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 下——天山童猫
天山童猫  发于:2011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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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身上打转,不等翊将他放到地下,他便挣扎着朝辕兮跑去,双手不客气地捏着他脸蛋子,笑道:“嘿,你叫什么?”

辕兮不客气地打掉他的手,藏到辕望身后。方律不依不饶跟着他转到身后不死心地问:“你叫什么,你告诉我嘛。”

自家孩子怎么这么厚脸皮,翊也觉得无语,他朝辕望歉意一笑,将那小子拖了出来,辕兮照例抓着辕望的手不放,一双初

具雏形的丹凤眼就是不瞄方律。方律嘟着嘴,还不罢休,翊只得提溜着他的后襟歉意道:“抱歉,律儿就是这么调皮。”

“他是你的孩子?”辕望一反常态,他紧紧盯着律儿不放,半晌问出句莫名的话来。

“我当然是我娘亲的孩子!”方律大声回答。

听到“娘亲”一词,辕望面露困惑,翊恨不得封上那小鬼的嘴,赧然道:“这个……事情很复杂,我下回再告诉你。”

“好……”深望了眼方律,辕望欲言又止。

“都到齐了么。”云息如鬼魅般走了出来,辕兮变了脸色,缩到辕望身后。方律却是大大方方,绕着他腿跑。

“师父……”

“我来下厨吧,翊儿好久没尝到为师的手艺了吧。”云息兴致很高。

“师父,还是我……”被云息一个眼神制止,翊只得遂了师父的愿,待那蓝衣挤进狭隘的木屋,身后俩小鬼又闹腾开了,

当然,几乎都是方律在唱独角戏。

“喂,你说话啊,说话嘛。”

辕兮拿眼横他,他还恬着脸笑,辕兮的小拳头扬了起来,打得方律哇哇乱叫。

“兮儿!”辕望也慌了手脚。

“方律!”翊也吼了起来,“有点男孩子的样子行不行,老是缠着别人干什么?”

方律小嘴一瘪,哭得惊天动地,连林中几只燕雀也惊飞出来,辕望很是愧疚,眼底更有些关怀,翊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

将他赶到了一边。

“你到底想怎么样,小祖宗。”翊抱着肘看他。

“我喜欢。”见装哭装不下去,方律脸一板,像他似的抱起了圆滚滚的胳膊。

“喜欢什么?”翊撇了撇嘴。

白嫩的胖手指朝前一戳,正对上冷眼旁观的辕兮,翊哭笑不得,“你发什么痴,人家是男孩子。”

“娘亲不也是男的……”他不高兴地咕哝。

“你怎么知道?”翊挑起眉,这个秘密是谁告诉他的?!

“哼!”方律摆起了架子。

“律儿!”翊软硬兼施,方律就是不吃这套。

“不告诉你!”他做了鬼脸,再一次奔向了辕兮,那花般笑容再次毁在铁拳下。

这叫什么事儿啊。方律早慧,可这也太早了点吧。翊苦恼地摸着额头,不过……是谁告诉方律真相的呢?他下意识望向厨

房。

“翊儿,过来帮下忙吧。”

18.局(7)

才刚走到门口,云息就好像感应到了似的召唤他,脚步只是定了下,翊便朝他走过去。贪图方便,云息褪去了外袍只着中

衣,宝蓝色如孔雀静静躺着休憩,看着衣着朴素许多的云息忙里忙外,他不禁想起过去二人一起居住的岁月,撩起袖子,

他二话不说接过刀刮起鳞片来。

“师父,是你告诉律儿我是男人的吧?”他边干活边问。

“为什么是我?”调笑的语气没有一点不安。

“在羽国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并不多,而且我的身份一旦暴露就可能被处以极刑,所以没人会说。”

“那就当是我说的吧。”还是笑吟吟的声音。

“师父,你怎么这么模棱两可呢?”手停顿了片刻,他忍不住埋怨,这样自己问了还有什么意义?

云息笑出了声:“为师这性子又不是一天行成的,你不早知道了么?若是受不了,你也不会陪我在山上住那么久,不是吗

?”

“可师父你也不用什么都担下吧,难道有天我问您是不是在外头杀人放火,您也说当您干过么?”

翊说着抬起脸,正对上云息的眸子,澄邃如琥珀,沈淀下时光,“如果你真的这样问……”云息还是人畜无害的笑。

“我胡说的。”看不下师父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翊连忙打住。

两人默不做声摆弄几条鱼,刮尽鱼鳞掏干净内脏,放在一旁等着过水,云息掀开盖,看着“噗嗤”沸腾的水,慢条斯理道

:“翊儿,如果我说,我把烈肢解了,你信不信?”

