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味道。但放在此时,两兵对垒,不需多,只要一条小径便足以决定输赢。
千里缺粮,士有饥色。
若遇上这井径之路,车不能并行,骑不能成列。大军前行,粮草于后。若寻幽派兵从后断我粮草,然后龟缩城内坚持不应
战。残疏前不能战,后无退路,必败无疑。
残疏这孩子,果然是逼急了。
不行。我暗暗咬牙:一定要立刻见到残疏,一定要。
正想着,车速已缓下来,不久便停。
恩人扯开门帘,欲背我下车。我意识清醒尚能行走,便谢绝了他的好意。他大概四五十岁,算得上父辈,还有种军营中人
特有的责任感。一见我回绝,立刻训斥道:“娃儿,想装男子气概也要等你有命的时候!”
还没等我说话,有一士兵小步跑过来道:“晋大人,将军一大早便在等您,您快去看看。”
看来,恩公便是晋大人。只见他大手一挥道:“知道了。你,把这倔脾气的娃背回去。他要是敢不听话,就打晕他!”
我气闷,kao,用得着这么狠吗?打晕我可是比我自己走回去要伤得更重好不好?
可是这里是军营,军令如山,那小兵二话不说就上来扛。正适时,一男声响起,略带笑意:“晋老,这大清早的您就想打
晕谁?”声音年轻清朗,介于青年的轻快和成年的沉稳之间,只是由于疲惫,略微显得有些暗哑。
当他走入我的视线,可以很明显的看出略显疲态的不只是声音。他大概一宿未眠,湛蓝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红,但并不影响
那种晶亮的神采。他清瘦了不少,在扬起的披风下愈发显得挺拔。但这种高度并不突兀,而更像是一种支撑,如同砥柱一
般,他俨然是整个军营的脊骨。
残疏……我费心思量的相见,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毫不费力的完成了。
我轻声唤他:“残疏……”
第十六章:将暮未暮(下)
我不能选择我的命运,所以命运选择了我。
此时此刻,在这个充满寒意的清晨,看着残疏那双微微发红的眸子,我脑海中浮现出的只是这样一句。
我唤他的名字,他不言语,只是愣愣的,脸色灰白,枯木一般。若是换作从前那没头没脑的暴力残一定会扑上来,张牙舞
爪地吼“你小子这些日子死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本少爷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云云。
但是此时,残疏没有。
他只是看着我,静默得使周遭产生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犹如死亡的窒息。连残疏身旁想骂“我胆大包天,竟敢直呼将军
姓名”的小厮都出不得声儿。想骂又不敢骂,不骂又不甘心,以至于喉咙中产生出一种模糊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如此安
静的环境下,愈发显得清晰而诡异。
我心中发笑,自然而然地表现在脸上。
我跳下马车,走上前去,像当年送残疏上战场时那样,友好地锤锤他的前胸:“残疏小子,出息了就不认你哥哥我了?”
我承认,此举是故意在人前激怒他。
我看不得他颓败的样子,在此之前没有什么能挫败他锋利而傲然的性格,战败没有,困境没有,就连刚刚都只是疲惫而没
有颓唐。为何现在,他会突然一下子变成这样——
……死过一般,白骨一般……
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残疏平静依然。莫老似乎看出些端倪,挥了挥手,让兵士都散了,也算解了那忠于主子的小厮的尴尬
。
又过了一回儿,残疏才好不容易地将眼神儿对焦于我,然后慢慢地抬手,再抬手。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一切都进入
了慢动作,犹如一桢一桢切换画面的电影。待到他终于抬手拂到我的额角时,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下一秒,突然,他冲上来,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地抱住我。我措手不及。在我失去呼吸的权力之前,他在我耳边长长地舒
了一口气道:“我一直以为你还活着。唉,原来是我错了,是我死了。”
咦?
我有些迷茫,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残疏慢慢分开些,低下头看我:“我不信鬼神,却从失去你消息的那天开始参神拜佛。我祈求上苍用我的阳寿来续你的生
命,祈求你能够平安,让我再次见到你。我寻找一切可以救你的可能。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只要我死了,我们就能够见到
。就是这么简单。”
我愕然:“残疏,你在说什么?我还活着!”
残疏摇头:“苏和,小苏和。我的小落落……”
我傻眼,劈头就是一耳光:“你丫傻了吗?老子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死什么死,咒谁呢?”
残疏没有躲,硬生生地挨着。只是,他握着我肩膀的手越收越紧,几近将我的骨头捏碎的力度。他嘴唇用力,似乎为了控
制表情,用力的瘪着,将整张脸瘪成僵硬的凹凸不平的面儿。僵硬到只有眼睛还在眨动,以一种不规则的频率,仿佛抽搐
。
残疏低吼道:“苏和死了,他不可能还活着!”
我道:“残疏?”
