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
莫小桥没有罢手,继续追问道:
“音尘,你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楚音尘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说话之前怎么不过过脑子呢?
楚音尘的闪烁其词让莫小桥心下生疑,语气不自觉的提高了:
“音尘,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楚音尘立刻高声反驳,飞快的解释道:“我只是做个假设而已,我看那个皇上一直把着你不放,心里不爽,才
会这么问的!”
莫小桥睁着眼眸一动不动的凝视楚音尘良久,确定不像是说谎,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伸手拉住楚音尘,怪嗔道:
“你怎么那么傻!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就算我们真的能抛下一切,远走高飞,又能去哪里呢?”
楚音尘暗自长吐一口气,挠挠头,勉强笑道:
“是啊,所以我才是假设啊。”
“不要再胡思乱想,音尘,相信我,我一定会让我们了无牵挂的离开这里。”
“恩,好。”
“走吧,回家!”
莫小桥拉着楚音尘,迎着明媚的光芒缓缓而悠然的远去,影子在身后被慢慢拉长,然后融合。
风拂过,吹开流云缱绻,燕雀争鸣,花儿抖落满身的露水,一朵朵的从骨茎挣扎着花蕾,期待着明日的绚烂绽放。
谁都没有注意,天边远处,一缕阴云正在悄无声息的靠近。
这一夜,春雨零落,润物无声。
翌日,莫小桥像往常一般准时入朝议事,却意外的发现,皇上竟然没有上朝。
众朝臣议论纷纷相互揣测。魏连瑜淡然的站在一旁,神情冷漠,似乎对墨景鹤没有上朝毫不关心。
莫小桥却有些奇怪,墨景鹤是个尽职尽责的皇上,除非确有要紧之事,否则一定不会缺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就在众人揣测和猜疑中,寿英忽然出来了,撩了拂尘,尖着嗓音大喊道:
“皇上口谕:今日龙体欠安,暂停朝议!”
大家突然安静了,稍一愣,继而俯首山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寿英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又道:
“皇上还有口谕,宣丞相魏连瑜、军政监察御史莫小桥、禁军统领童响秋立刻前往元庆宫见驾!”
这一道御旨又把所有人引入迷雾之中,既然“龙体欠安”为何又要单独召见这三人?
同样疑惑还有被宣召的三人,但是没有时间犹豫,三人立刻跟着寿英进了内殿。
一路上,众人都无话,沉默的有些渗人。
“莫大人!”刚进内宫的时候,寿英忽然叫住莫小桥。
“寿公公,有什么吩咐?”莫小桥近看寿英才发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苍白的泛青,眼底有着深深的疲倦,当即敏锐的觉
察到今日的反常是有大事发生了。
寿英却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吩咐手下人赶紧带着魏连瑜和童响秋去元庆宫。待二人走后,才急急的开口道:
“莫大人,其实皇上还有一道口谕,让你去元庆宫之前,先去一趟静虚宫。”
“静虚宫?”莫小桥更加疑惑了,静虚宫是墨允涵的住所,让自己去静虚宫是为何呢?脑袋里飞快的将今日的事情前后联
系一下,莫不是允涵出事了?
“寿公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寿英脸色更加沉了几分,胖胖的脸拧成一团,好一会儿,才艰涩的开口:
“昨夜,三殿下发现被人下了蛊!”
“什么?”
莫小桥脑袋“嗡”的一声闷响!
蛊!居然有人下蛊!莫小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即便在寻常百姓家,巫蛊也是大逆不道罪不容赦的!更别说在皇室了,一旦查出了始作俑者一定是满门抄斩灭其九族!
可是,为什么会有人向允涵下蛊?他可是皇子,是墨景鹤的心头肉!谁有这样的胆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犯下此等罪孽!
莫小桥脑海里隐约出现了一个人的脸,清秀而苍白的眉眼,虽然挂着笑却淡漠疏离。
仰头看湛蓝静好的天空,心情却变得无比阴寒。
庞大壮伟的皇宫在此刻,像一个怪物,等待着吞噬人心。
093.烟雨-锦州云缎
静虚宫,此刻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安静虚妄的伫立着,静默安然的仿佛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莫小桥站在床前,凝视躺在床上的那个少年,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个面色苍白嘴唇乌青神色憔悴的孩子真的就是自己所认
识的墨允涵吗?
心里一阵阵的抽搐,禁不住伸出手轻抚柔嫩的面颊,冰凉入骨。
莫小桥收回了手,眼底一片雾气,禁不生出一丝恨意,无论是谁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他伤害了这个孩子,都不能原谅
!
“我知道是谁做的!”嘶哑的声音伴着杀意惊了莫小桥,侧过头,盯着红了双眼表情阴狠的飞影,听寿公公说,允涵出事
之后,飞影便寸步不离守在这里,抱着剑警惕的防备着到这里来的每一个人。
飞影没有错开莫小桥投来的疑惑目光,直直的迎了上去,咬牙狠道:
“一定是他!除了他,没有别人!”
