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生子 三)——千里孤陵
千里孤陵  发于:2013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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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隐约也知道,权贵豪富的人家穷奢极欲,偶尔是会豢养个把男宠禁脔用来寻欢作乐,那也不过是逢场作戏。那些伶人小倌,多半是身不由已,又有那个会是心甘情愿的。秦疏所显露出来的心性又十分的单纯,她自然认为十有八九是秦疏叫眼前这人给欺骗了。

但易缜这么一说,想一想从他对待秦疏的举动上来看,并不像是作伪。而秦现在更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还清楚的记得数月之间,秦疏关几日还显得愁云惨淡。直到易缜回来的第二日才展露笑颜,那种欢喜,全然是发自内心的。

易缜却不给她琢磨的工夫,此时更没有兴致在这件事情上和小丫头多做纠缠。借菡没有出声的工夫,接着又道:“再说这事也轮不着你管,你也管不着。若是不愿意再留在此处,明天去找青岚取些银两,他会让人送你们回老家去投奔亲友故旧。”

易缜将话说完,也不等若菡答话,转身进了屋里,见秦疏仍旧是方才那个姿势,并没有丝毫改变,他才松一口气。

这么个小姑娘的义愤,还没有放在他的眼里。但无端的多出这般枝节,令易缜原本就低落的心情雪上加霜。再想到若是当真天从人愿,这丹药果真有盖世奇效,总有一天秦疏的肚子早晚得大起来,到时候只怕难以掩人耳目,还不知会不会引来外人非议。这小丫头若是知道了,还不知更要吃惊成什么样气愤成什么样。

一念及此,不由得心烦意乱,心想这两人最好还是不要留在这了,早早打发出去才好。又瞧着秦疏的睡脸,呆呆出了会儿神,这才悄悄摸上床去,在秦疏身边躺了下来。他心里有事,却是睁着眼到了天明。

门外碎了一地的瓷片已经打扫了。易缜盯着那干干净净的地面看了一会儿,让人将青岚找来,把昨天的话吩咐一遍,却不肯说出原由。

青岚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不该问的他决不多问,只管照办就是。

但过了这一夜,那小姑娘也不知回去之后是怎么想的,第二天只当没这回事一样。只说家乡早已经没有半个亲戚照应,却怎么也不肯走了。

简安这小家伙这段时日有大半时间是他们两人在带,早就混得熟了,在一旁缠着不让走,易缜又碍着秦疏,不好公然赶人,又想到无论是何人,若是得知他二人之间的情形,只怕也是要受一番惊吓的,见她还算知趣安份,暂时将这念头打住了。

但易缜只觉得小姑娘每每见着自己,神色总显得有些怪异。

其实这倒是他多心了,小丫头的想法十分单纯,她觉秦疏有些迷糊,头脑不是十分清楚,易缜说那什么两厢情愿,只怕是哄骗秦疏。眼下虽然挑不出错来,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欺负秦疏。她姐弟两人既然受了别人的恩惠,纵然势单力薄,也不能任由秦疏受人欺负,而自己一走了之,这样不是堂堂正正的做人之道。

也不知是那新鲜出炉的药方没有效果,还是用法不对。一开始两人都十分期待,也就过于小心,易缜为此也豁出脸面去了,特意向青帝讨要一名太医,三天两头的便要请来看一看,可事与愿违,一连过了几个月都毫无动静。

不说秦疏沮丧,就连易缜自己暗暗也觉得泄气。心想难道这就是报应,自己注定了只有那个丢失的孩子。心下不免感伤,却还不能够在表面上显露,在秦疏面前仍要提点起精神,对他多加安慰。

这段时间忙于这件要事,简安那头也就有些顾不上。好在这小家伙在去年认识了几个邻近的孩童,平时有了玩伴,打扰他二人好事的时候也不多。

秦疏左右无事,每天也就抽一个时辰,教简安随便认几个字。易缜知道他心里大概也不痛快,有点事情让他做,也能排解一二,而且与秦疏的常识,也总不会把孩子教坏了。因此在这件事上,也就随他,至于简安能不能记住也不强求。

