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赶紧拽了餐巾纸擦，尹姝琳不是好脸色看他，薛建狠瞪了回去。

“嗝！”小张打了个酒嗝，“我说你俩，眉目传情呢？我们可都在啊，是不是，赵儿，他俩也太那什么点儿了！”

“就是就是，欺负我们没人是怎么的？”

“你们什么眼神儿啊，眼睛让屎糊了吧，我能和她传情？”薛建把空杯往面前一放，小张立马就给他满上了。

“你别放屁了，人家姑娘喜欢你，你还装上了，再刺激哥们儿，哥们儿就找个男的去！”

小张瞪了小赵一眼，“呸，有没有点出息，你就恶心我吧，哎，你还真别说，我前两天不是外援去了，临检的城西那家，看见好几个，哎呀……”

“卖的？”

“卖不卖也恶心……哎，薛建，你干什么呢？喝蒙了吧，酒都倒我身上了！”手忙脚乱的站起来，小张骂骂咧咧的去洗手间清洗。

薛建没接话，给自己倒满了又一口喝进去，尹姝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故意的？”

“喝醉了，手一滑就倒了……”尹姝琳没再说话，四个人喝到晚上九点。尹姝琳说什么也不肯坐车，点名道姓的要薛建送她回家，薛建答应了，两个人走在大道上，车从身边嗖嗖的过去，路过了白扬的学校，薛建斜着眼睛往里面瞟，有人看他，他就马上装出看表的样子，即使那个人不是白扬。

“你看什么呢？”薛建回过头，显的有点慌张。

“没看什么啊，你看错了，哪天也没让人送过啊，今天怎么还娇气上了？”拍了拍尹姝琳的肩膀，薛建仿佛头一次发现，这个女孩子矮了自己那么多，单看外形，还真有点小鸟依人的样子。

“你他妈的就从来没把我当女人看过！！”意外的回应是尹姝琳的大喊。

揉了揉耳朵，薛建的眼神有点无辜，“你不是女人是什么？我又怎么你了？”

“我喜欢你，知道么？你就一直不搭理我，都快一年了，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么？”

薛建没有回话，却想起了白扬。白扬说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他，有多久呢？他俩认识的时候，他才六岁吧，那样的话，就十六年了，他不难受么？

“你就一直这样，我说什么都不在乎，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明白么？”尹姝琳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薛建突然觉得很难受，虽然他知道，白扬不会这样哭。

“我明白！”这三个字，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了，跟前哭红了眼睛的女孩，还是他一直惦记的白扬。

“你明白个屁！”尹姝琳走了，薛建也没追上去，转身顺着原路走，再抬头的时候竟然是白扬他们学校的大门，昏黄的路灯洒在白杨树下的石子路上，揣在口袋里的手不由自主的碰上手机，薛建知道，他是喜欢白扬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拨通那个号码。

如果他和一个女孩子结婚了，他会有一个红通通的小本本，翻开里面，贴着自己傻兮兮的照片，然后有人给他做饭了，钱有人管着，他们会有孩子，孩子长大了以后，就轮到他们变成个老头子老太太。那要是白扬呢？小红本自然是没有了，可饭还是会有人做，白扬节俭，白扬干净，白扬知道他都要什么，孩子没了，还可以养狗，再说现在养孩子多费钱啊，等到老了，就找个没多少人的地方一待，也是那么一辈子。薛建想了一路，他知道自己慢慢的妥协了，或者是接受了。可是又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把那点纠结着的东西刨除掉，薛建觉得和白扬在一起也是不错的，起码不用两三天见不到就惦记一下，想着回家就要给白扬打个电话，想像着白扬惊讶的表情，薛建傻呵呵的笑出了声。

第二十一章

薛建忘记的那件事情，很快就想起来了，离家老远的时候，薛建就看见了那熟悉的人影，他爸爸。薛爸是个挺沉默的男人，薛建和他没有跟薛妈那么亲，到不是说感情淡薄吧，作为父亲，其实大多数都不会那么直接的表达自己的感情，对于孩子的关爱也总是默默的，薛建知道薛爸最疼的就是家里的老小，也就是自己，赶紧走了几步迎上去。薛爸老了，微驼的背，眼角的皱纹，甚至是手上的斑斑点点，曾经要仰望的父亲已经要抬头才能看见自己了，薛建觉得鼻子里有股说不出的酸劲儿。

“爸，你怎么出来了？”

“屋里闷的慌，电视又都是广告，我出来转转就看见你了，下班挺晚的啊？”

“哦，那走吧，回去了，我们天天这样，哎……”

薛爸穿的羊毛衫是自己的，薛建瞅瞅那袖子上自己不小心烫的烟窟窿就知道了，提了好几次再买件给他，薛爸说什么都不要，就算买了回去，也让他送了人情。

“呦，爷俩遛弯儿呢？我说薛建，你什么时候下班跟你爸说声，这晚上风也大，你爸爸天天在外面等你，瞅啊盼啊的！”隔壁刘阿姨骑着自行车，拎了一筐的菜从他们身边过去，头也不回的，喊了两句。

