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眼熟是必然的，那个急病患者就是刚刚跟伊路打招呼的那位冥棂。看了莉卡咪用轨瞳回放的那位仁兄昏倒的全过程，伊路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等一下。”他低下头，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感情。面无表情其实并不难，伊路刚刚没想认真去做，所以做不来，但他现在知道自己非做不可了。姐姐那些夸张的话竟然全都是事实，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呢？其实细想想，不知道也很正常。伊路从五岁起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为了行事方便，他出门时都是变成大人的样子。那副样貌一直用了七年，十二岁跟加莱克和蓝卡重逢后，他就用上了现在这副面貌。因为从来没用本来面貌在人前出现过，所以伊路对自己的容貌也没什么具体的概念。他只知道不差，或者是很好，但是好到什么程度，他并不清楚。

把意识里浮动的感情封存起来，伊路慢慢睁开了眼睛。控制感情，不，正确且有人味儿点儿的说法是带入角色，带入角色可是演员入门的基本功，不过伊路可不是菜鸟，他在演戏方面是超一流的好手，七年的时间，只要出门就要演戏。他扮过侍者，扮过车夫，扮过大款，也扮过贵族。扮过背纹青龙耳穿三孔的小混混，也扮过丰臀细腰婀娜多姿的妙龄少妇。扮过西装革履的白领，也扮过粗布麻衣的民工。他什么都扮过，什么都干过，什么都会，什么都精。也许，他唯一不会扮的是自己，毕竟性格这种东西还是旁观者清。

冰蓝色的柔顺短发，透紫色的清澈眼睛。冰、透；蓝，紫，这些伊路身上，平时绝对跟冷寒联系不上的字眼，这时却刮着比极寒之地还要凛冽几分的狂风。三人这才突然意识到，伊路的主色调是那么的冷。

“这样可以了吧？”伊路淡淡的问，脸上已没有了应有的表情。莉卡咪呆呆的点了点头，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伊路，就像遗国的孤主，带着凛然的高傲封存起了自己所有的感情。“我们跟你分开走，咱们几个一起的话，只会更引人注目的。”莉卡咪说，“伊路现在不能使用魔法吧，我带你一程。”伊路默然颔首，精致的脸上一片风淡云清。莉卡咪突然想起了修若，修若的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平时都没注意过，但是……难不成……修若也是故意压抑了自己的感情？

离考试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莉卡咪把伊路送到加斯克鲁伊中等部校区门口（用瞬移），然后跟莱夏和莫里斯一起瞬移进了中等部教学楼。伊路知道莉卡咪说的引人注目指的是什么，莉卡咪、莱夏、莫里斯的容貌都是万中选一的精品，平时一个人走回头率都能达到百分之二百，伊路现在的容貌已经很害人了，要是再跟他们一起行动……

伊路静静的站在校门口，望着教学楼，他不由得想起了蓝卡给他调整容貌时的情景。

“不用了吧，我随便变一个样子不就行了！”听到蓝卡的提议后，伊路不怎么坚决的否定。他只是想回斯科拉空岛消去自己的名字，见见姐姐，顺便体验一下他本该拥有的魔法师的生活，何必弄的这么麻烦呢。虽说在这之前，他还要在巴德亚（第一章有提到这个学校，伊路从那里退学后来到了神赐大陆）待上一年时间。

“不行！”蓝卡驳回的语气很坚定，“这样的容貌怎么能丢着不用！”他举起一面镜子让伊路看自己的脸，“用其他的容貌简直是暴殄天物！”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伊路接过镜子，带着几分不解瞅瞅自己的脸，“我变出的容貌又不会丑得惨不忍睹。”七年时间没让别人见过自己的本来面目，伊路对自己的容貌没什么大的感触。

“不行！”蓝卡很坚决，“让一件一流的名器沦落成三流的劣等货，我这个圣师无法忍受。”蓝卡在十一岁时到达了炼金术师的最高阶层，从此跟师父加莱克在称呼上平级了，不过他的水准比加莱克还差得多。

“而且你用变化术的话，猫猫怎么能认得出你来？”蓝卡提出了最重要的一点，他知道这一点足以让对面的变化能力者让步，“八年没见了，难道你要让她整天面对你的假面目？”

伊路沉默了。“你说的对。”他说，“姐姐肯定想看我真实的样貌。”他托着下巴思考，“要不我干脆就这样回去，不用变化术改变容貌。”

“你要是不想引人注目，还是改变一下的好。”蓝卡说，“你现在的样子给人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他说着拿起相机给伊路照了张相，然后把图像传进了电脑。“我会尽量把你现在的魅力大幅去掉，改变一些细微之处吧……”他仔细观察着电脑里伊路的头像，似乎在想要怎么修饰才好，“不大容易，不过我会做到的。”

