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之缚——诸葛喧之
诸葛喧之  发于:2013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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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邪凝视着巨蛇,深邃的眼底隐隐弥漫着一团血气,随着喉咙里含混的驱蛇之咒越念越急促,率然蛇的身躯也逐渐摆竖起来,网球大的眼睛里发出猩红的光芒。最后莫邪薄薄的嘴唇停止了念咒,顿了一秒,沉声道:“去,从吾之令,攻击!”

率然得了莫邪的命令,刷的腾摆而起,用与庞大身躯全然不符的敏捷速度朝正在与唐奈打斗的离火飞袭而来,离火暗骂一声,却被迫分神闪躲巨蛇的飞快而凶猛的扑袭,与此同时,得了空的莫邪也加入了对离火的攻势之中,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离火竟完全落了下风,交困不得,回击吃力。

几番回合下来,饶是离火再厉害,毕竟尚未恢复上古神力,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这样强势汹汹的连击,最先是唐奈的幻化灵刃击中了他的侧腰,紧接着莫邪的攻击也直命胸膛,唐奈是出于与生俱来的心性了,即使能耐再强,他的攻击下意识都会保留三分情面,然而莫邪却是天生的魔性使然,这一击之下全力倾注,离火竟是被他打的后退数步,踉跄着跌倒在结界平面上,呛出一口血来!

率然在此时腾空而起,以蛇身为绳重重捆缚住离火,将他举在一人高的位置,斑斓流彩的蛇身紧缠着负伤的离火,只露出胸膛以上的部位。

莫邪习惯了战争,这就是一场决斗中不可失的决胜之机,他条件反射地就手化利刃想要劈斩过去裂其心肺,却不料在逼近咫尺,指尖已点在对方胸膛之上,灵剑杀气都已刺破离火衣襟的时候,那个人低着头轻轻呛咳了一声,哑着喉咙低声道:“我王……你……是要杀我吗?”

杀机并盛的攻击在瞬间如同被冰封一般乍然僵凝,硬生生止于半空之中。莫邪被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和语调冻在原地,因为不敢置信而睁大的眼睛里映出离火微微抬起来的苍白的脸,那张寤寐思服的消瘦面庞上满是哀戚和苦涩。

他轻声问:“……你是要杀我吗?”

不……

不!不是的!

抵在对方胸口的手刃再也刺不下去,那双眼睛此时此刻再没有离火的傲慢与仇恨,那个人……那个被率然束缚着的,受了伤的人,明明就是千年前那个会在冬夜悄然走到他身后,在一树魔梅之下为他披上及地裘衣的魔后……他不是离火,不是众神之神,不是他的对手他的敌人他要送上绞架的六界之祸——

他是凌宿!

“小心!别被他迷惑了!”不管是不是因为离火变的不是顾陵而是凌宿,不管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唐奈在这一节骨眼上并未像莫邪一般神智恍惚,这一节很多年后已经成为四代尊主的唐奈在和魔君莫邪针锋相对吵架互讽的时候还会拿出来说事,唐奈你就是个没头脑的痴汉连自己老婆什么模样都分不清!莫邪的回击是少在那里说风凉话,如果那时候离火变得是顾陵,你保准能吓的跪下来朝人家磕三个响头!

然而这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此时离火毕竟成功地将魔君莫邪蛊惑一时。就在莫邪犹豫的那个当口,离火垂下浓深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哀戚,黑褐的瞳水深处隐然弥漫上一层红光,紧接着在谁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跌落于结界之上的权杖忽然发出一道耀眼的光亮,那光华以极快的速度从杖身汇集到杖梢的凤凰刻兽处,随即附于权杖之内的洪荒火凤由万束流火的姿态从杖梢抽离迸溅出来,火花与精光在半空中激烈碰撞凝合,洪荒火凤便在这火焰中凝组而生,随着一声仰颈长啼傲然而出!

离火蓦然抬起头来喝道:“去——杀了他们!”

