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不起你。”安吉瑞尔紧张的绞紧了手指，不敢去看斐无术的眼睛，低着头呐呐，“对不起，斐无术。”

斐无术咧了咧唇角：“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把真相说出来嘛。”

“对不起……”安吉瑞尔像是只会说这句话，“真的很对不起……”

感觉这个男人像是快哭出来了一样。斐无术伸手撑住下巴，无奈的很，男人的眼泪比女人的更可怕啊——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我说，你别一直说对不起啊。”他大大咧咧的道，“说一百个对不起还没你一张签名值钱呢。要真觉得抱歉，就回去多写几张签名给我。等我出狱的时候，直接去领。”他有老头子有兄弟有小弋弋，还愁走不出这个鬼地方？

安吉瑞尔却怔住了，他缓缓的抬起目光，对上斐无术一如下午聊天调侃时的坦率笑容，眼睛微微眨了眨，眼泪珠子便无声的落了下来……真的对不起，但他却不能做出任何弥补。

在黑斯廷斯与斐无术之间，即使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误的，他还是要站在黑斯廷斯那边。

“诶诶诶？还真的哭了？”斐无术抓了抓头发，这个这个……怎么哄男人开心他还真没研究过，毕竟他男人是不会哭很少笑的类型，他完全没有练手的机会嘛。

“你来总不是哭给我看的吧？”最后他只能抄袭他家小弋弋一本正经的表情，认真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就是蹲监狱，至少也蹲得明明白白的嘛。”

安吉瑞尔咬牙止住眼泪，一字一字缓缓道：“我的全名是安吉瑞尔·费尔南。是黑斯廷斯的哥哥。”

“=口=……”斐无术掏掏耳朵认为自己一定是没听清。

探视屋外。

苏唐百无聊赖的靠在墙壁上，与宁清流聊着天。

“你就让他这么去见斐无术，可行么？”宁清流还在办公室内忙碌着，不过中途被苏唐骚扰，也勉强应付一下这个暂时无事可做的上校。

“安吉有分寸的。”苏唐笑道，“会不利于少将的事，他不会做。”

“而且……”苏唐低声补充着，“要是不让他见斐无术一面，我怕他会被自己的愧疚感给压死。”他弯着唇瓣，含义莫名，“现在这样挺好的。”

“这是你的事，随你怎么安排。”宁清流浅笑道，“别出了岔子就好。”

怎么会出岔子呢？苏唐低笑，安吉瑞尔是最不会背叛少将的那个人。

第九十五章：扬帆（六）

斐无术现在的表情很囧，安吉瑞尔就算跟他说“斐无术，其实我是个女的”，也比说“我是黑斯廷斯的哥哥”可信的多吧？

黑斯廷斯啊！安吉瑞尔啊！

两个人会是兄弟？！

斐无术完全不知道此刻他想表达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思维能力已经在某个地方断掉了，嘴角抽搐的干笑三声，慎重的看着安吉瑞尔：“骗人是不对的，你是黑斯廷斯的狂热粉？”所以才帮助黑斯廷斯诬陷他？斐无术觉得这才是真相。

“我的确是他的哥哥。”安吉瑞尔低声道，“在他十岁以前，我都与他关系很好。你知道那种，弟弟用全心全意的依赖眼神望着你的感受么？软乎乎的抱着你的小腿，糯糯的喊‘哥哥’时的心情么？”

斐无术怔了怔，收起了调笑的心思，垂下了眼……他当然知道。

“十岁之后呢？”斐无术还是信了安吉瑞尔的话，这个人没必要来骗他。尤其是，黑斯廷斯和安吉瑞尔这两张脸，的确像是一个基因出品。

“我想这个故事会很长。”安吉瑞尔扬起一抹苦涩的浅笑。

“现在我的时间很长。”斐无术摊手，他忽然很好奇，黑斯廷斯这种人，是怎么跟软乎乎三个字联系到一起的？

安吉瑞尔点了点头，缓缓讲述起来：“曾经人类从地球上迁徙，是因为什么，你是知道的吧？”

又要讲到历史吗？斐无术头大的很，嫌弃的扔出两个字来：“虫子。”

“嗯。是虫子。”安吉瑞尔缓缓道，他的声音很动听，然而讲出的内容却不怎么美好，“费尔南家族，在三百多年前，就在联邦发现了这些虫子。”

“等等等等！”斐无术抬手阻止安吉瑞尔继续讲下去，他需要消化一下事实，片刻后才皱着眉谨慎的确认，“这是真的？你们怎么知道那是侵略地球的虫族的？”

“是真的。”安吉瑞尔用手大概比划了一下，“当你看见它们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过来，那就是虫子。”

斐无术设想了一只放大版的蟑螂，被恶心了一下，示意安吉瑞尔继续。

“费尔南家族每一代的人无论在成年后选择从事怎样的工作，都能在各个领域上成为拔尖的人才。”安吉瑞尔并不带任何炫耀意味的道，“三百多年前，有一位长辈爱好星际冒险，一年到头都驾驶着他的私人星舰，穿梭于联邦各处荒僻的角落，为联邦开发了不少安全的星舰航线，同时也发现了不少自然虫洞。”

