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身体不太好。”莉卡咪含糊的一语带过。在她身后，蓝色的魔力阻隔结界漫过了整个场地，紧接着，狂暴的魔力乱流海啸般的从伊路的身体里涌了出来。感觉到身后的庞大魔力，莉卡咪担心的回过头去……

现在她总算知道伊路说的空间崩塌是怎么回事了。结界里充斥的不是魔力流、不是任何东西，那里面……是扭曲断层了的空间。她看到训练场的地板青砖或直或斜，像破裂的镜面般散落在结界里，那些都是被切碎了的小空间。还有一些空间严重扭曲了，它们在结界里拉伸着躯体，就像牛奶里没有搅匀的可可。

修若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他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瓦拉特教授。”看看待在训练场外围的学生们，修若找到了这场考试的主考官，“把学生们带走，这里我来处理。”

“我知道了，那这个场地……”

“我会尽快恢复里面的空间秩序。”修若说。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今天的考试还是改到其他地点吧。”

“我明白了。”瓦拉特和亚克麦立刻聚集起所有学生，迅速离开了这里。

“你们要留在这里吗？”修若问待在他身边的莱夏和莉卡咪。

信乐、佐伊和加拉赫都被瓦拉特强制带走了，只有这两个家伙死活不肯撤离。

“你们应该知道空间崩塌有多危险吧？”

“我们要留在这里。”莉卡咪坚定的说，“我必须留在这里，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事情原委的人。”

修若知道劝不动她了，他看向莱夏。

“别浪费时间了。”莱夏傲然一笑，“我们能帮你做什么？”

“你们能帮上忙的只有后续工作。”修若毫不留情的说，“现在尽量远离这里。”

说完，也不管两个孩子有没有听话照做，修若自顾自的干了起来——他先在结界上撕了个一米多长的小口子，然后用一个黑洞似的东西堵住了伤口。如此重复了几次后，结界上已经千疮百孔了。

“那是什么？”莉卡咪问。

“异空间的入口。”修若回答，“那个结界太小了，所以用它们当疏导器。”

修若并不知道伊路魔力暴涨的原因，他甚至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根据伊路现在的状况，采取了最恰当的措施。

结界里的变异空间明显减少了，又过了一会儿，它们完全消失了。修若收回异空间入口，手一招，“非接触操纵瞬移”准确的把伊路抓了过来。伊路已经昏过去了，他的眉头紧皱着，脸色惨白，手为了抗拒疼痛拼命握着拳头。

“我先带他去我那里。”修若抱起伊路，“你们考完试了吗？没考的话先去考试，考完后再来找我。”

“我一会儿去找你。”莱夏说，“不过我要给他止完痛再走。”

“凄绝？”修若小心翼翼的把伊路平放在地上，了然的问——莱夏和莱特利的异血域同出一宗。

“对。”莱夏简短的点了下头。

——目标锁定，神经麻痹开始！

伸出右手置于伊路头顶，隔空虚压，幻术效果准确的渗入了对方的身体。

——二幻“凄绝”，开启！

魔法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虽然伊路仍在昏迷，但他僵直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莉卡咪看看已经脱离痛苦的弟弟，又看看莱夏，若有所思。

修若重又把伊路抱了起来。

“莉卡咪怎么决定？”

“我去跟瓦拉特教授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莉卡咪说，“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修若点点头，瞬移离开了。

“瓦拉特教授他们应该是在‘大球’那里，我们过去吧。”莱夏说。“大球”是中等部校区里的另一个魔法训练场，因为它的形状是一个大大的圆，所以被叫做大球。

“等等再走。”莉卡咪严肃的看着他，“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莱夏不明所以。

“路儿以前也出过同样的事吗？”莉卡咪问。

“同样的……你是指？”

“像今天这样的伤啊，他以前也受过吗？”

伤……

莱夏陷入了沉思。

商队任务那次，在地穴里的确……

但是……

——雷沃，这件事请别告诉姐姐。

当时伊路是那么说的，可是……

“算了，告诉你吧。”莱夏做了决定，“商队任务时伊路下到地穴对付血灵那次，你还记得吧？当时我下去支援，说起来还是我的错。”

“发生了什么事？”

“我用火把血河蒸成了血雾，为了逃掉，伊路他……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不过据他所说，是强制提升了魔力，不过副作用就……”