而易缜求子心切,暗中也拿出严谨治学的精神,找来据说是古籍的有关医书翻来覆去的研读。

这一天易缜稍稍比平常午饭的时间耽搁了一些,就听外面当当的敲起碗来,开门一看,只见地一大一小围坐在院中小石桌边,饭菜已经摆上。简安正敲着碗小声嘀咕:“开饭,开饭开饭。”

秦疏左右各拿一支筷子,无意识的跟着敲,他倒是当做玩儿一般,叮叮咚咚地敲出高纸起伏的节奏。一面兴高采烈。一面还要数落简安:“就数你最能吃……”

他想要伸手去捏捏简安,不提防自己脸上先被人轻轻蹭了一下,回过头去,见着易缜微笑看着自己。不由得愣了一愣,等他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将筷子放下,手也规规矩矩的在膝上放好。

自那一日之后,易缜很少再挪揄他,这时见他忘形,却也不点破,只微笑道:“饿了就先吃吧。”

秦疏朝他笑了笑,轻轻说:“我等你。让简安先吃就好了。”

简安懂规矩,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也跟着低下头小声道:“我也等着大爹爹。”见秦疏已经剥好一个鸡蛋递过来,还是忍不住伸手接了。

易缜今天倒是在做正经公事,眼看一份账目还差最后一点核对完,想着索性一口气做完了,都只是片刻的工夫,让他两人不必等着自己。

这确实没花多少时间,但等他出来时,桌边只坐着简安一个人。

简安十分机灵,才见他往左右看了一眼,便知道他在找什么,连忙道:“爹爹说困了,先去睡午觉了。”

这时候确实比平时晚,已经到了秦疏午睡的时间。易缜点点头,在简安帝边坐下来,见桌上的饭菜并没有动过多少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你爹爹吃饭了没有。”

简安稍稍一迟疑,看了看他,才点头答道:“吃过了。”

易缜见这光景,只怕秦疏吃的也太少:“一会儿你再给爹爹送些点心。”见简安在饭碗里东西拣,知道他恐怕刚才已经饱了,只是说话要算数,说过了要等自己,这才一一直坐在这儿等着自己。不由得笑了笑:“吃饿了就去吧,过会于去午睡。”

简安答应了一声,跳下石凳跑开。

饭菜都有些凉了,易缜也懒得让人再热,草草用过,回书房正准备把余下的公事了结。

只听外面脚步声咚咚的,不用看就知道是简安的,急急忙忙的朝这头跑来。听声音似乎还重重摔了一跤,易缜正心疼着,简安却不作声,爬起身又朝书房跑来。

他大概是真着急了,也顾不得敲门就跑进来。刚才摔得痛了,他眼里正忍着一汪眼泪,慌慌张张拉着易缜道:“爹爹生病了……”话一说出来,他又痛又急,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易缜心里一紧,连忙抱起他来往外就走,一边问他是怎么回事。简安毕竟年纪还小,仍是平时再怎么机灵聪明,这时真正被吓着。秦疏午睡时喜静,这个时候内院里通常是没有什么人的。简安心里害怕,第一个念头便是来找大爹爹,可他到了这里,也是只会说爹爹病了,别的全然说不出什么来。

纵然易缜心里再怎么着急,也只能等着亲眼见了秦疏,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疏倒是醒着的,正仄仄的靠在床头,只是似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瞧见易缜见来。他还能勉强笑了一下,声音低低的道:“我就是有些不大舒服,没什么要紧的。”

话是这么说着,他的脸色却是惨白一片,额上渗着虚汗,嘴唇上连血色都没了,整个人看上去就算随时都会晕倒一样。方才还盈笑晏晏,好端端和自己说话的人,突然之间变成这个样子,怎么能不把孩子吓着。