血色汇流进水盆,翊来不及甩开冰凉的双手,骤然停止了心跳。

“你说什么?”他忘了用敬语。

云息噗嗤笑了出来,“看你吓成什么样,你那只机关兽不是叫烈么?你在墨国时它不是消失过一段时间吗?是有个笨蛋找

上我,我给你修好的。”摸着下巴,他回忆道,绝色容颜上露出丝柔情。

“是……这样啊……”用力绞起湿漉漉的双手,翊低着头不敢看师父的眼睛,刚才那刻,他信以为真了!他真的以为师父

把烈……不,不会的,师父甚至不知道他是谁不是吗?翊努力想挽回笑容,任凭他如何扬唇就是办不到。

抬脸,云息又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眼跟前,他吓了一跳,双手碰翻了水盆。

“!当──”

扑出的水色沾湿了彼此的衣摆,云息置若罔闻,弯了眉眼举手碰了碰他的脸颊,疼惜道:“瞧你吓得,脸都白了,真不可

爱。”

蹙心冰凉的手指如出一辙,翊颤抖了下,不敢逃开。与往常一般的感觉,为何却再也寻不到以往一般的感动?到底是哪里

出错了?翊不再端详云息,看了也寻不出答案,只有更深的疑虑。

“我先出去了,师父你一个人不要紧吧?”他几乎喘不过气。

“没事,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翊奔出了厨房。

“翊,你没事吧?”见他脸色苍白地走出来,辕望有些奇怪。

“没事。”他摇摇头,仍驱散不去心头的恐惧。

辕望不便多问,他望了眼爬上铺抱着辕兮不肯撒手的方律,止不住问道:“对了,你能告诉我律儿他是怎么来的吗?”

19.局(8)

平复下心,他瞟了眼再次被踹翻在榻的泼猴,叹了口气:“律儿并不是我的亲身孩子,而是在旅途中结识的伙伴抱回来的

,当时赶往羽国,我的爱人,不怕你见笑,他是男子,而且是羽国的失踪多年的王子,为了掩饰身份,我装作女子,而他

就顺理成章变成我和烈的孩子……”

“你知道他的生身父母是谁吗?”辕望仍望着那两只小狮子似的打得难解难分的孩子。

“不知道……你怎么了?”翊看出他的不一样。

“没事,我只是想起自己另个儿子。”悲伤浮掠而出,不仅仅为了失踪的儿子,更为了两个奔赴黄泉的亲人,辕望捂住胸

口,疼痛难忍。

“另个儿子?”

“是,我的妻子生了对双胞胎,可惜另一个在一出世就被人偷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会是律儿么?”翊也不禁发问。

希冀和失望交替登上辕望的脸,他摇摇头:“可他俩长得并不像啊。”

“说的也是。”看向再接再厉的律儿,当“娘”的也止不住脸红,“律儿真的很黏兮儿。”

“嗯,或许上辈子是冤家吧。”辕望淡然道,微蹙的眉峰,上头是另个不依不饶的身影,只是他更霸道,更决绝。

“如果兮儿喜欢律儿怎么办?”想起律儿严肃的样子,翊有些担心。

辕望一愣,复而苦笑:“……只要没有血缘关系就好。”

山中时光走得悄寂,一转眼,红日半倚山头,含娇带羞,无边红光更是晕染了一片天,看着天,翊想起烈那个冤家来,他

的爱意他的愤怒都如同这片嫣红般炽烈,当下,他只能望着苍穹回想,而不能呆在他的身边。

烈,小孩子脾气发够了吧?你到底在哪儿?回去了没?有没有看见我给你留的条子?

“可以吃饭了。”师父的声音打断他的幻想,抹开不自禁滚出眼眶的泪花,他转过了身。云息正望着自己,一举一动都没

逃过他的法眼,若是过去他肯定会感激涕零,可是当下,他只觉一股阴冷渗透骨髓。

“师父……”抱紧双肘,翊不愿将这种恐惧继续深埋,或许是时候告诉师父了。

“吃完饭再说吧。”云息轻轻地笑。

总觉师父话里有话,翊忍住没有问,他尊重师父想要共进晚餐的决心,默然跟他走进门。

饭桌上多了辕望和两个小鬼,比往常热闹了许多,辕望给乖乖的辕兮喂饭,而方律硬要抢辕兮的饭吃,翊抓着他折腾了半

天,临到饭局结束都没有注意到云息并未动过一箸。小时候,脑袋里只有抢食概念的翊一直欣喜师父吃得不多,师父即使

动筷也是为他夹菜,师父不曾吃过……

要不是辕望忽然问起,翊当真忘了这茬,师父老说自己有九条命,难道有九命就不用吃饭了么?

“翊,你觉不觉得你师父他……很奇怪?”辕望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过去不觉得,那个时候师父便是全部,我只当世上的人和他都一样,其实不然……”翊低下头,或许他根本不该出

山,这样的话,对师父的印象就不会改变。可不出山,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烈呢?机关兽不知不觉伏到他的脚边,透亮无

暇的眸子看着他,就好像真人陪在身旁一般。

“请问,”翊鼓起勇气问道,“你来的时候,师父有没有带回来其他人?”

