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樱时~First Love~(出书版)BY 白芸
  发于:2012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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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映入眼帘的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惨烈画面。穆天成按在轮椅两侧的手不由僵住,脸上浮现十分微妙的表情。

若非亲眼所见,穆天成几乎不敢相信——有人竟然可以若无其事地生活在「垃圾场」!

放眼望去,四处都是乱扔的衣服、杂志、外卖餐盒、空碗筷、毛毯、DVD影碟,将原本已经狭小得几乎算不上客厅的空间堆得更无落脚之处。

穆天成一向喜欢整洁,家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未见过如此凌乱肮脏的房间;由于视觉冲击过大,他一时不由瞠目结舌。千帆却旁若无人地推着轮椅,如征战回归的将军,喀吱喀吱地碾着四处散落的「生活垃圾」直捣厨房,打算煮开水喝。

「我来。」

穆天成连忙抢上前,然而腿一动就踢到了某个东西——捡起来一看,似乎是条黑色四角裤。

「别动!」

坐着轮椅冲过来的千帆脸上浮现一抹似乎是出于羞愧的红晕,恶狠狠地把男人手中的内裤夺回去,胡乱塞到屁股底下。

「你就一直住在这里?」穆天成目瞪口呆地问。

「有什么不对?」千帆理直气壮地回答。

脑门传来一阵刺痛,穆天成皱眉揉起太阳穴。

「杂志全部放到茶几上,影碟塞到影碟柜中,大衣挂起来。这件衬衫我还没洗,先放一边,等有空送干洗店。」

千帆像帝王般横躺在柔软的沙发中,背后靠着三、四个软垫——确保他长时间坐着也不会感到丝毫不适——一边喝着穆天成从便利商店买回来的冰绿茶,一边发号施令。

「其实你知道怎么整理房间啊,为什么还会把东西堆得这么乱?」

穆天成觉得好笑地看着他。

为了避免弄脏,他将西装外套脱下,只穿着衬衫,并将两袖高高挽起。清理工作先从厨房开始,工程浩大,今晚想必不用睡了。

「每天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千帆事不关己地说。

「没想到我们『日理万机』的千帆副总居然忙成这个样子,今后还是请你请个清洁工或钟点工帮你打扫做饭吧?我觉得你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穆天成擦着头上的汗;虽然开着空调,他仍热得全身冒汗。

——我觉得你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明明是很平常的话,却让千帆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堵心。

「我当然知道,不用你管。」

听他语气不善,看了千帆一眼的穆天成轻轻叹口气,很温柔地问:

「你晚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你回去吧!」

自己在稳重的男人面前特别像无理取闹的小孩,无法坦诚以待,只会心口不一;千帆因此陷入强烈的自厌情绪中。

(放弃吧,快点放弃这么别扭的我吧!)

他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男人离去的脚步。谁知脚步不但没远离,反而逐渐朝自己靠近……睁开眼睛的千帆吓了一跳,只见男人正单膝跪在沙发边,静静看着自己;俊朗的脸庞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我要把握时间把房间整理好,所以没空慢慢煮大餐;就做一份简单的蛋炒饭,随便吃点,好不好?」

温柔到没有底限,内心却仍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男人,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千帆感激没有弃自己而去的他,却又害怕如此靠近的距离,仿佛只要多看一眼,便会被他看穿自己的可笑、懦弱、伪装、逞强,还有……无处可逃的感情。

千帆困难地避开视线:

「随便你。」

男人微微一笑。直起身,朝厨房走去。

结果晚上吃了穆天成亲手做的美味炒饭。

好厨艺的人能点石成金,哪怕无暇采购丰富食材,只是随意用手边现有的食材料理,照样令千帆食指大动。而穆天成只匆匆扒了几口,便马不停蹄地继续收拾起他的卧室。

千帆的公寓只有一间卧室,客餐厅合用,不过十二、三坪;虽然狭小,对一个单身贵族而言倒也够了。房内装修简洁,只有最基本的家具,毫无奢侈品。千帆对于物质并无太大欲望,够用就行,何况他喜欢朴实的小空间,更能给自己安全感。

