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之缚——诸葛喧之
诸葛喧之  发于:2013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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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顾陵把外套搁架在左臂上,然后伸手去拧转卧室的把手,唐陌甄连忙用纸巾抹了抹嘴,微皱着眉问道:“你又要出去?”

顾陵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走出房门,从半掩的门缝间淡淡扫了她一眼,说:“把粥喝完,然后再好好睡一觉,中午体温还这么高的话就必须要去医院了。”

说完轻轻关上了门,不一会儿,外面传来鞋子踩在楼梯上的脆硬声响。

走……走了?

就这样把生病的老婆丢下?干脆无比地就走了?

法克,这也太不像话了,简直人性泯灭啊这混蛋。

唐奈在原处僵凝了半天,然后眨了眨眼睛,机械地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姐姐,寻思了半天,问出了一句死蠢的话:“嗯……你们……是不是在吵架?”

“啊?”唐陌甄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愣了片刻,才明白弟弟在问什么,拧紧的眉头略略舒展,她有些好笑地拍了一下唐奈的脑门,说,“傻小子,怎么可能?”

“可是你发烧了,他都不管你,还要出门啊,为什么?”唐奈不解地问。

唐陌甄低下了头,用勺子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粥品,嘴角虽然虚掩着恬淡的微笑,眉尖总有一丝熨不平的皱痕:“他……工作忙吧……当警察的,事情总是一茬接一茬,也顾不到家……”

白瓷勺子碰到了小砂锅壁,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唐陌甄轻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卧室里一时没人说话,食物的香味在这样的寂静里显得这样格格不入,阳光从玻璃窗外洒了进来,照在这对姐弟身上。

唐陌甄其实和唐奈长得有几分相像,两人的五官都很柔和,额头显宽,眼睛大大的,出神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清纯和迷惘,慵慵倦倦,迷迷糊糊。

这种气质显在女人身上,会将她晕染得很有韵味,但是在唐奈身上,却稍显温吞,甚至给人一种“哟,花小伙子滴,大大滴良民,这小白脸儿挺好欺负滴”的感觉。

顾陵是一名警员,平时工作很忙,常常是半夜接到一个电话就得立刻穿衣起床,赶到现场。即使家里有个身怀六甲的妻子,他也是顾及不上的,嫁给了这样一个事业高于家庭的男人,唐陌甄非但享受不到孕妇该有的温柔待遇,很多时候,都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后来唐奈来了,有了弟弟的照顾,情况才稍稍有了改观。

等姐姐吃完了饭,唐奈收拾了碗碟去厨房清洗。

自来水从指隙间流过,从厨房的窗口可以看到小区楼下的场景,唐奈拿擦了擦沾在台面上的洗洁精泡沫,微一侧脸,余光瞟到外面,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咦?单元楼旁边的合欢树下的那位警察同志,这不赫然是他姐夫吗?

这都几点儿了啊,还没走呢,杵在楼下干什么?

唐奈盯着他三四秒钟,顾陵突然直起身子,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唐奈连忙后退两步,缩到旁边的阴影里去,然后又用手扒着窗框,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眨了眨眼。

顾陵抬手看了看表,背脊离开了靠着的树干,转过头朝另一边走去。

“滴滴——”

一辆金杯小面包车从小区坡道口缓缓开了过来,喇叭有节奏地按了按,然后车窗降下,从里面探出一个戴着太阳镜的男人的脸,那男人嘴里叼着根香烟,手朝顾陵用力挥了两下。

顾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他走了过去。

靠,唐奈立刻瞪大了眼睛,姐夫刚才是在楼下等他?!开什么玩笑!瞧那狗男人的痤相!抽根大烟搭副大墨镜,头发整的和钢丝儿一般硬,另外肌肉纠结衣着浪荡,手臂腕子上还划拉俩纹身,别说用眼睛看了,就算用脚底板儿的鸡眼看,那也是实打实的黑道流氓啊!