残疏看起来冷静,动作却完全不受控制:“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苏和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我怒:“残疏!你他妈……”
残疏道:“我看到了他的尸体。”
……
残疏拥着我,慢慢放松力道。他似乎在对我说,也似乎只是对自己说:“苏和,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一直坚信你
没死,可是他们都说你死了,甚至用一具烧焦的尸体做证明,让我给你报仇……你小子不是向来命大吗?怎么能够死了。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了,就这样死了……我会杀了燕暮寻,他竟然敢害死你,他为什么不来杀我?!我宁可死千万次,也
不允许他伤害你……我的落落,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唉,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死去?
抑或是,怎么可以在我以为你死去的时候又活过来?
我就这样听着他一遍一遍的絮语,如果我可以挖苦他神志不清,挖苦他少年情怀,挖苦他此时此刻逻辑不清的胡言乱语,
我一定会这样去做的。只可惜,我一句话都说不出。从来没有什么时刻比此刻让我更加有负罪感。
我想对他道歉,却在话出口的时候哽咽。
残疏……
对不起……
再清醒时又是几日之后。
军中随行的大夫诊治后说我体虚体弱,再加上风寒,突然情绪波动过大导致的晕倒,无大碍。听照顾我的军医小童说,将
军来过了,也诊了诊,不过他没有说话就离开了。
这个小童尤其可爱,军队中难得一见的幼童,偏生套在一宽大的硬甲衣里面,说不出的可爱。
我逗他:“将军现在在做什么?”
他说:“在打仗。”
我皱眉:“打仗?”
小童臭屁哄哄的:“将军当然在打仗,而且将军打仗可厉害了。”
我不信道:“小子,你又去不了前线,胡编的吧。”
小不点扁扁嘴,没有说话。
我继续逗他:“看看,没见识了吧,小子。小人书看多了,都会编故事了呢。”
小家伙不高兴了:“我师父今儿一早就去治伤员了,是他告诉我的,你爱信不信!”
我皱眉,又打?
据上次攻城不过几日,残疏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果不耐?
“喂,漂亮哥哥你去哪儿?”小不点儿急匆匆地扔下药罐,跑出来追赶溜出去的我,“大哥哥,师父说了不让你下床,让
他知道你跑了会打我的!大哥哥!”
将暮未暮,山河渐暗。
在黑暗降临之前的最后一笔,到底是尘埃落定,还是绝处逢生?
第十七章:背水一战(上)
血色残阳。
滚滚浓烟尚未消散,到处散落着断臂血肉,抛洒的鲜血一片一片的干涸,形成一张怪异的表情。
可以想象之前的混战是何等的残酷——残疏已经到见人就砍见物就烧的地步,用自毁的手段寄希望于杀出一条血路。而寻
幽的残酷是保守防御,节节后退的最后时刻派出精锐骑兵,风驰电掣般地毁了他的希望。
这是一种绝望的表情。
对峙的双方数万甲兵在彻骨的寒冷中,如钢浇铜铸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而他们的首领一言不发地站在他们之中。
周遭静的出奇,更显出大战迫近的紧张。
残疏与寻幽之间少说也有几百米,可是这种距离对于他俩来说与数丈远差不许多。面上的局势已倒向寻幽一侧,可是俗话
说骄兵必败,哀兵必胜,残疏也不是完全没有反转的余地。而且对于同是武林人士的统帅来说,明争暗斗,胜败与否也许
正是在于不受注意的一招。基于此,双方的将领侍卫们大概都要紧张到手心发虚汗,与他们相比,残疏只是闭目微歇,寻
幽也不过抖了抖裘衣上的冰星儿子,微笑不语。
一触即发,又迟迟不发。最大的心理压力也不过于此。
残疏和寻幽能撑得住不代表其他人都能撑得住,只是兵令如山,他们不发令,无人敢动。
我将且靠得近些,就被打杂的小吏无情地拦住。那人说:“别动。”仅两个字我就知道那人是徵羽。我耸耸肩,听话不动
。却见一女子冲了出去,我抬头,再次无辜地耸耸肩,示意她动可不关我的事,却见面前的徵羽惊讶得瞪圆双眼,一脸惊
吓。
由于他兀自发呆,暂且不提,先说奔到战场中的那名女子似乎隐忍很久之后的爆发般,边恸哭边喊叫,喊叫的声嘶力竭。
她一身红妆,美艳得宛如初春琼玉枝上盛开的最初的一朵。如火般灿烂,如血般决绝。
她,竟然是上官颦黛。
只见上官颦黛对着寻幽身边的那人喊道:“哥,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过江湖事江湖了,绝对不与朝廷瓜葛。可
是现在呢?我以为你失踪了,这一年多到处找你。可是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子伤心流泪,却和朝廷的人混在一起。
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吗?!”
