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种族要一代代传下去，不能因她一己之利，便毁了。她已经成妖了，以我们的力量，怕是阻止不了她。”

“你们不知道这里哪一株草是她的本体吗？”子清问道。要是知道女妖的本体，那就只需要斩草除根。

“她成妖的时候，就把本体隐藏起来，纵使是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言下之意，即是只能从女妖本身下手了。

豫辰二人点点头，算是答应草精们的要求，其后便闭了法眼，对着眼前一片绿草。此行他们并没有探出女妖的本体，却知

晓了来龙去脉，也不算白跑一趟。

离开原野后，子清忽然问豫辰：“辰，妖怪常常为了自己而抛弃后代吗？”

闻者转头看他一眼，并没有作答。隔一会儿，道士又说：“小时候，因为我可以看到鬼怪，常被其他孩子咒骂。父母虽然

会养我，但也不敢靠近我。”

“龙族很重视族人。”豫辰微微笑着，对子清说，“所以我常想，如果你能生，我定会尽心抚养。”

“喂，开玩笑要适度。”道士白他一眼，耳背红了起来——他真不该与这家伙讨论这种问题。

三十.

世间太多数生灵都十分重视自己的后代，更有甚者，会为了子孙而舍弃自身的修为。便如他们春季时所遇到的那只杜鹃。

因此，那个女妖的举动颇让豫辰二人诧异。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不解：毕竟这世间也不管自私自利之徒。更何况区区草木能修炼成妖，为数不多。有个别得道之妖

格外珍惜己身的羽毛，也合乎常情。然而，正因如此，要劝阻她就更难了。

“子清，其实我们没有必须牵就那个女妖，只要阻止她施法逼退火灾，让其它草精得以延续后代，那就行了。”重回昨夜

借宿之地路上，豫辰如此提议。

“确实如此，但……”子清转头看了对方一眼，笑道，“你不觉得这样解决十分乏味吗？而且以我们之能，也不必如此。

”他浅浅笑着，又想起过往种种。

当年，他与豫辰初识这时，也曾遇到这种情况——因豫辰初醒，意识未稳，又受到子清的强行封心，所以灵识脱离一分。

那一点灵识偏巧撞入刚死之人身中，使得死人复活。那时子清为了收回那点灵识，伴在死人身边半月，直到对方忆起旧事

，迫使灵识自行离体，才了结那事。其实当时他们大可强行逼出灵识，散了死人的亡魂。只不过因道士怀有善心，想留住

死人之魂，才引出那半月间的许多故事。

念及此处，道士悄悄偷望豫辰一眼，又笑一下：若非那点灵识离体，让他们那半月间不知不觉动了情，不然他们断不会变

成此刻这种关系。大概出于这个原因，他们后来碰到许许多多奇怪的妖怪，也都想办法能得个周全——他们二人逆天之事

干得不少，是该积积阴德了。

而道士有此一念，豫辰便无拒绝之理。但他也不是全无顾虑——他曾答应天上之人，代他掌管人间四季之事，而这处山火

便是其中一项。如果他不及时处理，惊扰对方，那便不利于那人夺取天上之权了。

“两天，最迟两天，该解决此事了。”豫辰说道，便停下脚步。他们已经到了昨夜寄宿之地。

此时这处没有房屋，只有一片空白。但它上面残余的妖气，正是女妖之气。

道士挥了一下拂尘，抖去那股妖气，应道：“今晚再会会那个女妖吧。”说话间，空地上便已经多了一间房屋，与昨夜的

房屋并无二致。

豫辰见状，笑道：“你这就是反客为主吗？”子清幻化出这间房屋的意思，他猜出几分。

黄昏近时，果有一股妖气朝着房舍而来。来者见到眼前的房屋，心里一紧，转身便要走，却逃不出房屋五丈之外——女妖

的房屋布了保护的阵，而子清这屋子即布下束妖之阵。

“你们，谁？快放我离开。”被困的女妖见他俩自房中出来，已经不像昨天那般客气，而是露出凶狠的表情，“你们屡次

坏我好事，到底是何用意？”

“我们的目的你很清楚，不过我确实想听听你逼退火的理由。”豫辰笑着，对女妖说，“草木成妖不易，若不明不白魂飞

魄散，那就可惜了。”

威胁，这是活生生的威胁！女妖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便碰上道士设下的屏障。她此刻已落入那二人的掌心之中，逃不出去

。

三十一.

