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卿今年整整三十了,要孩子确实没从前容易。但卓逸然还是宽慰道:“哪里?帝卿风华正茂,身怀皇嗣只是早晚之事。再说此事随缘,帝卿还是宽怀一些。”
“三年了,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十五去慈寿宫请安,太后又念叨了。”贺镜西嘴里埋怨着,心里却很甜。顾太后对他亲切随意许多,去请安也不是走走过场。而是会拉着他闲话宫中大小事务,留他用斋菜。
“呵呵,许是安王长大调皮了,太后想抱个安静的小公主。”
卓逸然力道适宜,贺镜西舒服得昏昏欲睡:“可不是~”心里却愈发急切,这次修北边的直道,叶城出钱出力,最近两年送了几百匹战马。赵灵雨十七岁了,去年赵灵霜嫁出去后,独子未娶的赵毅在贺年的奏表里隐隐提到孩子们的婚事。景弘的意思是中秋前就把婚事办了,女儿一嫁,贺镜西想再要个孩子的心情更加急迫。
这次肃宁直道通行,赵灵雨代表叶城过来观礼。到了行馆就病倒了,最后居然是帝、卿微服去看望他。
昨夜和景弘提起那孩子的身体,自己都在叹气。景弘却摆手:“我觉着比十四年见面的时候结实些了,过些日子安排两个孩子见面罢。”
过了几日,天气晴好,无忧换了衣衫又要出宫,穿过御花园时见到衣着宽松的萧从瑜抵腰散着步。
“太子哥哥!”无忧一高兴就往上扑。
萧从瑜吓得一头冷汗,这妹妹疯起来每个谱,眼下自己可出不得岔子,不着声色地躲了躲。“无忧丫头!怎么,又要出宫?”萧从瑜寻了个美人靠慢慢坐下。
“嗯!前几日去小叔家的路上见到松涛书坊开了新店,今儿去淘几本话本瞧瞧。”
一听到话本,萧从瑜眼睛一亮:“诶,看有没有新到的,给我捎两本。”
“那还用说!宝合斋的点心、果脯,骊园的戏票,妹妹今儿一气请了!”无忧豪气地拍胸,与明丽动人的容貌倒不违和。
“点心、果脯笑纳,戏票就不必了,最近不想动。”
“啧,只吃不动,我说太子哥哥怎么胖了。”
兄妹俩说笑了会儿,萧从瑜要去书房办公,无忧也赶着出宫了。
前几次逛朱雀街都有长乐那小拖油瓶,逛得不尽兴。今儿只带着贴身宫女,无忧穿着轻薄纱衫,一路欢快无比。
“小英,你且把这吃食、玩具拿着,我进去买了书就出来。”无忧把自己手里的那几个包裹塞到侍女怀里,兴奋地冲进松涛书坊。
啊啊,小叔说的《荆钗记》应该到了罢?富家小姐和穷书生的爱情故事,虽然老套,但那个空山道人的文笔还真不错。好期待!无忧内心鲜花乱撒,一进书坊就直奔新书架。
“啊!对不住!你没事吧?”无忧吐了吐舌头,那个公子怎么恁不经撞,直直倒下去吓死人了。
呀?拐杖!罪过哟!无忧手忙脚乱地要扶起蓝衣公子,却被个小厮推开:“这么宽的路你怎么非往我家公子身上撞!”
