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贺言紧致温暖的内里,萧延觉得自己被上好的丝绸包裹,便失了心神抽送起来。贺言耐不住,哼了声疼。萧延立马清醒,停下动作在贺言脸上亲了又亲,直到身下的身体放松些才缓急有致地动起来。萧延从前也只在书上看过一些房中术,从未亲身试过。贺言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爱侣,当时的感受可谓刻骨铭心。
事后,在别院的温泉里,萧延轻手轻脚地给贺言清洗。看到贺言腰侧的莲花图案,啧啧称赞,越发觉得心爱之人全身无一处不美。
“审言,你腰后的莲纹刺青真美。”说着,还不忘用手指摩挲勾画。手下的身子一颤,贺言的眼波几度流转,终归平静:“贺家的莲纹,燃犀没听说过?”
萧延脑海中模糊地闪过几行《南华志》中的文字,却想不起具体内柔,不由懊恼地摇头。贺言失笑:“燃犀啊~”语气快乐,却似叹息。
观星台归来的第二日,贺言还是发起热来。缠绵病榻的贺言不得已给平州写信,说归期不定,内心却是欢喜的。
萧延懊恼地差点掉泪,看着家中肚腹微隆的顾王妃越发不耐。
这年武凌的夏天居然很是凉爽,自小在北地长大的贺言很是怡然。如果不是越来越频繁的呕吐,贺言甚至计划着要在皇都好好游访一番。
“打掉!必须打掉!”从未在贺言跟前大声的萧延面色凝重,拍得桌上的茶盏直晃。
贺言脸色倒是淡然,把书盖在腹前:“小点儿声,吵。”
萧延叹气,软下声音:“审言,听我的,把孩子打掉好不好。他会要了你的命的!”萧延听过大夫的诊断,心情由疑惑到惊喜再到恐惧,一番动荡直让他性情大变。原来莲纹的描述是真的,审言有了两人的孩子——他们两的孩子。可贺言有喘症,孕子生产无异于以命涉险。他绝对不能答应!
“燃犀——”贺言的眼中竟带了泪意“你也明白,我们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一生最最快乐欢喜的,我……我们,总要为这段时光留下些见证吧?孩子,是我唯一能从你那儿要走的……”我不能向你要名分、要将来,一个孩子,总归是不过分的吧。
萧延哪还听得下去,两人相拥而泣,皆是肝肠寸断。
孕子确实把贺言折磨得不成人形,呕吐、晕厥让原本就清减的人越发形销骨立。萧延多次想要放弃,却在贺言幸福的笑意和那日渐隆起的腹部下失了抵抗。
到年底,贺言已经下不了床了。且不说他已见苗头的旧症,膨隆的肚腹也让他力不从心。胎腹压着下半身血液不畅,贺言双腿浮肿冰凉,贴身小厮见一次就哭一次。夜里贺言也没法躺着睡,只得靠着一堆被褥歪着。好在腹中的胎儿知道爹爹不易,很是乖巧,比平常胎儿少了许多踢打,让贺言少受了些罪。
春节过后,贺言的产期将近。皇都的局势已到了白热化的境地,萧延倒仿佛更清闲了,日日守在贺言身边,寸步不离。
一日,贺言靠在萧延怀里,抚着高耸的肚腹轻笑:“燃犀,孩子的名字想好了么?”