薛建答应了一声，转头看看薛爸，天天等？那股酸意又重了起来。

“爸，我小学那会儿，你都没接过我，现在舍不得了？”

“什么舍不舍得的，你也大了，什么都自己做主，我老了，心里面总寻思事儿，你也早点定下来吧，省的我大冷天的在外面等你！”

“哎，哎……”薛建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他忘了件事情，还以为自己想和白扬一块儿过就行了，他还有爸妈呢，等着抱孙子，就那么和他们说了，不是得气个好歹的。

“你呀，也别敷衍我，小琳那孩子真不错，对你也没说的，你考虑考虑吧，我和你妈那会儿，认识没一个月，现在不也过的挺好？”

“嗯！”

“我也不多说，你再嫌我烦，自己看着办吧，爸近几年身体也不好，人老了，总惦记着那么一点事儿，你哥你姐都有自己的归宿了，就剩你，你妈说你，也是担心你，她连自己的装老寿衣都做好了，就怕给你们添麻烦，你自己也有点数儿！”

一路就那么听着，爸爸确实老了，以前总是不多说一个字，这一路上仿佛要把以前的都补回来，薛建不知道该怎么办，短短的几个小时，自己想开的那点东西又一点点的被堵塞起来，直到看不见为止，他大概还是没有那种勇气，去伤害爱着他的父母。

薛建开始无休止的加班，忙的团团转，每次开会，都受到大力赞扬，当事人苦着脸表着决心，为人民服务。一个月没见白扬，不知道他怎么样，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拨一通，薛建觉得自己就是个孬种，却实在没有勇气去说什么，也只能窝在自己的壳里，当着缩头乌龟。尹姝琳照旧来找他，带着皮馅儿分家的饺子，可薛建却吃了，小张小赵嘲笑他假象，他也没反驳，只是笑的脸都皱在了一起。

十二月初的时候，薛爸出去扫雪，摔了一跤，半个身子都动弹不得了，直接进了医院，薛妈薛芳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薛华薛康一个从香港回来，一个从英国回来，一屋子的人，薛建坐在角落里削着苹果，医院的病房紧，，莫三平不在，尹姝琳托了她的局长老爸，才腾出这么个地方。薛建抬头看尹姝琳忙前忙后的张罗，俨然已是薛家儿媳妇的样子。

薛康作为长男，却长年在外面奔波，心里早就愧疚，回来看见家里井井有条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小弟的肩膀。

“本来我还挺担心你不定性的，现在算是松口气了，媳妇儿找的不错，姝琳是个好姑娘，把咱爸照顾的，有的亲闺女也做不到这份儿上，趁着我和你三姐都在，等咱爸出院了，就把喜事儿办了吧！”

薛建猛的抬起头，和尹姝琳结婚？他们俩连恋爱都没有，怎么结婚？

“你那是什么眼神？不想结婚？你那玩儿性改改吧！”薛康坐在走廊的吸烟区，顺手递给薛建一支。

结果来猛吸了一口，“哥，我和尹姝琳就是哥们儿，没别的什么事儿！”

“你就装傻吧，你敢和我说，不知道姝琳喜欢你？人家姑娘那心思，是个人就能猜到，家里条件不错，也喜欢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不是，那丫头太疯了，我认识她那会儿……”

“你别提这个，看看你自己，你飙车被抓多少回？嗯？自己不够份儿，少挑别人！”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薛建有点憋屈，也不回什么了，闷着头抽烟。

白扬的存在始终都是他心里的一份特别，可如今，他大概也没什么资格去为白扬考虑了，从昨天那股酸意之后，刚刚清楚，萌发的感情就被自己给狠狠的压下去，妥协给了生活。

“你要是没意见，就这么办了，我和大姐商量商量，不是我们专制什么的，你和姝琳也认识一年了，该有的感情肯定是有的，就是你不定性，将来你就得感谢我们！”

薛建对这话很是反感，眉头深深的皱着，也只能强压着自己，免得冲动说出了什么，白扬是个男人，而他喜欢了白扬，这样的真相，这辈子大概也就只有自己知道了，还好没有和白扬说，若是真的说出来，那就不能放弃了。

“不是我意见什么的，你总得问问人家小姑娘吧，谁愿意断送在我这儿啊？”

“你还知道？大姐早就问过姝琳了，人家姑娘愿意！”

薛建缓过神来的时候，薛康早就不见了身影，狠狠的捻灭了手里的烟头，他知道，或许他要结婚了。

一个月后，尹姝琳拽着薛建去见了她的局长老爸，局长老爷子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就是这个闺女不太让人省心，如今看见小女儿娇羞的样子，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看看薛建，也是人模人样的，又是同行，哥哥姐姐都极有涵养，大手一挥婚事就定了下来，两家开始风风火火的准备。

薛建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局外人，而且还是个混蛋，他没勇气接收白扬的爱情，也没勇气面对自己的感情，现在，又要祸害尹姝琳的幸福，几次暗示，都让尹姝琳岔开了话题，越来越近的婚期，薛建知道，这个孬种他是当定了。既然已成定局，也许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藏在心里才是最好的，看看躺在自己床上午睡的尹姝琳，尽量对她好一点吧。

