改不了小孩心性地微微觑着眼前挺拔威严的尽欢帝。

大红的灯笼投下的异彩和着明月天生的乳白色光芒尽皆铺在尽欢帝的倾城容颜上,有那么一瞬,他脸上闪过几不可察的不耐和懊悔,而后立马换上了如众人所期待的慈父般和蔼的神色,手中犹自不太熟练地小心抱着女童,口中低低说道:“起来吧,你们都久等了,是父皇迟到了,该罚该罚。”

本来便是强撑着行礼的孩童闻言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因着自出生以来便没见过几次父皇,想念地几乎连梦里都出现过父皇的样子,这次中秋的家宴自己每天都掰着指头恨不得早些将慢慢换班的太阳月亮打落下去,好早些见到父皇。现下若不是自己年长了些还记得身边宫人对自己说过要遵从礼节,怕不是早已像妹妹一样攀上了父皇再也不肯松开。

“你们退下吧。”尽欢帝似乎有些震惊于皇嗣们的愉悦,把一干还跪伏着的宫人打发了出去,而后向着满置糕点果蔬的亭子走去,身后跟了两个几乎是雀跃着的孩童。

行至石凳前,尽欢帝小心地想把怀中尚揪着自己衣襟不肯松开的女童放下来,却被后者坚决的握拳止住了动作,勉强牵了牵薄唇,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抱着她坐到上首。女童稚气的脸上带着阴谋得逞的灿烂笑容,控制着尽欢帝衣襟的双手慢慢换了阵地,蜿蜒着勾住了他挺直的脖颈,把本来就已经贴近的小身体又向他靠过去几分,贪婪地享受着父皇的味道。

尽欢帝有些无奈,怀里小小人儿的异举让自己心中生出了些许不耐的意味,这样亲昵的亲子关系对于自己,除了尴尬还是尴尬,虽想着要摆脱小东西的纠缠,但这个脆弱的身体怕是经不起自己的半丝拉拉扯扯吧。

第十二章:‘天伦’

正当尽欢帝无措于怀中叫‘菱儿’的女童纯粹想要接近父皇的亲昵举止时,眼角却瞥见了更为不妙的景象:

两个年长些的孩童分坐自己两旁,眼中满满盈着羡慕的神色,蠕动着嘴唇似乎是在唤自己父皇。虽然他们竭力克制着周身的动作,但是自己还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两人在慢慢凑向自己,显然是被妹妹的待遇刺激到了,也想要分一杯羹。

早知如此,自己是何苦来要办这个中秋家宴啊……尽欢帝暗自叹出一口气,对着菱儿说道:“菱儿,中秋是要吃月饼的啊,你这个样子可没有办法吃了。”

菱儿扑闪了一下黑亮的眼睛,斜过头去看了看石桌上嫩黄色的月饼,似乎是被吸引了,却又舍不得父皇的怀抱,两难之下一会儿看看月饼,一会儿看看父皇,勾着尽欢帝的双手也脱离下来重新回到了衣襟上,扁扁嘴却是许久没有作出决定。

尽欢帝见她松了劲,便对着身旁两人说道:“既然菱儿不吃,那天钺,延年先吃好了,等会儿菱儿喜欢的给吃没了可不要哭鼻子啊。”

叫‘天钺’的男童闻言轻轻拈起眼前碟中一块肉松馅的月饼,看着尽欢帝而后咬了一口。

尽欢帝笑问:“好吃吗?”

天钺点头,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将手中的月饼凑出去,完全出于一片孝心似的说道:“父皇也吃啊。”

尽欢帝脸上一顿,忍下苦笑,怎么情况恶化了?自己从来不吃别人进过口的东西,自懂事以来便很少和其他人共桌吃饭,若是万不得已非要同吃,便宁愿吃着白饭也决计不碰他人动过筷子的菜肴,但是现下……到底要怎样才能拒绝眼前这个眼中带着期盼看向自己的儿子啊……——如果至今为止,真有自己做了却又后悔了的事情,那这次的家宴肯定榜上有名,而且把其他事情远远地甩下去很多!简直就是在自掘坟墓啊!