别说是简安,就连易缜见了他这个样子,也是一样的惊慌失措,放下简安就冲上前去扶住他,觉得秦疏手上一片冰凉,心里不由得一紧,揪得心口隐隐作痛,连连问秦疏身上那儿疼。

秦疏只觉得一阵阵的头晕,脸口发闷,胃里也难受,四肢百骸里像是有蚂蚁在爬,酥软的不像是自己的,总之就是那儿都不难受,可具体要说是那儿痛,他却也弄不清楚了。

他只能够无力的靠在易缜怀里,就连摇头的动作也不敢太大,只微微摇了摇。忍了一会儿,终究是压不住反胃的感觉,推开易缜,撑着床沿哎了半天,却除了清水,什么也吐不出来。这么一折腾,他脸上泛起一阵潮红,那点血色却又很快退了下去,只剩下喘气的份。

“简安,去请大夫过来。你跑不快,让别人去请。”易缜过了最初的手足无措,好歹镇定了一些,对满脸焦急的简安道,看了看满脸苍白的秦疏,突然心念一动,对着已经向门外跑去的简安加了一句:“请李太医,就是前面东边住的那个老爷爷,你知道吧?”

简安头也不回地答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脚噔噔噔地跑远了。

第129章

老先生终于将手指从秦疏手腕上拿开,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来。他早得了吩咐,在秦疏面前,不能称易缜为侯爷,于是只好撇去尊卑,仅仅拱拱手,对着紧张地守在一旁的易缜道:“凭老夫多年的经验,这脉像总也有八九分的把握,这儿先给大人道声恭喜。”

易槙自然是喜不自胜,李太医也大大松了口气,毕竟青帝让他来这儿,可不单是看在燕淄侯的面子上,也有观望的意思,眼看着秦疏久久没有动静,正发愁如何给京里交代呢。

这一下是皆大欢喜,大夫又细细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叮嘱这段时间多静养,便忙着下去开些调理的方剂。

易缜满心喜意,见简安还怔在那里,满脸的不明所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抱过小家伙来亲了两口,也不管他连声疑问,只告诉他没事,连拉带拽的将小家伙拎出门去。

他两步奔到床前,激动之极反而不知所措,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都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秦疏还在大夫道喜的时候就不好意思起来,这时房里只剩他两人,他这才转过脸来,只见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先是不说话,抿着嘴看着易缜,一开始只是微笑,后来笑意越来越浓,他显然十分高兴,眼睛里亮晶晶的,在这一刻,仿佛他整个人都平添了一份光彩,面容都变得明亮起来。

两人相互对视了片刻,易缜长出一口气,俯下身去,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将他紧紧搂入怀里:“……太好了!这太好了!”

“别摇。”秦疏被他搂着晃了两下,轻声嗔道:“头晕。”

易缜这才不敢造次,强抑着满心的喜悦,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身子扶正一些,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秦疏顺从地合着眼,没有像往常一样稍作闪避。

易缜轻轻抚着他的脸颊,见他脸上红晕退去之后,气色仍旧不好,不禁心痛,由衷道:“实在让你辛苦了。”

秦疏并没有把眼睛睁开,闻言之全嘴角微微挑高,笑了一笑算是答复。他眉眼之间全是满足喜悦,显然以宝宝相比,这一点点辛苦他全然不在意。

两人都不再言语,默默地依偎在一起,都只觉得此刻是无经的亲昵幸福。

秦疏的身孕刚则月余,正是需要小心谨慎的时候。太医说了要静养,他自己稍稍一动就晕得难受,有一大半的时间就被易缜半强迫的留在床上,就算是稍稍活动一下,范围也仅限在小院内,还得由易缜自己亲自陪着才放心。

秦疏在这个时候,药是不能随便吃的,太医所开的方子里,多半还是以食疗为主。便问题也就出在这儿,他自从那一天起,就反应得格外厉害,头晕反胃,全身酸痛的症状就一直不见好转。起先沾不得一星半点油腻荤腥之物,根本见不得厨房专门熬的那些鸡汤鱼汤。易缜拿会饿着宝宝来劝他,还能让他吃些清粥小菜之类,也要吐出大半。大夫开的那些止吐的方剂,针炙按摩之类的方法统统都不管用。

