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相思 下+番外——陈小菜
陈小菜  发于:2013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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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离何等灵醒,当即恍然,悟到自己答应得太快了些,心里后悔不迭,忙敛容作凛然不可侵犯的冰清玉洁状,道:“不过,你得先答应我,往后再不许打我,你两手都是断掌纹,打人跟剥皮一样疼……更加不许踹我,也不能罚我跪。”

说着却拉住苏错刀的手,捋了捋手掌,嘴唇贴上去,轻轻舔他深刻的掌纹。

唐离舌尖细细的,柔软滑腻,但舔着舔着,却仿佛凭空生出猫舌似的细小稠密的倒刺,湿漉漉的越舔越让人酥痒难当,还又抬起眼睛,带笑的眼神像一把银光闪闪的淬毒暗器,戳得苏错刀心口甜丝丝的生疼。

苏错刀情难自禁,忍不住手臂一用力,把唐离搂到胸前,一低头,闯进他的唇,便是一个几乎把他生吞进肚的吻。

唐离嘴唇滚烫,舌尖勾进去,既顺从更热情的回应纠缠着,津泽濡沫,一分分把这个猎食般的吻加深,渐次浓密绵长,无休无止。

口齿交融的气息急促湿热,唐离浑身发软,反手去抱苏错刀的腰,手心滑过裸露的肌肤,却触到一滩温热粘稠,登时一个激灵,忙挣脱了去看,但见他小腹上刀伤已迸裂出血。

苏错刀年轻,身子更是铁打的,又兼生死战后意中人在怀,如狼似虎的一吻之下自然而然就起了反应,这一反应自然而然浑身热血就直往下身涌,小腹伤口承受不住这等奔腾的磅礴,汩汩直冒血,撒上去的药面儿就如洪水决堤时的豆腐坝,哗啦啦被冲垮。

苏错刀不在乎,有心浴血奋战,唐离却介意,一把按住,叹了口气:“美人嘴,禽兽冢,古之人诚不我欺。”

苏错刀怒道:“是美人膝,英雄冢!”

唐离便笑得一脸恃爱行凶的骄气:“你没啃我的嘴么?你没想犯禽兽么?”

他嘴角弯弯的,唇色若落英于春水,苏错刀盯着他的嘴,心中涟漪一圈圈漾开,果然目露兽光,那血越发冒得跟喷泉有一拼。

唐离见状,干脆点了他伤口附近的穴道,重新上药,见他半褪的衣衫拥在腰间被血浸透,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忙提过竹篓,又埋头进去翻。

唐离是做足了一切准备上的白鹿山,因此这巨大结实的竹篓里便是翻出个青面獠牙的鬼来,苏错刀自忖也能冷静如常,绝不露半分惊讶之色。

但唐离掏出了一个人。

一个白白嫩嫩、好梦正酣的小娃娃。

苏错刀一阵晕眩。

唐离把小娃娃随手往地上一放,接着翻。

这次终于翻出一件簇新的墨黑丝袍,袖口衣摆还绣着金红色的瑞草云气纹,唐离手脚麻利的给苏错刀换上,顺便在脸颊亲了一口,笑吟吟的表功:“我磨着小姑姑给你新做的……看,果然派上用场了。”

苏错刀面无表情。

唐离有些不满,问道:“哎,你脸为什么比锅底还黑,拉得比驴还长?”

苏错刀沉住气,指了指那小娃娃:“这是什么东西?”

小娃娃两三岁的模样,五官端正古雅得有僧道之相,眼睛闭着,却能看出长而上挑的痕迹,眉心一点朱砂红,血珠滴落一般。

唐离很是得意,道:“这不是东西,这是我儿子。”

苏错刀力透纸背的用力冷笑:“儿子?我看活脱脱一个苍横笛。”

唐离欢喜道:“是么?你也瞧出来啦?我就是要养大一个小横笛……他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叶苍。”

苏错刀沉默片刻,道:“你答允过苍横笛,只要他转世就与他双修?你难道要跟这个东西……”

嫌弃的冷淡的指了指,声音生了锈一般:“双修?”