“改完之后的容貌跟我现在的容貌差别大吗？”伊路问。

“不大……不，我想应该会相当大吧，我想把你现在的气质改掉。”蓝卡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改过的容貌还是你，猫猫绝对认得出来。”

“那就好。”伊路放心了。

蓝卡出神的看着伊路的头像，寻找着下手的地方。他尝试着微微柔化了伊路眼部的线条。

“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嘛。”伊路凑过来看，“这样能行吗？”

“虽然改动的很细微，但是这些细微的地方积攒起来就完全不同了。”蓝卡说，似乎修的不太满意，他把图像复原，然后进行第二次尝试。

“对了，伊路。”蓝卡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自然的站一个给我看看。”

“什么？”

“就是站在那里，别特意修饰自己，随意的站就好了。”

“哦。”伊路不明所以的站起身，在蓝卡制定的地方站好，“这样可以吗？”

“等等，不要动。”蓝卡打开旁边的自动拍照系统，开始给伊路拍照。“千万别动哦！”蓝卡叮嘱。他知道伊路做过模特，所以有些担心他会职业病发作不由自主的修饰自己的姿态。自动拍照系统的镜头从不同方位对准伊路，快门的喀嚓声不停的响着。随着拍照的进行，那些数码图像也同步输进了蓝卡面前的个人电脑。

“OK！过来吧，伊路。”蓝卡按停了机器，伊路看看缩回去的摄像头，向蓝卡走了过去。

“停！”他还没走几步，蓝卡突然大喊到。伊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还未完全缩回的摄像头迅速移到伊路前面，然后又是响亮的“喀嚓”一声。

“好了。”蓝卡这回真的按停了机器，收回伸缩镜头，他向伊路招了招手，“过来吧。”

“不会再喀嚓一下了吧？”伊路不放心的问。

“不会了，不会了。”蓝卡站起身把他拉了过来，“你看看这个。”蓝卡的电脑有三台显示器并联，左边的显示器上显示的是蓝卡用来做面部修改的伊路的头像，中间和右边的显示器上显示的是伊路的两张照片。伊路看出那两张照片正是蓝卡刚才照的。

“伊路你看。”蓝卡指着中间显示器上的图像，“这张是你站在那里时照的。”他看看伊路，伊路点了下头。“这张。”得到回应，蓝卡指着右边显示器上的照片继续说，“这张是你走过来时照的。”他站起身，拉伊路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你能看出什么吗？”

“看出什么……”伊路来回对比着自己的两张照片，“能看出什么？”他一头雾水的问提问者。

“看不出来吗？”蓝卡用食指来回指着两张照片，“气质不同啊。”

“当然不同。”伊路大惑不解，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第二次我被吓到了啊。”

“不是！”知道伊路在这方面很迟钝，蓝卡耐心的解释，“不管被吓到还是什么，一个人的气质是不会改变的。但是你仔细看看这两张照片，气质是不是完全不同？”

“有……”伊路努力想从照片上看出点儿什么来，“有……有吗？”

“你还真是很迟钝耶！”蓝卡无语，“当然有了，你好好看看。”

好好看看……伊路盯着自己的照片。

中间显示器屏幕上的他按照蓝卡的要求很随意的站着：左臂自然垂下，右手拇指勾着休闲裤的裤兜，脊背挺直，上身重量压在腰部。他知道一般的小孩子绝对站不来这样的站姿，但这个姿势的确没有丝毫做作。

右边显示器屏幕上的他被蓝卡突然叫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姿势很平常，看不出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伊路看了一会儿，无奈的放弃，“我搞不懂，蓝卡你还是直接解释给我听吧。”

“也好。”蓝卡知道让伊路继续看下去也没用，所以干脆的同意了他的要求。“中间这张你应该是按照我的要求随意站着对吧？”他看了看伊路，伊路点了下头。“右边的照片算是我抓拍的，也就是平时呈现在大家面前的你。”蓝卡停了一会儿，让伊路消化这段话。

“我不太明白。”伊路很疑惑，“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蓝卡说，“中间的这张是真正的你，右边的这张是平时的你。”

“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你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是你真正的样子。”蓝卡说，“懂吗？”

伊路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你下意识的压抑了自己的本性，说通俗点儿，就是装乖！”

这回伊路没有再问为什么，他盯着屏幕思考着。“不好意思。”蓝卡道歉，“说过头了，不过其实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装乖不是吗？我想说的是，你平时表现出来的气质比你本来的气质要差得多。”

“这算是夸我还是损我？”伊路挑眉。

“不是夸你，也不是损你。我只是想说，我会把你的容貌改得跟你现在的气质相合。”蓝卡拍了拍左边有伊路头像的那个显示屏，“你记着，就这样一直装乖下去就行了。你的本性，就暂时压一压吧。”