算了,先意思一下吃一口,然后早早把他们打发回去,自己在这里催吐好了……想着尽欢帝对着向自己凑过来的,万恶不赦的缺口月饼俯下身去。然而就在离那月饼尚有几寸的空间距离,自己也做好了等会儿催吐大计的时候,突然间眼前黑乎乎一片。而后待到视线重返光明时,便见那月饼已然去了大半,只余一点点落下的碎屑可怜巴巴地黏在天钺的食指和拇指指间。

尽欢帝有些错愕,正不知所谓间耳畔突然传来天钺带着指控的声音:“菱儿!你怎么抢父皇的东西吃啊!”

抢,我,的,东西,吃?尽欢帝怔怔地低头看了看,却见菱儿两腮鼓地蟾蜍一般,犹自叼着还未嚼进去的小片月饼,盈满的口中发出模模糊糊的‘唔唔’声,黑亮的瞳仁却是心满意足地瞥向了有些气愤的天钺。原来天钺方才吃月饼的样子诱惑到了本已经处在立场转变边缘的菱儿,见伸过来的月饼便理直气壮地一口吞了独自享用。

望着奋力将大块月饼往小嘴里吞的菱儿,尽欢帝脑中只剩了三个字:得,救,了……亭子里方始热闹了开来,管教不利的尽欢帝毫无经验地看着已经全身心放松下来的三个孩童全无了半点皇家气度,面对着满桌的糕点,却只哄抢着自己面前的一盘并无任何特殊的月饼。

起初天钺和延年争先恐后地想要喂自己吃,却都被怀中图谋不轨的菱儿吞入腹中。到了后来菱儿肚子逐渐鼓胀了开来已经无力参与,天钺和延年却唯恐对方得逞般抢着吃对方伸向自己的糕点,将个亭子搞得果蔬满地杯盘狼藉……此间假山林中那道白色的影子斜斜依靠着背后的山石,水光盈盈的眼眸似喜似悲,一瞬不眨地凝视着亭中的天伦,违背初衷般寸步不肯离去……待到三个孩童小肚子全部鼓得塞不下任何东西了,尽欢帝方才醒悟过来,拍手将候在外面的宫人招进来带走面上仍依依不舍,眼皮却已经开始上下打架的皇子们,而后精疲力竭地靠在亭子的栏杆上说道:“你们也都退下吧,也不要候在外面了。告诉禄全让他去一趟斜阳殿,让他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宫人带着皇子们俯首称喏,而后倒退着散了开去。片刻后本来充斥着孩童喧闹之声的御花园安静到了极点,连燃着的灯笼都似没有了热火朝天的激情,只是倚着秋夜里微微的和风无力地在枝桠间撞来撞去。寂无人声仿佛才是园子的本来面貌,纵使添上再多俗世强加的绚烂装饰,终不过是外来的施予,不会被接受也不会长期停留。

而过了今晚,中秋便过了;过了中秋,那这些灯笼彩带便无用了,幸好没有从古编排的神话戏曲在这里闪亮登场,否则这个园子绕梁三日地尽是些骗人的腔调了。

从始至终一直安然以待,没有被节日的气息染上分毫的假山林中,大皇子静静地看着亭子里唯一留下来的人,面上慢慢浮出苦笑:还真是看看而已啊,居然看了这么久人家的天伦还不肯回去。

若是自己也是个三岁小儿,估计也会像菱儿一样挂在那人怀中不肯离开分毫吧,就算不依偎着他的气息,至少也要像天钺延年那般紧紧靠着他坐,争抢他面前的果蔬啊……只是这家宴,果真是半点没有自己的位置。石桌边安放四条石凳,想来便是那人和三个弟妹的落座之处,只是菱儿调皮地占了最喜欢的位置,将那冷冰冰的石凳弃之不顾了。而自己,却是连那被遗弃的石凳都无法心安理得地上前去宣布所有……不过,自打母后逝世后,这里便没有自己的位置了——呵,也许再决绝一些,搞不好从自己出生或是尚在娘胎里时,就注定了自己,没有这样的位置。

只是从刚开始的被排斥,到后来的被遗忘,索性到现在的,就像从来不存在过一般。大皇子这个称谓,有多少人还记得要安放在自己头上?若是史书留到后朝,自己就算是个皇子,也什么都留不下,甚至连名字,都留不下……

第十三章:暗杀?