白扬头回在元旦这天感到了寂寞，去年跟着薛建在他们家，今年却只能一个人在宿舍里过节。崔飞翔倒是邀请他回家了，白扬笑笑婉拒，这个时候，或许一个人才符合自己的心情。

从盘山道走回来，到现在，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薛建再没有出现，白扬扒了口饭进嘴里，有点凉凉的，掺杂着咸咸的味道，抬手抹了抹，多少年没哭过，今天到真是没什么出息了，习惯性的嘲笑自己，好像从认清感情开始，他就总是在自嘲中度过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单恋，到了现在，依然得不到回应，也许薛建的疏离也算是一种？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也没有白杨树下熟悉的身影，剩下的就只是抽屉里过期的薄荷糖，白扬伸手剥了一颗，没什么不同，还是淡淡的辛辣，带着那么点变质的苦涩，就像自己失败的爱情。

临放假前的半个月，白扬接到了薛建的电话，手心里一层薄薄的汗，曾经熟悉，现在却陌生的声音，两个人生疏的对话，十几年下来的感情，到了现在，却连陌生人都不如了？约的地点是城郊新建好的体育场，白扬不知道这个地点有什么意义，却还是答应了。

薛建没什么变化，除了那躲避自己的眼神，是厌恶么？那为什么还要叫自己出来？“什么事情，非得当面说？”

有点心虚的盯着白扬，薛建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过了今天，他和白扬的交集会少到什么程度，他自己都不清楚，不是刻意的躲避，而是没脸再站在白扬的面前，伸手从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球票，递了过去，来的路上，不知道折了多少回。

“搞到两张足球票，进去看吧，我记得咱俩从来没一起看过比赛！”

白扬没有接，阔别了几个月，毫无联系的两个人一见面就是看球赛，他不觉得太奇怪了？“不用了，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不是！”薛建有点激动的大喊了一声，随即又闷了下来，“我，我有事对你说，看完球赛就说，走吧！”薛建的眼神里带着闪躲，白扬看得有丝心痛，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偌大的体育场里空着的位子有一半之多，场内的运动员都各自做着准备活动，白扬跟着薛建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地方，薛建也没有说话，一直到比赛开始。运动场里开始沸腾，尽管人不多，却都带着足够的热情。白扬只是默默的坐着，从薛建的角度望过去，就是白扬过分白皙的脸，几次欲言又止，只能不安的搓着手指头。

场内的热情逐渐退去，接着是叫骂声，甚至有伙人已经吵了起来，常来的人早都习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烂球，集体退票去了啊！”整个场内的人都呼呼啦啦的往外走，剩下的就只有薛建和白扬，还有怪异的安静。

“你想说什么？”白扬的声音显的有些突兀。

薛建抬头看看他，“那什么，要不咱俩也退票去？”

“你自己去吧，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转身上了几个台阶，他能感觉到薛建站了起来，带动着椅子响了很大一声，没有回头，但是他知道薛建说了一句话。

“我要结婚了！”

薛建鼓足了勇气总算是把话说了出来，心里面却越发堵得慌，白扬没转身，他也没胆去看白扬的表情，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自我鄙视的暗骂在心里一波接着一波。

“哦，那挺好啊，处了这么多对象，终于有能定下来的了，是尹小姐？”深深的吸了口气，白扬觉得空气里带着股发霉的气息，连带着整个人都不舒服起来。眉头皱了又皱，折磨了他多年的事情就要告一段落了，接下来是新的生活，他该高兴才是，只是，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嗯……”薛建不敢说别的什么，只是低低的应了声，周围压抑极了，白扬依旧背对着他，却好像在颤抖的样子。

“婚期是什么时候？”

“年后，白扬，你，对不起，我……”话不受控制的从嘴里冒出来，语无伦次。

“有什么对不起的，倒是我该说这话，大概不能参加你的婚礼了，学校有些事情，你好好操办吧， 恭喜了！”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白扬转过身对着薛建笑了下，很灿烂很美好，薛建却觉得自己以后想看见，却是很难了。

“谢谢……”强说了几个字，薛建苦着脸露出个笑容，看着白扬越来越远，逐渐消失的身影，倒是默默的吐了几个字。

“白扬，我喜欢你……”

运动场的管理员敲着塑料桶朝他喊了一声，“关门嘞！”薛建点了点头，脚步异常沉重的走了出去，回头又看看了这个运动场，放弃了的东西，以后连拥有的机会也没有了吧？

第二十二章

“臭小子，上了大学，老实点啊，别和人出去瞎混！”薛建伸手拍拍外甥的肩膀，一晃眼，以前的小豆丁都长得和自己一般高了，也是大学生了。

“知道了，和同学一起呢，小舅舅，你老了，真能啰嗦！小舅妈，你真受得了他？”

尹姝琳垫脚掐了掐莫未然的脸，然后靠在薛建的身上，几年的光阴，大家都变了，曾经那个疯疯癫癫的小姑娘，也变得稳重许多，薛建回头看看外甥身边的另一个少年，点头示意，挺出色的一个孩子，叫米野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