——但是啊，蓝卡……

伊路望着教学楼，冷静的踏出了第一步。

——我现在的容貌要是装乖下去，才会有大麻烦呢。

第九十一章

加斯克鲁伊魔法学校的期末考试跟普通的魔法学校在形式上没什么差别，只是考场缩水了许多。这个缩水不是指考场的面积小，事实上，加斯克鲁伊的考场面积比任何一个魔法学校的都大，这个缩水指的是考场的数量，整个学校只有十个考场，每年级一个。不要怀疑，十个考场已经完全够用了，因为加斯克鲁伊的学生并不多，整个学校八个年级加起来也就1215人，平均到每个年级，也就只有120多点而已。一百二十人，稍大点儿的房间完全可以容下了，反正监考老师很多，完全可以顾得过来。

1月21日，期末考试的第一天，各个年级的学生们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带着几分紧张走向了考场。中等部三年级的考场在教学楼三楼，楼层里的走道、教室现在都不见了，所有的墙壁都藏了起来，只留下最外围的骨架，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方形空壳。莉卡咪三人跑上楼梯，进到了这个空壳里。避开考场里的桌椅，他们扑到窗前，探头往下看。伊路还站在中等部校区的大门口，目光飘渺，不知道在想什么。

校区门口有很多学生正在陆陆续续的往教学楼走，他们无一例外的向伊路行着注目礼，有个家伙头都不回的一直盯着伊路看，结果跟前面看呆了站在那里的另一个家伙撞到了一起。莉卡咪仔细搜索了一下教学楼前的地面，还好，虽然撞车的很多，但是没有昏迷的。

不过，伊路到底在想什么？

蓝卡说我平时是在装乖，虽然不太明白，不过也就是说平时的我给人的感觉比较好相处吧。姐姐要我表现得冷一点儿，冷一点儿……也就是说不好相处……我本来的气质比平时的要好……

伊路努力理清思路。

——果然还是用我本来的样子比较好吧……

伊路得出了结论。

虽然不知道蓝卡说的本来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但那并不妨碍伊路操作。恢复本我，只要无视其他人就可以了。人们绝不会在独处的时候装腔作势，所以只要当做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很容易就能表现出本来的样子。

伊路很快在心理上排除了外界的干扰，迈开步伐向教学楼走去。发现他动了，前面的学生们立刻自动自发的让出一条路，他们站在“道路”两侧，用迷离沉醉的目光看着伊路的身影——

这位瓷娃娃般的美少年单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很迷人了，走路的样子更是轻盈优雅如精灵一般。冰蓝色的柔顺发丝，透紫色的清澈眼睛，那微敛的眼帘让精致的脸庞上平添了几分忧郁，长袍衣袖处露出的纤细手腕也让他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突然一阵微风吹来……

“不好！”在楼上观看的莉卡咪大惊，“莫里斯、莱夏，赶快把伊路弄上来。”已经晚了，伊路条件反射的抬起手，梳弄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道路”两旁的人群立刻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

“我就知道会这样！”莉卡咪惨不忍睹的捂着脸。莱夏双手一撑，从窗口跳了下去。伊路正不知所措的站在教学楼前面，看着倒下的人群。

“走了！”莱夏拉过伊路，跑进了教学楼。

“可是他们……”

“莱特利会处理！”莱夏不负责任的把事情推给了自己的表哥。

（中等部幻术学教授办公室）

“阿嚏！”

“感冒了吗？”

“不是。”莱特利揉揉鼻子，“肯定是谁在说我呢，不知道是好话坏话。”

“八成是坏话。”修若说。他等着莱特利说像我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说我的坏话，但是莱特利没说，这个反常现象让修若从书籍里抬起了头。

“怎么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真的有人在说我的坏话吧。”莱特利谨慎的说。

“怎么可能，你的评价不坏啊，人缘也不错不是吗？”修若认真的评价。

“修若！”莱特利感动的扑过去抱住他，金灿灿的脑袋在修若的肩膀上蹭来蹭去，“还是你了解我。”发丝拂在颈侧有些痒，修若缩了缩脖子，伸手推开莱特利的头。

“是不是莱夏有事找你啊？”

“啊？”莱特利一愣，“莱夏啊……”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杵着脑袋思考，“的确，他会找我帮忙的都是些不好办的事，不过今天是期末考试，他总不会有什么事吧。”

“说的也是，莱夏的水平可用不着作弊。”修若赞同。

离考试开始还有二十分钟，修若和莱特利也不着急，反正到时候瞬移过去就行了。

“对了，你在看什么？”莱特利问。修若举起书给他看，只见黑色的封面上印着几个银色的大字——时空系入门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