这演的是哪出戏?黑帮老大和他的警察男宠?带着警察去越狱?

“不好意思哈,路上堵车。”男人弹了弹烟灰,嘴角微扬,手肘靠在窗框上,松松垮垮的衣服领子下露出一段小麦色的皮肤,“还是去老地方吗?”

顾陵简短地点了一下头,男人似乎习惯了他的这种冷漠,非但没有露出半点无趣之色,反而将下巴抵在手臂上,嘴角的弧度更夸张:“啧啧,还是一张死人脸啊,亲爱的。你就不能对我来一个大大的smile吗?”

“闭嘴,我听不懂。”顾陵不耐烦把背在身后的包过下来,从窗口扔给他,然后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利索地撑着手跳了上去。

“开车。”

男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吐掉嘴里叼着的烟屁股,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驾驶座上,一手懒洋洋地把着方向盘,一手摁下了汽车音响。

香烟在水泥地弹出橘红的火光,星星点点散落泯灭。

“……”唐奈保持着傻乎乎的张望姿势,像个石雕似的愣在原地。

住在二楼就是他妈的便利,两个说话的声音都不响,但都一字不差地让他听进了耳朵里。

包括那个具有强烈震撼性的冲击波词语——

亲爱的。

第3章

有一个流氓叫姐夫“亲爱的。”

姐夫竟然没有任何驳斥。

这两个信息条就像两根支点,在唐奈大脑里歪歪扭扭支出一个站不住脚的推断——

姐夫跟这流氓有一腿。

对,他的姐夫,一个现年二十八岁的已婚男人,一个面瘫速冻秒杀一切反动派的警员先生,竟然和黑社会流氓有一腿。

脑内立刻警铃大作嗡嗡震响,把唐奈雷得外焦里嫩神志不清。

精神恍惚了一整天,晚上唐陌甄去睡觉了,唐奈横躺着休息,把头枕在沙发扶手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巧能看到隔在茶几上的香樟木相框。

相框雕得古色古香,玻璃框面下压着姐姐和姐夫的合影,唐奈曾经在闲暇无聊时问过姐姐,姐夫有没有别的照片,比如小时候的,上高中时候的。

唐陌甄仔细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她说顾陵除了身份证上的照片,好像就只有这张合影,她从来没有见过顾陵小时候的影像,就好像这个人根本没有牙牙学语的岁月,直接就是以一个成人的面貌出现在了世界上。

于是,这张合影就成了这间屋子里,唯一摄入了顾陵的相片。

唐奈出神地看着相片,是在西湖白堤上,柳芽刚吐出羸弱的嫩翠暖色,温暖的阳光倾泻在枝前花下,将一切都涤染一层轻柔和煦的金粉色。姐姐穿着花呢格子连衣裙,褐色卷发披散于肩,带着苏格兰风情的帽子,笑盈盈地挽着顾陵的胳膊。

而另一边的顾陵则完全不在状态。他心不在焉地偏着脸,眼睛根本没有看镜头。

照片是他们谈恋爱时候拍的,和现在比较,照片上的姐姐更加活泼阳光,有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但顾陵和现在几乎没什么不同,依旧是这样淡然如水的神情,看上去很年轻,简直就像一个刚毕业的理工科大学生。

一想到仿佛天神似的姐夫竟然会和戴墨镜抽香烟的痞子厮混在一起,唐奈就觉得世界在和自己出老千,撒泼耍赖使手段,欺骗自己纯洁的少男心,总之相当的幻灭。

虽然在如今这个浮粪四溢的社会,单凭一句“亲爱的”绝对不能断定奸情的存在,但唐奈觉得,自己姐夫是个例外。

这个连玩笑都开不得的男人,连老婆都只能呼其姓名的面瘫王,怎么可能会允许普通朋友叫他“亲爱的”?

