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中——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1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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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瞬之间,夏锦便觉身体比往常沉重数倍,而与之相对的,是心脏忽然剧烈到能够传到耳朵里的鼓噪声,以及周围仿

佛在几个呼吸之间就下降了一半有余的温度。

脸上血色在刹那间褪去,夏锦睁大了眼,再也顾不得犹豫,立刻就要点头应声,却被身周无形的气势压制,虽面上已经满

是急迫,但动作却始终僵硬迟缓,连着看来,说不出的怪异。

叶白这才注意到了对方那绯红色的眼睛。

看了那双眼睛一会,叶白这才平静的移开眼,收回外放的气势。

身上无形的压力一松,夏锦微一踉跄,就立刻接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试图放松紧绷的神经和平缓剧烈的心跳。

“把东西交给墨大先生。”玉石撞击似的声音忽然在夏锦耳边响起。

身子略一颤抖,夏锦立时低垂了眼睑,只伸手去接对方用布随意包起来提着的一大把兵器。

叶白放了手。

然后……

“哐当——”数响,无数或烂银或精铁的兵器滑下夏锦玉葱一般的手指,接连掉在了地上!

剧烈的声响成功的让叶白停住了脚步。

夏锦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略带局促的站了一会,他弯腰就要去捡掉落地上的兵器。

叶白站着,看了夏锦的手。

白皙的,漂亮的,是和保养得最好的姑娘一般纤细嫩滑的手。

叶白沉默了片刻。

而此时,夏锦也已经抓住了地上的布巾,只是不论怎么用力,都没能把那绑在一起的大堆兵器给拉拔起来。

叶白走了回去。

夏锦还在用力,连额际都渗出了微微的汗珠。

叶白已经伸了手。

简单的将东西再拧了起来,叶白转身,走到主院门口找了侍卫,直接将东西丢给对方,说了一声‘交给墨大先生’,便再

走向凉亭。

夏锦怔怔的看着。而等他回过了神的时候,叶白正好走过转角,只余一片衣角划过廊柱,柔软,却又仿佛夹杂凌厉。凌厉

得一如……

……一如那人的剑,一如那人的模样。

夏锦悄悄握了拳头。

在见到人之前,他对闻人寻有着三分的好奇和三分的羡慕;而在见到了人之后,他却只余十分的嫉妒了。

因为他和他本该是同样的人,但两人却又分明不同着——并且不同犹如天壤。

叶白已经走到了凉亭中。

闻人君正在凉亭内,自己同自己下着棋。

叶白站到了习惯的位置,不远不近。

闻人君轻敲下了一颗黑子,然后他抬起头,口气一如三年之前温和:“回来了?”

叶白淡淡了应了一声。他觉得周围安静了些,是一种他在秦楼月身旁也能体会到的安静——只是现在更明显些。

叶白几不可察的松了松眉心,虽腰背依旧直挺着,但却不再像先前那般处于随时可以拔剑的紧绷之态。

闻人君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执着棋,再轻轻敲到檀木制的棋盘之上。

仿佛只是须臾,闻人君再次开了口:“和独孤离恨的比武定于今年六月,地点则在望月山顶。”

叶白注意到原本寥寥的棋盘已经摆满了棋子,他点了点头:“好。”

闻人君执了黑子。明媚的日光下,打磨得精致圆润的黑色棋子正泛着低调含蓄的光彩,却越将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称得色若

美玉。

“还有,有些事情你若喜欢便罢,若不喜欢,倒不必刻意去做……寻儿?”闻人君注意到了叶白的走神。

叶白收回了看向对方手掌的目光,然后,他想起了自己用三年时间确定的心意。

叶白眼神略略波动了一下,而后,他倾了身。

闻人君微怔,手指略动了动,却到底没有闪躲推拒。

叶白的唇落到了闻人君的唇角。

闻人君不曾移动。

他的唇只是冷的。

如水般冰冷。

叶白直起了身。

闻人君平静的将手中的棋子敲到了棋盘上,而后起身,淡淡道:“以后莫要如此了。”

叶白没有回答。

闻人君已经转身离开,只余一盘下了大半的棋,孤零零的摆在石桌上。

叶白看了那盘棋一会。

而后,他忽然伸出手,触及了棋盘最中间的那枚闻人君最后敲下的棋子。

刹那,一股如刀般凌厉的内劲顺着棋子刹那冲进叶白的筋脉,并直袭心脏!