“当然不!”唐离眼珠子骨碌一转,笑道:“他太小啦,等个十来年他长大了,自然就可以。”

咚的一声,苏错刀头撞到石头上,晕过去了。

终章

唐离吓了一跳,忙摸了摸他的心跳脉搏,又放下心来,头枕着他胸口躺下,一边摸出月饼啃,一边看月亮,月饼没吃完,也安安静静的睡去。

将近日出时,唐拙诸事理罢,虽早有报说三少平安,到底不能安心,干脆亲自上得瓶子峰,只见白鹿天池旁,唐离正沉沉睡着,在苏错刀胸口臂弯团成了一个球,露出小半张脸脂泽如玉,眼睫毛柔软的垂落栖息。

这是最踏实最孩子气的睡相,仿佛风雨中倦鸟归巢,在这个怀抱里,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唐家纵有锦衾玉榻,他亦不曾睡得如此甜美安然。

唐拙既替他欢喜,却又忍不住几分失落,唐家堡终究是留不住自家幼弟了。

白鹿山事定,唐家即撤回蜀中,苏错刀传来夏榆马有草等人,令先回七星湖助黄吟冲稳定局面,却与唐离留下做。

任尽望守山一战受伤不轻,病榻上感激不已:“苏宫主不计前嫌,在下着实愧对……相助大恩,真是粉身难报。”

苏错刀也不气,道:“不必粉身。谢师曾与我说过,白鹿山流音谷武学典籍所藏颇丰,苏某想借看数日,印证长安刀。”

任尽望一口气哽住,唐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言道:“任山主,你想开些罢……你这辈子练个头破血流,武功也还是五眼鸡三脚猫,论及武学,错刀才是白鹿山的衣钵传人,不是么?你又何苦抵死不从,得个忘恩负义,嫉妒谢师传人的名头?”

他不劝还好,这一劝,任尽望险些被他气死,但转念一想,当年谢天璧是赤尊峰少主,聂十三不也不计门派之别,大开流音谷任由参照研习?而苏错刀又师承谢天璧,说是白鹿山一脉也不为错,当下苦笑一声,捏着鼻子从了。

流音谷中,苏错刀自去翻看刀谱,挑出几册内功秘笈,扔给唐离:“都背熟,回七星湖我帮你抄录下来。”

唐离看了看,尽是玄门正宗生克精微,知苏错刀是为了自己修习天魔之故,却翻了个白眼,笑道:“不背你会揍我么?”

他笑得像是落入蜂蜜桶里的小狗熊,尽是绮年不知愁的意味,苏错刀看他一眼,没说话,上前两步,直接把人按在墙上,拉开一条长腿挂上臂弯,撩起衣衫就地正法了一回。

事毕,唐离酥软得抽了筋骨一般,眼睫毛湿漉漉的,乖乖爬到一边去背了。

苏错刀神清气爽,只觉以前他不听话就揍的法子太笨,如今这样却是寓教于乐,赏心悦身,而且唐离为人记吃不记打,撂爪就忘了教训,这法子往后大有用武之地,当下十二万分的心旷神怡。

十日后,苏错刀伤势痊愈,博采各派刀术之长,更把唐离翻来覆去的按一日三餐吃了个饱足。

唐离背了满脑袋的秘笈,双腿却灌满了铅一般行走不便,苏错刀一则乐意惯他,二则始作俑者,干脆抱着一路下山。

反正他们都不要脸,任尽望只当送瘟神,在门口特意挂了辟邪的桃木符和狗牙,又放了一串鞭炮。

两人回七星湖之前,去唐家堡辞行,唐离扒着唐一星的胳膊腿儿,好一通花言巧语的又哭又赖,顺便撒了无数个毛茸茸软乎乎的娇,允诺每年过年必定回家,和老父阿兄们一起拜祭祖先阖家团圆。