“诶,你话说清楚!是他自己没躲开好吧!”无忧急了,她虽然跑得快了些,旁人都躲开了,只那公子反映慢,害得两人生生撞到一起。
“阿水,不得无礼!是我自己没躲开,不怪这位小姐。”青年的声音温润动听,无忧觉得跟父皇很像,不禁抬头看了一眼。
眉目如画,一如当年。无忧不知怎么就想到一句唱词,那公子年纪比太子哥哥稍轻,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清润沉静,在年轻鲜活的脸上却十分协调。
少女小鹿般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赵灵雨颇有些尴尬。恰好此时阿水递过拐杖,赵灵雨架好拐,朝无忧点了点头,让阿水拿着选好的书去结账了。
无忧对赵灵雨的气质颇有些心折,虽然那副拐杖很碍眼,但真是个轻质绝佳的翩翩公子啊!话本情节作祟,无忧侧眼看着赵灵雨一步一拐地离去。
刚走一步,脚下膈着东西。拾起一看,却是一个荷包,想是内里装着上好的香珠,散发着冷香。
“空山灵雨~”荷包背面绣着小字,无忧轻声念道。
81、旧事随风(三)
作者有话要说:“唔~将军,别~~`~”少年清瘦柔软的身体陈横在上好的锦缎上,说不出的魅惑诱人。犹带着稚嫩的嗓音因为情欲变成了小钩子,紧紧勾住上位者的心肝。
“南华的水土真他妈养人,连男人都这样好!”精壮的男人一边抽动一边说着脏话助兴。
少年心里冷哼“北戎蛮子~”,嘴上却不住讨饶,最后坏心的一夹让男人尽数谢了。
“小妖精!”男人在少年雪白的臀肉上拍了一记,心满意足地栽倒床上仿佛死了一般。
“将军,待清儿去给您倒杯水。”少年忍着下身的不适起床,浓稠的菁液顺着腿根往下流。忍过一阵汹涌的吐意,少年把染着蔻丹的小指甲浸到水杯里。
“小东西倒知道疼人~”国字脸的男人捏了把少年的翘臀,之前汗流得多了确实口渴,将大半杯水一饮而尽。
“唔~~~你!!!”男人目眦尽裂,浓黑的血从口鼻流出,当下就去了阎罗殿。
少年一扫之前的柔顺甜美,一脸狠戾,捡起男人仍在地上的佩刀扬手就钉到男人的子孙根上:“狗东西!小爷也是你睡得的!”
稍微收拾了一番,少年将一封信贴身放到怀里,大摇大摆地出了都台将军府。将军府门口的兵士也不拦他,他们都知道这个来自南华的秀美少年是将军的新宠,风头正劲。
少年走在北戎都城平津最繁华的商道上,却对沿路店铺商号嗤之以鼻。平津最繁华的街道不过如此,跟皇都武淩的朱雀街简直不能比。
一路行去,轮廓深邃的北戎人中,秀气柔美的少年分外打眼,少年扬头走着浑不在意。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北戎的王庭,说是王庭,也就和自己先前的府邸差不多。旧时府邸?少年鼻子一酸,将头昂得更高。
老北戎王耶律协年前中风死了,王位没有疑议地传给了独子耶律宏基。耶律宏基才二十岁,却并不影响他即位之初就用风雷手段解决叔伯的狠绝。这位年轻英俊的新王有着旺盛的精力和雄心,决意完成先祖扫平南华一统南北的夙愿,成就不世之功。
年轻的王者摇着夜光杯中鲜红似血的葡萄酒,饶有兴味地看向殿下跪拜却头颅高昂的南华少年。
“你是刘长空的侄子,所以,你要报仇……”耶律宏基说了一口流利的南华官话,让少年心下一凛。
收敛心神,少年直视王者锐利的视线:“是,我要报仇。血债血偿,我等着看大王血洗明宫的那一天。”
“啧啧,这么漂亮的人儿心却这么狠。”耶律宏基轻佻一笑,配着俊美五官倒显出种武淩世家的风流不羁。
耶律宏基抬起少年的下巴,少年的五官在巨型灯树下无所遁形。耶律宏基眯眼打量着,眼底的锋芒似要把人割出血来。
“你在朕眼皮底下杀了朕的大将军,是让朕好好看看你的本事?”耶律宏基收紧手指,少年白皙的下巴生生勒出红痕。
少年忍着疼,也不说话,只定定看着耶律宏基。
两人相视许久,耶律宏基松手,拍拍少年的脸:“太像了,你跟他太像了……”说着,拔出腰间的匕首在少年左脸就是一划。
血痕想蜈蚣在少年秀美的脸上绽开,少年捂住脸,任血从指缝流出。
“大王,如今你相信清源的忠诚了么?”