万物盛极而衰,当空的朗月逐渐下沉,一年一度的中秋也悄然溜走了:时下过了午夜,权当是第二天了。

被一帮子小鬼头闹腾地头脑发昏的尽欢帝原来本着就靠着栏杆休憩一小会儿,便去斜阳殿任务般继续独守空房的初衷,却是低估了这次自讨苦吃带给身心的后遗症,趴在栏杆上许久许久无力站起身来。

真是,太累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听了禄全的话召人来唱戏了,虽然那些虚伪腻人的神话让自己厌恶不已,但至少能吊住小孩子的胃口让他们不要来黏着自己。

还有,一想到还要去那个满溢着让自己恼火的菀妃气息的寝殿,心中更是提不起半点劲来,平生最恨的就是欺骗自己的人,这次居然和着那个女人做了这么久的戏。

所以,还是这里最好了,四下无人,仅有与世无争的林木和富贵无用的山石,打发走所有呼前拥后的宫人,便没有人对自己做真真假假的表情了,也没有必要作出权倾天下之人应有的阴谋算计,即使是上位者有时也不得不作出妥协和曲意逢迎……轻轻呼出一口气,尽欢帝松了松身子而后找了个更妥帖的姿势,完全把自己依靠在栏杆上,慢慢阖上了凤目,那么,暂且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吧,引人怀疑也好不负责任也罢,身上绑缚的王者责任,是时候,稍微松懈一下了吧。

于是,说服了自己后,秋风瑟瑟里,仗着身体素质好的尽欢帝放松了心神,伴着耳畔若隐若现的唧唧虫声,慢慢卸下了醒着时犀利的防备;而斜阳殿灯火渐灭的寝殿旁,禄公公辗转徘徊了许久,终于放弃了没有尽头的等待,带着威胁的神色斜睨着眼吩咐了敬事房的人录下尽欢帝临幸斜阳殿,而后便离开了。

因为对尽欢帝性子有些了解的宫殿监正侍们不会大着胆子来寻他,恳请他回殿休息,而现下在没有打扰的情况下进入浅睡状态的尽欢帝,又一路无阻地朝着深睡眠状态进发。基于这两点,如无意外,明天太医会开出治疗伤寒的方子,让不按常理出牌的尽欢帝好好清减一下接下来几日的饮食。

意外就在这里:大皇子从假山林中探出身来,心中有些困惑,这人一向把必要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但是现在他睡在这里是早就决定了的,还是一时心血来潮,或是一个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不管怎样,他对自己的身体也太有信心了吧?现下仲秋时节,带着寒露的夜晚虽不及冬日的肃杀,但是让一个不盖被子就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睡过去的人染上伤寒可是绰绰有余了,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哼,管他怎么想的,若是这样病倒了也好,让这个饭饱思淫欲的家伙好好躺上几天!

躺上几天消停一下……还是,把他不动声色地弄醒让他好好再次考量一下天气,然后回去?

大皇子纠结了片刻,瞥了一眼睡梦中都紧锁眉头的尽欢帝,而后俯下身拾起一颗小石块,瞄准了尽欢帝安然垂立的平头靴,手腕一抖。见那石块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在空中划过一道灰黑的弧线,却是在离靴子不到一寸距离时陡然收势,而后不轻不重地打落在那黑色的缎面上。

尽欢帝正处于浅眠和深睡的边缘,经此一扰陡然睁开眼来,一个念头以最快的速度闪过尚在复苏中的大脑:这刺客中秋都不休息地来暗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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