莫小桥眉宇紧皱,他几乎能猜到飞影口中所说的“他”是谁。可是,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转过头,墨允涵安静的沉睡着,默然的将这尘世上的纷扰挡在了外面。莫小桥暗暗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能这么
安静的睡下去,起码不用去烦心俗世的纷扰。
莫小桥没有在静虚宫停留太久,便随着寿英赶往元庆宫。
到达元庆宫的时候,莫小桥发现童响秋已经不在了,而本来在休假的裴圣却出现在这里。另一边,丞相魏连瑜面色惶惶的
站在角落里,虽然沉默不语,但能看出他的不安和焦躁。
端坐在上面的墨景鹤则神情倦怠,眼角里有掩饰不住的悲悯,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莫小桥有些心疼,但还是毕恭毕敬的向皇上见礼,然后退到一边,听候旨意。
墨景鹤淡淡的看一眼莫小桥,平静开口道:
“裴圣,你先下去。朕交代的事情,一定要秉公办理严肃查处,而且要快!朕希望两日内能听到答复!”
裴圣心里那个惨不忍睹啊,自己还在婚假内就被拖回来不说,结果还摊上这么个烫手山芋!可是,事关皇家体面以及人命
安全,不能不放在心窝子里。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将此事一查到底!”
裴圣绷着脸心里哀嚎着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墨景鹤、魏连瑜和莫小桥,三人各自默然的有些尴尬,角落里,熏香在漫漫四溢。
墨景鹤似乎不准备让莫小桥离开,只是疲颓的开口:
“魏丞相,关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莫小桥抬起头,直直的看向魏连瑜,心被悬了起来。魏连瑜是墨冉灏的亲舅舅,他的话定会露出些许端倪。
魏连瑜从听到此事的一瞬间,便想到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儿,可是,下一瞬他心里便有了另一个念头。虽然很模糊,但
他明白,这件事会是个契机,杀掉莫小桥的契机!
听到墨景鹤的问话,魏连瑜陡然冷静下来,思索片刻,老神在在的开口了:
“回皇上,臣以为将此事交予大理寺卿处理,会得到让皇上满意的结果。”
端着茶杯放在唇边的墨景鹤顿了顿,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不紧不慢的喝口茶,抬起头,看向魏连瑜微笑开口:
“看来,朕要问得再详细一些。”
魏连瑜皱了眉,谨慎的看墨景鹤忽然变了脸色冷冷的问自己:
“丞相,最近你有没有见过灏儿?”
莫小桥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墨景鹤,他不仅在怀疑自己的儿子,还在怀疑他的臣子。
同样听出墨景鹤话外之音的魏连瑜也在瞬间涌起一丝恨意和愠怒,他抬起头,盯着墨景鹤的眼眸,一字一句往外蹦:
“臣有没有见过二殿下,皇上不是应该比臣更清楚吗?”
刹那间,莫小桥感到了寒冬的冷意阵阵袭来。他站在房间的一角,看着此刻剑拔弩张的两人,一时眩晕。
皇上与臣子的君臣之情,父亲与儿子的父子亲情,兄弟与兄弟的手足之情在这个死气沉沉的高墙内被扭曲了,正散发着腐
朽糜烂的味道。
回到温暖的莫家小院,莫小桥将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楚音尘。
楚音尘停下手里的筷子,有些发愣的看着莫小桥:
“小桥,那皇帝为什么让你单独去见那小鬼?”
莫小桥不满的撇撇嘴,给楚音尘夹了菜,慢慢说道:
“或许是因为我与他曾经在一起逃亡吧,对于其他人而言,这是一份无法替代的经历。”
楚音尘被“无可替代”这四个字刺激的有些不舒服,嘟囔着嘴说道:
“照理说来,这也算是他家的家务事吧,为什么要把你扯进来?”
莫小桥眨眨眼,愣住了,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没有想过。于公而言,自己只是监察御史,没有责任插手此事。而在私而言,
自己也只能算是墨允涵莫逆之交,完全没有必要被牵扯其中。
那墨景鹤到底基于什么目的,会让自己参与这件事呢?
莫小桥望着群星闪耀的夜空,理不清的疑惑涌上心头。
丞相府。
魏连瑜随意披散着长发,套着松垮的长衫,捏着酒杯站在院子里,看满园的石榴花正舒展着翠绿的嫩叶吸取春夜的露珠。
此时的魏连瑜完全没有了白日的惊惧和恐慌,只是平静的看沉沉的夜色,脑海里却将今日想到的断断续续的念头拼凑起来
,很快,便有了完整的想法。
深深的叹一口气,魏连瑜有些倦怠的抬起头,头顶,是群星闪烁的夜空,清澈明净。
眼前出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脑海里回响着那个被自己深爱的男子说出淡薄的话语,有了绝望。
好累,魏连瑜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
细细的想与墨景鹤的相识、相处、相爱,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想法,自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围绕着他而来。
而我呢?魏连瑜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那个率真自我坦荡磊落的魏雨帘到哪里去了呢?
厌倦了,真的够了!那些纷纷扰扰,那些勾心斗角,那些爱恨情仇,全都结束吧!