他这时还能吃点儿水果,可是几天之后,情形越发严重起来。就是喝口清水也会恶心反胃,每每呕得撕心裂肺,似乎不把心肺都呕出去就不算完。不过几天的工夫,好不容易才长出来的那点肉又不见了,整张脸都足足小了一圈,折腾得秦疏简直连起身的力气都不有了。到后来,秦疏也是实在难受得紧了,索性连水也不愿喝了,任凭易缜怎么哄怎么劝,可谓是使出了威逼利诱种种手段,他怎么也不肯张口。

这真要把易缜急得团团转,偏偏又不能对他用强,撬开嘴巴把那些鸡汤鱼汤都灌下去。

简安趴在床边上,剥了个桔子要喂他:“爹爹,吃一口,就吃一口,很甜的,一点儿也不酸……”

秦疏看了他一眼,皱着眉摇摇头,将简安的小手推开,他手上明显都没有多少力气。简安固执地又把手伸过去,他干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这一大一小都没辙了,易缜只得仍旧向太医求助:“老先生,你看他这样……能不能想些办法?”

李太医迟疑了一阵,趁秦疏没有留意,悄悄向易缜递了个眼色,易缜心里不由得一紧,不知他是什么用意,惴惴不安地跟出来,估计着房间里边已经听不到了,这才焦急不安地问:“可是秦疏他……”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害怕,后面的话竟不敢出口。

“小公子并没有修爷想的那么严重。”太医见他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连忙宽慰。顿了一顿低声道:“那个药,他还一直在吃么?”秦疏平日服用的那个药剂出自太医院,李太医能被青帝予以厚望,在太医院中也是有身声望的人,自然隐约知道这件事。

易缜心思一转,顿时领悟他话中的意思,这一下真正变了脸色,愣了半天,这才低声道:“不是说过不会有什么影响,当日敬文帝的那个怀孕的妃子,不也是好端端的?”

李太医明白他暗底里的顾虑,可是也没奈何:“若是时日不长,自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他服用这药已经将近两年——是药都三分毒,更何况各人的体质不同。在别人身上可以混然无事,在他身上,就会和别的滋补安胎的药材相冲突。”李太医顿了一顿,后面的话却是不得不说:“就算老夫能想办法令小公子渡过眼前,以后难免也琮会有更严重的情况,更不敢保证胎儿不会受到药物影响。”

易缜浑身一颤,愣了一愣,随即变了脸色:“你是说,我的儿子有可能会变成傻子?”

李太医心里自然是有这个顾虑,但那里敢说得这么直白,当下讪讪道:“这倒也不是,只是脑子大概会比别人迟钝些……”

易缜这下是彻底呆住,过得片刻,这才嘶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太医有些惶恐,只能无奈道:“早时候,这也实在是没有先例,老夫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一节。”

易缜红着眼睛,如困兽一般来回走了两步,一双眼睛变得通红。他想儿子都快要想疯了,可前提是秦疏在自己身边。这将近两年来的平静生活以然使他深深沉浸其中,他在心满意足的同时,却也隐隐有些忧虑,便是顾忌着这样平静安宁的表像之下,秦疏什么时候会清醒过来。在经历这段时间,品尝到两人亲昵无间的滋味之后,要再次面对秦疏的绝望和愤怒,是他万万不能不愿也不敢想像的。

可眼下,李太医的话,无疑是告诉他,他所担忧的这个心腹大患,不定时却无可违逆的将要爆炸,那后果是他难以想像的。

若说是秦疏为他生下的孩子,就算呆傻,他现在也绝不会有丝毫嫌弃。可是秦疏那么高兴,那么欢喜的期待着这个宝宝的到来,这样的结果,他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无论对将来的孩子,还是秦疏,都绝不公平。

因为真正在乎,他反而考虑起秦疏的感受,做不到一心只为自己着想的自私。

易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似呻吟的叹息。

太医虽知道自己的提议实在算不上好,还是不得直言相劝:“侯爷,亡羊被牢为时不晚,只要现在不才让小公子继续服用此药,悉心加以调养,老夫有九成的把握并不会对小世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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