我挑眉,都快把这厮忘记了,上官月。
上官月的藏剑门作为一个小门小派能在江湖中占得一席之地,明眼人都知道是有朝廷的人在后面支持。一直以来,我都认
为他效命于永祯,不想,他效忠之人竟是寻幽。
实话实说,上官颦黛是美丽的,这样恸哭的美人总是让人不由得怜惜。
上官月终于忍不住答话:“颦颦,你过来。这里由不得你胡闹。有些事你现在不明白,晚些时候我自会告知于你。”
上官颦黛继续哭道:“我不过去。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不会伤害风哥。”
上官月有些隐怒:“颦颦,你一未出阁的女儿家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念着他姓楚的,却不念你的嫡亲大哥。你要知道什么
是名节!”
上官颦黛说:“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从小父母早亡,颦黛是因为哥哥的养育才没有吃苦,颦黛最敬重的就是哥哥。
可是风哥他救过我帮过我,我想过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恩情。可是,我也知道他的心思都在其他人身上,从来没有爱过我
。我们之间,可是清清白白可对天日的。但是,自古女子从一而终,既然我心中有他,那么自然也只能追随他一人。”
上官月揉揉头,对于这样口无遮拦的妹妹确实只能无奈:“颦颦,你快过来,别在那里跪着。”我猜他其实想说,别在那
里丢人现眼。
上官颦黛急了,大概见上官月不为所动,另跪向楚觐风道:“风哥,求你不要再和我哥哥打了。为什么要战争,为什么要
死伤,不管你们谁有三长两短颦黛都活不下去。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不要打了好不好?求求你们。”
楚觐风特别尴尬,这木头属于抛头颅洒热血绝对不会眨下眼,但是一遇到这种儿女情长的事情绝对傻眼的人。不过话说回
来,楚觐风竟然也在残疏的军营之中。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打了。求求你们,想想家里的妻儿老小……”上官颦黛的声音已经哭到沙哑,断断续续得越发
显得凄厉,我听了都不禁心生怜悯。
不过徵羽显然不为所动,他小声对身侧的楚觐风说:“那女人已经开始动摇军心了,你还不去把她打晕?”
我汗,当真冷血。
上官颦黛的心显然还是在楚觐风一侧,可怜待嫁女儿心。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再次哭求,却不想看到了我。那种眼神,
灰败得却突然锃亮得神情让我吃惊。如同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光亮,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死死地抓住了
我,几乎咬牙道:“你,你竟然还活着?……你去求求他们,苏和,我不笨,我知道他们爱你。他们打仗就是为了抢夺你
,只要你去求他们,他们一定会同意的。他们一定会停战的。”
我愕然。
上官颦黛不依不饶:“苏和,你去……求求你……爱你的人都是大人物,王爷会听,迦得菲塞斯王子也会听的。只要你一
句话。”
我满脸黑线,无语问苍天。这女人什么逻辑?战争岂是儿戏?
难道两军对垒,损时耗力,死伤无数在她的眼里就是今天召集大家玩个游戏,你死你伤都活该,直到我出面振臂一呼,两
军老大点头,大家立刻拍拍屁股回家养老婆抱孩子。
……
悲愤的士兵会暴动!会叛乱!!会谋反的!!!
我揉揉额角,试图抚平跳起的青筋道:“楚木头,徵羽说的你没有听见?怎么还不动手?”
楚觐风尚愣神间,徵羽手一挥,我一接,上官美人毫无声息地倒地,我和徵羽交换了一个眼神:干得好。
第十七章:背水一战(中)
这一出“半路杀出程咬金”的戏码无声的落幕了,看热闹的寻幽仿佛意犹未尽般调侃了身边的上官月几句,我听不真切,
只是惊见上官月直接跪下了,脸色苍白。
徵羽说:“他说:你妹年少无知还知道念着情郎,你这做兄长的挂念的倒是什么?”
我沉吟半晌,这话说的虽是没错,可是寻幽……戾气已是这般重了吗?
天色将黑,却意外的飘起了零星雪点。在这雪花纷飞的寒冷中,寻幽和残疏一言不发地对峙着。静得出奇。过了一会儿,
寻幽的身后跑过来一个侍卫,捧着一碗参汤,递上前。寻幽摆足了架子,餍足之后方立起身来,对残疏说:“迦德菲塞斯
王子殿下,摄政王殿下身体不适,本王恐阁下此时觐见不妥,方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请回。”
残疏冷笑:“体虚是假,篡位是真。溯阳王,你逼宫软禁摄政王殿下,何故敢做不敢当?”
寻幽冷哼道:“溯阳一族自开国以来誓死效忠吾皇万岁,君要臣死,臣自当弃头颅如粪土而无半分怨言。篡位二字……王
子殿下说笑了。本王软禁摄政王殿下,实为勤王而非篡位。”他抖了抖袖子起身,披风一甩用足内力道:“将士们!李云
馨贼子野心,近十年来以皇族幼子为傀儡,内与江湖邪教,外与西域,两相勾结,屠我城池,杀我子民。欲改朝换代,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