千帆曾住过深宅大院,那是母亲其中一位「前夫」的豪宅。整整三层楼的仿十八世纪宫廷式建筑,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需走上长长一段,半夜三更,空旷得感受不到分毫人气,仿佛一座死城。自那之后,他便只喜欢一眼能及的踏实空间。

「很晚了,你应该回去了吧?」

见男人拖了整整一袋垃圾从卧室出来,汗流狭背的模样让千帆的心口微微揪紧。

「今晚我睡在这里吧。」

穆天成拍拍手,将整整三大袋垃圾推到玄关处,颇为满意地看着焕然一新的整洁环境。

「什么?你要睡在这里?」千帆差点咬到舌头。

「当然。你现在行动不便,吃饭、上洗手间、洗澡都需要帮助,没人看着怎么行?万一不小心再度弄伤腿……」

「我一个人可以!」

「我已经准备好过夜的棉被和毯子,你完全不必操心。」

男人温柔一笑:

「现在我出去倒垃圾,顺便把放在车里的被子拿上来。」

混蛋,他是有备而来!

第六章

没多久,穆天成便抱着被子回来。正好看到千帆拄着拐杖、摇摇欲坠的样子,不由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去,正好接住他失衡坠落的身体,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你想去哪里?」

「洗手间。」千帆粗声粗气道。刚才喝了太多茶,憋得有点急。

「我扶你去。」

「不必了。」千帆挣扎着。

「听我的话!」穆天成不由分说地扶着他走。

男人的气息骤然接近,鼻尖传来淡雅香气,低调简约,很符合他的气质,不知是他自己的品味,还是女朋友帮他挑选的?一想到后者的可能性,千帆内心便升起一股难掩的嫉妒,却又对怀着丑陋情绪的自己感到失望。

「小心,别碰到腿。」

男人在耳畔嘱咐。被搂住的腰传来令人安心的力量,牢牢支撑着自己。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对方胸口强有力的心跳。千帆的脑海蓦然闪现高中时男人在学校顶楼倚着他打盹的画面,也是类似这样的感觉,真希望时间永远停滞在那一秒……

可时间又岂会真的停滞,即使他再冀盼?

千帆无声地嘲笑自己的痴傻。

好不容易借助男人的搀扶来到浴室,站在马桶前,气氛不知怎地突然变得尴尬至极,两人一时半刻只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几秒后,穆天成讪讪问:

「呃……那个……要不要我帮你解开裤子?帮你把小弟弟掏出来……」

「不要!」

千帆面红耳赤地吼着,一瞬间很想把头钻入地洞。

「你出去,我自己可以。」

「你真的可以吗?」

注意到对方脸红,穆天成的内心不由微微一动;虽然身为同性,这样的反应却让他觉得非常可爱。

「废话!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尿得出来?」千帆咬牙切齿道。

穆天成愕然,并在醒悟后有点忍俊不禁:

「好,我先出去,就待在门口,需要帮忙的话叫我。」

直到男人出去后,千帆才总算松懈下来。在医院,这些事都有看护照顾,早知道会落到这种地步,还不如在医院多住几天。

左脚不敢落地,只能单腿用拐杖支撑住身体,千帆费了一些力气才解开拉链,一边感受着「解放」的舒爽,一边又在意门口的男人可能听到「水声」,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如坐针毡。没想到在自己家也有尴尬到不行的时候,真不该答应让男人留下过夜!

好不容易处理完毕,千帆打开门,只见男人一脸盈盈笑意:

「尿完了?」

「完了。」千帆狠狠瞪他。

「那我们洗澡吧。」男人几乎是欢乐地说。

「洗、洗澡?」

「是啊,你一个人不能洗吧,我来帮你。」

见男人笑咪咪的样子,让千帆瞬间有股强烈想拔腿而逃的冲动。

由于左腿打着石膏,不可能正常沐浴;好在有浴缸,只要水放浅一点,坐进去即可。

穆天成在浴室中放了把塑料椅,让千帆坐下,细心地在他腿部绑好防水袋,以免弄湿。

「我自己来。」

还是一贯逞强的台词。穆天成抬起头,微微一笑:

「一个人洗澡对你而言有困难吧?浴室又滑,我可不希望你跌倒受伤。」

「别告诉我你要帮我洗。」千帆磨牙道。

「如果没人帮忙的话,请告诉我你要怎么脱衣服,尤其是……裤子?」

穆天成自上而下扫视,挑了挑眉毛。

「我改变主意了,不洗没关系。」千帆紧紧拉住身上的衣服。

「越泽远说了,你最起码要三个月才可以走路,你打算三个月都不洗澡?会长虱子、跳蚤、臭虫,还会引来蟑榔、老鼠……」

男人的脸上虽然没挂着笑容,但眼中的笑意真是可恶极了!

「够了!」

千帆打断他,虚弱地表示:

「我会叫别人来帮忙。」

「这个时候上哪里找别人?」

穆天成一脸诚恳道:

「我们都是男的,没那么多忌讳吧?我以前虽然不曾这样照顾过别人,不过相信我,我会很小心,不会弄疼你的。」

千帆担心的根本不是会不会被弄疼的问题,而是……

他死也不想在男人面前赤身裸体!

「如果怕被我看光的话……简单嘛,我也可以在你面前脱光光,没关系的!『坦诚相见』说不定对彼此都好。」

似乎猜到他在别扭些什么,男人发出爽朗笑声,千帆脸色铁青地瞪着他,头一次后悔自己当初冲入火场的举动!

千帆最终还是在男人半强迫性的坚持下洗了澡。

一丝不挂地被男人半抱半扶入浴缸,全身上下都被看光——包括自己的下体。无论如何挣扎,都被男人以哄任性小孩的态度一一安抚;千帆也知道现在无法动弹的自己根本没有和男人唱反调的资本。

可恶,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不堪、颜面无存,千帆却无法拒绝,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照顾自己……好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什么穆天成就不能任自己自生自灭,也好过在他的温柔下苟延残喘!

犹如胸怀壮志却不幸惨败而归的士兵,千帆满腹羞愤地咀嚼着无助的滋味,高傲的自尊心碎了一地,心情低落到极点,干脆低头瑟缩成一团,不去理会忙前忙后的男人。

似乎察觉千帆的情绪已濒临暴走边缘,男人自此之后便没再多话,只是任劳任怨地以莲蓬头冲刷他全身,替他搓背,同时小心避开肩头的烧伤。

灼伤在右肩窝靠后处——约碗口大小,呈现不规则的椭圆型,虽然不算很严重,但痊愈后想必会留下狰狞疤痕;原本光滑无瑕的肌肤却因自己落下伤疤,穆天成的心情不禁变得沉重,动作愈发温柔。

医院的看护往往只是象征性地清洗一下,与男人的细心简直是天壤之别。然而虽然很仔细,千帆的身体却始终僵硬得如同石块,一个小小的碰触都会令他低垂的睫毛一阵颤栗,半天无法平静。

注意到千帆耳后挥之不去的绯红,穆天成的胸口微微一荡。

虽未见过同性的裸体,也不曾伺候别人洗澡,穆天成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反能以欣赏的目光看待与自己身体构造相同的男子。

千帆的身材很不错,肤色细腻白皙、肌理分明,全身上下毫无赘肉,背部柔韧的线条更似曲弦错落,流畅优美。趁对方不注意时,穆天成甚至偷偷打量了一眼他的下体——隐匿于丛林中的男性看似发育良好,尺寸正常,很乖巧地蛰伏于腿间……

如果千帆是女性,自己恐怕非娶他不可了!

穆天成轻咳一声,收回变得暧昧的视线:

「洗好了。」

千帆微微一动,勉强抬起头;浴室在关上水龙头后顿时变得一片寂静,加深了内心的羞耻感。穆天成拿了一条干燥的浴巾轻轻覆上千帆的身体,将他全身擦干,再替他套上宽松的浴袍,然后扶他到柔软的床上。

千帆一声不吭地拉过被子,逃也似地把自己整个人蒙住。

「等一下……」男人在被外轻轻拍着自己。

「干么!」千帆又气又羞地低吼。

「湿着头发睡觉会偏头痛,等我把它吹干再睡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温柔得如同阳光下的浅影,挥之不散:

「千帆,只要五分钟就好。」

可恶,自己前世绝对欠了他一千万!

