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轼道:“不看了。”其实除了向怀风,谁也没有长时间注意这边,他们管他们乐还来不及呢。
赵定春偷眼看看向怀风,那厮的手放在少年的腰上,另一只手挑在美女的下巴上,脸却是对着花逢安的。
无耻……太无耻了!赵小厮咒骂。
末席离其他人远得很,至少在丝竹声中,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是件费力的事。赵定春自认没有那些武林大侠落针而闻的本事,也就不白费那个力气,自娱自乐地把盘子里的花生米一粒粒剥开。
承轼倒是有点想笑了:“就闷成这样?”
赵定春翻动眼皮,恹恹道:“小厮做久了,坐上桌吃不下饭。”
承轼从侍女手中接过一道菜,道:“岭南有许多东西是别处吃不到的,不放挑几样尝一尝。”
说到吃,赵定春总算振作精神:“有什么好吃的?”
承轼便一样一样讲给他听。
岭南之所以叫岭南,因为位处于孔雀岭南边。孔雀岭上都是千年前就长成的树木,里头的山珍野味更是丰富,只不过岭上也分为岭南岭北,普通人是上不了山的。
“这是山上特有的厚苔蘑,入口肥嫩如牛肉,你吃吃看。”赵定春一口吞下,嚼起来果然肥美。
“这是地龙肉,野味中以它最补。”
“地什么?”
; “地龙。”承轼耐心解释,“状如鳄,叫声如犬,鱼鳞鹅掌,只在孔雀岭附近能够见到。”
赵定春连忙把碗伸出来。
“再尝尝这个。”承轼见他埋头苦吃,便不停地为他布菜。
赵定春认真开始吃了才发现,桌上的菜总有十之八九是自己从未见过、更别说吃过的佳肴,于是碗里手里嘴里,只来不及往下咽。最后也顾不上那筷子了,就让承轼夹了菜往他嘴里送。
宴席上突然安静下来,向怀风站起来,抬手道:“花兄盛情,感激不尽,只是路上倦了,今日且就这样罢。”
花逢安也没有十分挽留,笑吟吟地道了声好。
向怀风站起身,一左一右两个美人都眼巴巴地盯着他,似是在问他要带走哪一个。向大官人却径直离了席,对自家小厮扔了句:“走了。”回头道:“二位花兄,告辞。”
赵定春塞了满满一嘴的食物,胡乱对着主位上躬了个身,便小跑着跟上向怀风跑了。
花逢然的别院极大,若在一般的小康人家,祖孙三代同堂加上各房家人也尽够住了。
赵定春被安排单独一间——向怀风屋子旁的耳房。可就是这样,也让他乐开了怀。
从席上出来后,向怀风一直闷声不吭,走到卧房后,还不等小赵问他要不要热水,便将门砰上。
跟着这位爷久了,赵定春也有点了解他的脾气,像现在这样就是明显的心情不好,别惹他,凑上去陪笑脸也没用。
赵定春不以为然。
嘁,什么喜怒无常,脾气臭呗。
次日一早,花逢然便邀他们去品茶,说是有新鲜的茶叶送到,量极少,而且一定要清晨口中清净时喝最能喝出滋味。
赵定春本想,主人们去做那些吃饱了撑着的风雅事,他个小厮正好可以偷懒打盹去。谁知向怀风下巴一动,便叫他贴身跟着。
花逢然穿着家常衣服,少了几分庄重,添了许多慵懒,赵小厮很没出息地看呆了一下,他家大官人在他小腿上用脚尖顶了顶他才回过神来。
花逢然见两人来,笑问:“小赵昨晚休息得可好?”
赵定春莫名其妙。
哪有一见面先和小厮打招呼的?他怀疑是不是花逢然一时口误,把向怀风喊成了他?
结果向怀风道:“花兄问你话呢,哑了?”
赵定春这才行礼,回答道:“谢……谢花少爷关心,休息得很好。”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
花逢然微微颔首,便开始煮茶。
少顷,邢远茗也到了,施过礼后在下手处入座。
见徒弟过来,花逢然道:“远茗,去将那件东西舀过来。”
邢远茗“哎”了声,轻快地往内走。
再出现时,少年手中捧着一只锦缎盒子。花逢然道:“此物刚刚送到不多时,向兄可是到得巧。”
邢远茗打开锦盒,从里面捧出一只木盒,又打开木盒,里面还有一个镂空刻画的小匣子。
将小匣子一分为二,才露出个裹着绒布的物件,粗看似乎是个圆溜溜的珠子。
花逢然一边看邢远茗摆弄,一边说道:“此物乃是一位关外前辈的遗物,我与他也算忘年交,他临终前将往日里的常用之物分别交给数人,我有幸得了这颗忘魂珠。”
邢远茗将珠子上的绒布揭去时,赵定春只觉眼前一亮,甚至有些刺眼。可是定睛再看,那颗珠子浑浊黯淡,又显得平平无奇。
邢远茗道:“这颗珠子撇去它的功用不说,就是只当珍玩卖也价值万贯。可不知老前辈是怎样想的,竟然只托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护送,那个姓袁的武功不济,差点就将珠子弄丢了。”
花逢然道:“袁镖头最是审慎,他都遇到险阻,更不要说别人。况且他途中遇险还能坦然告之,足见胸怀坦荡,不藏曲折,是为君子。”
邢远茗似有不平,自言自语般哼哼:“书俊也算世家公子,竟然要为了婚约嫁给这种人……”
赵定春听到“书俊”二字,觉得自己肯定在哪儿听过,联想到镖局、护镖、遇险……顿时啊呀叫出来:“高书俊!”