脸色一瞬转白,叶白猛地咳出一口浓浓心血。与此同时,叶白手掌下的那块棋盘也终于承受不了闻人君的内劲,开始无声

无息的化为靡粉。

叶白收回了手。

他没有看溅落在石桌上的、自己咳出的暗色血迹,而只是伸手按住了胸口——那里,最深一道的伤口,已经开始崩裂渗血

○二八 波澜微涌

“一个月前,闻人寻在古河旁截杀弥勒佛。与弥勒佛同行的一行十三人,除了没有动手的两个留了下来,其余全部被杀。

“两天后,欢喜天带大把人追捕闻人寻,欺对方年幼并刚入炼神巅峰,一对一决战,结果五十一招时,被闻人寻一剑刺穿

心脏。”

“二十天后,闻人寻出现在漕帮,于漕帮万千弟子前公然叫阵,击杀漕帮客座长老。漕帮和欢喜禅开始联手围杀闻人寻,

围杀持续了八天,每天都有超过五十个两帮弟子丧身。而八天之中,漕帮客座长老死,漕帮帮主死……混蛋。”

最后两个字,是代替叶白护卫在秦楼月身旁的男子咬牙说出来的。

静静听着的秦楼月哑然笑了:“混蛋什么?”

这么说罢,他伸手接过密报,翻看了两下,赞道:“一个月时间,连挑五位江湖中盛名已久的强者,还搞垮了一个不小的

帮派……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先前念密报的男子抿了唇:“这样的出名方式,未免也太像大人之前用的了。”

秦楼月一晒:“江湖中想要照着叶白那样出名的还少了?只是难度太大风险太高,大多数打了退堂鼓,偶有几个一根筋的

手头上又过不了关……”

秦楼月再翻了翻密报,微叹道:“所以至此成功的,到底也只有一个而已。”

站在秦楼月身前的黑衣男子依旧锁着眉。

秦楼月放松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还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是如果只有这件事,就不要浪费他的时间了。

不过黑衣男子倒确实有话要说:“宫主,二十岁的炼神巅峰确实是惊才绝艳的,就算真的……”黑衣男子把‘真的学叶大

人’这几个字吞了回去,“也没有什么。不过小人还听见过闻人寻动手的人说……”

黑衣男子稍一犹豫:“说闻人寻的招式与叶大人的颇为相似。”

秦楼月没有开口。

黑衣男子也不敢再出声,只微垂着头盯着地面上的一点。

仿佛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有一瞬,秦楼月开了口。他道:

“然后呢?”

黑衣男子忙低下了头:“其实小人是想,会不会是那闻人寻有所机缘,恰被叶大人教过一些东西。”

秦楼月看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的头垂得更低了。

就这么看了片刻,秦楼月忽而淡淡笑了:“很好,你很聪明——闻人寻被叶白教过,所以招式间有叶白的影子,所以一出

手就名动天下……果然是对天下宫最好的解释了。”

黑衣男子诚惶诚恐:“小人只是以为叶大人的武功不可能平白外传,如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宫主指教。”

“不,这是一个很好的结论。”秦楼月微笑道,“就按你刚才说的,把这个风声放到江湖上去。”

黑衣男子顿时就有了些喜意。只是这点喜意被他很小心的藏在了眼底。

行了礼,黑衣男子再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是’,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于是秦楼月再拿起了面前摆着的情报,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了起来。片刻,他呼出一口气,自语道:“果然……”

这么说着,秦楼月轻敲桌面,回想几次和闻人寻见面的经过。

他再道:“果然……”

果然什么?秦楼月想着,继而微笑起来,柔和的,如月辉般漂亮冰凉,亦如月辉般琢磨不着。他道:

“——果然很像叶白。”

独孤惊飞正在凉亭中等着秦楼月。

在叶白离开后,他本来也准备走了,只是雍城是天下宫总坛所在城池,加上秦楼月此时也正留在雍城之中,如果过门不入

,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故而在叶白离开之后,独孤惊飞才在又盘桓几日后要走的当口前来,拜会秦楼月。

秦楼月并没有让独孤惊飞等太久。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着了石青对襟蝠纹长袍的秦楼月就带着人,远远的走向了凉亭。

独孤惊飞连忙起身:“惊飞见过秦宫主!”

“小龙王客气了。”秦楼月微笑起来,示意对方坐下后,转头再道,“去把年前得到的存在库里玉沏拿出来。”

重新坐了下来,独孤惊飞初时还没有感觉,待到方才下去的下人重新捧着冰罐子上来后,他才讶然道:“这种玉沏?莫非

是那一年只有雪顶山上有三两斤产量的雪顶茶?”

秦楼月笑了笑:“机缘巧合下收到了一些。”

言罢,秦楼月也不再多说茶的事情,而只是问:“不知小龙王今日来天下宫,可有什么事情?”

独孤惊飞摇头道:“只是准备回东海了,想到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同宫主见礼,这才冒昧拜访。”

秦楼月唔了一声:“小龙王这次出来的并不久,这就要回去了?”

“也不算短了。其实本来只准备在外头呆三个月,倒是没想到最后会在雍城多盘桓半月有余。”独孤惊飞道。

秦楼月就微笑起来:“是因为飞云城的闻人少城主罢?那几场战斗确实堪称精彩,就是再徘徊久一些,想来也是值得了。

独孤惊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最后不知怎么的就道:“我与阿寻……只是朋友。”

秦楼月哑然笑道:“小龙王和闻人寻自然是朋友了,否则怎么肯把自己贴身的燕云十七骑都借了出去?”

