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走到门口换了鞋，动作轻柔地带上门。

宁小言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才缓缓地扶着腰站起身打开卧室门。

他走到浴室脱了衣服，对着镜子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后腰上那一大块淤青。

镜子里的宁小言脸色苍白，光裸的上半身瘦弱地不像话。秦子晋曾经在自己身上烙上无数炙热温柔的亲吻，现在也在这里留下了伤。

这个世界所有的美丽都是和残缺同在。他们相互衬托又相互依存，像是一对亲密爱人。只是一个让人贪恋艳羡却虚无缥缈，另一个让人害怕逃避却真切实在。

我们在享受爱情带来的甜蜜果实时，也要时刻谨慎它长出来的倒刺。

宁小言打开喷头想洗个澡之后就去睡觉，结果喷出来的却全是凉水，热水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

他突然就觉得鼻子很酸很酸，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蹲在喷着凉水的莲蓬头下哭起来。

＊＊＊＊＊＊

日子像是细小的溪水流过，无波无澜，静谧又缓慢。

秦子晋那天晚上之后就没有回去过，两个人在走廊上碰到过很多次，宁小言很想鼓起勇气叫住他，然而每次在他开口之前秦子晋已经转身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背影。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宁小言觉得这简直像是老天故意要报复他似的。

宁小言从杨青办公室回来，经过秦子晋他们班门口时，看到秦子晋正倚在后门那里抽烟。身旁围着好几个宁小言不认识的漂亮女生。

宁小言皱眉，突然觉得很生气。

他走过去拨开前面女生的肩膀，看着秦子晋说：“我有话跟你说。”

这时旁边的几个女生突然怪异地看着宁小言笑了，“这不是宁小言吗？他是gay啊……莫非我们大少爷的魅力这么大，男女通吃？”

说完一群人都笑了。

宁小言咬了咬唇没做声，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看着秦子晋。

“乱说什么呢你们？都起开。”秦子晋不耐烦地丢掉烟，没有看宁小言一眼，大步往门外走。

宁小言松了口气，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身后的窃窃私语一句不落地传进了宁小言的耳朵。

“你说他们该不会真的是一对吧？”

“啊，说不定呢。其实很配啊，哈哈。”

“配什么啊，两个男的不恶心啊？！”

“去，知道耽美么？！看看那背影，总有一种萌得内牛满面的感觉啊。”

“切～”

……

“你想说什么？”

两个人走到教学楼顶层的天台，秦子晋双手撑在阳台上看着远处问。

“我和顾惜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他喝醉了才……”宁小言站在他身后，秦子晋的校服领带被风扬起，在空中一晃一晃。

秦子晋眯着眼转过身，看着宁小言过了很久才说：“你是特意来解释这件事的吗？”

宁小言点头，他有些看不懂此时的秦子晋，那表情不像是生气，但是也没有释怀的意思。

“顾惜也跟我解释过了。我相信你的话，”秦子晋凑近宁小言，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出宁小言毫无血色的脸，“但是，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呢？”

宁小言有些诧异秦子晋会这么问，“我……”

秦子晋笑了笑，表情温柔又受伤地揉了揉宁小言被风吹乱的头发：“你看你也说不出来对吧？抱歉，我当初不该勉强你。”说完就越过他往门口走。

宁小言有些慌乱地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你没勉强我……”

秦子晋转过身，带着点惊喜看着宁小言。

宁小言偷偷地擦了擦手心的汗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张开口，然而那四个字在喉间打了个滚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秦子晋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眼里的光亮一点一点淡下去，最后归于沉寂。他扯了扯嘴角，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顶楼的风特别大，吹得宁小言有些头晕，他看着空荡寂静的楼道眼神空洞。

34.

亲爱的，MerryChristmas。

当我站在巴黎繁华的街道尽头，看见茫茫大雪中那个像极了你的背影的时候，突然就觉得莫名孤独。

这里霓虹璀璨闪亮，人群汹涌穿梭。路边商店的精致橱窗里展示着最新款的商品，左岸咖啡厅里飘出浓浓的咖啡香。塞纳河水倒映着两岸的建筑灯火，像是河水的下面还有另外一个与之完全对称的美丽世界。

这里一切美好华丽让人艳羡。

只是，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在穿过拥挤人潮时突然地想起你，想起终于变得孤单无依的自己。

——2005年12月25宁小言

宁小言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时还是处于懵懂状态，直到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秦山峰时才稍微回过神。

“小言，这是真的吗？”秦山峰看到宁小言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就激动地站起来问。

宁小言有些摸不着头脑，“请问……是什么事？”

