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义猛然手一抡,扇了他一个耳光,怒道,“蠢货!主子爷花了一万金子弄来的人,好好的交给咱们看护,这还都没瞧上
两眼呢!没了就没了?你说的多轻巧!他没了,只怕你我到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呢!”
李子贵一手捂着脸,强笑道,“柳管事说的是!只是这都过了这多天了,也没见里头有个人来,只怕是主子爷已忘了这茬
儿了也说不定?况且这天下的美人也不止这一个不是?若是这位真得宠,怕也不会给冷落在这里了?”
柳义冷笑道,“你知道什么!这人好好的在这里怎么都好说,若人不在了,万一哪天主子爷要是想起来,来这里要人,我
找谁要去?主子爷的性子你别说你不知道,那时若怪罪下来,是你担得起还是我担得起?你给我听好了,小心帮着汉青尽
心尽力的服侍去,别给我偷懒卖滑!他若好了咱们都好,若不好了,哼……”
李子贵猛然打了个寒颤,慌忙应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小的不敢偷懒!”
晚上,柳义忧心忡忡的走进来瞧了瞧,“汉青,今晚我来守吧,你去歇歇。”
“柳管事,”汉青迟疑了半晌,犹豫不决的说,“您看要不要——去找找张总管,看看里头能不能——派个有用的大夫来
?”
柳义叹了口气,“谁想到这张总管把人丢在这里就不管了,这也没个交待,又不敢让人知道,罢了,我明天去瞧瞧看能不
能见到他吧。”
汉青摇了摇头,瞧着烟花的脸喃喃的说,“这位公子也够可怜的,好好的给弄到这里来,不明不白的就这样关着。”
柳义忙喝道,“找死了!胡说八道什么!”
汉青一惊,急忙住口,怔了半晌,怏怏的说,“柳管事,还是小人在这里守吧?反正公子又不要茶又不要水的,也不费什
么力。”
柳义叹了口气,“好吧。”起身往暖炉里加炭。
汉青摇头道,“您别加了,没用,您就是把这屋子都烧热了,公子身上也还是冷的。”
柳义怔忡了片刻,丢下火钳,皱眉看着汉青沉吟道,“那怎么办?要不,你上床把他抱在怀里捂捂?”
汉青一下子惊跳起来,“您这是想要汉青的命呢!这要是给主子知道,汉青这一条命都不够砍的!”
柳义白了他一眼,“你怕什么,虽说他是主子安置在这里的,却还算不得是主子的人,况且这不是为了救他的命么?你刚
才不是还在同情他么?担这点儿风险就怕了?”
汉青怔了半晌,一咬牙道,“柳管事说得是,咱也是为了救人,再说我汉青问心无愧,怕什么!”
柳义点点头,“那你今晚先试试,看管不管用,这事就你我知道,李子贵那里你不用管,我明天再过来。”
汉青送他出去,关上门回来,泡在浴桶里细细的擦洗干净了,出来擦干了水,也不穿衣服就钻进了被窝,迟疑了一瞬,哆
嗦着把烟花搂进怀里,顿时浑身冰得打了个冷战,急忙把他翻过来,与他胸口贴着胸口,手臂紧紧抱着他的背心,一只手
在他背心搓揉着,好半天,总算觉得怀里的人慢慢暖起来了,越发的不敢松手,干脆双腿一收,把他的两条腿也护在自己
的腿间。
这一夜汉青就这么搂着烟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而且还踏踏实实的一觉睡到天大亮,直到柳义来叫才猛然醒来,
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的人,感觉到不像平日那么冰冷了,胸口的起伏虽然微弱缓慢,却还算平和均匀。
汉青稍稍放下心来,急忙起身,蓦然记起自己身上光溜溜的,竟然搂抱着什么都没穿的公子就这样睡了一夜,顿时血往上
涌脸似火烧,心慌意乱的穿好衣服手忙脚乱去开了门。幸好柳义并没注意到他,只问了问烟花的情形瞧了瞧他的气色,然
后叮咛了几句就出去了。
汉青把自己胡乱的收拾了一下,就倒了热水给烟花细细的洗了脸,又用干净小丝巾浸了温水,敷在他干枯的唇上帮他润唇
。待李子贵送来汤药,试着给他喂了两勺,却还是咽不下去,只得罢了。汉青随便吃了点东西,心绪茫然的在床前守到晌
午。
第九章:寂寥废园春
抬头见窗外的阳光格外的好,汉青心里一动,忙搬了张软榻到檐前的太阳下,又拿了厚厚的褥子铺上去,放好了枕头,进
来把烟花裹在被子里抱了出去,轻轻放在软榻上,塞好两边的被子,然后搬了把椅子守在旁边。
整个偏院里静悄悄的,了无人声,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汉青不知不觉的竟眯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猛然一惊醒了过来,慌忙
定神看向榻上的烟花,顿时大吃一惊,哽咽着叫了一声,“公子!”
