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她有些窒息地闭上了眼睛，直到感觉到他用冰冷的指尖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滴，

“伊文只是请求陛下，请让我留在这里。”

鼓起勇气，她说出了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愿望，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请让我和陛下一起战斗。”

虽然完全无法替代菲尔，艾丽娅，利恩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但至少在这一刻，她却能够代替不在圣都的他们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

只要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湛蓝色的双眸凝视着她，良久，唇边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缓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在黑夜的尽头，一丝微弱的曙光突然闪现，如利刃瞬间撕裂了黑暗，

“天亮了，”他转过头，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我们该走了，为了明天还能看到这样美丽的日出。”

“恩，”她点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第一章战争的序幕

两年后塞内亚高原南部伊亚王国和索格王国边境小城考文城

“第一层防御墙被突破。”

“第二层防御墙已经失守，埃勒少将重伤昏迷不醒，正在接受紧急治疗。”

利奥波德双眉紧锁地听着战况汇报，从他所在的城墙上可以清晰地俯瞰整个战场，索格的魔法使军团已经分成四个纵队，同时进攻考文的防线，高攻击的火系魔法与电系魔法产生的炫目光芒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考文的魔法使只有借助事先修筑的土系防护墙躲避，艰难地抵抗，防线逐渐后缩，三道防御土墙已经被攻破了两道，索格的军队已经兵临考文城下。

最后一道防御的土墙在爆炸中摇摇欲坠。

“圣都还是没有消息？”利奥波德握紧了拳头，恨恨地重击在城墙上，声嘶力竭地吼道，“都已经到这时候，雷希·格莱克斯还不派兵来增援考文吗？”

“听说是军部大臣和控制兵权贵族们都拒绝出兵，好像是以此为要挟，”手下的战士犹豫着说，“已经争了半个多月了，双方都不肯让步。”

“太可笑了，我们这边已经快坚守不住了，那群整天只会喝茶空谈的贵族却还像个拿不到糖的孩子一样任性地耍脾气，简直是在拿国家做赌注，”苦笑了一下，利奥波德毅然脱去了外衣，站到了城墙边，

满目疮痍的大地，爆炸的硝烟在漫天的火球与闪电中倾落，一次有一次地撼动着考文脆弱的防线，灰暗的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模糊他的双眼，惨叫和巨响在耳畔远去，他的眼前又出现了父亲临终时紧紧抓着他的手，脸上满是痛苦和忧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望着他流泪……

他把父亲的手放在自己的肩章上，那里绣着考文城的标志，也是他们家族的家徽，是他们的荣耀，但在此刻，荣耀却像是一副无形的枷锁，将他们扣在了身不由己的战场。

年迈的父亲是在索格军队第一次攻城时被魔法击伤的，明明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却为了振奋考文的士气，率领军队冲了出去，考文的守军人数是索格军队的五分之一，而且这还是在索格国王亲自率领的国王军并没有赶到的情况下。

第一场战斗身为主帅的父亲就被敌人的魔法使击伤，从那以后考文只能勉强挡住索格的进攻，随着阵亡的战士越来越多，考文城内精锐的魔法使几乎已经损失殆尽，他们失去了战斗的资本和意志，死亡和绝望笼罩了整个城市，父亲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含恨而逝。

于是，年仅二十岁的他接过了父亲留下的，利奥波德子爵和考文城领主的身份，还有一个即将在熊熊战火中灰飞烟灭的考文城，但是，他别无选择。

不能逃，也守不住，那么，就和这座城一起同归于尽吧。

“领主，您不能下去，”手下的侍从慌忙拉住他，“这样太危险了，老领主就是这样……”

他不耐烦地甩开侍从的手，冷笑，“难道你让我在这里看着最后一堵墙倒掉吗，眼睁睁看着我父亲用鲜血，拼了命守住的城就这样被别人攻下吗，那还不如让我死在下面。”

“殿下，”城上所有人同时发出惊呼，就在他准备召唤飞行兽的瞬间，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夹在众人的惊呼中听起来异常明显，大家几乎一齐回头，寻找那个陌生声音的主人。

“请等一下，利奥波德子爵，”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帽檐垂下，遮住了头发和面容，他迅速地穿过人群站到了利奥波德的身边。

纤弱的身形，看起来像个弱不禁风的少女。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低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城门外的地形，随即飞快地念出了咒语，

“巨人之盾，”

摇摇欲坠的最后一道土墙周围“腾地”窜起了几个土堆，把原本的土墙牢牢包裹在其中，瞬间把土墙加固了数层，原来那道墙可是几十个土系魔法使用了一晚上时间才建出来的，而眼前的这个人……

“你……”利奥波德的话还没说出口，迎面吹来的巨风猛地掀起了那人的帽檐。

紫色的长发随风飘起，清秀利落的五官，少年的笑容很干净，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魔力，

“子爵，初次见面，我是菲尔。”

