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做出那等事情。”
大总管口中的那等事情却是叶白提着剑去见闻人君了。
闻人君伸手按了按额角:“把之前的人再梳理一遍。如果真的没有人刻意把他往歪路上引,那便罢了。想来也是他长大了
,自己有所计较。”
大总管没有接着闻人君的话题,而只是道:“城主,今天寻少爷没有出去。”
“嗯?”闻人君略抬高了声音表示疑惑——对于闻人寻,他总是保持着足够的关注的。
“寻少爷在院子里练了一天的武。”大总管继续道。
“倒是好事。”闻人君点了点头。
“可是他并没有来城主这里。”大总管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些严肃来。
闻人君沉默片刻:“墨先生想要说什么?”
这一次,闻人君却是连着姓一起叫大总管了。
墨大先生的神情还是一如之前般平板:“城主,老朽之前就一直觉得您对寻少爷太过放纵了,只是寻少爷既不是您亲生的
,您便把他永远当个孩子溺爱着捧杀了也没什么;但从昨日寻少爷提着剑来见您,再到今日的独自在院中练了一日剑也不
来给您问安的表现来看……”
墨大先生微顿了顿,语气里流露出沉沉肃杀:“此子日后只怕亦是心性凉薄之辈,留之不得!”
重重房舍之外,叶白并没有听见墨大先生这饱含了浓重杀意的话,但他此时的境况,却比听见了这要杀自己的话来得糟糕
了无数倍。
真气搬运得很不顺利。叶白紧闭着双目,冷汗早已把内衫一遍一遍的打湿。可他还是没有停止,只继续努力的开拓经脉—
—他是早知道这具身体是半点不值得期待的,可他却没想过,这具身体竟能让人失望至此!
被生生开拓的经脉仿佛在撕裂一般的疼着,叶白虽知道再下去是要伤了身子的,但此时却怎么也不愿意停下来,而只继续
引着真气向前。
一点,又是一点。
叶白额上的汗冒的更急了,眼睑也开始微微颤动,显得极不安稳。
蓦的,那一直被小心翼翼呵护的真气忽而与气海断开,紧接着便快速消散,使得原本扩充了一半的经脉骤然紧缩,先前就
一直绵延着的疼痛更仿佛积累到了顶点一齐炸开,顿时就翻江倒海似的向叶白淹去。
紧闭着的眼骤然睁开,叶白骤的咳出一口浓浓的心血!脸色迅速苍白下去,但叶白深得几乎快聚成一团墨的眼却蓦地射出
了让人不敢逼视的光彩。
几乎没有犹豫的,叶白竖掌成刀,携着心中的怒火郁气,狠狠向一旁木制矮桌劈去!
“咔啪!”狠狠的一声过后,木制的矮桌被肉掌生生劈碎开来,木块木碎随之四溅。
而同一时间,叶白也只觉得一股剧痛从手掌处传来,竟让他忍不住颤抖了那么一下。
怒火早已宣泄,郁气也随着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渐渐消去,叶白静坐了一会,随即抬眼看向手掌,却见本来白皙的手掌早
已血肉模糊,侧面更嵌入了无数木屑,正有滴滴鲜血顺着手腕手掌落下,不一会,便在地上聚成了一个小小血滩。
“砰砰砰!——”
“砰砰砰!——”
剧烈的敲门声骤然响起,虽到底没敢直接闯进来,但小五已经直扯着嗓子在外头喊了:
“寻少爷?寻少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寻少爷?——”
没有理会外边震天响的敲门声。叶白只是定定的看着地上不断扩大的小血滩,然后自附身以来,尤为清醒的认识——
认识到,眼下这个身体,再也不是他之前那个打熬到了极致,筋骨成铁,血肉凝汞的身体了。
说不出此时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叶白只这么坐着,眼看着手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渗出,一滴一滴的落下。
久久得不到回应,外头的小五急得跳脚,终于心一横,推门就闯了进来!
叶白抬起了头。
而急急跑进来,看见满室狼藉的小五则刷的一下彻底白了脸,仿佛连身子都在摇晃:“寻、寻少爷,您,您的手……”
叶白又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一眼。
小五的嘴唇都哆嗦了,但或许是急到了极致,他的话倒是一下子利索起来:“寻少爷,您就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没有必
要伤害自己啊!城主是一向宠您的,您若说出来,城主哪还有什么不允的?”
这么说罢,他飞快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继续道:“寻少爷,您眼下还是先处理伤口,小的这就去叫城主——”
这么说着,小五其实还有一肚子的规劝要说,也已经做好了被叶白怒斥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他却听见一声淡淡的‘嗯’。
嗯?小五当即就懵了一懵,不由道:“寻少爷?……”
没有理会小五又惊又讶的表情,叶白只平静的对对方道:“去拿清水棉布过来,伤药要好的。”
小五磕巴了一下。但这本是他最终的目的,所以一回过了神,他便二话不说的从卧室内翻出了最好的伤药,又匆匆跑出外
头打了温水拿回干净的棉布,挽起袖子就要给叶白清洗伤口。
叶白却伸手拦住了对方。
小五有些迷惑:“寻少爷?”