斐无术不置可否的听着，心说斐家的每一代人都是大土匪老流氓，相比之下费尔南家族真是精英家族啊。

“是他发现了虫子？”对于逼迫人类舍弃栖息地的虫子，斐无术还是没有实在的认知感，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生物，无法想象那种生物有多么的可怖，所以他无法光凭几句话便对虫子警惕畏惧起来——虫子，离联邦太远了，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渺小配角，只在传颂联邦先辈们伟大事迹的时候，才作为点缀出现一次。

安吉瑞尔点头：“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在之后的旅行中，陆陆续续发现的虫子便多了起来，那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这种生物不是偶然，而是应该有着一个族群，这才联想到了历史中存在的虫族。”

“族群？”斐无术眯了眯眼，“那么后来找到他们的大本营了么？”

“没有。他们的族群并没有在联邦。”安吉瑞尔道，“凭借家族这么多年的观察，已经确定了，这些虫子应该是在宇宙中被卷进了虫洞，然而从联邦的虫洞中被抛了出来——这样出现在联邦的。”

通过虫洞么？斐无术想到一件事情：“它们可以在暗空间存活？可以在宇宙里存活？”

看着安吉瑞尔肯定的点头，斐无术终于有些认识到了虫子的彪悍，至少能在充溢着稀奇古怪射线的宇宙中存活，那些家伙的生命力就不是一般两般的强悍了。

“为什么联邦没有一点这种消息？”要真是虫族这么大的事儿，不说他们斐家，至少莫家也该得到消息的吧？

“当时费尔南家族的族长将消息传达给了联邦首相，并将捕捉到的标本交由了联邦研究所进行解剖，最后确认了这种生物虫族的身份。”安吉瑞尔的声音沉重起来，“虫族在联邦附近出没的消息若是散播出去，定然会在联邦引起前所未有的恐慌。而当时发现的虫子数目又的确极少，完全在可控范围内，因此首相将该消息列为联邦最高机密，只有历代首相才有权限翻阅此资料。即使是暗黑世界的三大家族，也根本无法获悉这个消息。”

“在那之后，联邦在虫洞附近设置了监视器，一旦发现有虫子进入联邦，便派人前去绞杀。这种任务，从三百多年前开始，便一直由费尔南家族的人前去执行。因为我们是除却首相外，唯一的知情人。”

“最开始虫子的数目真的不多，一年能有一只都算是多的了。”安吉瑞尔回忆着自己在家族中翻阅过的资料，脸色极为不好看，“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年两只，十只，到现在的一百多只虫子，通过虫洞落入联邦的虫子越来越多了，单派几人去，根本完成不了任务。”

“因此，费尔南家族在首相的默许下，组建了忠心不二的私军。”

“此后，联邦每年都会派出军队去清扫虫族，甚至是让军队常驻那片星域。当然，出兵的理由通常是演习、讨伐反联邦武装分子、剿灭海盗之类的。但实际上，在军方出发后，费尔南家族的私军便会脱离军队，以执行秘密任务的借口，前往虫洞附近。黑斯廷斯他……”安吉瑞尔定了定神，才道，“黑斯廷斯他十七岁起，便是费尔南家族这一代私军的统帅。”

斐无术顺着他的话道：“所以过去新闻里经常报导他又去那里打仗了，又去那里剿杀海盗了，其实他都是去杀虫子的？”

“嗯。”安吉瑞尔咬住唇，眼里又浮起一层水光，“受的伤也是……都是被虫子伤的。曾经有一次，在首都医院昏迷了数月才醒过来。”

斐无术了然的点头，那一次，外界媒体宣传说黑斯廷斯是被亡命之徒暗杀所致。

“不过莫非要一直这么对联邦人隐瞒下去？”斐无术不解的抓了抓头发，“照你说的这个趋势，总有一天虫子会多到控制不住的时候吧？”

“是这样没错。”安吉瑞尔此刻与斐无术交谈的，并不是以他联邦明星的身份，而是以在费尔南家族接受了各式教育的长子身份，“为了应对那一天，联邦已经在暗中储备力量，并在不久前接受了费尔南家族的提议。”

“什么提议？”斐无术眼皮跳了跳，似乎要到重点了。

“在联邦推行‘新大陆OL’这款游戏的提议。”安吉瑞尔不忍的垂下了眸子，他阻止不了自己的家族，也阻止不了联邦的决议，这也是他与家族，与黑斯廷斯逐渐疏离，再也走不到一起的原因——夺舍另一个星系的人类，太残忍了！

果然游戏是他们搞出来的！把河越星系的人都当什么了？！斐无术目光不善起来：“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虫子的事，跟这个无关的吧？！

安吉瑞尔的表情在激光栏外模糊不清，一字一字道：“费尔南家族想做的，是将河越星系的自然派系与联邦的科技力量整合起来，让联邦的实力得到一个质的飞跃。”

“哈……”斐无术一脸听不懂的表情，“那是什么？”