36.被打断的加冕仪式（上）

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圣都

菲尔趴在桌上睡得很沉，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声微微颤动，紫色的长发从桌面垂落，他悄悄地在桌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右手托住下颌，左手的食指轻轻缠绕起紫色的发丝。

“唔……”皱了皱眉，菲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立刻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诶？你，你回来了？”

“当然是我，”雷希收回手，笑盈盈地看着他，“怎么样，半年不见，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是不是更有男子气概了，半年跑遍整个伊亚，真是累死我了，都是利恩那个混蛋，说什么当国王一定要亲自环游全国，才能了解国家最真实的一面，”伸手揉了揉菲尔的头发，万分羡慕地感叹，“做了国王连留长发的权利也没有了，这究竟是谁的规定啊，我以后一定要全部废除。”

“恩……”菲尔歪了歪脑袋，半年不见，退去了一些稚气的雷希看起来变得有些成熟可信了，干练的金色短发，配上合身的白色骑士装，如果说以前的雷希·格莱克斯让人记住的第一印象是精致俊朗的容貌，那么此刻，他已经蜕变为一个合格的战士，自信而强大，无所畏惧，宛如浑然天成的王者，征服进而主宰整个世界。

和每天出现在梦里的那个整日只会嘻嘻哈哈没有正经的人终究是有一点不同了，菲尔微微有些失落，他不应该忘记，雷希即将加冕成为伊亚的国王，那样的话……

“怎么了？难道真的认不出来了……还是菲尔，你已经把我忘了……”雷希有些挫败地捂住胸口，一副备受伤害的样子，“是不是还在怪我没有准时回来参加你的毕业酒会，那个时候正好在索格出了一点小事，然后那个可恶的女人就怎么也不肯放我回来……”

“当然不会，毕业酒会这种小事根本不重要，”菲尔连忙摇头，他从来没有奢望过雷希会为了他而赶回来。

不希望成为他的麻烦和负担，更不希望让他为自己的事情担心，尤其是在无意间听到那些在宫廷贵族间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之后，让他越发痛恨自己的存在，如果没有他，西利斯就不会死，如果没有他，雷希不用为了他而与整个圣都皇廷和贵族们为敌。

甚至包括利恩和艾丽娅。

他永远都是雷希的责任和甩不掉的包袱，亏欠的越来越多，是他用尽一生也无力偿还的，他没有逃避的权利，只能选择接受。

压抑的圣都皇宫让他无法呼吸，他却被困在其中无处可去，只是为了等待一个人。

因为那个人所在地方，就是他的家。

湛蓝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无声的心痛，五指缓缓覆上菲尔的面颊，看着他琥珀色眼睛里渐渐漫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气。

“奇怪，这种时候我怎么，”菲尔的声音突然哽住了，抑制不住的水雾凝结成泪滴，从眼角滑落。

他变得慌乱，“对不起，我，”

“菲尔，永远，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雷希的声音很低，慢慢靠近，直到双唇落在他的眼角上，轻轻吻去他的泪水，菲尔闭上了眼睛，迟疑地伸出双手，攀住雷希的背部。

极力忍住喉头的梗咽，浑身颤抖，他的十指用力扣住雷希背部的衣物，几乎要将它穿透。

“小笨蛋，”无奈的一声轻叹，“既然选择了要和我一起面对，就不要再独自承受。”

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是因为我的存在让你不止一次陷入困境，是我让你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给你带了无穷无尽的麻烦，而我却只能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我痛恨这样的自己。

可是，有时候我却自私地想，就这样，和你一起走下去，到永远。

唇齿相交，暂时抛去对未来的不安和怀疑，仿佛是享受着末日狂欢般激烈的纠缠，放纵，雷希的手插入他柔软的紫色长发，将他牢牢固定在自己掌心之中。

“砰，”房门被突然踹开，利恩满面怒容地站在房门口瞪着他们。

菲尔下意识用力推开了雷希，整个人缩到了墙角。

“喂，要敲门啊，利恩殿下，”雷希冲着利恩翻白眼，“还好这次只是……”

“闭嘴，”利恩的脸色发青，几步走到雷希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后领，朝他吼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回来的，加冕仪式啊，仪仗队和贵族们都等在外面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你不是看到了……”雷希很不情愿地嘀咕了两句，“真是的，刚回来都不给点自由活动时间，利恩你还有没有人性啊，国王一定都是累死的，要不就是气死的。”

不再和他废话的利恩抓着他的后领直接往门外拖，连看也不看站在墙角的菲尔一眼，似乎直接把他当做了墙的一部分，菲尔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只是低垂着头。

“菲尔记得等等来看我的加冕仪式啊……”雷希的尾音被“砰”地关门声隔断，房间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背靠着墙，菲尔的身体无力地滑落，跌坐在地上。