“我只是想活下去，”女妖说着，声音竟带着些哭腔，“为什么你们要妨碍我？我的母亲，我的先辈一直修行，才把妖力

传到我身上，让我得以化为人形……为什么你们要出现？”

草木成妖并非偶然，而是好几辈修行的结果。据说凡人修行，除了得机缘为善悟道外，也有要轮回转世苦修好几辈的。这

草木之精死去大多魂飞魄散，没法转世再修，便只能将修得的妖力留给新生的草木，让其继承。而幸亏那一片不名之草长

在灵场较强之地，本身便带有灵气，才能承受得住先辈遗下的妖气。

听得女妖一番话，豫辰知道了这草如何成妖，旋即淡然一笑，道：“你的先辈辛苦修行助你成妖，你却为一己之利而陷同

胞于不顾？这继承可真是继承得很好。”

对方的话让女妖脸刷得转白——她并非没有考虑过这点，只是内心斗争一番后，她还是选择了让自己生存下去——草木成

精不太易了，即使有小小的牺牲也值得。她并不能辜负先辈们的努力。

子清见女妖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仿佛能看透她所想般，道：“你一个小妖法术不精，纵是成妖又如何？若遇到比你高强

的人，只需这样一个小小的阵法便能把你困住。”他挥了挥拂尘，身边的阵法又增强几分。

“你在威胁我！”女妖咬咬牙，道。

“说对了。”道士看着她，笑了笑，道，“那么，接下来，你是要如同其它草迎接火灾，还是由我亲手除妖呢？”

听闻此话，女妖一直紧张的神色缓了下来——得知死劫后，再紧张不过是徒劳无益。她抬头望一眼并给她选择的人，说：

“我不会再阻止火了。”

“现在时机还不到，等你们把妖力代代传下去，总有一天会出现妖力足以承受烈火的草妖。”子清安抚女妖，忽然转头对

豫辰说，“说起来，我一直以为这场火灾是为了惩罚妄想成妖的草木，但白天与草精交谈后，发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对，这附近每隔几年便会燃起的森林之火，是上天为了让那些草得以繁衍才降下的。虽然我对天宫颇有微辞，但自上古

太荒便降生的神仙，对万物确有怜悯之心。”豫辰道，“因此当初仙妖之争，我中途退出隐居沉睡，是有把万物之事推给

他们管理之意。而虎王统领妖族与之抗衡，也不过是怕天宫独大，而起约束他之心。”要不是这次他苏醒后天宫方面自以

为之，多次加害于他，豫辰断不会插手天宫与妖族之事。

草妖在旁听他们说话，心知那二人有一半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其实她们族人一直知晓林火是对她们的恩赐，但女妖不想被

毁去妖身，所以才一直忽略此点。而现在那二人已经点明，她就更不好坚持己见，执迷于独自成妖了。也许她该和祖先一

样，把妖力留给腹中的胎儿，把妖力一辈辈传下去。

于是，此夜不久后，森林起了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这场大火后，林中某片草地开满了娇艳的花朵——历经火劫的花远比

寻常花朵显得更坚韧灿烂。而花中的种子也在这时候随风飘散，或落在祖辈生存的土地，或飘到远方，寻找新的居所。

那草开花这时，豫辰二人已经回到京城。这时一直留在国师府中的梅丫头转告了天仙带来的消息：天宫之权已经易主，他

们正如虎王商议和约之事。

还没有等那二人细细品味其中之意，皇帝又召见他们，欲办他们去处理西部乡村的妖障——原来在他们解决林火之事时，

西边的乡镇陆陆续续传出消息，说那儿的人染上怪病，众人身上生了奇怪的癣，即使京城派名医去诊断，也无法医治。因

此，京中便有人传那是妖障，必须派僧道辟去那处邪气。

听到皇帝这道命令时，豫辰二人心中也是一惊。原因无它，正是：皇帝口中所言的乡镇，正是子清复活后停歇之所。而据

皇帝所言，那地方的人所生的怪病，并不像是妖气所害，而是山中神灵作怪。

天宫易权之时，对下界众仙的约束力减弱了。许是如此，才生出这一番变故吧。

【故事四】

三十二.

寒冷的气息渗入心脾，豫辰二人已经在雪山中徘徊了三天。

此山中的神仙似乎不愿意见到他们，在他们步入雪山那一刻，便设了迷阵，把他们困在漫天冰雪之中。尽管豫辰有想过动

用龙的力量来突破迷阵，然而此山之神也是凭天地而生的神仙，又占了地利之势，实力并不输给他。

“此处雪山十分偏僻，人烟罕见，是以新生的仙人都不愿到此，只得交由远古的山神管理。”豫辰上山前，就这样和子清

说过，“那山神性格古板，这次之所以会降罪于山下平民，大概是因为我曾借这山中的灵气助你复活，所以惹怒他了吧。

”

被困在山中多日，子清忆起豫辰上山前的话，笑道：“辰，这里的山神困我们多时，怕是最初的目的便是我吧。据说民间

要平息这些山神的怒意，便要奉上少女做为祭品。不过，他要的祭品说不定是我。”

“他困不了我们多久，总要接见我们。”豫辰说道，伸手把身边人拉近怀中，“再说，他只是困着我们，并没有加害，可

见这处山神本性不坏。”

果其然，待豫辰二人又迷路一天后，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通往山神居所的路。这两人到达时，白发苍苍的山神老人正坐在