“……我明白了。”莉卡咪无奈的吐了口气，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莉卡咪，强制提升到底是怎么回事？”莱夏问出了埋藏许久的疑问。

“路儿是怎么跟你说的？”莉卡咪不答反问。

“他只说……他说他体内的‘器’足以承载大魔导师的魔力。”

“那答案不就出来了。我们去‘大球’那里吧。”莉卡咪扯开了话题。

“等等！”莱夏拉住了她，“什么答案出来了？既然‘器’足够的话，他为什么还是魔导士？”

“因为路儿的身体只能承受魔导士级的魔力，再增加一点儿都会对他造成负担，就会变成刚刚那个样子。”说到这里，莉卡咪截住了话头，“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那个原因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你想知道就去问伊路吧。”

“……算了。”莱夏痛快的放弃，“不是什么能开开心心说出来的事吧，不问了。”

“嗯……”莉卡咪显然很满意莱夏的态度，她的脸上挂上了笑容，“我想伊路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耐心等待吧。”

“好啊，我的耐心一向很足。”莱夏咧嘴一笑，“地穴那件事伊路本不让我告诉你的，你可别出卖我。”

“放心，我只知道今天的事。”莉卡咪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我们走吧。”

“嗯。”莱夏踏出了前往大球的第一步，“说起来……”他突然想到，“如果伊路的身体正常的话，现在他应该比我们都厉害吧。”

“伊路现在的体质——脆弱的肉体跟超容量的‘器’都是由同一件事造成的。如果伊路的体质正常，他体内的‘器’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夸张的容量。”莉卡咪神秘的将食指贴在唇上，“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呀。”

“是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呢。”莱夏用念哲理名句的悠然口气叹道。

“快点儿走吧，一会儿考试就结束了。”

“对哦！”

从上空看，两个黑点儿瞬间化作两道黑线，把“青蛋”和“大球”短暂的连接了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修若没有回教师宿舍，他把伊路带回了“白映”——他的私人空间。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大魔导师级的空间法师是可以制造世界的，异空间的使用是空间魔法的基础之一，高阶的空间法师已经可以造出一个小小的私人储物空间了，随着等级的增长，这个空间也在不断变大，到最后，到了大魔导师级的时候，这个空间就成了世界。“白映”就是修若的世界，里面完全是华夏风格，翘角飞檐的古风小楼如仙府一般，楼前有个不大的小池，池里飘着几朵白莲，颇为典雅。整个世界的地面上都飘着低低的一层白雾，踩上去有种软绵绵的触感。进过“白映”的人都说，除了小了点儿，这里根本就是个具现化了的仙境。

现在修若就在这个仙境里，他踩着软绵绵的白雾，进入三层的小楼，把伊路放到了二楼的床上。这张床并不在墙边（古建筑一般都是那样做的），它放在屋子靠里的地方，几乎紧贴着窗子。不，不对！这个房间没有窗子，那里完全是空的，可以毫无阻碍的看到外面。床是双人的，上面铺着淡金色的床单。修若脱下伊路的鞋子，把手伸向床脚，向床头的方向做了个拉拽的动作，一床被子随着他的动作从空气中显现了出来，他把它盖在伊路身上，毫无必要的掖好被角，然后在床沿坐了下来。

莱夏的幻术解除了伊路的痛苦，现在他不再把身体和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了。不过修若知道，那只是感觉不到了而已，痛苦并没有消失，损害还是存在的。证据就是，伊路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转。修若伸手摸摸弟弟的额头——先是冰凉，随即变得滚烫。看来这具小小的身体里正进行着一场艰苦的战役。

莉卡咪很快来了，她是从修若的办公室过来这里的。修若在那里设了感应点，莉卡咪一进去，“白映”就感觉到了。小丫头每次进“白映”都大呼小叫开心得不得了，但这次她没心思欣赏美景了。莉卡咪根据修若的指示来到二楼，她很有礼貌的向主人问好，然后仔细观察起伊路的情况。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指伊路受内伤）。修若想着就问了出来。莉卡咪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想。她小声把反诅咒结界的事告诉了他。

“我也只知道这些，阿姨当时也只是担心，并不完全确定。但是现在看来……”