于是唐奈纠结了,相当纠结,他盯着照片上的顾陵看了很久,灯光打在玻璃面上有些眩目,看得时间长了,眼前就发花,顾陵淡然的脸庞和夜店里那个少年悄悄重合,凌乱的线条交织在一起,夜店少年迷乱的表情,顾陵淡漠的眼神,一切错杂如同拧乱的麻线,堵在唐奈心口。

唐奈叹了口气,把头埋进靠枕里使劲蹭了蹭,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而且说白了,自己在人间也不能留太长时间,等任务完成,就该回到妖界了。

任务。

额……想到妖界派给自己的任务,这才是更纠结的事情吧?

唐奈沉痛地把额头往沙发扶手上砸。

原本以为是努力努力就能完成的,但现在看来,自己已经和这次任务的完成目标走了完全相反的道路,距离最终目的越来越远……

“咔嗒。”

正在唐奈无比郁闷的时候,门锁突然转动了一下,唐奈立刻竖起耳朵,匆忙从沙发上坐起来,把自己已经很凌乱的头发揉得更加七翘八翘。

玄关传来换鞋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顾陵走了进来。他还是和平常一样,步伐稳健淡然自若,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凛凛威气,让人觉得他是个非常难接近的角色。

“姐夫…”唐奈和他打招呼,顾陵一如既往地不作回答,唐奈看着壁钟,九点一刻,姐夫和那男人在外面混得那么迟才回来。

心里更乱,但嘴上还是乖顺地说:“…晚饭给你留在锅里,保温保着呢,应该还是热的……”

顾陵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去厨房吃饭,而是径自去卧房拿了一些干净的衣服,然后面无表情地光着脚走到浴室,哗地拉开移门,再哗地拉上移门。

唐奈像个为主人殷勤叼来了拖鞋,又惨遭主人无视的呆狗,傻愣愣地僵在原地,直到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奸/情啊!血淋淋的奸/情啊!

为什么回家连口水都不喝,第一任务就是洗澡?如果是出汗的话,也不至于这么着急吧?除非姐夫他想洗掉的不是汗,而是别的什么,绝不能被别人发现的东西。

唐奈的第一反应很猥琐,他认为姐夫想洗掉的是某种白色粘稠液体,和他跟夜店里那小子做完之后留在套子里的激/情产物成分相同,这个念头太过崩坏,以至于接下来让唐奈想到了——

他们做的时候竟然没戴套子?!那个痞子竟然直接把暧昧的证明直接留在姐夫身体里了?!!

事实证明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也是可怕的,妖的想象力也一样惊人,唐奈顿时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一时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恋爱中的人心眼儿比芝麻粒还小,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儿,唐奈愣是脑补出了一堆想象,什么姐夫和那黑帮狗男青梅竹马,姐夫和黑帮狗男患难相逢,姐夫和黑帮狗男欢喜冤家,甚至是姐夫中了媚毒,被迫和黑帮狗男交欢解毒,春风一度然后日久生情……

唐奈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受网络小说毒害有多深。

左等右等不见姐夫出来,唐奈的想象力就愈发不可收拾,竟然开始联想姐夫是被那个黑帮男人给强暴了,第一次身体承受不起,没准洗着洗着就晕过去了。

干,这还得了?!

唐奈一下子站起来,紧张的不得了,他现在的脑内剧场已经播放到了——姐夫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奄奄一息,接下来,按照通用剧本模式,他作为正牌top,应该冲进浴室抱起美人然后血红着眼睛喊一句“他妈的!谁干的!!”。

接下来的故事就可以自由发展了,如果运气好,碰到个仁慈点儿的编导,没准接下来就是抱得美人归,美人病愈后来个全垒打,整天滚滚床单调调情,欢欢喜喜就Happyend了。

可是唐奈忘记了姐夫的攻击力足以让每个有欲念强暴他的男人断子绝孙……不,是尸骨无存。

脑补是一项危险的行为,可怜的家犬完全没意识到这点,他被冲昏了头脑,傻乎乎地就冲过去,一把拉开了浴室大门,往里面喊了声:“姐夫,你——”

顾陵打好了沐浴露,正在冲洗身子,朦胧的水汽中,他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肤色显得近乎透明,几乎是一种匪夷所思的冷白,这种冷白没有一丝人情味儿,反而给人一种幽灵般的幻觉。

听到响动,顾陵一下子回过头来,在看到唐奈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唐奈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他压低声音怒道:

“你干什么!”