萧延揉捏着贺言僵硬的后腰,笑:“想好了,萧镜南,儿子女儿都用得。”
贺言想到平州的一双男孩,心下有几分愧疚。再看肚子里的这个心里也不好受起来,萧延执意要把这个当初差点打掉的孩子留在身边,他说他日事成定要把最尊贵的身份给两人的孩子。 “不用都随着平州那边,这个孩子到底是不同的。你看从瑜怎样?”对于自己和王氏的两个儿子,贺言是从心里疼爱的。可这个将要降生的,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为心爱之人亲身生下的,当然是生命里的珍宝美玉。
萧延隔衣亲吻着贺言的腹部:“萧从瑜?君子如玉,极好的。”
脉脉温情很快被打破,李忠满头大汗地跑来:“小爷,王妃刚刚产下个死胎。”
为贺言捂好衾被,萧延冷笑:“看她抽鸦片的堕落模样就知道她有今天!先瞒住不报宗人府,我自有打算。”
贺言隐隐有些不安,正待开口,腹中一阵闷痛却让他眼前一黑。
43、番外(三)
“审言?!快,快去请卓神医!”萧延大喊,神色是不曾有过的慌乱。
“没事,是孩子……啊~”贺言痛得发抖,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不知何时出去的李忠复又进来,附在萧延耳边说了几句。萧延脸色大变,犹豫不决。贺言忍痛说道:“燃犀,你去忙罢,别误了大事。”
萧延也不顾身旁有人,俯身在贺言额上吻了下:“对不住了。”紧了紧贺言的手,对卓三让道:“卓神医,请务必保得审言周全,若有万一,一定要保住大人。”
又回头看了贺言一眼,萧延疾步离开。
贺言在床上辗转挣扎时,萧延那边也是焦急万分。元寿病危,却封锁了消息等待萧延进宫。萧延命御前司守卫皇帝寝宫,另着五城兵马司围住三皇子和六皇子的府邸防止他们有所异动。萧延在元寿病榻前领旨登基,继承大统,是为英帝,改元景弘。
萧延怔楞地看着大行皇帝的金棺,伸手让人给自己穿上丧服,听着耳畔万岁山呼,只觉一切恍若一场大梦。
一切安定下来,已是两天之后。萧延马不停蹄地赶往别院,没想到被产痛折磨了两天两夜的贺言还未得到解脱。
萧延冲进产房时,差点晕过去。贺言整个人失了神魄般地仰在床上,双腿被大大分开。除了颤抖的胎腹,整个人一丝生气也无。
“这是怎么了?”萧延问得异常艰难。
卓三让衣袖搂得高高,也是疲惫不堪:“产口开全了,侯爷却没了气力。不能再拖了,不然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审言,审言,来,咱们试一试,孩子就要出来了!咱们的孩子就要出来了!”萧延扶起贺言,却牵动得生产之人一阵痉挛。
“燃犀……疼……”贺言的目光都没了焦距,嘴唇干裂、血迹斑驳。
“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
卓三让乘贺言分神之际,对着腹侧就是一阵按压。贺言痛得挺起上身,不自觉地就用起力来。一团血肉从贺言学口滑出,贺言痛得两耳轰鸣,直直晕了过去。
“审言!”萧延痛呼出声。
“殿下,是个男婴。”卓三让拿不准婴孩日后的身份,只得这样报道。
萧延根本顾不得初生的儿子,抱着贺言心疼得死去活来。卓三让也很快打住,因为贺言的肚腹又抽动起来,学口间露出隐隐黑发,似是还有一个胎儿。
卓三让连忙探手进去,不时便又带出一个胎儿。
“恭喜殿下喜得双子!”景弘看着卓三让快手剪断婴孩的脐带,悲痛中倒也生出几分欣喜。“多谢神医!”
三日后贺言才悠悠醒转,醒来后身边居然坐着不住抹泪的贺福。贺言知道瞒不住贺福,很快便问:“孩子呢?”
“主子!”贺福擦擦眼泪“您是问哪个?”见主人露出不解之色,贺福斟酌了下说道:“镜南少爷在奶娘那儿,东宫在宫里。主子,小少爷有两个。”
听闻孩子有两个,贺言惊喜不已。但想到那个一出生就无缘得见的儿子,贺言又心痛如绞起来。
“把阿南抱来吧。”忍住眼泪,贺言扯起一抹笑。
贺言起不了身,只能把身旁的小婴孩看了又看。
晚上一身白袍的萧延来到别院,看见醒转的贺言和睡得香甜的婴孩,心中喜爱难言。
“审言,做我的皇后吧?”