双手颤抖着抱住膝盖，他把脑袋埋在腿间，终于再也忍不住，

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 索格王宫

他精心地擦拭着匕首上那块夺目的红色宝石，晶莹剔透的宝石表面清晰地倒映出冷冽的灰色双眸。

“陛下，今天是伊亚国王加冕登基的日子，”主教打扮的教士小心翼翼地提醒，“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些什么……”

唇边勾起一丝冷笑，颤抖的主教立刻跪在地上，“是我错了，陛下一定早就想到了，求陛下饶命，”额头触底，豆大的汗珠纷纷滚落，声音也变了调。

“我等这一天，真是好久了呢，雷希·格莱克斯，终于到了可以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匕首随手掷出，直插在主教面前的地上。

红色宝石闪着魅惑光芒，宛如流转的血色，炫目而致命。

37.被打断的加冕仪式（下）

金碧辉煌的圣都王宫今天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盛装出席的贵族们三三两两的围聚在大殿外，谈笑风生，成群的侍女们穿梭其中，为他们及时递上酒杯和各种可口精致的小点心。

“唔，真是的，雷希哥哥居然到现在还不来，”蓝色卷发的贵族少女不耐烦地用手做扇子给自己扇风，从她身边走过的一个贵妇装扮的女子用很鄙夷的目光打量着她，似乎她正在做什么很不得体的事情。

艾丽娅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但在那个贵妇转过头之后，冲着她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那个是军务大臣的妻子伯纳夫人，是个很高傲又很不讲理的人，莉妮，下次见到可不许向她行礼哟，”艾丽娅对站在身边的莉妮认真地谆谆教导。

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嗯了一声，长长的粉色的卷发盘在脑后，发梢用了可爱的飞行兽形状的发夹装饰，羞怯地缩在艾丽娅的身后，白皙小巧的脸颊上不时流露出忐忑不安的紧张。

真是让人莫名的很想保护她，过往的青年贵族们投来兴趣的目光，全部被艾丽娅瞪了回去，对上艾丽娅凛冽眼神的人都忍不住浑身一哆嗦，赶紧移开视线。

“莉妮小姐今天很漂亮哟，”希娜把一盘水果送到艾丽娅手中，“艾丽娅小姐也是。”

“那当然，莉妮的衣服和发型可都是我选的哟，”艾丽娅自豪地挺起胸膛，莉妮也在旁边微笑着点头表示同意，屈膝礼貌地接过希娜另一只手上的果盘。

“莉妮小姐也很懂宫廷礼仪呢，”希娜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转身又跑去为那些贵族手中的空酒杯倒酒了。

莉妮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而艾丽娅还在四下张望，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雷希哥哥到底在干什么呀，”她郁闷地鼓起了腮帮。

远远地，突然响起了气势恢宏的鼓乐声，回荡在王宫的每个角落。

排成两队的鼓乐队踏着整齐的脚步向着大殿的方向走了过来，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自觉地为鼓乐队让开一条路，喧嚣的吵闹瞬间消失，整个王宫奏响了庄严而隆重的鼓乐声。

乐队站定，集体转身，相对站在路的两边。

从中间的大路上迎面而来的，首先是皇家魔法团的魔法使们，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布罗德团长手中拿着象征和平与胜利的伊亚之剑，表情严肃，跟在魔法使队伍后面是大臣队伍，为首的两个大胡子老头是军务大臣伯纳和内务大臣斯蒂芬，分别是目前控制主导伊亚王国军事和政务的权力人物，而在他们身后的，才是一身华丽战士装的贵族骑士队伍。

艾丽娅小声地对莉妮介绍那些看上去大有来头的人物，利恩站在骑士队伍的最前方，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在骑士队伍的末端，出现了一匹雪白的飞马。

体侧的双翼展开，缓缓挥动，仿佛是在空中飞翔一般，在飞马的颈部套着一副金色的锁链，连接着后方的一辆四轮马车。

“雷希哥哥，”艾丽娅忍不住惊叫出声，连忙捂住嘴，还好此刻已经没人注意她了。

雷希一脸轻松地坐在马车上向两边的人挥手致意，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白色的国王装上用黑色和金色的线勾勒出伊亚王国的标志，在左襟处佩戴者象征伊亚最高统治者的金色徽章，闪烁着炫目的光芒。

毋庸置疑的权利，至高无上的荣耀，在这一刻，只属于一个人。

伊亚王国的未来，兴衰，将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国王陛下万岁，”不知是谁激动地喊了一声，路两边的贵族们纷纷单膝跪地，将右手放在左胸处低头，而女子都是屈膝半蹲，恭敬地行礼，“国王陛下万岁，”“伊亚王国万岁，”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几乎盖过了鼓乐队的演奏。

湛蓝色的双眸微微眯了起来，若有深意地扫过人群，却最终是略带失望的收回目光。

最希望与之分享命运和未来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鼓乐声突然停了，教堂的钟声敲响，伴随着圣洁而庄重的钟声，雷希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踏着钟声规律的节奏一步步走向王宫大殿中央的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