唐一星和唐拙颜色方稍有松动,却又盯着苏错刀,示意为表诚心,还需割地赔款。

苏错刀没奈何,欺门夺子的事儿干了,就得付出代价,当即承诺,唐家但凡有老爷子姑姑兄弟们要去探三少,七星湖门户大开,务使宾至如归。

饶是如此,苏错刀到底没能躲过劫数,一出门就被若干舅子们蒙着头痛殴了一顿,唐飞熊亲自指挥此番鏖战,意虽未足,心略平矣。

唐小罴走路还不稳当,凑热闹穿着虎头鞋也来了几脚,小小年纪足踏七星湖宫主,众人啧啧大赞,后来小罴姑娘不负众望,成长为一个比唐飞熊还厉害的男人婆。

白鹿山一役,越栖见及割天楼销声匿迹,整个江湖为之松一口气。

越栖见横空出世,大手笔的翻天覆地,邪派三十五宗纵然近半消亡,正道亦是惶惶然心惊,元气大伤。

唯独唐家堡果断出手一击奏效,有岿然更盛之势,但却四平八稳安蜀中,并无称霸至尊的雄心。

而七星湖虽有苏错刀刀术无双,武功隐然当世之巅,但内乱后教中人才不继,更需喘息休养之时。

其余各帮各派,或力有未逮逼不得已,或另有心思坐观风云,总之纷纷作蛰伏沉着状,其后数年,除了峨眉派不动声色的悄然崛起,江湖一派乏善可陈的平静。

越栖见已是个死人,但苏错刀从不相忘,掌控七星湖更没有一丝松懈,唐离虽不解,却信苏错刀,只问道:“你肯定越栖见还在?”

苏错刀习惯性的将他抱在膝头,沉默半晌,道:“精舍中藏着的冥飞翼不见了。”

唐离目中惊色一掠而过,却无恐惧慌乱之意,抵着苏错刀的额头,笑道:“这就对了,那人比乌龟都惜命,我去瓶子峰还知道带上飞索软鞭金丝网等物,他怎会不多披一张壳儿以备不测?”

冥飞翼,七星湖所藏异宝之一,数代前由精于机括材料的大匠师制成,世仅存一。

此物折叠起来不过巴掌大小半寸厚,配有宽约三寸的银蚕丝带,可暗置于后背肩胛处,用时迎风展开,便是两片流畅圆润的透明飞翼,长近一丈,薄如蝉翼。

冥飞翼作何用处不言而喻,越栖见的野心落地便生根,这样的人物,怎可能甘心受制于人?又怎可能轻易放弃一心求死?

自此,唐离行事愈见周密果决,七星湖内堂外三堂,打理得铁桶江山水泼不入,但凡江湖中一有异动,蛛丝马迹亦不放过,令黄吟冲重回须弥堂,这一老如一宝,老骥伏枥自奋蹄,忠守七星湖,再没有别人比他更能经风雨而不倒,后又大胆提拔马有草为天馋君首座,马有草鱼跃龙门,竟真的来了一出鱼龙变,短短年余,本事手腕直追昔年苍横笛。

唐离一边用四仰八叉的字体签一道宫主令,一边毫不脸红的用很讲究的辞藻狠赞自己:“世间人才多如过江之鲫,但慧眼识珠者却是百年难遇,这世上还有比本座更懂得识才的么?”

苏错刀看着他,心不在焉的道:“没有。”

心里却在想,阿离和春天的柳树一样清新好看,他的眼睛就是春水里活泼泼打转儿的鱼,想着想着,一颗心柔软异常,道:“你别动!”

俯身过去,在他眼睫毛上印了一个吻。

唐离眨了眨眼睛,伸手勾住苏错刀的脖子,衣袖滑下来,春衫轻软,正是大好时节,午后一场春雨过,更该同榻小憩,白日宣淫。

苏错刀笑着抱他入内室,却道:“我明日闭关。”

唐离一怔:“你内力不是已恢复得七七八八,而且精纯更盛?”

苏错刀不答,透窗而入的天光明丽如洗,苏错刀抬手放下幔帐。

此番闭关是为了唐离的天魔。

唐离天魔解体前,天魔已修习颇深,而这门邪气心法一旦修习,便如附骨之疽,再摆脱不得。

唯一可行之策,就是以同出一脉的波旬自在神功为参照,再糅合玄门正宗的内力法门,将天魔的种种阴邪险恶之处,来个拔丁抽楔去芜存菁,使之无损自身,不存后患。

这道理说来简单,却比自创一门心法更加为难了百倍,堪比镣铐加身再飞渡重山。

苏错刀仗着廿八星经已是意神俱通,又从谢天璧处领会了丹田气“回环反复生来死去”之诀窍,竟以自身为唐离试心法,边摸索边修习,数度擦身走火入魔之险,殚精竭虑,心血耗尽,荆天棘地里硬是趟出一条路来。

待尽善尽美的捧出一卷已换了魂的天魔出关,已是半年后。

苏错刀一出关,便将七星湖诸事暂且收拢手中,不让唐离多分心教务,纵然他自己不擅权谋杂事,好在心胸一派堂皇,御下有矩有度,又有黄吟冲等臂膀股肱,倒也不觉艰难。

唐离握着那卷墨香犹新的天魔,爬在苏错刀身上笑眯眯的问其缘由,苏错刀一锤定音,道:“阿离,我替你当三年的总管。”