校长从办公桌后站起来，将桌上的一个信封递给宁小言：“有人检举你和秦子晋似乎有不单纯的关系。”

宁小言诧异地看向校长，接过信不可置信地打开匆匆浏览了一遍，然后愣愣地转过头看向强忍着愤怒的秦山峰。

“信上的事情是真的吗？”秦山峰再一次开口，口气很硬。

宁小言只是怔忡着，不知道应该承认还是否认。

校长一脸严肃地看向宁小言，沉声道：“宁小言同学，关于你的性向这件事学校并不会干涉，上次的事件学校也给予了宽大处理。但是，你却公然同学校的同学发生这种关系，学校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宁小言握着那封信，呆呆地看着校长没有丝毫表情的脸，脑袋里不停地回旋着信里那些难听的字眼语句。

“我本来是很欣赏你的，想着子晋跟你做朋友的话多少能学到一些东西……没想到你却是这种人，不仅没有起到作用还把一个正常的孩子带上了歧途……唉！”秦山峰重重地坐下来，扶着额头深深叹气，一副愤怒又难堪的样子。

“我……”宁小言有些愧疚地看着秦山峰，很委屈又很无奈。

好像是从他们相遇那一刻起，命运就已经为他们写好了命盘拟好了结局，兜兜转转费尽心机也只是多绕了一些路，最后该面对的该发生的还是一件不落，机关算尽。

“你说话啊！”秦山峰气急地拍了拍茶几，校长忙走过去关心道：“老师您先别急，宁小言平时是个好学生，相信这件事情他自己有分寸。”

说完又转向宁小言：“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毕竟关系到整个学校的声誉。”

宁小言垂下眼睛，对着秦山峰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秦爷爷，事情变成这样我真的很抱歉……我……”

他话还未完，办公室的门就被人冲开，秦子晋脸上带着伤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一把拉过宁小言朝秦山峰道：“这不关他的事，是我缠着他的。”

秦山峰好不容易才有些平息了怒气，在听到秦子晋的话后又再度激动起来：“秦子晋，你来干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子晋冷笑，“明明李锦和举报的是我们两个，为什么我不能来？我们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吗？就让你们这么紧张害怕？！”

校长皱眉走过来：“秦子晋，注意你说话的口气。”

秦山峰被秦子晋气得血压升高，仰着头呼吸急促，怒指着秦子晋：“你啊你啊，本来以为你就是叛逆了点，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成这样……我管不了你，你回美国去吧……”

“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错。我就是喜欢他，要不是我缠着他也不会变成这样。”秦子晋转过头对着校长道：“随便你要开除我还是怎么样，但这件事不怪宁小言……你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说完就拉着沉默的宁小言走了。

秦山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校长倒了一杯给他：“老师，您先别急。我看子晋这孩子是明事理的，事情总有解决办法的。”

秦山峰长叹一口气，“真没想到宁小言是这种人……要是这件事传出去，那后果不只是子晋的前途问题啊。”

校长笑了笑：“这个您不用担心，这封信是直接被投到我这里的没有别人看到过。我看到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您，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的。”

秦山峰有些担忧地看向校长：“但是那个写信的人……”

“哦，这个同学我知道是谁，我会处理的。”

秦山峰这才有些放心地点头，过一会儿又皱起眉，眼里闪出飘忽不定的凌厉的微光。

＊＊＊＊＊＊

宁小言被秦子晋拖着往前走，终于在空无一人的小树林里停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傻？叫你去你就去了。”秦子晋看着宁小言厉声道。

宁小言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半晌抬起头来时眼里已经蓄满了泪，“秦子晋，怎么会这样……我……”

秦子晋心疼地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肩上，温柔地说到：“没事的，秦山峰不会让事情闹大的，你别害怕。”

秦山峰的确不会允许事情闹大，只是，秦子晋更加害怕的是来自自己家里的另一种威胁。

宁小言点点头，心中的某个地方却怎么也没办法正真地平静下来。

其实对于今天发生的事，宁小言似乎早有预见，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变成现实。

对于以后，宁小言其实并没有多少信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足够勇敢到去挑战那样一个他一无所知的大家族，他也没有信心秦子晋真的就如他所表现出来的一般坚定不移勇敢无畏。

宁小言缓缓地伸出手抱住了秦子晋，闭着眼睛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靠近过，宁小言甚至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似乎他们上一次这样相互依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有点陌生，又有些怀念。

“秦子晋……你还生我的气吗？”宁小言小声地问。

秦子晋宠溺地揉揉他的头：“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真正生你的气……所以你才能这么肆无忌惮是不是？”