贺言惊愕地盯了萧延许久,随即苦笑:“太荒唐了,燃犀。有镜南,我已经觉得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了。好好待宁王妃,她会对太子好的。”
“没有什么宁王妃了,我已经追封她为皇后,有名无实而已,不过是给顾太后一个交代。”年轻的王者口吐无情之语,贺言怔怔地觉得一阵心寒。
啊,顾氏死了。
“审言,做朕的皇后,与朕共有这南华千里江山。”这次萧延抬出上位者的威严,贺言觉得陌生,心下竟生出几分厌恶。
淡淡笑了笑,贺言开口:“登基大典是什么时候?”
萧延以为贺言答应了,喜道:“三日之后。顾氏刚死,你又在月子里,等过些时日再办立后大典,好么?”
贺言定定看着萧延,一字一顿道:“荣华富贵我贺言从不看在眼上,地位身份不过浮云过眼。我求的东西我得到过,此生便没有遗憾了。我不能当这个皇后,否则天下人怎么看你?怎么看贺家?我能为自己家族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但我总可以保住她的尊严吧?”
是啊,他们的爱情是悖德的。都是有家室有脸面,位尊权高的人。他们的结合,会成为皇室和文清侯府最大的丑闻吧!
“可是,审言,我当了皇帝却连心爱的人都不能留在身边,还有什么意思?”
贺言知道萧延走到今天确实是迫不得已,他说过他只想当南华最出名的戏曲家,写出的南剧可以场场爆满。
“我懂,燃犀。孤身九重,你便有太多的‘不得已’。我不是那个能陪你到白头的人,但你这么好,总会遇到那个人的。若得良伴,你定要珍惜。”忍着内心的绞痛,贺言淡笑着说。
“呵呵,是么?”萧延惨然一笑“如果那人不是你,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看了眼酣睡的婴孩,萧延心中柔软:“瑜儿身子弱些,我带回宫里了。他是南华的东宫,以后还会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我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咱们的孩子!镜南身体好些,看着性子也活泼,留在你身边以后也能多带来些欢乐。只是,我真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孩子。”
“皇亲贵胄不一定就是好的,我只想镜南无忧无虑的长大,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审言,你是在怪我?”
贺言没有说话,只是摇头,心力交瘁,还有什么话可说?
来时车马,古道芳草。贺言吃力地抱着襁褓里的贺镜南倚在马车里,他承认他是故意的。那天是萧延登基的日子,新皇答应晚上把东宫抱到别院给贺言看。贺言选择逃避,他怕自己一旦看到那个孩子,便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以前便觉得和萧延的爱情是从上苍那儿偷来的,如今萧延身处九重,两人之间更是再无可能。已经很好了,贺言告诉自己。这短短两年自己获得的情爱快乐超过了前半生的总和,自己还有镜南,这段情有了鉴证供自己余生怀念,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萧延没有派人追上来,贺言带走了自己送给他的书信花叶,很决绝很明显了。回到平州,贺府又派粥送红蛋,府里得了小公子,是平州城的大喜事。
王氏更加寡言,病骨伶仃地窝在别院,越发不愿回府里。
贺言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和稚子新儿共享天伦,倒不管皇都时事。
贺镜东歪着脑袋问贺言:“父亲,太守家的小公子做了今上的侍卿哟。男子也可以做后宫佳丽么?”
贺言正擦着贺镜南的涎水,柔声道:“小孩子家的,尽打听这些。跟你大哥好好学学,人家都进讲武堂了!”
贺镜东心底羡慕,嘴上却硬着:“讲武堂有什么!镜东将来要做大皇商,跟皇家做生意,赚大钱!”
贺言看着这个越来越不像自己的二儿子摇头,也为争气的长子骄傲。小儿子穿着肚兜满床爬,一些人事不自觉地就翻现在脑海里。
世人都称景弘是文人皇帝、风流天子,不好武功好词曲。广揽天下美人,后宫美人如云,多有才子佳人的风雅掌故。只有贺言知道,那人最初的梦想和那句“如果那人不是你,那么是谁都无所谓了”的玩世不恭。
心已经死了,哪还晓得痛?只要孩子们好,贺家好,外面怎样都无所谓。
抱着这样的想法,贺言看着贺镜南一天天长大,把萧延把那个无缘见面的孩子埋到心底。
光阴荏苒,景弘三年的春节到了。
贺镜南满院子跑,贺福在身后追得气喘吁吁。贺镜东一脸小大人的样子,在院中吟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凝碧摔了个白眼:“二公子,您这诗不应景啊!”