两人自此开始了「同居生活」。

穆天成在第二天便搬着简单行李,堂而皇之地进驻千帆的公寓;由于千帆尚无自理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彻底入侵自己的领域。

穆天成先是买了张折叠式的沙发床,取代原来的小沙发,晚上当床,白天成沙发,丝毫不占空间,让千帆无可挑剔;然后将公寓彻底大扫除,整理得一尘不染;接着又开始大采购,补充冰箱内的食物。冰箱里原先除了摆着整排啤酒外,就只有泡面,贫乏得可怜;他将这些全部扔掉,塞进丰富的肉类、豆制品及其他易贮藏的食材。

千帆的一日三餐从此有人精心调理,这对自小习惯照顾父亲且家事一把罩的穆天成而言并非难事。怕平日留千帆一个人在家会闷,穆天成租了一堆影碟给他,有时还叫休假的越泽远或明辉来陪他,聊以解闷。

渐渐的,愈来愈有同居的感觉,连男人帮自己洗澡——这么令人排斥的事,也隐隐变成一种期待。

而心底的恐惧也愈来愈深。

事情的发展根本和自己的愿望背道而驰!男人的温柔似一张无形丝网,扑天盖地罩下,将他牢牢束缚,挣扎不但徒劳无功,反令自己被绑得更紧。

有时千帆感到焦躁不已,脾气一来便忍不住想和男人作对,故意颐指气使,将他指挥得团团转;然而无论是怎样过分的要求,男人都是好脾气地笑笑,一一照做。看到男人因操劳着他的事而比以前更清瘦的模样,千帆又不禁陷入深深后悔中。

无法拒绝,却又难以坦然接受。除了自暴自弃外,千帆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若无其事地侵入自己生活的男人。

与他相反,入侵者不但毫无半点自知,反而相当享受目前的状态。诚如此刻系着格纹围裙的「家庭煮夫」——穆天成正任劳任怨地在厨房忙碌不休。

热水壶扑通作响,流理台上的高压锅中飘出阵阵粥香,而电炉上的另一只不锈钢炖锅中也传来令人口水直流的香气。

穆天成心里暗暗盘算:锅里熬着高汤,打算晚上再加入调味料,以小火慢炖,届时猪肉软嫩入味,味道一定很不错;然后再做一份素菜,并将冰箱中的鳗鱼解冻,来个红烧鳗鱼;橱柜中还有自己特地买的虎骨木瓜酒,对千帆的腿有好处,晚上就一起喝一杯吧!

自千帆骨折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穆天成特地询问过越泽远——现在骨折处的瘀肿基本上应该逐渐演变为骨样组织,骨痂开始生长,饮食方面的禁忌得以解除,因此穆天成也没了顾忌,经常给千帆做些有营养、高蛋白的食物。

他撩起袖子,掀开高压锅,鸡粥的清香溢满室内。穆天成一边将粥盛到碗中,一边哼起轻快的曲子。

除父亲外,千帆是第二个与他朝夕相处的男子;之前虽然交过女友,然而谁都没有和穆天成亲密到「同居」的地步。平时不过吃饭、聊天,即使有性方面的需求,也是上饭店套房解决。从不到家中;还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千帆一样与自己共同生活。

穆天成虽然温柔,却有自己的界限,旁人难以逾越;然而他对照顾千帆却没有一丝不耐。

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他渐渐摸清对方的脾气——别看千帆表面难以相处、冷淡、爱逞强、说话刺耳,却不难伺侯。

他不挑食,做什么吃什么,纵然吃饭时面无表情,还经常嫌东嫌西,却会把盛好的饭菜乖乖吃完;他有时言辞尖刻,是因为生性秉直,而非心怀恶意,两人虽不常聊天,但谈到公司的事,千帆往往能给出实质的建议,比那些言不由衷的场面话强得多;晚上伺候他洗澡更是一大乐事,他比怕水的猫咪还可爱,明明羞耻到头顶都快冒烟了,还硬装出不为所动的模样——穆天成在感到好笑的同时,也不由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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