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三尺剑 下——风亦飞
风亦飞  发于:2013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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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幽然见状,自然知道叶辰夕要干什么,眉宇一凛,冷声喝道:“您要去哪里?”

叶辰夕闻声停住脚步,回头望了叶幽然一眼,神色不倔:“自然是去边疆。”

“您可有陛下手谕?”叶幽然在太极殿时便已看出叶辰夕的不对劲,知道他肯定不会冷静待在京城,于是出了宫便直奔康王府,截住叶辰夕的去路。

叶辰夕抿了抿唇,答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陛下不让您去边疆,自有他的考量,您难道就不能体谅他的苦心?若让秦王殿下知道您如此鲁莽,定要失望。”叶幽然虽然一直不给叶辰夕好脸色,但大多时候却是不理不睬,极少这般辞色俱厉。

叶辰夕此时一心只想救叶轻霄,根本听不进去:“我宁可让他失望,也不要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危局。”

叶幽然挑眉看着叶辰夕,此时的叶辰夕已不见昔日的意气风发,他浓眉紧蹙,神不守舍,眼眸里盈满担忧,而站在他身旁的薛凌云亦是这般表情。

叶幽然在心里暗叹一句痴人,放缓声音劝道:“难道秦王殿下在您心中就只有这点能奈?你该相信他的。我对他的担心绝不比您少,但我知道他一定希望您以大局为重。如今边疆鼎足传烽,若你们一起守边,一旦遭遇不测,东越由谁继位?”

叶辰夕此时已急红了眼,一心牵挂着远方的战场,牵挂着战场上那个生死未卜的人,只盼苍天怜他痴心,让他心心念念的那人安然无羔。

不管再怎么怨恨那人,却始终放不下他。夜夜梦回,总有他的身影,被自己抱着不肯放开。他痴等了多少年,使尽各种手段,眼看着将到终局,那人却已生死未卜。

他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

薛凌云见状,向他允诺道:“殿下放心,倘若秦王殿下身陷罗网,臣一定会尽其所能去救他。”

薛凌云虽尽量表现得冷静,但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惊慌。自从听到裕王叛变及秦王叶轻霄被擒的消息后,他一直心跳得厉害,脑海中总会浮现墨以尘那张在烈焰中明明灭灭的俊美脸庞。

其实在那时候,墨以尘就知道裕王将叛了吧?他怎能如此狠心,瞒得这么彻底?

叶辰夕紧握双拳,突然低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把他迫得太急了?若非我下了狠招,他又岂会远赴万里,遭此劫难。”

一想起他最后留给叶轻霄的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他便无法控制那种心丧若死的感觉。

薛凌云闻言,轻声叹息:“秦王殿下远谋深见,只怕在远赴边疆时便已知道裕王将叛,否则哪会选中安定这种贫瘠之地。现在看来,陛下应该知道此事,才会以各种名义把兵马往安定里送,还派武将到各地练兵。只是……千算万算,最终算不过天,还是出了意外。”

叶辰夕闭上双目,呼吸渐渐急促。裕王的叛变也许会让他得到了权力之争的最终胜利,然而这并非他的本意。倘若赢了天下,却输了那人,他有何幸福可言?他宁愿不要天下,只求那人安好。

此时,白雪如飞琼碎玉般缓缓飘落,整个康王府笼罩在一片白雪之中,他们抬首望向天空,眸底的忧郁沉得化不开。

少顷,叶幽然低声说道:“殿下,依臣之见,秦王殿下被擒之事未必是真的。”

叶辰夕闻言一惊,立刻抓住叶幽然的衣袖,急问道:“你是不是已得到了什么消息?”