“三百年前，虽然联邦对虫族事件有了警惕，但当时的费尔南家主却认为……”安吉瑞尔语气复杂的将过往的一切纠葛坦白。

当时的费尔南家族认为，虽然误入联邦的虫子只有那么零星几只，不足为患，但却证明了一个事实——虫族的确还在宇宙中存在着，且任何人都不能完全否定，虫族会大举入侵联邦的可能性。

虽然那一天可能在十年后，百年后，千年后……但既然已经有虫子出现在眼前了，那么人类就必须去思考最坏的那一种情况。那就是，在面对虫族大举入侵的时候，联邦该拿什么抵挡？能抵挡得了吗？联邦会不会像先辈们一样，被逼得再次舍弃家园，再次逃亡？

比起传说中的地球来，新银河系的科技是发达了许多。

但是漫长的时光中，不可能只有人类在发展在进步，虫族一样会进化！如今的联邦可以胜过虫族吗？当时的费尔南族人如是想。然而在亲自参与了灭杀虫子的过程后，他得出了结论：不能。

那么若未来真有一天，虫族大军出现在联邦，那么联邦只能节节后退，走上过去人类的老路吗？

被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与焦虑感包围的费尔南族长在书房中深思熟虑良久，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要找到曾经叛离联邦的那群人，单凭联邦现有的力量完全不足以抗衡虫族，只有科技和人体潜力合二为一的威力，才有胜利的希望。

叛离的人隐入了混乱星域，于是费尔南族长斥巨资打造了五百七十八艘性能顶尖的星舰，在族中召集了志愿前往的族人，操纵着这些星舰悄然前往混论星域，奔赴一场极大可能有去无回的死亡盛宴。

即使希望再微弱，也要尝试一把。当时的费尔南族长这样认为。

其实，真的没有抱太大希望的……然而在某一天，其中的一艘星舰破破烂烂的扎出了混乱星域，成功的返回了费尔南家族！

他们带回的讯息说是在混乱星域中的一颗废星上找到的。虽然对此抱有怀疑，但紧接着，在看了讯息的内容后，所有人都信了七八分。

通过传回的讯息，他们知道了，当初那批叛离的人在混乱星域对面扎了根，那片星域被他们称作河越星系。那些人也在漫长的时光中，将人体潜力开发到了极致。河越星系的文化风俗，都不是随随便便胡乱乱造可以来的，因此对星舰找回的资料的真实度，费尔南族长也不再怀疑。

讯息里还提到了一种矿石——虫罂黑晶。并附有利用此矿石制作的精神引导仪的结构图。

讯息里说，利用精神引导仪，联邦人的精神体可以通过暗空间直接到达河越星系。

这种说法本来该被人嗤之以鼻的，但或许是此前的资料已经取信了众人，又或许是对联系上河越星系已经别无他法，抱着尝试了说不定会成功，就算是失败了也承担得起损失的想法，费尔南家族开始秘密研究精神引导仪，尝试制造。

需找虫罂黑晶便花了三十几年的时间，加之精神引导仪本身的原理与结构就相当复杂，所以那一任费尔南家主没能看到成品。成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安吉瑞尔的祖父为家主的时候了。

但在成品出来后，没有人知道这个投入了百年心血的产物究竟会不会像讯息里说的那样，将人的精神体传送至河越星系。为了验证其功效，安吉的祖父秘密抓回了不少联邦的不法分子，直接用人体来试验精神引导仪的功效。

当然，试验的结果是失败的。用于试验的人精神世界崩溃，成为了活死人。

但是科研人员发现，精神引导仪确实不是一个单纯的摆饰，而是能够将人的精神体引导出体外。于是没有人说放弃，他们对精神引导仪收回改造，然后再进行试验——这个死循环般的过程持续到了安吉的父亲成为族长。

那时候精神引导仪被反复修改，趋近于构造图上的完美，所有人都有种下一次说不定就能成功了的预感。不过成功的下一次却一直遥遥无期。

事情的转机在黑斯廷斯八岁，安吉瑞尔十三岁那年。那天，被抓回费尔南家进行实验的海盗在实验中途携带着精神引导仪逃脱，他心知在首都星绝对躲不过费尔南家族的搜索，也干脆的放弃了生的希望，但他要报复，要让费尔南家族狠狠痛上一次。于是他打算绑架费尔南家族的长子，下一任费尔南家族族长的安吉瑞尔。

那时候安吉瑞尔身边跟着黑斯廷斯，在力量高于他们数倍的男人的面前毫无反抗能力。黑斯廷斯在男人要抓到安吉瑞尔之前，自己狠狠的撞了上去，将安吉瑞尔推入了旁边的河流，但自己却慢了一步，没能落入河里，被反应过来的男人飞快抓住了衣领。

男人将精神引导仪用在了黑斯廷斯身上——这本来是他打算用在安吉瑞尔身上的，以牙还牙来报复费尔南家族。

做了这一切后，男人将昏迷的黑斯廷斯带到了费尔南家族门前，狂笑着自杀身亡。

所有人都以为黑斯廷斯会像之前的试验品那样，精神世界崩溃，成为一个活死人。毕竟黑斯廷斯还是个八岁的孩子，精神力发育不完全，连七八级的精神力高手都撑不过去的试验，不会有人对黑斯廷斯这样的小孩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