“伤药不够好。”叶白言简意亥。
小五一怔,当即就以为自己拿错了药,可等他看向叶白手中的瓷瓶时,却发觉自己并没有拿错,下意识就道:“这是城主
赐下的最好伤药了……”
叶白没有说话。
而小五也惊觉出自己语气里的问题,忙道:“那寻少爷可是要小的再去府中医房那里领些好的过来?”
“直接抓药材。”叶白平淡开口,“白术三钱,木香一钱,川连二两,还有……”
小五张口结舌。
○○五 夜半私语
小五最终还是按着叶白的要求去抓了药。
于是一时之间,偌大的房间便只留下了叶白一个人。
没有呆坐着,叶白将搁在一旁的干净布巾放在温水里浸湿了,便用单手将水拧去,随即开始仔细擦拭右手伤处。
伤口似乎真的有些深。叶白只擦拭了这么一回,再清洗布巾时,原本清澈的温水便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原本再要拧布的手停了一下,叶白想了想,索性不再拧布,而只伸手从旁边的柜子里摸索着想找一根银针——这个动作他
做的分外娴熟,是以前留下的习惯了。
不过刚刚伸出手去,叶白就意识到现在不是以前,这里也早不是他习惯停留的地方了。
伸出去摸索的手停了一会,叶白正要收回,却不妨碰到了一根细细的东西。
略怔了一下,叶白将手上碰到的东西拿了出来,正是一根细长的银针!
有什么奇异的感觉在叶白心中一掠而过。叶白却没有深思下去,而只将受伤的右手翻了过来,捏着银针就要去挑那些嵌入
肉里的木刺。
但这个时候,卧房的门却突然被推了开来。
警觉已经降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了,待叶白发觉有人进入而堪堪抬起头来时,来人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只是先进来的却不是被叶白遣去抓药的小五,而是合该呆在主院的闻人君。
看见闻人君,再扫一眼跟在对方身后,有些畏畏缩缩的小五。叶白对强者保持着最基本的尊重,放下银针便要站起来:“
叔叔。”
望着满室的狼藉,闻人君眉心略皱了皱,但很快便松了开来。止住对方想要站起的动作,他看一眼叶白手上的伤势,道:
“怎么回事?”
“急了些。”叶白也不避讳,简单的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闻人君没有再说话。半跪下身,他执起叶白受伤的手看了看后,便去拿叶白捏着的银针:“我来吧。”
叶白微怔,但随即就把手中的银针递给了对方。
接过银针,闻人君牵着叶白的手到了油灯旁,便开始挑嵌在叶白手里的木屑。
闻人君挑的不算快,但很稳,很仔细,仔细到叶白甚至没能感觉到银针碰触伤口的微微冰冷和疼痛。
叶白的视线从伤口处移到了闻人君捏着银针的手上。
那双手还是一如之前的漂亮。修长,稳定,有力,是一双真正完美的拿剑的手。
而此时,橙红色的灯火漫在那如玉石雕就的手背上,便更为其添上了几分暖意。
叶白看得有些入了神,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安慰。是矣,几乎没有多想的,他便突的伸了手,抓住那只就在面前的漂亮的
手——便像抓住了他从记事开始便一直抓着的剑,让人分外安心。
正专心为叶白挑木刺的闻人君虽为叶白的动作惊讶,手上的动作却不慢,食指稍稍一颤便收起了银针,避免让锋利的针尖
碰到叶白的伤口。
随后,闻人君也不挣脱,就让叶白握着自己的手,只温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弄痛你了?”
叶白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慢慢的,仔仔细细的摩擦那被自己抓住了的手,而后再将那只手翻过来,看向昨天见到的
受了伤的食指。
食指光洁平滑,只有一道浅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叶白的心情忽然就好了。
小心的用指腹蹭了蹭对方的食指,叶白恋恋不舍而又珍重的放开了对方的手,这才再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发觉基本看不见
木刺之后,便道:“木刺已经挑完了,叔叔。”
闻人君检查了一遍伤口,发觉确实如此后,便点了头,对一旁站着的小五道:“去拿纱布和伤药来。”
“不要纱布。”小五还没来得及答应,叶白就开了口。
闻人君看向叶白。
叶白重复一遍:“不要纱布。”
闻人君微微隆起眉:“为什么?”
“练剑。”叶白言简意亥。
仿佛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答案,闻人君一直平静无波的眼底飞快的掠过一丝浮动:“练剑?……这倒不急在一时。”
叶白没有回话,却显然不是答应闻人君建议的意思。
而闻人君见叶白这副模样,倒也没有非要叶白答应的意思。低头沉吟一会,他转头问小五:“方才寻少爷说要的药材有哪
些?”