紧接着又是一句:“天魔三年若无大成,我就揍死你。”

唐离一时默然,轻抚他闭关时眉间生出的一道如刻竖纹,喉头哽住,心里涨潮也似,一下就哭了。

他一哭苏错刀就忍不住,一定要如此这般或者那般如彼的让他哭得更厉害,想了想,解开唐离的衣结,握着他的腰,退而求其次的叹气:“我近日太累了……阿离,观音坐莲如何?还是你更喜欢玉带围腰?”

唐离愤愤然一巴掌抽过去,这人以前是吃完不擦嘴,现在是张嘴等人喂,七星湖这地界儿就没天理了么!

然后就乖乖的坐了上去……

事实上唐离只要肯专注苦练,凭他的根骨灵性,任何武功技艺信手拈来,进展绝不逊色苏错刀。

而他虽不改赤子之心,却懂事了很多,更懂得苏错刀从不宣诸于口的用情至深。

因此这卷天魔功,唐离珍惜,且绝不愿辜负。

到得次年初夏,天魔已俨然有成。

这日稍感闷热,幸得月翼湖十里莲叶,风生水上,唐离便在湖心水阁给唐拙写信,手边还搁着一玻璃盘的紫葡萄,写一行,便拈一个吃。

叶苍鹤羽白道袍,散发垂肩,一旁跪坐椅中,看得入神,小小一个童子,也不嘴馋,竟十分沉静专注。

待唐离很辛苦的写完一篇,叶苍温言赞道:“公子,你一笔字当真出色,骨峻筋健,灵动潇逸……能教教我么?”

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瞎话说得理直气壮纯挚无比,饶是唐离,亦不免汗颜,往他嘴里塞一个葡萄,心虚的左顾右盼了一番,低声道:“你说的……真的是本座的字?”

叶苍点头,正色道:“弟子怎敢欺瞒公子?”

他来七星湖后,唐离一口一个“为父”亲自教他武功处事,他却跟着内堂众人一口一个公子,怎么诱哄拐骗都改不过来。

唐离自己心里还住着个孩童,哪里当真能当人家的爹,公子就公子罢,倒更有故人魂归之感,也就不逼着他当儿子了。

此刻听叶苍赞得真诚,唐离兴致大起,笑意盈盈的将他抱入怀里坐在膝上,捉着他的小手在上好的澄心堂纸上鬼画符,道:“那我教你写千字文罢!”

天地玄黄还未写完,长堤上已惊鸿闪电飞来一道人影,苏错刀双足一落地,若无其事,眼神却是冰封着的烈焰:“叶苍,下来。”

叶苍略一迟疑,苏错刀已袍袖卷出,一股沛然之力到处,将他拽出唐离怀抱,重重放落地上,却笑道:“阿离,唐度在精舍等着见你,唐拙当真要成亲了,日子就是下个月的初六。”

唐离眼睛一亮,笑逐颜开:“拙哥么?他这回没把未过门的婆娘给克死?”

唐拙命里桃花旺极,却都是死桃花,翘首望门而三鳏,几年下来,总是在活雁刚逮着要送去行纳采礼的垦节儿上,姑娘家就踩着点儿遣人哭上门说姑娘死了,姑爷节哀,虽然还未成亲,但我家已经当你是姑爷,姑爷你若能把姑娘的牌位娶回去,姑娘地底下也安心,必得结草衔环还你恩情。

唐拙厚道又不拘小节,一口气不停歇的就往祠堂里供了三个牌位,唐一星的脸都黑了,唐夫人更是哭得眼睛直流血。

苏错刀一念至此,忍不住大笑,道:“你去问唐度罢。”

唐离大乐,顺手摘了一粒葡萄含着,转身正要走,苏错刀却一把扣住腰拉进臂弯,随即低头吻上去,舌尖探入,将那粒葡萄勾了过来。

唐离飞了他一眼,牙齿一叩,咬破葡萄,满嘴甜汁的开开心心的去了。

他俩于对方,是草木植根土壤,土壤相逢雨水,彼此的爱与依赖,在自幼厮磨着长大后,已尽出自生命之本能,哪里还能有什么顾忌或是余地?

月翼湖碧波如绸,四下静谧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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