不需秦楼月开口,独孤惊飞也明白自己回答的怎么都不算好。自觉多说多错的他索性闭了嘴巴,不再接话。

秦楼月倒并不在意,端起沏好的茶喝了一口,他道:“七年前秦某踏足东海,多蒙龙王指点,多年来一直铭记在心,可惜

近年俗世缠身,竟一直没有机会再行拜谒……而再一晃眼,”秦楼月淡淡的笑着,“小龙王也已经到了秦某当年拜见龙王

的年纪了。”

十八岁踏足武林,十年时间空手创立下足以和飞云城东海等一流大派比肩的天下宫,独孤惊飞并不觉得秦楼月隐以长辈自

居的口吻有什么问题,他谦逊道:“我爹也常常在我面前提起宫主,赞宫主武艺谋略都是一等一的好,堪为当世雄主。”

秦楼月端着茶杯,他沉吟一会,道:“七年前,秦某二十一,独孤龙王就曾问秦某有什么愿望。”说到这里,秦楼月轻轻

的放下茶杯,笑道,“不怕小龙王见笑,秦某当年对龙王言说的愿望就是‘愿与当世能人比肩而立’。而今日小龙王前来

拜会秦某,秦某托大,也问小龙王一句,‘可有愿望’?”

“宫主年不过廿八,已带领天下宫雄踞三州,天下还有谁能看轻宫主一分半点?”独孤惊飞赞道,继而又开口,“至于我

……惊飞不才,一生只愿随心所欲而已。”

“随心所欲?”秦楼月轻声重复。继而,他微笑起来:

“世事苍凉而遍布风刀霜剑,要随心所欲又谈何容易?小龙王不愧出身东海,这个愿望,可比秦某的大得多了。”

独孤惊飞正待客气两句,却忽然看见了秦楼月的眼睛。

那是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并且还正意有所指的看着自己。

独孤惊飞脑海中忽然就浮现了叶白的身子——赤|裸的,虽带着满身伤痕,却不会让人感觉分毫丑陋的身子。

然后,叶白的身影也再浮现在了独孤惊飞的眼前,那是有若峭壁孤松的挺拔孤峻及雪山巨石的坚冷沉默,沉默得……叫人

安心。

电光石火之间,独孤惊飞骤然惊醒,汗湿背脊。

夜,飞云城城主府主院。

闻人君正在花鸟红木大桌案前作画。

夏锦伺候在一旁,研磨递笔。脸上还时时带着微笑,隔一会便同闻人君轻声说几句话。

夏锦心中其实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有一半是因为之前他看见叶白所引起的,而还有另一半,却是因为闻人君眼下所作的画了——因为一幅一幅统

统只勾勒了几笔却又偏偏怎么看怎么像叶白背影的画。

闻人君又画了几笔,一个持着剑的男子背影便跃然于雪白宣纸上。然后,他搁了笔。

已经有所习惯了,夏锦转身便要再去拿纸过来。

闻人君却叫住了夏锦。

“城主?”停下脚步,夏锦微带疑惑的开口。

闻人君看着平摊在桌面上的画一会,忽而伸手,轻轻覆上了夏锦的眼睑。

微凉的触感印上眼睑,并很快就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眼皮,渗入到了眼球之上。

感觉着眼睛上的冰冷,夏锦猛地闭上了眼,却不敢挣扎,只是浑身都不由自主的僵硬了起来。

闻人君的手掌在夏锦的眼睛上其实没有停留多久,但夏锦却觉得仿佛足足有了一个时辰那么长远。就在他忍不住要倒退的

时候,眼睛上的冰凉终于远离,而闻人君的声音,也就出现在了夏锦耳旁:

“以后见我时不要躲闪,这样的瞳孔颜色……”

闻人君沉默了一会,继而,他道:

“很漂亮。”

夏锦在原地站着,半天才眨着眼,干巴巴的笑起来:“好,我知道的,城、城主……”

闻人君没有再说什么,只道:“今天的画全部丢了。”

夏锦低声答应了。

闻人君便走向软榻,开始宽衣。

倚着桌案好一会,身子已经渐渐恢复过来,不再僵硬的夏锦看见闻人君自己动手脱了外衣,忙走上前道,“城主,我来吧

。”

闻人君并没有拒绝。

于是夏锦便替对方除了头冠以及身上一应饰物外衫,再照着闻人君一直的习惯点上了一支安神香,这才捧着桌案上的许多

画纸,轻轻退出了房间。

夜已深了,但月色却颇好,仿佛流水一般自天上铺洒而下,流过粼粼湖面,流过深深花木,还留过描金红漆游廊以及青石

水磨地面。

夏锦一直压抑着的心情终于在这静谧之中转好了些,再转过了一道游廊,他的面上刚刚有了些轻松之意,就见一个人影,

远远的站在了院门口。

是叶白。

夏锦刚刚泛起的些微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寻少爷,您来的话就直接进去罢,城主素来——”主院门口守着的侍卫带着比三年前更多的恭敬,笑着开口。然而他只

说了一半,一道特有的酥媚声音就插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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