自从叶轻霄远赴边疆就藩,摘星阁便交到了叶幽然手上,因此叶辰夕一听到叶幽然此话便异常激动。

叶幽然闻言摇头,说道:“摘星阁暂时还没消息。秦王殿下腹藏玄机,既已知道裕王将叛,自然多加防范,又岂会轻易被擒?朝中人多口杂,里面恐怕藏了不少裕王的眼线,秦王殿下肯定不会轻易向朝廷透露自己的现状。”

叶辰夕听罢,心里的忧虑稍减:“他最擅出其不意,而且他曾掌控摘星阁,心眼自然比别人多。只是,连本王也瞒着……”

“秦王殿下性情孤傲,当初在那种情况下,如何向殿下透露真相?”语毕,叶幽然的声音转低:“他宁愿单独去和裕王拼命,把江山留给殿下,也不愿意让裕王渔翁得利。这份兄弟情,希望殿下能放在心上。”

“谁要他多事……”叶辰夕顿觉一阵心酸:“皇兄被擒之事也许是谣言,但目前的情况肯定对他不利,否则裕王哪敢明目张胆散播谣言?而据边疆传来的消息,皇兄确实失踪了。”

“臣明白,臣会尽快寻到秦王殿下。”薛凌云立刻拍胸保证,眸中盈满坚决。

“您如今要做的是稳住战场的后方,您应该明白,有多少人盼着秦王殿下战败,朝中少不了几个扯他后腿的。战场上的事就交给薛凌云吧!”说罢,叶幽然夺过叶辰夕手中的包袱,又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最近陛下的身体每况愈下。在这种时候,您和秦王殿下至少应该有一个人在他身边,否则京中将会大乱。”

叶辰夕闻言微讶,这些年来,叶幽然一直待他不太亲厚,虽然自他献血后已有好转,但在他和叶轻霄的帝位之争中,叶幽然一直是毫不犹豫站在叶轻霄那边,叶幽然说出这番话虽然是为大局考量,但仍然让他的心中浮上几分暖意。

叶幽然这人虽然言语刻薄又性情古怪,但却非常聪颖,看事情往往比别人透切。经过他的一番分析,叶辰夕渐渐冷静下来。沉吟片刻之后,他终于妥协,对薛凌云说道:“你不必担心战场的后方,本王会亲自负责钱粮。”

然后,叶辰夕的声音多了几分惆怅:“若有皇兄的消息,马上通知本王。”

“是,殿下。”薛凌云终于放下心来,说道:“臣想先去军营看看。”

“快去吧!”叶辰夕已有倦意,他以手指按了按额头,闭目说道。

薛凌云立刻行礼退下,叶幽然见叶辰夕满脸疲惫,也行礼告辞。就在他转身之际,叶辰夕突然说道:“幽然,谢谢你。”

叶幽然回头睨他一眼,淡漠地说道:“秦王殿下一定希望我这么做。”

叶辰夕早已知道他的心思,因此并不恼,只是含笑看着叶幽然的背影远去。

当薛凌云走出康王府时,天地一片苍茫,满目雪色,许多小贩都已收摊回家,街道寂寂。

薛凌云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想起昔日他和墨以尘在花间下棋喝茶的情境,想起那曲山盟海誓,想起那一生许一回的诺言。如今,独剩他空对漫天风雪,心自仿惶。

几乎要恨起墨以尘的决绝,然而,当那满腔的情绪渐渐缓和之后,却只余下关

切和思念,只盼能再见到他,即使只是一眼也好,只要他安好,自己别无所求。

一阵寒风吹来,拂动他的长发,他回过神来,周回顾望,雪落千里,长街已空无一人。他加快脚步向城门走去,那挺拨的身影渐渐杳微,只留下一排长长的足印。

58.甘以血躯写春秋

清宁城位于天江的下游,此城两面临水,因陶裕军不谙水性,秦道时便把兵力集中在另外两道城门防守,多次击退陶裕军。

一个小小的清宁城凛凛然屹立于天地间,阻挡了裕王北进的道路,裕王显得异常烦燥,进攻越来越疯狂,而清宁城只有三千守兵,存粮也不多,面对陶裕军的猛烈攻击,已渐渐陷入了困境。

秦道时曾派人向安王叶浩宁求救,但安王以病重为由,拒绝接见使者。秦道时无奈,只得静待朝廷的援军。

这天,秦道时正在城头巡视,忽闻探子有急事求见,连忙回到清宁城的府衙,只见那探子在匆匆行礼后,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大人,属下接到可靠消息,秦王殿下已秘密回到安定。”

秦道时闻言大喜:“此事当真?”