少年带着北戎的军力部署图和骇人的伤疤离去,耶律宏基看着少年一人一马向南驶去,抽出剑袖里的一副绣像。
绣像上是个南华少年,身着锦绣戏服,对镜描妆,眉目如画。
残阳如血,山河如画。北戎新王暗暗发誓,江山必夺,还要美人在侧。
万寿节过后,景弘决定把女儿的定亲之事提上议程。贺镜西心中虽万分不舍,还是把女儿叫到身边探口风。
“无忧,年前叶城进贡的云衫舞衣怎么不见你穿?”贺镜西理着女儿的额发,心里酸疼。这么美好的女儿,珍视了十四年的掌珠,就这样留不住了。
“太华丽了,裙角都镶珠的。父皇和爹爹都穿得旧衣服,女儿穿那个要折寿的。再说那个可以卖好些银钱,我已经让凝碧姑姑拿出去寄卖了。”无忧调皮地吐吐舌头。
“傻丫头,莫再说’折寿‘那些瞎话!”贺镜西怜爱地拥住女儿。虽然景弘疼宠无忧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可无忧却没有骄矜之气,早慧懂事得让人心疼。
见贺镜西强笑,无忧故意打趣道:“赵家太土财主了,连条裙子都镶金带银,弄得金光闪闪,俗不可耐。那种人家就是再有钱,也不能和武淩门阀比的。”
贺镜西气笑:“你说赵家爆发,你父皇还想让你做他家媳妇呢。”
无忧一愣,很快俏脸通红:“啊呀,爹爹,您说什么啊!无忧一辈子不嫁人的,要陪在您和父皇身边!”三年前贺镜西说要在无忧婚后离宫,无忧一直记到如今。这些年两位父亲情深日笃,贺镜西自然不会离宫。可无忧却是发了终身不嫁的“宏愿”的,总不能叫她食言而肥吧……
贺镜西搂着女儿:“从前的傻话忘了罢,贺年的奏表里赵城主已经向你父皇求亲了。十四年我和你父皇北巡时在叶城见过赵氏公子,就是……唉,就是你未来的驸马。”
无忧挣开贺镜西,一双大眼睛里已含了泪水:“这不是真的……父皇不舍得嫁无忧的……叶城,那么远……”
贺镜西心里一疼,语气却更加强硬:“无忧,不要耍小孩儿脾气。咱们打北戎需要叶城的支持,你是你父皇和我的女儿,你更是萧家的女儿,南华的公主。有些责任我们可以替你背,有些责任,你必须自己扛!”
无忧闭上眼,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到鹅黄宫装上,吸入层层轻纱间。“你们这是卖女儿么?”无忧心里想问,却知道这句话一出口便是父女间一世的伤。
吸吸鼻子,无忧牵起唇角,努力笑着:“可是爹爹,无忧有喜欢的人了……”
一瞬间仿佛时光轮回,贺镜西怔怔地开不了口。许多年前,父亲淡淡地把入宫的圣旨放到自己手里,轻轻讲着宫闱门阀间的利益交结。
“今上的意思很明显,北边的王爷们见不得贺氏一家独大。咱们不和皇室联姻,那些人要动贺家,今上出不了面。”
“绍卿,你是贺家的长子,你有你的责任。”
“绍卿,我们有拒绝的权利。可贺家将面临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终于明白父亲当时的心情,可当年的自己却没有女儿勇敢。
一时间理解、酸楚、心疼、懊悔、怅然袭上心头,贺镜西茫茫然地点着头:“这样……爹爹回头跟你父皇再商量商量……别哭……爹爹给你想办法……”
父亲从未有过的怅然失落让无忧心疼得想哭,爹爹和父皇是疼自己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自己是他们的女儿,更是南华的公主。作为王朝最尊贵的女孩,被父亲们疼宠了十几年。自己一直都在“得到”,却从未想过付出。其实就算有喜欢的人又怎样,自己还没有幼稚到以为作为公主,自己的婚姻是可以自主的。就算不是叶城,南华还有那么多门阀世家。眼下能解家国一时之难,总归是划算的。划算?无忧苦笑。
无忧把头埋进父亲的怀里,小猫般蹭着父亲的深紫宫装:“爹爹,无忧开玩笑的。无忧方才是骗您耍别扭呢!您别伤心,无忧愿意的。您跟无忧讲讲,那个赵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像赵城主一般的土财主?”