石桌面品茗，而他旁边坐着一位豫辰十分熟悉的老仙人——曾吞噬他记忆的年。

“原来……这一切是天宫的阴谋？”子清看了看山神，又看了看年，说道。

“山下的怪病已经好了。”山神笑呵呵地回答，对子清的问题不予回答。

山下村民之病确是为了引他们到此才布下的，但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却非天宫，而是妖王。原来天宫与妖王商议的和约中，

便有天宫允许子清成仙这一条。然而，天宫对子清不满多时，自然不乐意让他安然升仙，最后双方协议，便得出一个结果

：令子清取代这儿的老山神，成为雪山的山神。这样一来，他便不能常常离开此山，名义上是混了个闲职，实则是软禁。

而雪山的老山神正苦于无人接替他的工作，听闻天宫有此安排，自然是十二万分的乐意，紧接着便张罗引诱他们到此谈判

之事，又播了妖障布下迷阵，无非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甘于接受这个决定。

此天宫演的这一出戏，豫辰只觉得可笑又可气——让子清得以成仙，本来就是他的意思，而软禁于荒山之地，明里虽难以

接受，但一旦子清成了仙，他自有办法改变这种情况。天宫当权者与妖王出这个主意，无非是为了堵着一些不明真相的仙

族。

相较之下，年出现在这里倒是奇事；而雪山布下的迷阵此刻也没有解，有拒绝其他神仙窥探之意，这也是一件奇事。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豫辰对年说，“你该是一个不卷入仙妖之争的仙人啊。”

“我出现在这里，只是以防万一，也算是为当下的天宫之主还你一个人情。”年淡然回答，“子清道长的修为与机缘早已

能成仙，只是因一直封印着龙心，所以才未能羽化飞升。此刻只要解开龙心的封印，便能成仙。”

年话说得十分轻巧，仿佛子清只要一解开龙心封印便能飞升。然而后者深知晓这过程的复杂，只白他一眼，并没有插话—

—毕竟，年有一点说得没错，他若要成仙，第一步确是要解开龙心的封印。

“那其中事宜，便拜托上仙你了。”豫辰代子清应答年的话，使得闻者略吃一惊，道：“我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想不

到你这么轻易便答应解封龙心。”

“我已非初醒之时，天宫若想与我开战，未免不智了。”龙回答，他尚未多疑到认为这是虎王与天宫共同设下的阴谋。再

说，即使他现在因解封龙心而失去不死之身，亦未见得会输给他们。

于此，年其实是十分欣赏这尾龙的。在他见过的仙妖之中，能够如此坐拥权势被万花迷眼后，仍清楚知晓自己所需的是什

么，并且为了得到那东西而不择手段的，并不多。因此，当天上掌权者答允让子清升仙时，他才会注意到此前发生某事可

能造成的影响，才自动请命负责引领子清道士成仙。

所以，当子清准备妥当，要解封豫辰的龙心之时，年更确认这一点。他看着在阵中念着咒语的子清，轻轻摇着头，对豫辰

说：“龙，也许你们该要重新开始……”

三十三.

庞大的龙气围绕在子清周围，这是封印之术解开的先兆。一旦那咒术解开，龙心便会回到豫辰身上，而子清也能摒除身上

的龙气，使得内丹清净道归本源，旋即成仙。这事说来也是，像子清这种天生有仙缘之人，本该洁身自好，守住本真，可

他却把初见的龙心封在体内，使自己染上他物之气，为此难以登仙。这般行为，实让天宫之人难以理解。

年在旁看着他们，突然说道：“果然不行，龙气滞留难去。”

“什么？”豫辰看了年一眼，又盯着子清，同时也发现他所放出的龙气聚回道士体内，亦是吃了一惊，“不能解封？”

“似是因为夏天那件事，使得你的龙心与他融为一体了。”年对矜夸说道。

夏天的时候，子清为了避免灵魂被天宫法器吸收，确曾解封过龙心。那次之后，龙心重新被他封回体内，但那事竟让龙心

与子清融为一体，这事着实出乎他们意料。而更让他们难以猜透的是：人类这般持有龙心，会有什么后果？封印是一回事

，融合是另一回事。人类的灵魂难以承受龙心的力量。也许现在才融合不久，所以才没有明显的变化，但要是日子久了，

难保子清的灵魂不会被龙心吞噬。

“以前曾有过人类与妖怪之心整合，最后灵魂成为妖心食物的事。我不确定龙心是不是也如此霸道。”年又说道，“不过

，龙族却是我所见过最为霸道的种族之一。”

“你的意思是，我会因此魂飞魄散？”子清见龙气滞于他体内久久不散，又听见年一番话，笑道，“上仙，那你现在可以

告诉我，你特意到这里的目的了吧？”

“真意外，你居然一点敢不惊讶。”年对他颇感兴趣，换作他人，此时该吓得不轻了。不过现在确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所

以他落落大方地坦言：“你们的现状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只能回去过去，回到你们最初认识之时……”

年如此说道。其实，他也可提议回到其它时间，譬如说子清复生后，然而那样的话，未来不会有任何改变——他们所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