那探子恭敬地答道:“属下已仔细查探过,此事当真。”

秦道时的双目顿时泛出光彩,他忍不住击掌道:“清宁城有救了。”

那探子连忙说道:“殿下隐瞒此事,必有用意。依属下看,此事不宜张扬,以免误了殿下的大计。”

秦道时闻言点头:“本官也有此意,今天晚上本官和你暗中出城,秘密去求见秦王殿下。你去准备一下。”

“是,大人。”那探子闻言,领命而去。

当晚,秦道时暗中出了城,前往安定求见叶轻霄。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知道翌日清晨,身穿盔甲的秦王殿下突然出现在清宁城内,举城振奋。

秦王叶轻霄派使者送了一批药材给安王,并写了一封亲笔问候信,信中言词切切,安王感动至极,过了两天就病好了,他带兵一万驻扎在清宁城外,虽然他把大半兵力留在他的封地安远,但他的表态却让官军暗松了一口气。

自从安王表态之后,陶裕军只是试探性地发动了几次进攻,每次都很快就鸣金收兵,反而双方发生的小战斗越来越多,双方都在想办法收窄对方的侦察范围,于是斥候之间的遭遇战越打越烈,劫粮事件也层出不穷,有时候甚至整个队伍无一生还。

双方对恃了半个月之后,陶裕军忽地发起猛烈的进攻,安王部紧急退入城中,

双方激战三个时辰,陶裕军的攻势渐渐缓了下来,安王率精兵三千杀出城外,斩敌无数。

双方战得正酣,忽闻清宁城上游的天江决堤,顷刻间,清宁城化作一片汪洋,城内的所有军民皆葬身鱼腹。

忽遇剧变,让安王惊骇,他伧促率兵退回封地自守,静候朝廷的援兵。而陶裕军则继续北进。

薛凌云沿途遇到了很多败退士兵和北迁的百姓,那些军民的表情麻木,有些甚至沿途恸哭,看着这副惨状,他不禁心里一酸。

他收编了败退士兵,并沿途打探边地的战况,却众说纷坛,毫无头绪。薛凌云的心里越来越着急,越往南,情况越惨烈,他恨不得能立刻土遁去前线。

军队行至清宁城五百里外时,忽闻哭声遍野,薛凌云派斥候去打探,才知前方有一批身穿缟素的军民在祭祀,细问之下才知他们在祭祀秦王殿下和清宁城的死难军民。

薛凌云闻言,只觉呼吸一窒,忙稳住自己,派人把数十名正在祭祀的人请入帐中细问,终于证实了秦王在清宁城中阵亡的消息。

一时之间,薛凌云只觉天昏地暗,他不死心地复重询问了细节,却越听越心寒。其中有一名士兵原在安王帐下,只因战乱失散才逃到此处,他更曾亲眼看见秦王在战前踏上城头鼓舞士气。

薛凌云深呼吸一口气,脸色苍白地问道:“你可见秦王殿下身边有什么人?”

那士兵摇头道:“我军一直驻扎在城外,平时都没机会见到秦王殿下,只有那天在城头匆匆见了殿下一面,当时他的身边只有秦道时大人。”

薛凌云挥退了祭祀的军民,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帐中,帐中静得只听见他的呼吸声,在一呼一吸之间,无声痛楚。

左焰一直静静地守在帐外,阻止任何人打扰,他后来进去过一次,发现案上的饭菜完全没有动过,薛凌云只是静静地立在案前,灯光映亮了他的眼眸,一片氤氲。

左焰只得无奈地低叹一声,回到帐外守候。直至帐内传来一声让人惊骇的脆响,他才匆匆进了帐,目瞪口呆地盯着洒了一地的玉碎片。

少顷,左焰才惊愕地说道:“少爷,这是当年楚傲钦陛下赐给你的玉烛,这些年你一直带在身边……”

薛凌云的目光一直落在碎片上,声音掩饰不住悲意:“当年陛下赐这玉烛,是要让我好好保护以尘,既然我做不到,还有何颜面接受陛下的赏赐?”

