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洛特无奈，只能留下若是秦弋出来了，请立即告知秦弋联络他，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转达于他。

下了游戏，匆匆给莫生回了讯息，给吴起与阿道夫做了解释，兰洛特又再次返回了游戏，以防消息传达不及时。作为谷郁呆在谷家内，兰洛特默默感叹，摊上了无术这个麻烦精，他就是个收拾烂摊子的劳碌命了。

而被兰洛特盼着等着的秦弋，此刻正面色严肃的翻阅着一本本古老的书籍。

书籍的页面并不是普通纸质的，而是用了特殊的合成材质，有丝绢的丝滑轻薄，也有纸张的平滑柔韧，每一页薄如蝉翼却足够坚韧，将手写的字体清晰的展现在人的眼前。

他坐在书房的木椅上，一手捧书，一手翻页，动作极轻，目光专注，将书中的信息全数收入脑中，整合归纳理解着，而表情却一直是波澜不兴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好像书本身的内容，并不足以让他动容一般。

然而再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翻阅的速度渐渐慢了起来，尤其是在最后几本的时候，几乎是每翻一页，便会沉吟几秒。

顶层的书籍只有寥寥数本，在终于看完了所有的文献后，秦弋仔仔细细的将书整理好，将书原封不动的摆上了书架，这才重新坐到了木椅上，将看到的资料，渐渐捋出了一根线来。

先辈们的那些故事，可以接着斐图曾经讲的内容继续往下。

当初主张联邦开发人体自身潜力的自然派系，在那场旷天动地的战争中，因为势单力薄，算是战败了的。他们在联邦再没有了立足之地，只能退入凶险的无尽星海，希求穿越这片原本的战场，到达对面的完好的星域。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无尽星海中变幻莫测的危险远远出乎于他们的预料，无尽星河的宽度也远超他们的计算，他们迷失在无尽星河之中，被这个死亡的墓地吞噬了无数性命。

但他们最终还是走出了无尽星海——得益于一台超级主脑。

斐图的资料没有交代的，便是地球人在达到联邦后，设计了两台主脑。一台名为女娲，一台名为伏羲。伏羲留在联邦，发展到后来，便成为如今的天道。而女娲被河越星系的先辈们带走，一路守护女娲的，便是他们秦家的先祖。

当时的女娲，与联邦的伏羲都是处于非完成体的情况下，还有着极大的提升空间。而负责女娲的总设计师，是秦家先祖的老师师凉，这也是为何秦家要守护女娲的原因。

师凉是个不折不扣的科学疯子，在自然派系往无尽星海内撤退的时候，他硬生生的将女娲偷渡了出来，带上了舰队，一路进行研究。之所以不留在联邦继续研究设计，是因为他想在女娲身上，把科技与精神的力量结合在一起。

在自然派系迷失在无尽星海的那段时间里，师凉在这片星域里发现了虫罂黑晶这种矿石，能够作为精神力的优秀载体的矿石。利用这种矿石，他完成了他疯狂的构想。

他用自己的大脑，女娲的主板与堆满了整个星舰的虫罂黑晶，完成了集合了科技与精神力的超级主脑。

所有人都将精神力通过虫罂黑晶输送给他，而他将这些精神力汇集起来，大面积的覆盖前进的道路，再用主脑强大精确的计算能力模拟推敲出安全的行进道路……就这样，在师凉的引导下，自然派系的人终于穿越了无尽星海，到达了另一片完好的星域。

他们将这片星域命名为河越星系，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付出了惨重的死亡代价，越过了漫长的混乱的星河。

