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你他妈一天笑嘻嘻的给谁装孙子呢！”她没事想想晓晓怎么了，那孩子才刚满十岁就死了，她心疼自己儿子有什么错。

“谁装孙子了！现在是外边一帮人要在老子面前装孙子！”

“哼，有钱了不起是吧！咱们离婚，铭铭高考一过咱们就离婚！”

“离就离，你以为老子不敢是不是！”

……

怪不得常见母亲几个小时的呆在卧室里不出来，怪不得父亲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原来是这样。

宋铭的双手紧握成拳，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发泄不出来。他现在不能进去，只要他现在进去，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黑暗中，宋铭沉默着一步一步的走向不远处的房间。那里有漂亮的白月光，有自己最亲爱的弟弟，明知道他只是把他当替身还真心对自己好，依赖着自己的弟弟。

不过七八米的距离，宋铭却足足走了两分钟。

“哥，刚才去上厕所了？”只穿着短裤的宋晓赤裸着身体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正揉着惺忪的睡眼。

“恩。”

“我还以为你出去梦游，正要去找你呢。”宋晓侧着身子，修长的双腿搭上了床，伸进被子里，向床的另一边缩了缩，“我继续睡了啊。”

“晓晓。”宋铭几步冲上了床，趴下身子连人带被子的抱住了宋晓，“不管怎样，你都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恩，在你结婚之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宋晓伸出白皙的胳膊，环住宋铭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打着。

看着这张认真而美丽的脸，宋铭突然有了不结婚就这要抱着晓晓过一辈子也很好的想法。

“晓晓。”宋铭翻下身子，钻进了被窝。

“恩？”被搂住的少年轻声问着。

“以后更努力的学习吧，要努力到可以和我上一所大学才行。”

“好，尽力。”

宋铭紧紧将宋晓固定在自己的怀里，一字一顿道：“不是尽力，这是你必须做到的事情。”

听着宋铭如鼓的心跳声，宋晓点点头，一直空荡荡的心似乎都被这句话填满了，幸福的有些莫名其妙。

后来宋晓才明白，那天他对宋铭产生的情愫叫做喜欢。多年以后他才知道，宋铭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自己。可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偏偏要相背而走，分手岔口，才能在转弯之后的相遇里真正的拥有彼此。

宋铭说，那是命中注定。

宋晓说，因为爱，所以如影随形。

03.一切皆有因（三）

十八岁的高三学生，已经不会为了父母的吵架付出过多的伤心难过。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哭着站在两人中间，大喊着妈妈不要吼爸爸，爸爸不要再打妈妈。他们已经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在第二天若无其事的和父母坐在一张桌子上谈笑风生，高高兴兴地吃着饭，比如宋铭。

“妈，今天要坐车呢，怎么还做这么多吃的，一会在车上该不舒服了。”宋铭给宋晓夹了块红烧茄子，看着对方一口吃了，微微笑了笑。

提到坐车，宋母就想起那个情妇的事情，有些肿的眼睛不争气的泛了红。怕宋铭担心，掩了情绪笑着说：“路蛮远的，怕你们到了地方不想吃饭，饿的太厉害。”

宋铭知道这是借口，侧头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爸爸，低头扒了口米饭。如果那女人去那里闹事的话，多少肯定会连累到晓晓。既然离婚已成定局，还不如带晓晓去别处避避。

“爸，到了老家你和妈就在城里住着，我和晓晓去乡下的房子住几天。”

“你爷爷他们可是早就想你了，不在他们那里住几天？”宋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劝着宋铭，“乡下的房子太久没收拾，不能住人的。”

“最近高三压力太大，我想在那里散散心。房子什么的，我和晓晓两个人一个多小时就能收拾好。”