烟花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澈平静的望着碧蓝的天空,神色十分安祥。
汉青又惊又喜,跪在榻边俯身望着烟花,喜极而泣,“公子!公子!你……你总算……总算是……醒了……”
烟花缓缓的转过目光,定定的望着汉青,极浅的笑了一下,声如蚊蚁的说,“别……哭……我……很好。”
汉青一个劲的点头,一边笑着,一边却又泪水滚滚而下。
下午柳义回来,一进院门见汉青竟把烟花弄到了院子里,顿时又急又怒,“混帐!你怎么把人给弄到外面来了?你这不是
成心想要他的命吗?你是不……”
汉青慌忙迎过去,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柳义别吵。柳义急忙住口,扫了软榻上沉睡未醒的烟花一眼,惊疑不定的压低了
声音问,“怎么了?你怎么把人弄出来了?”
汉青满面惊喜的悄声说,“柳管事,公子刚刚醒过来了,还跟我说了一句话!”
“哦?”柳义惊喜的望着他,“他说了什么?”
汉青微笑道,“公子说他很好,叫我别哭。”
柳义点点头,“这么说,公子的神智还是清醒的,那就好。你喂他吃过药了吗?有没有让他吃点儿什么?”
汉青沮丧的摇了摇头,“公子他就喝了点儿水就又睡了。”
柳义摆摆手,“那不怕,只要他能喝得进水了,那就有希望了,慢慢来,不着急。”说着走过去,俯身细细的瞧了瞧烟花
的脸色,又抬头看了看天,回头说,“这会儿太阳不是很暖和了,把他抬进去吧,晚上你还睡他床上帮他暖暖,只怕慢慢
的就有起色了。”
汉青应了,与他把软榻抬进房间,把烟花抱起来放回床上,一边往暖炉里加炭一边问道,“柳管事,您可见着张总管没有
?”
柳义在旁边坐下来,叹了口气,“见是见着了,不过张总管说,主子爷似乎早已把这事给忘了,他让我们随便找个大夫给
瞧瞧,实在看不好就算了。”
汉青的手一抖,火钳掉在了地上,他回头怔怔的望着柳义,半晌,浑身发软的挨到床前,愣愣的望着床上昏睡的烟花,不
知不觉就跪了下去,双手伸进被子里握住他微温的手,恍惚失神间收紧了手指。
烟花渐渐的皱起了眉头,手微微的挣了一下。柳义急忙起身过去,拉了拉汉青,“你握疼他了,快放手!”
汉青急忙松开手,凄然的望着烟花的睡颜,呜咽失声,“公子……公子……”
柳义用力一把拉起他,低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公子不是好好的么?他们又没说不叫我们请大夫,你若真有心,好好
侍候就是了!”
寒照日一身月白春衫,腰围玉带足踏软靴,手摇折扇缓步徐行,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瞧着繁华的街市,面上不觉露出十分惬
意的笑容来。张良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机警的注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露过一家珠宝店时,寒照日抬头扫了一眼,忽然
转身走了进去。
老板急忙从柜台里迎了出来,陪笑道,“这位爷,想瞧点儿什么?”
寒照日随意的扫了一眼柜台里的那些首饰,漫不经心的说,“掌柜的,可有什么时兴的上等珠钗?”
“哟,这位爷!”掌柜的笑道,“您可来得巧,小店里刚进了一批时兴珠钗。”一面招呼伙计拿来一个尺来长的盒子,打
开来放在柜台上,“爷请看,可有中意的?这都是眼下最时兴的花样。”
寒照日低头看着盒子里朱红的缎子上,并列放着的二十几支花样各异的珠钗,瞧了半晌才伸出两根指头拈起一支,那是一
支镂空金凤,凤冠上缀着七彩宝石,嘴上衔着四串细密的真珠流光溢彩,栩栩如生十分好看。寒照日笑了笑,“就是它了
!”握在手里转身就出了门。
张良急忙问了价钱放下银子赶出来,抬头见他一边走还在一边看那珠钗,不禁跟到他身边凑趣道,“爷今儿怎么兴起买这
个了?”
寒照日笑道,“雪儿最喜欢的那支凤钗前几日弄坏了,叫他们拿去修到现在还没送来,我许了再送一支给她。”
张良笑道,“爷还真是有心。”
寒照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一手把玩着那支钗,那几串真珠在阳光下越发的莹莹生光,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问道
,“这几日,苔痕院可有人来?”
张良一惊,慌忙说道,“前些日子柳义倒是来找过小的,说是那烟花病了,问能不能派个人去瞧瞧,小的想这事儿也不能
叫人知道,爷又没个话,就叫他在外面找个大夫瞧瞧算了,这阵子倒没来找。”
寒照日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边走边说,“真是小题大做,这么大个京城就找不到个大夫?”
张良忐忑不安的说,“小的也是这么说,就没怎么理会。”
寒照日把珠钗收进怀里,“左右出来了,且去瞧瞧。”
张良想起那日柳义的话,心里顿时有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跟在寒照日旁边小心翼翼的陪笑道,“爷,您不
是一向喜欢热闹么?去那冷僻的地方不如去茶馆里听听书、听人说说江湖岂不是好?”