宁小言虚弱地勾起嘴角，“我没有肆无忌惮……是你不理我……”

秦子晋笑，“谁叫你总是惹我生气，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宁小言。”

宁小言笑了笑不再回答。

只有在明白幸福有多难能可贵时，我们才能真的去细细体会虔诚珍惜。现在相拥而立的两个人其实都看到了他们将要面对的事，只是谁也不提起，生怕一旦被言明，就连这样普通的小幸福也会烟消云散。

就像是最后的晚餐，让人在短暂的满足快乐之后，陷入长久的担忧和恐惧中去。

＊＊＊＊＊＊

顾惜刚开完会从会议室走出来，身边的秘书正详细认真地汇报下一项日程，这时西装口袋的私人手机响起来。

顾惜皱了皱眉，想着是不是杜葵又想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要和自己说，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才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竟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

也许他只是打错了吧。

秘书奇怪地看了一眼平时严谨认真的顾总经理，试探性地唤道：“经理？”

顾惜这才回过神，抱歉地朝秘书笑笑，然后走到一旁按下接听键，“你好。”

“……是我，顾惜。”那边宁小言的声音带了些犹豫，但是在电话里特别干净好听。

“哦，小言。有事吗？”

“你下午……有时间吗？”

顾惜拿过秘书手中的日程表扫了一眼，然后笑了笑道：“有，你有事情吗？”

秘书接回日程表，秉持着专业素质没有打断顾惜。但是心里却在叫苦，好不容易下午约好的一个融资案的洽谈会，这下又要泡汤了。

那边的宁小言似乎松了口气，过了下才说：“有件事……我不认识其他人了，所以想找你说说……”

顾惜有些诧异平时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宁小言会愿意主动找上自己，一时有点喜出望外：“我现在在公司还有点事情，要不你先来我这里？”

宁小言记下顾惜报的公司地址，然后挂了电话，有些忐忑地坐到沙发上发呆。

秦子晋的爸妈为了这件事特意回中国来了，秦子晋昨天晚上回了秦山峰家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有给宁小言打过电话。

宁小言害怕又担心，要是秦子晋真的就这样不回来了呢？要是他放弃了自己怎么办？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竟然忍不住全身轻轻颤抖。思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找顾惜帮忙出出主意。

顾惜所在的公司就是他们家族企业旗下的一个分公司，位于C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

宁小言对着高耸入云端的高楼产生一阵眩晕，怔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走进大楼，照着顾惜给的地址到了二十八楼。

刚出电梯，就看到顾惜走过来：“这么快就到了啊。”

宁小言有些紧张地点点头，跟在顾惜身后往他的办公室走。

35.

顾惜所在的公司就是他们家族企业旗下的一个分公司，位于C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

宁小言对着高耸入云端的高楼产生一阵眩晕，怔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走进大楼，照着顾惜给的地址到了二十八楼。

刚出电梯，就看到顾惜走过来：“这么快就到了啊。”

宁小言有些紧张地点点头，跟在顾惜身后往他的办公室走。

“怎么会想到来找我？”顾惜给他倒了杯柳橙汁，坐在宁小言对面的沙发上微笑着问。

宁小言紧紧握着玻璃杯，低垂着眼睛，过了很久才开口：“秦子晋他们家……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

顾惜微微诧异地看向宁小言，他的长睫被从百叶窗里透进来的壁纸光线打出一道剪影，落在秀挺的鼻梁上，轻轻晃动宛如蝴蝶的断翅。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小言有些犹豫地点点头：“他们家知道我们的事了，昨天晚上他回了家就再没联系上……”

顾惜皱着眉看着始终低着头的宁小言，看着他现在担心的神态，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心里有个地方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烧得他抓心挠肺但是不能表现出来。

他知道，这种莫名烦躁又憋屈的情绪叫做嫉妒。

他是真的不喜欢看到这个在自己面前为了另一个人而露出脆弱表情的宁小言，本来的满心期待此刻却是犹如被人浇了一头冷水。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什么呢？”顾惜眸光一冷，站起身走到落地窗旁看着下面的车水马龙。

宁小言被他有些冷硬的口气弄得最后一点底气也没了，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我……只是想……”

“嗯？”顾惜转过头看着他。

宁小言抬眸对上顾惜的目光，一时竟然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只是突然一个人呆着就觉得不知所措，他是真的很害怕秦子晋就这么一去不回，很害怕被抛弃。所以即使开不了口也还是希望能有人帮帮自己，只是，此刻思绪稍微清晰了些的宁小言终于意识到眼前的顾惜不正是希望他们分开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