火凤听明白的主人的命令,鼓动巨大的羽翼带起阵阵灵风,金红的喙内吐窜出一道灼人的烈焰,烈焰在半途分为两道,一道朝着莫邪扑来,逼得莫邪不得不退后躲闪,另一道直袭缠缚着离火的率然巨蛇,巨蛇愚钝,不知火凤的威力,嘶嘶吐信似乎还想与火凤一决雌雄,却不想在凤凰烈火一触及蛇身时就被整个点燃,大火包裹着蛇身,却唯独不烧被缠在中央的离火。

仅仅是数余秒的工夫,已经被烧成火蛇的率然便在火焰之下爆裂,散为焦臭的劫灰。

离火失了率然束缚,落回结界之上,他虽然负了伤,但那些伤口并不足以令他虚弱,他抬手狠狠抹去嘴角的血,望着掌心里的猩红片刻,再抬起眼来瞧向唐奈时已是杀机并盛。然而那杀机里是否包藏半丝寸缕连他自己都不会觉察的痛惜,却是谁也不会知道了。

“狐岳……不,”眉峰一颦,视线如刀,“唐奈,我原不想让你死——是你逼我的!”

唐奈知觉不妙,全身肌肉的绷紧了并且在身前划下御敌之盾以备攻击,离火厉声道:“去,毁其肉身,夺其魂魄!!”

劲风骤起,巨大的低低盘桓着的洪荒火凤得了命令,尾羽甩曳,拖着一串噼啪爆响的金色光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唐奈扑袭而来——

“縢守!开!”唐奈见状立刻加大覆在御敌之盾上的法咒力量,然而火凤的奇袭速度实在快的惊人,他只来得及在御敌之盾上渡第一层灵气,火凤的攻击便已逼到跟前,凤凰头颅在触碰到盾身的时候便化为一截利刃,一时间利刃与强盾的相拼之处火花四溅,唐奈清俊而于妖尊而言尚显稚嫩的脸庞被强烈的火光照亮,闪闪烁烁之中谁都看得出他是在拼尽全力而斗,以至于光辉之下看得清他额角因为拼命而突起的筋络,牙齿也紧咬着下唇,已将嘴唇咬破。

这一妖一凤相斗之时,两人身周激荡盘绕起的强烈灵气逼的庞众非但无法插手,就连自身都不得不施法稳住,以免被这过强的咒术反斥到跌落结界之下的无启族废墟内,而被召唤出的无启族阴尸由于是死物,不会设界防御,一个接一个被斥到结界边缘摔了下去。

唐奈和火凤的缠斗持续了多久,当时谁都没有这个闲工夫去注意时间,所以事后谁都不能说出一个准数来,于是后来妖界的史官在撰写四代史录的时候满怀私心崇拜膨胀地写道:“弹指之间,我王已定胜局。”

而魔界的史官则记述:“四代妖尊与洪荒火凤缠斗良久,约一炷香尽,胜负乃见端倪。”

不管是弹指之间还是一炷香尽,最后唐奈一鼓作气,喝斥着以单手暂御灵盾,另一只手结成光剑,猛地朝火凤化成的利刃劈斩下去,相持的局面蓦然被打破,火凤在剑光之下化成原形,长啼着腾飞到空中。唐奈乘胜追击,也跟着跃于半空,一剑砍向火凤脖颈,火凤闪躲,然而羽翼还是不幸被剑气波及,负了伤,不得不盘栖下降至离火身前稍作整息。

唐奈也跟着稳稳落到离火面前,对离火道:“你放弃罢,我不是狐岳,不可能引颈就戮,向你服软的。”

离火上前,状似没有听到,只是抬起手抚摸过凤凰受伤的羽翼,半晌才自言自语道:“你也好,女娲也好,你们……一个个,为什么都非要把我逼上绝路呢?”

唐奈一听这话有点火了:“别搞错了离火,从一开始就是你在逼我,我逼过你什么?”