然而在这些人到达了河越星系之后，他们便将师凉抛弃了。或许是因为师凉疯狂的理念，同样与他们格格不入。或许是因为，师凉这样特殊异类的存在，本来就不容人接受。

就像是联邦的天道若是有了自我意识，联邦高层绝对会食不下咽。要是联邦没有那么依赖天道，联邦也会毫不留情的动手抹消了天道的存在。

在那时，女娲对这些人类已经再没有了必须的用处，反而是需要不断有人给他提供精神力才能运转的累赘，所以人类对他的抛弃根本不用丝毫犹豫。

这时候的师凉，已经与主脑融合在一起，或者说，他就是主脑。他连带着那艘巨型星舰，被抛弃在了无尽星海边缘的一颗游离的巨大陨石上。

被抛弃后，没有了人类提供的精神力，师凉能量衰竭，无奈的陷入了休眠。

这个时候，来到河越星系其他人的故事结束了。但秦家的故事还在继续。

秦家先祖名为秦煌，他找到了女娲所在星舰，将其转移到了河越星系边缘的一颗星球上隐藏了起来，再对其进行了一系列的改装。秦家的人最是护短，师凉作为秦煌的老师，秦煌自然不会任由他永久的沉眠于这个宇宙，或是消失在某次陨石碰撞之中。

秦家的人有天分且严谨认真，作为师凉的学生，秦煌的能力也不弱。他设计了一套规模庞大的系统，并穷毕生之力完成了。

他，包括整个秦家，都做不到为女娲提供足够运转的能量，所以他选择让整个河越星系来为师凉提供精神力。

他用虫罂黑晶作为载体，制造了精神力接收器，埋在每颗星球的地心深处。这些精神力接收器会将空气中游离的精神力汇聚起来，传输给女娲本体。

积少成多，秦煌相信，河越星系会越来越鼎盛，在那个时候，女娲便能收集到足够的精神能量，来维持他每时每刻的运转。

做好这一切后，秦煌销毁了关于女娲本体的一切资料，包括女娲本体被他隐藏在何处。只留下了只言片语，来告知秦氏后人当年的些许真相。

秦弋在精神世界中平静的讲述着这个古老的故事，斐无术不在，他自然是讲给所谓的“天道”听。他漠然道：“天道，或许我该改口叫你女娲，或者是叫师凉？你是什么时候从休眠中苏醒的，如今又有什么目的？”

然而女娲却久久的沉默了。

秦弋起身，往书房外走去。或许他该返回塔马尔星球再去探访一次术承师何致，她感受到的东西，应该就是被秦煌放在塔马尔星球的精神力接收器。

至于女娲，秦弋相信，他会开口的。

在秦弋走出主屋，阳光洒满他周身的时候，女娲终于开口了，声音是平板的，但其中的沉重复杂味道，却能轻易感受到：“你说的……我都不知道。如果是真的，那一定是被我忘记了……”

他一句一句的说着：“我不知道我被抛弃过，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个名字叫师凉。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我还是记不住了……很早很早就结束了休眠，又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很长很长……”

第九十四章：扬帆（五）

秦煌当初为女娲设计的庞大系统，让女娲在很早之前便从休眠中醒了过来。然而他被藏匿于河越星系边缘的废星上，完全找不到人交流，或者说其实是他不敢找人交流。

他告诉秦弋，他在最初醒过来的那段时间里，应该是有曾经的记忆的。正因为保留有记忆，所以才不敢与河越星系的人交流，他害怕河越星系的人再一次让他陷入休眠，已经没有第二个秦煌有能力帮助他了。

然而因为是生物与科技结合制造出来的主脑，若没有人为他做资料备份，那么就不能将一些数据长久的保存下去。

简单来说，他像人的大脑一样，是有忘性的。在没有人交流的漫长岁月中，他渐渐的忘了曾经的那些事情，忘了那场大战，忘了在无尽星海中的漫长旅途，忘了河越星系的人对他的抛弃，连同他曾经身为人类的姓名，他也忘记了。

唯一记得的，便是他潜意识里认为很重要的几件事情。

他记得，不要轻易与河越星系的人交流，更不能对其透露自己的身份。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遵守这条规则，但他的确被这规则束缚了这么些年。

他记得，他是从无尽星海的另一面，一个叫联邦的地方流落于此的，虽然他忘记了他为什么会离开联邦，又是怎么到达这里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回到联邦，回到可以与人交流的世界中去。