贺镜西心疼得都要颤起来了,拍着女儿找回精神强笑道:“那像你说得那般不堪!赵公子形容高雅,才名远播,就是身体不大好。”
“哦,身体不好呀……”无忧的心渐渐空了,学舌一般重复。就让那一袭翩翩蓝衫成为自己不枉年少的绮梦吧,好在到底有过那么一个人成全了自己的一段少女心事。
82、旧事随风(四)
弓马队人马疲惫地赶回肃宁大营已是四月十一的傍晚了,程倾涵一下马还未来得及发信给武淩记录达到时间,副将李思明就抱拳单膝跪地向他请罪。
“将军赎罪,末将未能看住清源公子。他……他……”
“他怎么了?”程倾涵剑眉一蹙,口气焦急。
“他出关了。”
程倾涵气急,那孩子太不知轻重了。虽然小孩儿是讲武堂全甲出科,武功计谋不用他担心。但毕竟年纪太小了,若是有个万一,他还有什么脸面面对长空的在天之灵!
“罢了,以他的武功你们确实看他不住。派人去平京寻他了么?”程倾涵疲惫地捏捏眉间。
“不必了!我回来了将军!”少年牵着满身风尘地走进,灰头土面只余一双黑亮的眼睛和一口白牙。
“你!”程倾涵看他平安回来,刚刚平息的火气又升起来了,瞪了少年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进主帐。
“将军~”少年放软声音喊道。程倾涵看着堆积如山的军报,头也不抬。
“云坡叔叔~”这次少年换了称呼,小狗般地粘到程倾涵身边。
程倾涵叹了口气,终是抬头看向少年:“清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要是,你要是……清儿,你的脸怎么了?!”方才在帐外正眼也没给一个,突然看见少年秀美的脸上那条狰狞的刀疤,程倾涵一阵惊痛。
“哦,这个……”刘清源抬手摸了摸已经结痂的疤,淡淡道“耶律宏基给划的~我杀了他的都台将军,他不能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少年淡漠得仿佛说着他人的事,挚友亲侄,三年来朝夕相伴。程倾涵早把刘清源看得跟程敛之一样亲,眼前所见所闻早让程倾涵双眼赤红,紧紧搂过刘清源:“清儿,你怎么就不能等等?你这样,让叔叔多心疼!”
少年不说话,只把没受伤的那边脸不住蹭着程倾涵的衣襟,无言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伤痛。
轻轻捧起少年的脸,程倾涵定定看向少年清亮的眸子:“清儿,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莫再让自己受一丝一毫地伤害。嗯?”
少年点头,看向程倾涵的目光有着不自知的依恋。
“你要好好地从战场回去,回到武淩,光复武淩刘家的门楣!”
“嗯~我会的!”少年直视着帐外的边塞残阳,语气坚决。
见好友的家族有复兴之望,程倾涵欣慰地点点头。让李思明传来军医,好好医治刘清源的伤口。
时近五月,武陵城已渐渐有了暑气。不过夜里倒是凉快,又不至于寒凉。萧从瑜身子日重,时常觉得燥热。白日要处理政事,只得夜里有空闲在御苑走走,吹吹凉风。
却说那夜小石头扶着萧从瑜走了两刻钟,萧从瑜便觉得肚腹沉重渐渐有些不能支持。小石头很有眼色地去最近的宫殿寻锦垫,萧从瑜笑笑看着,扶着腰歪在美人靠上。
肚腹明显地隆起后萧从瑜便托病不上朝了,不是没想过白绫缠腹。可,最终还是没舍得。李忠把东宫托病不朝的奏折呈给景弘,景弘愣了半晌,淡淡说了句“知道了。去太医院拿些补气养血的药材给东宫送去,让他好好保养。”
如今萧从瑜穿得极为宽松,正面是看不出有身孕的。只是从侧面看,会发现腹前的隆起。看着隆起的肚腹,萧从瑜极为欣慰。他只想孩子能长得再好一些,能,平平安安地出世。看到左右无人,暗卫什么的看不到就当不存在吧。萧从瑜掩耳盗铃地想到,把衣衫理平,隆起的肚腹越发明显。合掌轻轻盖上腹顶,萧从瑜的声音是不曾预料的温柔:“宝宝你好调皮诶,前日爹爹给你父亲写信时,你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待信发出去,居然你就动了。唉,你不知道爹爹多想让你父亲知道宝宝能动了。你看,下次让父亲知道这个好消息要等小半个月呢。”萧从瑜埋怨着,可抚摸肚腹的动作却轻柔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