邢远茗惊讶道:“你认识书俊?”
小赵便将当日的
前后事情说了一遍。
花逢然听罢,笑道:“袁镖头不知你我相熟,生怕你的名声不好听,误触了逆鳞,倒是将你这位恩人的姓名隐去了。不过向兄,如此说来,你却是误打误撞给自己行了个方便。”
向怀风也笑道:“这倒是我管得最值得的一次闲事。”
花逢然用开水烫过杯盏,缓缓道:“亏得向兄出手,如若不然,江湖中又要见到多少血腥。”
赵定春默默听着,暗想这就差不多是倚天剑屠龙刀一类的副本重要道具了,赶紧又多看了两眼。
春茶气味清香,入口甘醇,便是不懂茶的人也愿意多喝几口。一时间满室茶香,令人心旷神怡。花逢然请向怀风过去坐,两人比肩而谈,也不失为养眼的美景。
第二十章:柳暗花明
邢远茗不甘寂寞,蹭到赵定春身旁,犹犹豫豫地问:“书俊他……在你看来,书俊他过得可好?”
赵定春噎住。
多稀罕啊,他和高书俊只是见过几次面,勉强算认识,除了名字长相之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鬼晓得他过得好不好。但是邢远茗是花逢然的徒弟,面子还是要给的。
“高公子总在外头护镖,想来大概是挺辛苦的。”赵定春想来想去,还是说废话吧,说废话最安全。
邢远茗很失落似的叹了口气,叹得小厮君眼皮直跳。
这算什么,三角恋的爱之不得?还是闺蜜的痛心疾首?邢远茗和高书俊的年纪差不多,两种倒是都有可能。再抬头,向怀风和花逢然四目凝视,低声说话,又是强大的生人爀近气场,赵定春默。
一壶茶喝得差不多了,花逢然道:“定春,你过来。”
对这样亲昵的称呼很不适应,赵定春强忍住打哆嗦的冲动,一步一停地走过去。
花逢然与向怀风本是坐在一张树根刻成的长凳上,赵定春被花逢然拉着坐下,顿时就显得拥挤。花逢然拍拍左手边的向怀风,问:“向兄,挤不挤?”
向大官人勾起一边嘴角:“你们俩坐一个在我腿上就不挤了。”
“……”
“……”
花逢然去看小赵,赵定春缩着脖子装没听见。花逢然便笑道:“不如这样,你坐到我的腿上来如何?是了,怀风少爷自然是做不出那种轻浮举动的,那叫定春坐上来罢。”
向怀风没讨到便宜,冲赵定春瞪了瞪眼。小赵无比委屈:老子这是招谁惹谁了?
花逢然叫他坐下,只是问了一些吃住上的事,又说岭南天气热但晚上还是有寒意,不可贪凉不盖被子云云,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赵定春一一回答了,可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忘魂珠就放在桌上,若不转头,只能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一半。可是赵定春就是无比介意,总觉得它在刺自己。
花逢然注意到他的状态,问:“定春是不是觉得,这颗忘魂珠有些刺目?”
赵定春立马点头,又想到这是花家师徒珍视的宝物,小心翼翼地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也没特意去看它,就是……再仔细看看又觉得挺普通的……”
花逢然笑着摇头:“可不普通,你再靠近些,认真地看,珠子里面可是另有玄机。”
说实话,赵定春在意忘魂珠绝不是因为喜欢在在意的,但花逢然开了口,他便不得不看一下。
“看到了什么?”