宋铭所说的乡下，是他们老家离城中心最近的一个村子。这几年城里富起来的人多了，搬家去省城发展的人不少，回来过节的时候，多少会为住的地方发愁。时间一久，就有开发商在临近的村子里盖了些好看的小别墅，卖给那些放假期间要回去探亲的人。宋铭一家回去过节时，都住在他爷爷的房子里，那小别墅自买了后就一直空置着。一年里面，也就是过年和暑假的时候，去打扫打扫，免得里面的东西被虫咬了或是怎么着。

要是平时，宋铭要住便住了，可是宋父今天早上刚劝着刘欣去老家乡下他私置的别墅养胎，两栋别墅离那么近，碰不着还好，若是碰着了，总会对宋铭有些影响。“你爷爷家人少，不会吵到你的。你二叔他们一家趁着放假去旅游了，就咱们一家在那里住。”宋父劝道，他不想自己的婚外情影响到宋铭的未来。

“但是我早上起来读英语的时候，会吵到爷爷和你们。”

“回家就是为了休息，起那么早干什么？”

“作为高三的学生，任何能够利用的时间都不能放过。”宋铭脸不红心不跳的，将班主任在高考动员班会上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晓晓愿意跟你一起去？”东边不亮西边亮，宋父见宋铭如此说不听，就将逐一打向宋晓。

好久没被宋父这样称呼过，宋晓有些愣神，支支吾吾道：“哥哥高三了，学习很重要，我听他的。”

“是啊，高三重要，铭铭要怎样就怎样吧。”宋母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宋铭的高考上，儿子愿意利用十一放假的时间复习，她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反对。

“还是去了再说吧。”宋父拿着筷子深思着，去了那里找个理由不给车钥匙不就结了，况且，他也不记得宋铭有别墅的钥匙。

吃了饭，简单的收拾好东西，一家四口便上了自家的车，驶向位于另一个市的老家。由于宋母晕车，就坐了副驾驶的位子，宋铭和宋晓肩并肩坐在后座，身边是两人装着课本的书包。汽车笔直的在马路上行驶着，直接上了国道。宋铭明白父母昨夜所说的那个女人是不会出现在车上了，低头从书包里拿出MP3。

“晓晓听歌不？”宋铭将耳机递给宋晓一个，温柔的问着。

“不了，昨天睡眠质量很好，现在睡不着。”

“那我睡一会儿。”宋铭带上耳机，将腿敞的开了些，以便有足够的空间放低自己的身子，高度调节好了，歪着头舒服的枕上宋晓的肩。耳边环绕着的，是张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起伏不大的缓慢调子，再加上张学友浑厚的空旷嗓音，刚好可以催眠。

一路上，宋晓一直小心地稳住自己的身子，使宋铭的头不至于因为汽车的行驶而过于晃动。看着很快进入梦乡的宋铭，宋晓不觉想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那次宋铭也是这样，在车上靠着自己的肩膀就睡着了。那时的他们虽坐在出租车里，却与如今一样，让宋晓觉得安心，觉得温暖。

那一天，宋晓听着离自己那么近的心跳声，拘谨却又满足的看着宋铭近在眼前的恬静睡颜。已经十岁的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也会有家人。

＊＊＊＊＊＊

十岁以前，宋晓的名字是白晓，他和大多数孤儿院的孩子一样，跟着胖胖的有些秃顶的孤儿院院长姓。

“晓晓，现在孤儿院又来人领养孩子，点明要你这个年龄段的。你待会好好表现啊，这种机会很难遇的。”孤儿院的阿姨认真的打扮着刚吃过早饭的白晓，抚平衣服的褶皱，挽好长出来的袖口。

“那今天不能去上课了吗？”白晓仰着头，看着扎着马尾辫的阿姨。昨天自然老师说今天会讲很有趣的东西，他想去听。

“还上什么课啊，要是被这家人看中了，就不用再呆在孤儿院了，能上更好的学校，和更多的好朋友玩。”