魏连瑜轻轻的摸了摸心口,这里,已经千疮百孔满目疮痍了。
所以,这一次,只要最后一次,一旦结束了,那我与你,便也结束了吧。景鹤。
晴朗的春夜,虫鸣声声,声声入耳,清脆的映衬着夜色的宁静。
墨允涵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虽然有御医照顾,但情况依旧没有明显的好转。
在裴圣调查的这段时间里,莫小桥一直都去静虚宫看望墨允涵,和他说话和他聊天,同时也能了解一些关于巫蛊案件的情
况。
飞影的情绪在允涵昏迷的初始就格外的激动和谨慎,他不止一次的公然表示对墨冉灏的恨意。
莫小桥皱着眉看口无遮拦的飞影,出声阻止道:
“飞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飞影面色阴冷的扭过头,狠狠道:
“除了他,再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够了!”莫小桥愈发担心,小心的看看门外,低声道:“不管怎样,他是皇子,你是臣子,在背后辱骂主上,是大逆不
道的!”
“哼,我飞影不是胆小鬼更不是懦夫!若是允涵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让他偿命!”
“你……”莫小桥觉得头疼,这个固执倔强但偏偏是忠心耿耿的侍卫让他有些伤脑筋,正想着怎么劝说,门外响起一阵嘈
杂,寿英气喘吁吁的闯了进来:
“莫,莫大人!”
“寿公公,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莫小桥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寿英,连声问道。
“你,你快跟我去,元庆宫!皇上,皇上要处死二殿下!”
莫小桥的心猛然沉了沉,事情似乎来的太突然也太顺利了。但当下,他来不及细想,只能匆忙的赶到元庆宫。
还未进门,莫小桥便听到了里面一片喧闹声,心下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进屋,他便看到跪在地上的墨冉灏,此刻
再无翩翩君子的风度和气质,披散着头发挣着脖子歇斯底里的叫嚷着:
“父皇,不是儿臣,相信我!不是我!”
在他旁边是同样跪在地上的魏连瑜,也没有了平日里丞相的淡定从容冷静理智,只连连叩头,哭叫着为墨冉灏求情:
“皇上,请你明察,此事绝不是殿下所为!一定是有人陷害殿下,你一定要明察啊!”
“陷害?”墨景鹤的声音从高处飘下,冰冷的让莫小桥微颤,抬眼看上去,此时的墨景鹤褪尽了温文尔雅的亲和,散发着
浓浓的戾气和阴寒,莫小桥不寒而栗,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墨景鹤,眼眸里所有的杀意都落在了跪在地上的那个少年身上,
当今大盛朝的二殿下,也是他的儿子!
“丞相,你说有人陷害,那就把证据拿出来!”
墨景鹤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和恨意,死死的盯着墨冉灏和魏连瑜,布满血丝的眼眸里只看到厌恶和杀气。
“墨冉灏!你说,是不是有人陷害你?”
墨景鹤突然指向墨冉灏,厉声喝道。
墨冉灏愣了愣,清秀的眉眼不可置信的凝视自己的父亲,嘴唇颤抖着诺诺道:“我不知道是谁要陷害我,但是,”墨冉灏
突然顿了顿,侧头看着裴圣,提高声音说道:“我知道,在这个皇宫内,要想陷害我的人,多的很!”
“你给我闭嘴!”墨景鹤的愤恨已经到了顶峰,他怒不可遏的冲了下来,朝自己的儿子踹了一脚,扔了一个东西在他脸上
,狂吼道:
“混账东西,你好好看,这是什么!”
莫小桥顺着墨景鹤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巫蛊娃娃,上面贴了字符。他有些不明白的看向裴圣,用目光向他询
问答案,一个巫蛊娃娃怎么能定罪?
裴圣抿了抿嘴唇,眼神错开莫小桥,缓缓的摇头,示意他安静下来。
“这个巫蛊娃娃是在涵儿的床下发现的,上面的布料是两个月前,锦州刺史送进宫的特等锦州云锻!”
墨景鹤说到这,故意顿了顿,果然,他看见墨冉灏眼底的仓惶和愈发苍白的脸色,心脏一阵抽搐,愤恨里还有了失望和无
奈。
满室寂静,静静的看着墨景鹤,等他说出下文。当然,也许不用再说了,就连莫小桥都知道,锦州云缎是只有皇家才能享
用的贡品,而且都只有极少数的才有配给。
两个月前,在家宴上,墨景鹤赏了一匹锦州云缎给墨冉灏,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莫小桥看着满面痛心的墨景鹤和恐惧绝望的墨冉灏,疑惑再次涌上心头,仅凭一个巫蛊娃娃,真的能定罪吗?更何况,所
有人都知道皇上对墨冉灏的赏赐,难道他还能如此明目张胆的作恶吗?
而且,除了墨冉灏拥有锦州云缎,还有人同样有权利享用云缎。
莫小桥斜眼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墨景鹤,心境灰暗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
094.烟雨-天家亲情
春夜寒凉,莫小桥窝在楚音尘怀里,仰头看闪烁璀璨的夜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莫小桥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
十的告诉给了楚音尘,末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觉得那孩子,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