原本唐奈的脑子已经被如此香艳的场景烧的一片空白,此时冷不防听顾陵一喝,他猛然震颤着回过神来,顿觉火烧般的热度从头顶一直烧到耳根然后迅速蔓延到脚底板,整颗心都狂跳起来,他觉得鼻腔一热,连忙捂着鼻子:“对……对对对对不起……”

顾陵的眼神里简直是杀怒并盛,从牙关低低蹦出一个字来:“滚!”

唐奈哪敢怠慢,屁滚尿流就像见了八嘎压路的汉奸似的,吓得手脚并用就往外跑。

就在这时,悲剧发生了,浴室的地上残存了太多浴液,唐奈太过紧张,哆哆嗦嗦脚下一滑,竟然一个趔趄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水花四溅,一时间无人说话。只听到花洒哗哗淌水的声音。

唐奈果然是优等的金毛猎犬,摔跤的姿势不折不扣是正宗的狗啃泥。他绝望地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却不敢爬起来,更不敢抬头。

开什么玩笑!抬头三寸是姐夫!他只这样趴着就能看到姐夫单薄苍白的双脚了,再扬扬脖子往上瞅——

那他这辈子都不用把脖子低回来了,顾陵肯定会单手把他连脑袋带脖子三百六十度拧成麻花的。

就在唐奈绝望纠结之时,突然他灵敏的鼻子闻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腥腥的,有些像铁锈。

唐奈蓦然一凛,定睛看去,只见水流中竟然混杂了少量新鲜的血液!那血液是从顾陵腿上流下来的,流到他面前时已经被自来水冲淡成了薄薄的粉色……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唐奈立刻忘了“抬头三寸是姐夫”的危险性,冒冒失失就把头一抬,嘴里道:“姐夫,你怎么……”

这是唐奈今天的第二个大错,因为顾陵根本什么都没穿,刚才门口一瞥已经惊艳,如今自下而上近距离观看,那视觉冲击力,比鼻子被拳头揍了还要令他想喷鼻血。

这下唐奈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口条好像被人打了死结似的,脸更是涨红的勘比大姨妈。

顾陵倒是没有因为这个而在意,但他显然非常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疤竟然被唐奈给看到了——那是一道近有五寸的新疤,砍在腿上,看上去像是刀伤,伤口很深,皮肉都翻了出来,血一时半会儿根本止不住。

这显然是跟人格斗时才会留下的疤痕。

顾陵慢慢朝唐奈走过来,高高在上地垂着眼帘,俯视了趴在地下的唐奈良久。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受了伤,又没有穿衣服,照理说应该是虚弱的,至少是弱势的。可是顾陵往面前一站,却有种危险不容正视的压迫感,强烈到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唐奈还真想跪下来磕两个头吻一下顾陵的脚背,声泪俱下地忏悔:“女王陛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顾陵弯下腰来,托起唐奈的下巴,眯起深黑漂亮,却危险意味十足的眼睛,细细地端详了一阵,然后低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唐奈脑袋还昏昏沉沉地,下意识地就说:“你没穿衣服……”

顾陵的眸色一暗,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唐奈吃痛,连忙清醒过来哇哇大叫:“不是不是不是,我看到了一道疤——”

结果这下手上的力道更大了,唐奈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想把自己的下巴直接捏成碎片,痛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忙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成了吧?”

顾陵顿了几秒,总算把手松开,冷冷说道:“……这就好。”

唐奈简直连魂魄都要被吓飞了,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第一,他还没有死的打算,第二,他只是饱了饱眼福,连脚指甲都没碰到,就这样挂了未免太不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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