听了阿姨的话，白晓委屈的低下了头。这话打他记事起，阿姨就给他说了好多遍了，但是每次来的人都不会带走他。即使第一眼看中了他，在看了白晓的资料后，都会转而领走别的孩子。渐渐的，白晓已经对离开孤儿院不抱希望了。

“走啦，要记得多笑哦。大人不喜欢小孩子哭丧着脸。”牵起白晓的手，阿姨一边告诫着白晓该注意哪些事情，一边讲着笑话宽慰着白晓的心。

这一次和白晓一起被选的，是四个新来的孤儿，父母都是在几个月前的洪水灾害里丧了命。五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规规矩矩地站在院子里，由低到高的一排。自小在孤儿院长大的白晓瘦瘦的，是里面最矮的一个。

“院长，孩子们都带到了。”

已入中年的院长带着一对夫妇走到了孩子们的身边，在那对夫妇的身后，站着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男孩子。他身体消瘦，即使穿着漂亮的运动服，依旧给人病怏怏的感觉。和那五个小孩子站在一个院子里，有些格格不入。

“只有这五个？”先发问的是宋母。

“恩，只有这五个。一般孤儿院的孩子年纪小的时候就被人收养了，这五个里，还有四个是前几天送来的孤儿。”秃顶的院长笑眯眯的解释着，他真心的希望孤儿院的孩子都能遇上好人家，都能幸福。

“这是他们的资料。”

宋妈妈从孤儿院院长的手里接过资料，转手递给了宋爸爸。她牵过自家孩子的手，离那五个孩子又近了一些。

“铭铭，我们带哪个回家？”宋妈妈轻抚着宋铭的头顶，眼神充满慈爱和担心。

“为什么要带他们回去，我们还有晓晓啊。我刚才听见晓晓在喊我，说爸爸一会带我们下馆子。”宋铭不解的看着他妈妈，无神的大眼睛周围，是与年龄不相称的，黑黑的眼圈。

“铭铭，晓晓已经不在了，刚才跟你说话的不是他。我们再领养一个小弟弟回家好不好？和晓晓一样大的男孩子，他可以像晓晓一样叫你哥哥，跟在你屁股后面陪你玩。”

“晓晓不在了，死了，如果不是我要去打篮球，如果不是我丢了钥匙，他就不会跑过来，就不会被卡车撞死。妈妈，晓晓的死都是我造成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宋铭蹲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哭喊着，跪下身子不停的用头撞击着地面。宋妈妈心疼的将手垫在他头下，眼睛里淌出无奈的泪水。

本来晓晓的死亡给他们带来的打击已经够大了，在送宋铭上了初中后他们才发现，受刺激过大的宋铭竟然得了心因性精神障碍。

一开始他只是常常在半夜里尖叫着醒来，说是梦见晓晓死在自己面前。随着时间的变化，还产生了幻听等症状，会指着路上的孩子说是晓晓，会在卡车突然停下来的时候尖叫着说卡车撞死了人。无奈之下，宋氏夫妇就带着宋铭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宋晓的车祸给宋铭带来的刺激过大，他总认为宋晓的死就是自己错，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便导致精神崩溃，从而患了病。这病能通过药物控制，但是最好是解开他的心结。如果宋晓实在理解不了那不是自己的错，建议他们再生个孩子，孩子的到来会对宋铭的病情有所帮助。

此时正逢计划生育查的紧，他们不能在风浪口上再生个孩子。况且宋妈妈的年龄已经大了，如果再生个孩子，大人小孩都有危险。一家人考虑之后，便决定去孤儿院收养个孩子。听说这家孤儿院口碑不错，就带着宋铭来到了这里，只希望新弟弟的出现可以给宋铭的病情带来好转。

“铭铭，晓晓的死不是你的错。”宋妈妈蹲下身子扶起宋铭。不是宋铭的错，也不是司机的错。错就错在他们没给晓晓灌输过马路要走人行道的常识，以至于宋晓当时横穿马路，酿成惨剧。法院当时只是判决司机该给予他们一定的送葬等补偿费用。就连他们追究刑事责任的要求，也只是判了半年，缓期两年执行。