“没见过,就连这孩子也是今天第一回见,”辕望不敢欺瞒,“不过在我和兮儿呆在山上的这段日子里,他曾经不告而别

过几次,去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谢谢。”感谢了句,翊抬头仰望青空,红光正一点点消散,被吞噬,被同化,被隐匿进黑暗。难道烈他也被扔进了黑暗

的深渊?打了个寒颤,翊抱起双手横眼望向罪魁,不正是云息的目光么。

“你有没有试过和至亲之人决裂?”翊忽然问辕望。

怔然片刻,传来低低的声音:“尝过。”

“什么感受?”

“我以为是生不如死,而当他死在我面前时,我宁愿那种痛苦填塞我的心,也总比如今空荡荡的好。”

“……是么。”翊望着云息,云息也同样注视着他,好似眷侣拔不开眼,又像仇敌逼红了眼。

20.局(9)

“翊儿,我们出去聊聊吧。”云息瞥了眼忠犬状的机关兽,笑意更深,“它也一起。”

夜色朦胧,圆月如蒙纱的少女若隐若现,不知道为什么要挑这么危险的时刻进山,更不知道师父在想些什么,机关兽不时

发生不和谐的闷响,好似在呜咽警告,翊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也无暇顾忌,当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云息身上

。这个昔日恩师,当下却像个叵测的妖孽,让他难以招架。

“师父,你知道烈在哪儿吗?”深吸口气,他旧话重提。

“烈不就在你的身边吗?”琢磨不透的脸上不落失意。

翊加重了语气,“师父,你知道我问的不是机关兽,而是个人!”

“为师怎么知道翊儿想问的是什么,是人还是机关兽,有分别吗?”

“师父,你明知他是我的……”翊涨红了脸。

云息轻描淡写道:“你的什么,挚爱?翊儿,他是你的挚爱,那我排在哪儿?”

“师父?”翊一愣,糊涂了。

“翊儿,先听为师讲个故事好不好?”话锋一转,云息幽然单指抵唇,笑得神秘莫测,翊脊背发凉,他忽然不想听到云息

说任何话,好像那些言辞将要颠覆他的世界。

“不,不要……”

“翊儿,你怎么了,干嘛害怕,为师还什么都没说呢。”愈发妖娆的容颜,愈发明艳的笑靥,仿佛散发诱人芳香的花朵,

其实萃满了巨毒。无视他的慌张和恐惧,云息越走越近,昔日频繁接触他的冰冷手指捏住了下颚,明明没怎么用力,他却

动弹不得。

“你真的是我师父么?”盯视绝对无二的美丽容颜,翊一遍遍发问,更像是强迫自己否认。

云息郑重其事道:“我是。”

“可你变了。”翊的眼中呈现出痛楚。

“我没变,是你变了。自诞生在世上起,我便不可能改变。”

颇具力度的话语敲打上心房,怅然无措间,翊的手被抓牢被迫贴上云息的胸膛,直到触及过往一直依靠的港湾,他还是遏

制不住惊惧,当五指强制张开紧贴那单薄的胸膛时,他僵直了手。瞳孔失去节奏地收缩,他猛然推开与自己咫尺之距的人

,难以置信地捏着手。

没有温度,触及的地方毫无人体应有的热量,没有心跳,胸膛里好似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出乎意料好似原木狠狠撞开了记忆的门扉,他想起过去的牢骚,为什么师父的胸膛总是硬邦邦的,睡着不舒服,为什么师

父到了自己再大点时,便不肯再和自己亲近,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怎么回事?师父──”翊忍不住质问。

面对失措张皇的人儿,云息叹息了声,悠悠荡荡好似拨开时空的云雾回到了过往,“世间最精妙的机关莫过于机关人,而

我,便是千百年来唯一成功的‘人’。”

造出来的……人?翊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那还算是……人么?

“制作我的是墨国百年的天才机关师,他终日钻研机关不谙世事,生前只有一名挚友,而当有一天,他得知挚友的死讯后

便意志消沉,无人知道他闭门想些什么。三十年后,白发苍苍的他被个不过弱冠之年的男子搀了出来,那人容貌与他死去

的挚友一模一样,那便是……我。”

“不……”摇着头,翊后退了步。

云息淡然道:“我被赐予近乎于人的学习能力,他对我说,‘终有一日,你会成人,你会懂人心,只是在此之前,你要具

备人形。’他交给我他毕生钻研的精髓,还告诉我枢为何,源为何。起初,他以水银为动能,可那毒性太大,他自己也因

此患病,所以我把水银换成了血。”

“血……从哪儿来?”翊呆呆地问。

“血,自然从人身上来啊。”云息笑得绚烂,此刻却是世上最冷酷的表情,“不过成人的血太浊,还是初生时婴儿的最好

,所以那段时间,我便以收集婴儿血液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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