贺镜东摇头:“非也非也,大哥今年不能回来过节,我已然悲伤得不知所以了。”
贺言临窗看着一双儿子,心里也不是滋味。贺镜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延边一待就是几年,如今快出科了,连春节都不能回家了。
一家人围坐着吃年饭的时候哪晓得延边城里北巡的皇帝看着平州贺氏的美丽少年沉吟许久,在少年的歌声里沉迷恍惚。
三月里,钦差带着黄轴玉卷的圣旨到了平州。文清侯府的大公子贺镜西被封为长宁帝卿,初秋入京,拜见天颜不得有误。
迎旨的香案还未扯,贺言便晕在了大厅里。时隔四年,贺言再次踏入皇都。还是在当初的别院,再见的两人却俱是无言。
贺言被已经是景弘的萧延一瞬不瞬地看得颇不自在,咳了咳:“今上,臣此来冒死请求陛下收回成命,望陛下成全。”
“审言,你一定要这样?”萧延苦笑。
贺言也苦笑:“燃犀,求你,别让绍卿进宫。他有自己的天地抱负,别让他困死深宫好么?”
“你当初不愿意也有这个原因吧?”萧延不答反问。
“燃犀,你别逼我了。我……”
“朕喜欢贺绍卿,是绍卿吧?他很特别,尊贵的出身、绝美的容貌、不俗的能力,除却其他不谈,光这些就足以他坐上帝卿的位置。”萧延打断贺言,虽然心疼贺言委顿的神色,却心狠着继续“审言,我还是那句话,皇后你不做,那世间便没有第二人做得!我会给贺绍卿给贺家令人钦羡的荣华恩宠,我会让百年世家再添光华!后宫里最尊贵的位置只能给贺家!”
贺言闭上眼,一点也不觉得感动。眼前的萧延,他太陌生了。想起那个月夜里奔驰得灰头土脸的少年,贺言心痛得想哭。
“求你,燃犀!”贺言红了眼眶“知子莫若父,绍卿想要的不是那些。我们贺家也不看重富贵荣华,只求平安康乐,就今后破落成小户寒门那也是命。我只想我的孩子自由快乐的长大,娶妻生子,平安到老。求你,放过绍卿吧!他不屑宫廷勾斗,他入了宫会为难的!”
贺言的一个个求字让一些东西彻底崩裂,萧延心伤却强自镇定。四年的皇帝不是白当的,日日夜夜的杀伐算计让他不再是当初的萧延。
“你们贺家百年簪缨之族不假,但跟皇室却越走越远,这不是好事。当年随太祖起兵的大家族如今再看还有几家?如果户部的察访不假,贺家的生意近年一直在萎缩吧。无奈这些你们自家人心里清楚瞒着外人,几个藩王都道贺家还是巨室大家,对贺家在北边一家独大很是不满。”刻意停了停,贺言的面色已惨白如纸。
“如若藩王要动贺家,都是自家叔父,我亦无话可讲。但贺家若与皇室联姻,与皇家一体。到时候藩王要有所举动,总要顾几分家族情面。我知道你求平安喜乐,钱财地位什么的浑不在意。是,但你想想到时候贺家被办,不会抄家就完事吧!贺家有钱,但没权!有钱有权才大过天!权势滔天,你不求,贺绍卿也不求,你们贺家却不能不求!”末了,萧延放低声音,又是往常的温柔含情:“帝卿入宫后,我会让你看到他享有无上荣宠,贺家拥有滔天富贵。户部会分天下一分的茶盐生意给贺家,贺府商号持丹书铁券垄断北地贸易。旁的你不要,我能给你的便只有这些。我不在了,还有瑜儿,我们定会再保得贺家几世康泰荣华。审言,你知道无数次午夜梦回我想的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