院子里的人看着相依偎的母子，心里揪的紧紧的，酸的很。

“哥哥，你不要哭了。男孩子有泪不轻弹，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没有人要，我都不哭。”白晓想也不想地走了过去，解开长长的袖口抹着宋铭脸上的泪水。

听了白晓的话，宋铭真的不哭了，对着眼前的小男孩说道：“你是晓晓吗？”

“我叫白晓，你也可以叫我晓晓。”宋晓见宋铭真的不哭了，开心的笑着。

“你真的是晓晓？”多日没有笑过的宋铭此刻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我本来就是晓晓啊。”

“弟弟。”宋铭挣开抱着自己的宋母，高兴的抱住了比自己矮一个头的白晓。

看着儿子露出的笑容，宋母对着宋父点了点头，确定了领养哪个孩子。

“真的要领养他吗？这孩子的情况和别人不太一样，母亲似乎还活着，是可能来认他的。”孤儿院院长将文件递给宋父，耐心的询问着。

“没关系，那时候，我儿子也没事了。”宋父拧开钢笔，签上漂亮的行书。这个微笑着，在文件上签字的身影，在宋晓的心里瞬间伟岸起来。

文件签好，白晓从此就成了宋家的二儿子，改名字为宋晓。

自那时候起，宋铭和宋晓同吃同住，晚上更是要搂着宋晓睡觉。噩梦不怎么做了，心情也开朗起来，病情很快就有了好转，几个星期后就完全康复。

痊愈后的宋铭，真是疼宋晓疼到了心坎里。根本容不得任何人欺负宋晓，包括自己的父母。即使有时候会因为亲弟弟的事情打骂宋晓，每每在事情过后，总比挨打的宋晓还伤心。

不过，自从上了初二以后，宋铭就没有再怎么骂过宋晓，更别提打了。突然一个急转弯，宋晓侧身护住宋铭的头，自己的额头没留意撞到了前面的副驾驶靠背。

“晓晓，没撞疼吧？”看到宋晓这样护着宋铭，宋妈妈很是欣慰，语气了有着温柔的关心。

“没。”将两人的位置调整好，宋晓对着宋妈妈腼腆的笑了笑。

“没有就好。”

“咳咳……”宋铭摘下一个耳机，睁开朦胧的双眼，“背着我说什么好玩的呢，都在笑。”

“没什么啦，你好好睡你的。”宋妈妈转过身子，看着窗外国道上的护栏。

“哥，你当初为什么会把我带回家，还记得不？”宋晓低头凑到宋铭的耳侧，轻声问着。

“那个还有点印象，可能是因为你的笑容吧。”宋铭办睁着眼，不安分的在宋晓胸前蹭了蹭脑袋。

“笑容？”

“让我想起泰戈尔的一首诗……”宋铭带上耳机，不等宋晓应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宋晓身上接着睡了起来。

就算宋铭不说那首诗是什么，宋晓也知道是哪首。因为宋铭只看过泰戈尔的《飞鸟集》，而关于微笑的，他们喜欢的是同一首。

你对我微笑着，沉默不语。

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很久。

明明他那时候聒噪的很，在宋铭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啊。宋晓后仰着头，唇角微微上扬着，闭上了眼睛。

04.一切皆有因（四）

嗯，睡的好舒服。

宋晓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回到了家，倒在了自家的床上，枕着枕头……

越是舒服，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不是应该在车上吗？

宋晓困惑的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蜷缩着身体躺在车的后座上，头枕的是宋铭的腿。原来当枕头的自己现在成了最舒服的享受者，宋晓红着脸坐了起来，又被宋铭压下肩膀，躺了回去。

“好好睡一会，瞌睡的整个头都摇摇摆摆的，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想睡觉。”宋铭拨开宋晓额头上有些潮湿的刘海，给他理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