“好像……有东西在里面……”仔细一看他才发现,珠子里面竟然是流质的,而且还在流动。
“把你看到的说给我听。”
花逢然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有些遥远,听不真切,赵定春刚想说什么都看不清楚,珠子里,或者说他的脑海里,蓦地闪出一片红光。www.feichangwenxue.com许久不见的梦境,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忘魂珠里的液体变成血一般的红色,液体从珠子里渗出,流满桌面,淌到地下,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赵定春闭上眼,用力往后一仰,顿觉天旋地转,胃渀佛被十几只手捏住,恶心、想吐。他撑着地,却呕不出来。
向怀风将他从地上拎起来,锁在怀里。赵定春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雷鸣电闪,不想记起的东西咆哮而至。
穿越可以分很多种,穿越后的生活也有各种属性。这对经常看小说的人来讲,并不陌生。
从一开始,赵定春就希望自己穿越过来后的生活是一篇种田文,而在一段时间里,他以为自己离梦想接近了。
他觉得,当小厮也没什么不好,唐以中温文如玉,从来没有过分的苛责,老李凶一些,但也就事论事,说话也听得进。他想,那时候如果能再出现一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人,那么他就能实现一个在自己那个世界里想都不敢想的梦。
但是他忘记了,自己不要当主角,不代表别人不是主角。
唐以中如此出色,自然不可能真的是个乡下郎中,他有他的故事,剧情会围绕他展开,小厮这种角色,有用的时候也只是路人甲,没用了更是炮灰一个。
向怀风的出现……这个人……无论是看到他,想到他,哪怕是做梦梦到他,赵定春都会产生一种笼罩全身的无力感。 />
向怀风应该出现在武侠小说里,当一个不正不邪的绝世高手,或是受武林申讨,或是救主角于危难,兴之所至,随心所欲。而这种人物就算要搭配个跟班,也该是一个身穿黑衣,武功同样很高,冷酷寡言的侍卫,再不然就索性恶俗些,搭配一群各有特色的娇俏少女,当然那种剧情的话就要转站去q点。
赵定春无语问天,给一个绝世高手搭配一个小厮到底是要干什么?啊?!顶蘀那群美少女吗?!
……
……
……
……好像真的可以囧……
所以当赵定春睁开眼,又看到向怀风近距离大特写的俊脸时,那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让他恨不得自己还是晕过去算了。
“睁开了又闭上,不想看见我还是怎地?”
“……”病人最大,赵定春决定装没听见。
向怀风在他耳边笑了声,吹出的热气拂着鬓边,小赵哆嗦了下。
腰部爬上一只手,那只手悠悠地爬进中衣,按上一边的红豆。
赵定春又一抖……老子忍了!
结果那只手在胸前停留片刻,很快滑到裤腰处,向怀风闷笑:“要么你把眼睛睁开,要么……”他的手继续往下滑。
赵定春“咳咳咳”地醒过来。
“大官人。”
“嗯。”向怀风的手没停。
“我……我醒了……”
“刚刚醒么?”
“啊?啊……”
向怀风把他的脸掰过来:“没装睡?”
赵定春努力让自己眨眼眨得毫无破绽:“没……”
向怀风笑得不怀好意。
小赵一下子就悟了。如果要叫向怀风兑现他“要么睁眼要么那啥”的诺言,那就说明自己装睡了。如果没装睡,那向怀风要做什么还是得由着他!赵定春吐血:又被套牢了!
“大……大官人!我还有点头晕!”
“定春。”向怀风按住他的手,“若是我现在就要你,你允是不允?”
赵定春差一点就想说,反正大官人也不会听他的,又问他干嘛。但是总算他反应快,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允不允”,而在那个“要”字上。可是,听懂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向怀风与他,真的是只缺那一步而已。赵定春有时也会想,到了这种程度,再坚持是不是有点虚伪,又不是受封建思想荼毒的贞洁烈女,被人睡了就要死要活天崩地裂。况且,男人根本就没有贞操这种东西吧?你情我愿的欢爱,何必上纲上线。
可即便脑子里想得很开,可那个“好”字到嘴边,就会被无形的手拦回去。
赵定春定定看着向怀风,摇头。
向怀风却嘴一咧,道:“还好,花兄还道那颗忘魂珠会致人痴傻。”
“……”赵定春默默在心中抽自己一百个嘴巴:叫你自作多情!叫你自作多情!
“睡醒了就起来,有事要做。”
向怀风所谓的“有事要做”,是又带着赵定春去见花逢然。
花逢然歪在榻上,他的面前还是那颗忘魂珠。
赵定春只看一眼就想逃,胃酸似乎又翻滚起来。
他以为是向怀风和花逢然有事,要自己打下手,谁知向怀风和花逢然点点头,便扭头走到了外间,邢远茗还来关门。
赵小厮有种自己要被卖掉的错觉。
花逢然坐直,给小赵倒了杯茶,问道:“身体好些了吗?”
抬头说话必定会看到忘魂珠,赵定春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道:“谢花少爷关心。”
花逢然微笑:“你两次晕倒都是我害的,不关心岂非无情无义。”
“……啊?”赵定春有点糊涂了,“两次?”
花逢然示意他喝茶,道:“你还记不记得在画舫上,我与你有过一番畅谈?”
“记得。”虽然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师徒二人扮风尘中人是为什么。
花逢然从容一笑,道:“花家以从商为重,我大哥乃至我小妹,识字伊始便是先练账簿上的字。只有我一人,年幼时体弱多病,辗转拜入一位高人门下,学的是道法玄术,二十余年下来,也略有小成。”
这就是了,赵定春听到他学道,终于想起他那身气质要怎么形容——仙风道骨。
“玄术一门极是繁杂,究其一生也只能触些皮毛,我对阴阳风水之类全然未通,但对摄魂术却小有钻研。”花逢然看着他问,“定春可知,何为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