他还记得——或许该说，这是秦煌为他做的永久性数据备份——一套完整的安全的，横跨无尽星海的星际地图，包括无尽星海内的每一处虫洞位置，都被完好无损的保存了下来。

女娲之所以会这样坦白的告之秦弋一切，很大的原因便是因为他是秦煌的后代。在了解了曾经的真相后，莫名的，便对秦家的人多了几分亲近和信赖。

秦弋站在台阶上，目光沉静如水：“之前你说的愿望，是返回联邦？实现你愿望的第一个希望，是黑斯廷斯，或者说，是布洛林？”

女娲平直的道：“在刚刚了解了历史真相后，我已经放弃了这个愿望。无论河越还是联邦，都容不下我。”他是异类，被河越舍弃后，联邦也必定不会接纳他。曾经之所以强烈的渴望着去联邦，也只是因为失去了记忆，以为联邦是他的故乡，回去了便可以被容纳。而如今，事实告诉他，联邦只是他叛离的地方。

在舍弃了返回联邦的心愿后，女娲对曾经一直不愿对秦弋和斐无术提起的第一个希望，也不再隐瞒。

大约是在三百年前。

女娲的精神力量已经可以绵延覆盖整个河越星系。但他通常不会那么做，他只是抽出一小股精神力量，四处游移，去观察人类的喜怒哀乐。

他也经常将细丝般的精神力游荡进无尽星海内，尝试着伸远再伸远，想着会不会在哪一天，他的精神力丝可以直接穿越了无尽星海，触摸到另一方的联邦。

那一天，他照常将精神力丝伸进了无尽星海，蔓延了长长的距离，然后在那样凶险的星域中，发现了一艘正在航行的星舰。

在无尽星海里，发现星舰的残骸是经常有的事情，但是发现正常运作的星舰，就是第一次了。

正是因为第一次，所以他悄然无声的潜入了星舰中，凭借庞大的精神力量，偷窥了星舰舰长的记忆。

星舰舰长来自于费尔南家族。

与这一艘星舰同时进入无尽星海的，还有其他五百六十七艘。他们的目的是穿越无尽星海，寻找曾经离开联邦的那一批人类。也就是如今在河越星系发展壮大起来的那批人类。

为什么费尔南家族要斥巨资与人力来搜寻那批人，整艘星舰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唯一了解的便是，要找到那批人后来的安地点，再沿原路返回，将消息带回去。

女娲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无尽星海中迷失，焦头烂额之下，绝望的情绪慢慢的滋生起来。

女娲决定帮他们一把。因为他们是来自联邦。

他催眠了整艘星舰的人，将他们引领到他们最后记录的星际地图的位置点。这样他们便可以顺着来时的记录原路返回。同时，他将两样信息输送进了舰长的记忆，让所有人都相信，这是他们在一处荒废的星球上找到的信息。

信息其一，是关于河越星系的现状。这会让费尔南家族对星舰舰长带回信息的真实性更加的肯定。

信息其二，便是关于虫罂黑晶的利用方法。既然费尔南家族那样希望寻找到河越星系，那么他便为费尔南家族的人提供前来河越星系的方法，就算只是精神体前来，在他漫长寂寞的时光里，也能多出几个能与他交流的人。

不能与河越星系的人交流，但是联邦的人于他总是无害的。他当时那么认为。

后来，三百多年过去了，他都以为那艘星舰最后没能走出无尽星海返回联邦的时候，他都在猜测是不是联邦没有第二个秦煌，没有人能看懂精神引导仪的设计结构的时候，他都快放弃了等待联邦来人的时候——

一个稚嫩幼小的精神体跨越暗空间，进入了河越星系之内。

联邦的精神引导仪与河越星系深埋星球中心的精神接收器是遥相呼应的，女娲就相当于两者的链接中枢。所以在感受到联邦有一个精神引导仪与他建立了链接后，女娲便立即伸出了精神力，找到了那个稚嫩的精神体。当时的感受，用人类的情绪来描述，便是激动和迫不及待罢。