离火缓缓抬起脸来,似笑非笑有些嘲讽地望着唐奈,然而却什么都不说,而就在此时,身旁的莫邪忽然高声喊道:“小心!快躲开!”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唐奈看着胸前一团火光迸射贯穿出来的时候还在发愣,随即想的是和离火废话就是他最大的失算,他甚至还没有看清攻击他的是什么,那团火光就从他的胸口窟窿中刷的拔了出去,拖曳出一串飚红的鲜血。

疼痛在几秒的错愕与麻木之后铺天盖地撕心裂肺而来,心脏被完全贯穿的唐奈骤然跪倒在离火跟前,血大滩大滩涌出来,他捂着胸口然而除了手完全被自己的血浸湿却什么效果也没有。

眼前离火的脚走近几步,然后丝履毫不客气地踢了踢他的脸颊,将他踹倒在地下,他费力的斜乜过眼,看到了那个中伤了他的东西——

是火凤。

此刻他的眼前有两只火凤,一只是刚才他砍中了,负伤于一旁,另一只则是化作利剑刺伤他的,此刻正扑扇着翅膀缓缓落下,身形逐渐由利剑化成凤凰的原形。

第65章

“神凤双生,你听过没有?”离火的声音既傲慢又慵懒地从上方传下来,“洪荒火凤本就是由女娲炼石之火灵化所变,即是火焰,便为无定形之物,来无影,去无踪,可附身于权杖,亦可化作利刃,而神凤双生,虽说是双生——但若是令它再化十个八个,哪怕成百上千,也不是没有可能。”

言语间他催动咒术,那两只火凤便也应了他所说的,清啼着变成了三只,新生的那只转头就扑飞向莫邪,竟然不需任何命令。

唐奈被离火踩着头,无法转过去看战况,但听声音也知道眼下各自缠战,各自自保不能无虞,他默念法咒想要反击,然而只是心念稍提,被贯穿的胸口便痛的几乎要将人炸裂,血更是以骇人的汹涌不断从伤处涌出来。

“我劝你还是不要妄动意念了。”离火淡淡道,“除非你现在就想死。”

唐奈呛咳出一口血来,嘴却愈发的硬:“呵呵,难道落在你手里,我还有的活?”

这句话原本轻飘飘的,却不知触怒了离火哪个痛处,他脚下的力气蓦然又大了几分,唐奈简直都怀疑他是想把自己活活当蚂蚁踩死,离火厉声道:“闭嘴!我曾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不知珍惜!”

“那就奇怪了,世上这么多人鬼神魔,你……咳,你不给他们机会——”说到这里唐奈顿了顿,乜过因为疼痛而含起泪光的眼睛去试着看那踩着自己的天神,目光中却满是危险的挑衅和别有他意,这样的目光让离火一阵烦躁,然而却敌不过他接下来缓缓吐出的后半句话,“却——为何只把这机会给我?”

“我看你真是活的腻味了!你放肆!”离火移开踩在他脸上的脚,却紧接着狠狠踢在唐奈腹部,这一脚没有任何法术,只是纯纯粹粹的力气,完完全全的力气,那么狠,那么恨,那种狠和恨还有穿透肌骨的力量就像在极力掩饰着什么——什么连离火自己都看不通透的东西。

唐奈之前已是失血过多,负伤深重,此时被他再这么踢了一脚,不禁痛的低声呻吟,身子也难耐苦楚地蜷缩为一团,血大滩在结界上洇染开,由被具有灵性的结界吸收纳尽,转化为离火的法力。

离火见唐奈已近灯枯,略略抬手止住了结界的吸纳,他走过去,低下头,苍白细长的手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他卡着唐奈的脸掰转过来,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的对视。

“听着。”离火轻声对他说,嘴唇微微开合时吐出的气流和热度拂着唐奈的毛孔,极度暧昧而危险的距离,“你不是狐岳,别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说完他拍了拍唐奈的脸,然而拍了一下,便忽然听到唐奈的声音变了,变得更加低沉而冷静:“那如果,我说我是呢?我的陆压道君?”