寒照日回头似笑非笑的瞄着他,“怎么,你这么怕我去,是不是真怕我迷上他了?”
第十章:闲花自在春
张良陪笑道,“爷怎么会迷上那种人?小的只是怕扫了爷的兴。”
寒照日不屑的一笑,“就凭他?”一边却大步往苔痕院走去。
“爷!”张良慌忙小跑跟上去,“那天柳义来说,那人病得不轻,说有好几日没吃没喝了,听那口气——似乎是……这都
过了一个多月了,这人……也不知还……”
寒照日猛然站住脚,回身瞪着张良,“你是说——人已经不在了?”
张良慌忙收住脚,战战兢兢的答道,“这个……自那以后,柳义他们也没来过,小的也……不清楚……”
寒照日忽然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盯了张良半晌,冷笑道,“这可不称了你的心了么?你不用时时惦着爷会被美色迷
惑,也不用担心爷会为了他神魂颠倒了,这倒成全了你一片护主的忠心了!”他虽说是瞧不起那种烟花之地的人,可好歹
那也是一条人命,这前两月看着还光鲜美好的生命,转眼间就没了,要说他心里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张良也顾不得街上的人看着,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哆嗦道,“爷!爷!小的不敢!小的以为爷一直没提……”
寒照日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喝道,“起来!”
李子贵晃晃悠悠的打开门,一见是张良,吓得急忙躬身行礼,“张总管!”
张良挥挥手,沉声道,“柳义呢?”
“在、在厅里呢!”李子贵瞄了一眼傲然负手静立的寒照日,慌忙躬着身子引路。
大厅里的柳义望见寒照日慌忙迎出来,“爷!您怎么来了?”一面把两人让进厅里。
寒照日在正中坐下来,扫了他一眼哼道,“你倒过得蛮清闲嘛!”
柳义一面倒茶一面小心的笑道,“托爷的福。”
寒照日轻轻的呷了一口茶,瞧着侍立在旁边的柳义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叫你们看护的人可好?”
柳义躬身陪笑道,“好,爷交待的事小的不敢有差池!”
“哦?”寒照日一愣,瞧了张良一眼,“听说前一阵子病了?如今可好了?”
柳义忙笑道,“可不是,这一来就病了,拖了这一阵子才好了。”
寒照日哼笑道,“还真是弱不禁风呢,他可还安分?有没有问过什么?”
柳义摇头笑道,“非常安分,每日里只是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花、望望天空,也不怎么说话。开始倒问起过爷,只
是没爷的交待,小的也不敢透出半点儿口风。”
寒照日满意的点点头,“这会子人在哪儿呢?”
柳义急忙说,“就在小偏院里呢,从来了就没出过这偏院的门。”
寒照日放下茶杯起身,“走,瞧瞧去。”
几人走到偏院门口,寒照日站住脚,往院子里望去,只见院角一株怪枝横斜的梨树下,静悄悄的坐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身简洁的素衣,半靠在椅背上仰望着头上满树雪白的梨花,随意散着的头发丝缎般的垂到了地上,明媚的阳光照
在他姣好的眉目上,一张脸显出一种半透明的瓷白来,两片没有血色的纤唇就像失去了水份的花瓣,整个人越发的单薄荏
弱了。
寒照日皱了皱眉,低声吩咐柳义,“去把琴拿来,叫他弹支曲子。”
柳义应声从中院抱来一张古琴,叫汉青搬了张条几放在烟花面前,“公子,我们爷叫您弹支曲子。”
烟花微微愣了愣,点头道,“不知你们爷要听什么曲子?”
柳义笑道,“爷说只拣公子得意的弹来就是了。”
烟花想了想,垂头信手弹了起来,正是时下流行的《花蕊正春风》。
一曲未罢,忽听身后有人不屑的置言道,“美则美矣,只可惜与其人一样,有形而无神,一俱空壳而已!”
烟花一震,回过头来,只见一个修长的背影拂袖而去,转眼间就消失了。
烟花默然半晌,转而置之一笑,推开琴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静静的仰视着阳光里白的有些恍惚透明的梨花。
病了大半月,又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烟花总算慢慢缓了过来,只是他生来体弱,这场大病终究是伤了元气,平时只略动
一动便觉得气短头晕。汉青生怕他累着,时时盯牢了他,一应起居饮食侍候得十分周到体贴,全不用他动一根手指多费一
句唇舌。烟花给他盯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只笑他未免过于小心了,不过笑归笑,倒也十分省心。
每日天气好时,烟花便在院角梨树下或躺或坐,望望院子上面的那一角天空,弄弄随风飘下来的梨花瓣,困了就在太阳下
面眯一会儿。下雨时便偎在床上或软榻上,烧起暖炉,叫汉青找些红薯土豆粟子什么的,拿了火钳慢慢的拨弄着烤,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