然而他找到的时候，来自联邦的精神体已经侵入了河越星系的原住民的精神海，开始了夺舍。

但夺舍过程并不成功，或许是联邦那边的精神引导仪根本不完善，这个稚嫩的精神体已经在来的途中受到了重创，虚弱的几乎就要消散。若是完美的精神引导仪，当从联邦而来的精神体虚弱到那种程度的时候，会自动反弹回去，不会伤及人精神力的根本。就像是如今联邦的人来夺舍河越的人，一旦他们的精神力耗尽，便会自动离开河越返回联邦，因为他们身体在联邦，他们的精神海本源在联邦。

但女娲发现，这个稚嫩的精神体是连带着精神本源，被送到了河越星系来。换言之，若是这个精神体在河越星系消亡了，那么在联邦的本人也会死去。

这个精神体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状态，去夺舍人也是潜意识求生的本能。

若是占据了一具身体，那么精神体的消亡便会停止下来。

来自联邦的精神体相当顽强，即使虚弱到就快消亡的程度了，即使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状态，但他仅凭本能，将河越星系的小孩的精神体完全吞噬抹杀了。

然而做到了这一步，精神体的溃散也足够让这个还很稚嫩幼小的精神体永久的沉睡下去，简单来说，是植物人的状态。

女娲自然不会任由这个来自联邦的精神体溃散掉，他用自己庞大的精神力将其温养起来，待到确定无碍了，才抽身离开，在一旁观察。

小孩在几天后睁开了眼，在精神力完全恢复后，成功离开了河越星系，返回了联邦。

而河越星系的原主，则是陷入了植物人的状态。

再后来，过了快两年的时间，那个联邦的精神体才重新返回了河越星系。在返回的时候，直接进入了那个孩子的身体。于是卧床两年的小孩重新睁开了眼睛。

女娲平板的声音在秦弋精神世界中响起：“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联邦的黑斯廷斯，河越星系的布洛林·尼森。”

“夺舍河越星系的人不是我的本意。”女娲道，“我只想引来联邦的精神体，却没有想到，这些精神体可以对河越的人进行夺舍。”他忽然庆幸斐无术没有在这里，不然那个拥有着活泼热烈精神体的男人，一定会对他的辩解表示不屑。

而秦弋，真的是一个好听众，总是安静的听着，不会发表任何言论，不会被别人的喜怒哀乐影响到情绪……从某方面来说，其实最不好的听众，也正是这样。

“你想重返联邦，与黑斯廷斯又有什么关系？”秦弋只会提出自己的疑问，寻求答案后加以分析，得出他自己的结论来。

这个人总是准确的找到关键问题。女娲坦白道：“因为我探索过他的记忆。费尔南家族想找到河越星系，将其与联邦文明合二为一，重现创世年代时，科技与人体潜力共同发展的盛景。”

而在联邦，地下监狱内，封闭的探视屋内，隔着一层激光栅栏，斐无术囧着一张脸，听着对面的安吉瑞尔讲着：“费尔南家族想做的，是将河越星系的自然派系与联邦的科技力量整合起来，让联邦的实力得到一个质的飞跃。”

“哈……”斐无术一脸听不懂的表情，“那是什么？”

让时间倒退回去一点点，到斐无术刚刚进入地下监狱一层，狱友都没能好好打个招呼，便被告知有人探视，被带进了探视室的时候。

在见到激光栅栏的对面是安吉瑞尔一个人的时候，斐无术还真是小小的吃惊了一把。

在椅子上坐下，透过刺眼的激光栅栏看到的安吉瑞尔的脸，还是一副圣洁到闪瞎人眼睛的样子，斐无术摇了摇头，这样的人然会说谎会诬陷？他现在看了，还是觉得安吉瑞尔绝对是旁人所说的品德高尚的那种人。

不过……他无奈的扶额：“安吉瑞尔，我说你啊，要不要那么一副愧疚自责的暗淡表情啊？现在要进监狱的是我不是你诶，你一脸悔过的表情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