“诅咒对伊路来说仍是诅咒，只是换了个形式而已。”修若说。虽然有免疫诅咒体质，但是抵抗诅咒的时候体内上升的魔力也会摧毁伊路的身体。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诅咒。“双血婴代替奥斯安和希尔耶令承受了诅咒，他给所有人带来了幸福，除了自己。”修若不无悲哀的说，他看着伊路的眼神含着负疚。

“伊路……并不觉得自己不幸。”莉卡咪说，“别可怜他，那对他来说是侮辱。”

“……说的也是。”修若笑笑，伸手抚上莉卡咪的头，“莉卡咪真是个好姐姐，比我要称职多了。”

“我才不称职呢。”莉卡咪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在发生这件事之前就知道诅咒对路儿有危险的，但……我居然全忘光了！恰丽阿姨明明叮嘱我好好记着的！”

“你那时才三岁不是吗？”修若安慰她，“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你能记得已经很了不起了，别苛求自己。”

莉卡咪跪坐在地板上，头枕着胳膊趴在床沿。她没有回修若的话，只是用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盯着伊路宁静的睡颜——他已经从昏迷转为昏睡了。

“奥斯安教授……”她梦呓般的叫道。

“这又不是课堂上，叫我名字就行了。”修若宠溺的看着这个从小看大的小妹妹，“怎么了？”

“伊路他……”莉卡咪抬起头，把目光移到了修若脸上，“叫你哥哥。”

“什么？”修若一愣。

“他刚刚……诅咒结束后，我赶到他身边。他用心灵感应跟我说‘可能会空间崩塌，让雷沃叫哥哥来’。”说完这句话，莉卡咪重又趴了下去，“当时伊路意识不清楚，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下意识的称呼吗……”

“嗯，他神智清楚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叫的。”因为趴着，莉卡咪的声音听起来含含糊糊的，“那家伙……我们聊天说起你时，他也只肯叫奥斯安教授，或者维坎教授，这是他的极限了。”

“……是吗？”

“我说反正修若又听不见，你就大大方方的叫哥哥嘛。他说不行。‘要是养成了习惯，说不定哪天就叫漏嘴了’，他是这么说的。”

修若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莉卡咪接着说了下去：“伊路他……并不恨奥斯安家，也不恨希尔耶令家。”

“唉？”

“虽然我跟恰丽阿姨相处时间不长，但就在那短短的两个星期里……”因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莉卡咪转了个角度形容，“我对希尔耶令家的印象特别好，这些印象都是从恰丽阿姨的话语里产生的。奥斯安家也一样，多伊尔叔叔形容的可好了，在我的脑海里，奥斯安家就像仙境一样。”

“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我真的是那么认为的！”莉卡咪加重音强调自己的感受，“我觉得奥斯安家……我第一次来修若的‘白映’时，就想奥斯安家一定就是这样的仙境！”

修若没再反驳，只是含笑看着她。

“两个星期，才两个星期而已啊！”莉卡咪激动的提高音量，也不管会不会吵醒伊路了，“我建立起这些印象只花了两个星期，伊路他可是听了整整三年啊！虽然一两岁时基本没有记忆，那也有一年呢！伊路心里的奥斯安家和希尔耶令家……他怎么会恨你们呢！”

“路儿他……”修若犹豫着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自己说过……不恨我们吗？”

“没有……但是他说过……”

随着莉卡咪的回想，房间里突然出现了“轨瞳”的放映画面。

×××

“爷爷见到我会怎么想呢？”伊路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绘声绘色的扮演着奥斯安家主的样子，“他一定会想……”小家伙低下头酝酿感情，莉卡咪和蓝卡聚精会神的看着。

“喝！”伊路（扮演奥斯安家主）吃惊的跳了起来（两个小观众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小的孙子啊！”他伸着小胳膊，指着那个不存在的小伊路的眼睛，“眼睛还是紫色的呢！”

（小莉卡咪和小蓝卡咯咯的笑了起来。）

“然后我就可以告诉他……”伊路跳下大石头，扮演自己。只见他一脸严肃，小手放在胸口处——

“我的妈妈叫恰丽蒂尔，我有一半的希尔耶令血统。”

（“这个表情太酷了！”两个小观众拍手叫好。）

“然后爷爷就会跟外公和好啦！”伊路跳上大石头，做了总结。

“那你外公呢？你要是遇到外公怎么办？”两个孩子给小演员出难题。

“要是遇到外公啊……”伊路食指戳着脸颊，抬头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