见问到了自己,小五急急忙忙的拿出了刚才硬记住、而后找人写了下来的药方。
闻人君接过看了看,眉梢轻轻一动,随即吩咐道:“再加上两味,元胡和香附,然后不用交到医房,直接拿给先生,他明
白怎么做。”
在城主府里,能被闻人君叫先生的只有一个——就是城主府里的大总管,墨大先生。
小五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仔细记下了闻人君的话,连连点头便要出去。
但闻人君却又把小五给叫住了。
朝外看了看天色,见时间差不多了,闻人君道:“出去了就先让他们传膳,准备两个人的,我也在这里用饭。”
小五下意识的看了叶白。
叶白什么反应也没有。
带着一半的奇怪和更多的欢喜,小五高高兴兴的应了是,这才拿着药方走了出去。
城主都在这里了,阖府上下又哪里敢怠慢?故此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桌二荤二素并汤和甜点的晚膳便整整齐齐的摆到了
桌上。
闻人君用公共的筷子给叶白先夹了一块糖醋排骨,而后才道:“怎么突然想起练武了?”
叶白不挑吃的,不过习武之人总是需要多补充营养,所以叶白也就多吃肉食,眼下对闻人君夹的排骨自然是不会挑剔了。
用手扶着筷子,叶白慢慢的吃完之后,才道:“我喜欢剑。”
叶白用了‘喜欢’。这是他唯一一个能明确在乎的东西,所以,是喜欢。
闻人君似乎笑了笑,动筷为叶白夹了鱼脊上没有刺的一块肉:“喜欢就练吧……只是你若真要练剑,那原本的剑就不行用
了。”
叶白自是点头,这本是他的想法。
“还有,你的年纪偏大了些,根基也并不好……”闻人君略一沉吟。
叶白也不抬头,只淡淡的回了一句:“这身体还有根基?”
闻人君一时接不上话来。
叶白却并不在意,只保持着本来的速度用饭。
而被叶白堵得没有说话的闻人君倒也不再开口,只同叶白一起用着饭,只是他自己吃的不多,更多的倒是为叶白夹菜和看
着叶白用饭。
一顿饭便在这样的沉默之中度过了。
只是虽沉默着,坐在一起的两人却俱都满意。
让外头守着的下人撤了饭菜,闻人君拿了侍女端上来的茶喝一口,道:“你是想跟着府里的孩子一起学,还是要我为你寻
个教剑法的师父?”
没有喝饭后茶的习惯,但见了这茶是自己比较有喝的碧螺春,叶白也就抿了一口再搁到桌上:“我自己学。”
“找个师父教会比较好。”闻人君淡笑道。
叶白正待再次拒绝,转念却想到飞云城作为天下绝大的势力,其中能人必定不少,而要见到别的高手的剑法武艺或是恢复
途中寻人较量,也都需要认识一些人。
这么想罢,叶白便沉默着不再反对。只是此时,他却又冒出了一个想法:虽说飞云城是天下绝大的势力,但城中又有哪一
个的剑法武艺会高过坐在自己对面的闻人君?如果闻人君愿意在他恢复的途中时不时和他切磋……
叶白的心顿时就怦然跳了一下。
“怎么了?”见叶白久不开口,闻人君不由问。
从想往中回过神来,叶白看了闻人君一会,又设身处地的想了一想,然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方才的期望只是空想。带着些许
的低落,他摇了摇头,道:“没什么,由叔叔决定。”
闻人君的神色更温和了些:“那么明天你就去武院那边看看,若不满意,我再替你找别的。”
叶白点了头。
看着自己不同于往常的侄子,闻人君倒有那么一刻想要再留一会。但随即,他便在心底摇了摇头,起身道:“好了,我先
走了,你今晚也早些休息。”
“嗯。”叶白应了一声,也跟着站起。但站起的时候,他胸口却突的闷痛起来,让他不禁晃了一晃。
正准备离开的闻人君第一时间扶住了叶白的胳膊。
微微皱了眉,他转过身,一边握住叶白的手腕向内探入真气,一边问:“怎么了?”
“练气的时候伤了经脉。”不打算隐瞒,也根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叶白见闻人君问了,便回答。
闻人君的脸色微沉了些,控制着真气在对方体内走了一圈后,他放下叶白的手,也没有说什么,只径自走出去对着一个侍
女吩咐了几句。
侍女连连点头,出去片刻后,便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而在她旁边,先前就出去了的小五也端了一个洗脸用的木盆
进来,里面盛着黑乎乎的药汁,却正是之前叶白要配的药水。
让下人把东西都放在桌上后,闻人君挥手遣了人,这才对叶白说:“先喝了药,然后把伤口浸在这药水里面,可能有点疼
,但一炷香的功夫就好了。”
习武之人当然不会怕疼。叶白喝了药,又挽起衣袖将受伤的手整个浸没入药水中。
顿时,火辣辣的刺痛和麻痒便席卷了叶白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