这句话犹如有极强的法力,瞬间把原本还冷冷嘲笑着的离火冻在原地,手僵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唐奈。

离火真是惊的太甚,以至于当唐奈抬手握住他僵在那里的手时,他才犹如被电流击中般近乎是逃避地,猛的把被唐奈握住的手给抽走,那张素来只会流露傲慢,冷漠与残忍的脸庞上,此刻竟笼上一层茫然与惊惶。

离火倏忽站起来,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压下那茫然与惊惶,爆裂开的全是焦躁的狂怒,他抬起手,双凤相合化作金剑,他刷的一声将剑抵在唐奈喉头,声音却隐隐在发抖:“你在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唐奈苦笑着站了起来,手上燃出一团白光,摁在自己胸前,一面给自己疗伤,一面抬起眼帘,平静而和顺地看向离火,语气近乎是感慨而纵容的:“我早就劝过你,没事别老乱发脾气,你看,你又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不是么?”

“你别和我胡言乱语!”离火的语气越来越暴躁强势,然而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犹豫复杂,“你即便吸纳了狐岳的一片元神,你即便长的与他再像,你也不是……你不可能是……”

“不可能是什么?”唐奈拿开自己的手,之前胸口所受之伤竟已完全愈合,他看了自己的掌心数秒,歪着头说道,“唐奈那后生倒是靠的住,我临终所言,他虽不明其中含义,倒也照葫芦画瓢的做齐全了。”

“少在那里装腔作势!”离火被搅的心烦意乱,乱到极处干脆不愿再做思量,一挥金剑便要刺下去,却不料眼前的唐奈平平一抬手,细长的双指竟将火凤化作的利剑扣住,一双漂亮的眼睛沿着光华流淌的剑身淌过去,落在离火脸庞上。

“别动手,这具身体是我问小唐暂借的,你我叙完旧便要归还于他,若是到时候这一个窟窿那一个孔的,你让我这个做祖宗的,心里多过意不去啊。”言罢还好脾气地笑了笑,“你说是吧?”

对方至纯的灵气顺着剑身传到离火握着剑柄的掌心,与即使吸纳了狐岳元神的唐奈也全然不同的,曾经将狐岳几乎整个精元都吸尽的离火立刻感觉到——

眼前这个似笑非笑望着他的家伙,真的绝对不是唐奈,绝对不是。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难道还不清楚吗?”狐岳看着离火的眼睛,淡淡道,“我在你的血管里,在你这几千年不曾超脱的痛苦里,我在你本该腐朽的躯壳里,在你不该本延续而被延续的生命里——离火,我的陆压道君,你说我是谁?你问一问你自己,难道你还感觉不到吗?”

“一派胡言!”离火焦急而恼怒地要将金剑再刺向他,却被狐岳轻轻挥袖格挡开了,接下来离火狂怒之下接二连三的攻势强大的几乎让所有旁者即使灵体护身都无法站稳,而狐岳却轻而易举的一一躲开,离火怒道,“听着,狐岳那个畜牲已经死了……早就死了!!是我杀的他!是我吸干了他的元神!他是死在我手下的!!”

“我知道,我知道。”狐岳敏捷地闪过刷的刺来的剑锋,脸上却是轻浮地挂着笑,“别这么着急宣誓主权,我死了,我是你杀的,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不是么?”

“那你还在这里鬼扯些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是鬼魂啊。借尸还魂,你听说过吗?”

“哈,可笑!”离火停下密集而狂暴的攻击,眼神愈发的凶狠和凌厉,“借尸还魂?你哪来的尸体可借?哪来的灵魂可还?!”

狐岳抬起手端详着自己的五指,淡淡道:“尸体便是唐奈的尸体,你刚才不是已经杀死他了吗?而灵魂……”

他抬起眼来,微笑着瞧着离火:“唐奈生前曾饮下过我的血,那血内存有我的一片魂魄,你应该早就知道。”

“……笑话。”离火缄默了片刻,忽然道,“简直是笑话,一片狐岳的元神?都是众神之神,即便我尚未恢复全力,你以为一片元神便足以与我抗衡,好,就算你是狐岳……那你会不会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一点?”

“谁说此刻与你对抗的是我了?”狐岳轻笑,“永远别看不起那些后生,这也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你看,你总爱把我和你说过的话当作耳旁风,离火,你这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毛病啊,什么时候能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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