左焰想出言安慰,却明白在此时此刻,任何话都显得多余,他静立良久,终于无言地出了帐幕。

直至黄昏,薛凌云才出了帐,冷声命令道:“传令下去,立刻开拔到清宁城。”

此时,正有一名叫狄言商的副将站在左焰身旁,他闻言轻声问道:“大人,听闻现在南疆的所有军队都缟素,我军是不是也该……”

左焰立刻对他怒目相视,斥道:“现在还没确定那里的情况,你急什么。”

“不是说都死了么……”狄言商低声说道,声音却在左焰那凶狠的目光中渐渐止住。

薛凌云神色淡淡地说:“不必,这些事情等平叛之后再做。”

“是,大人。”左焰和狄言商一起答道,临走前,左焰抬首看了薛凌云一眼,总觉得那背影显得特别单薄。

自从听到水淹清宁城的恶耗之后,薛凌云部一直急行军,终于在十天后到达清宁城。

城中一片荒芜,只剩断壁残垣,伏尸遍地,无数乌鸦停在城中啃食尸体,臭气薰天,惨不忍目。

当士兵们看到城内的惨状时,数万铁铮铮的硬汉竟忍不住热泪盈腔,有些更低泣起来。

由于尸体太多,无法一一安葬,薛凌云只得下令把所有尸体拖到城外焚烧,部署完所有事情之后。薛凌云已无法强迫自己冷静,他奔入城中,在每个角落翻找尸体,心中如浪涛潮涌,既希望见到墨以尘,却又害怕见到墨以尘。

左焰紧紧跟在薛凌云身后,看着他渐渐失控,不禁暗暗着急。在黄昏的时候,天空下起雨来,左焰连忙为他撑起油纸伞,薛凌云却仍坚持在雨中翻找,他的手早已磨破了皮,当他翻过每一片瓦、每一块石,都会留下殷红的血液,触目惊心。

左焰手中的伞根本遮不住四处奔忙的薛凌云,两人都已湿了一身。陆续有属下来劝薛凌云休息,薛凌云却置若罔闻。最后,左焰终于看不下去,紧紧抓住他染满鲜血的手叫道:“少爷,够了!不要再折腾自己了。我已经让所有士兵注意,若找到了墨少爷,他们自然会报告。”

雨水慢慢清洗了薛凌云手上的血,伤痕累累的十指苍白得让人吃惊,薛凌云的手抖得几乎让左焰握不住,朦胧雨声中,传来了薛凌云断断续续的低语:“也许他就躺在瓦堆中……等着我救他……我怎么能放弃……”

“少爷!从水淹清宁城至今都多少天了,就算墨少爷当时有一息尚存,如今也……”左焰的声音越说越抖,最后竟有些硬咽。

薛凌云什么也没说,苍白的双手慢慢从左焰手中滑落。左焰看着他那单薄的身影,心里暗下决定。他暗运内力,对准薛凌云的后颈,正要劈下去,却听见薛凌云那冰冷的声音掠过耳际:“你敢!我不会饶你。”

左焰闻言,咬紧牙关,把手放了下来。薛凌云站起来,仰起头,让雨水清洗他脸庞的污泥,低声对左焰说道:“至少让我一直等着消息,我要在第一时间听到……他的消息……”

左焰只觉喉咙一阵温热,他无声地点头,把伞交到薛凌云手中,哽咽地说:“我让人给你煮碗姜汤驱寒。”

薛凌云点头回应,握紧了手中的油纸伞,左焰暗松一口气,快步离去。

城里一片号哭声,薛凌云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雨中,手中那被风吹得摇曳的伞又岂能遮去他心中的孤寂寒冷?

此时陶裕军已攻陷安定,曾经清宁寂静的秦王府被洗劫一空,陶裕军边撕扯着侍女的衣服边狞笑,百姓被迫献出家中仅余的粮食,军队所到之处,哭声震天。

安定的百姓闻知薛凌云部驻扎在清宁城外,纷纷逃了过去,陶裕军派兵屠杀逃逸的百姓,因逃不及而被杀的有一万多人,尸骨盈野。

薛凌云在半夜被副将狄言商从被窝中扯了起来,他一闻知消息,立刻率两千轻骑兵去接应逃逸的百姓,把追击百姓的六千陶裕军追杀了七十多里,最后全歼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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