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吟 中——吹不散眉弯
吹不散眉弯  发于:2013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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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原招呼林天翼在旁边沙发上坐下,潘瑜便端起陈原放在床头柜上的饭菜,坐在床边继续服侍林奕吃饭——他在林家跟林奕同住了一年多,他受伤生病服侍他惯了的,这个动作信手就做了。

他不知道林奕师徒的亲密关系,林奕吃了一口,却想起原哥和十二叔就在旁边,心里觉得尴尬,忙伸手接过碗道:“我自己来吧。”

病号服袖子宽大,他手一抬衣袖自然滑落,便露出小臂上的半条鞭痕。潘瑜看见一惊,把他的衣袖再往下一捋,胳膊上的青肿和鞭伤尽数露了出来——鞭伤和摔倒后的擦伤完全不一样,林奕受家法责打之后潘瑜亲手照料过他多少次,如何分辨不出?若非他一向沉静,这一来就得惊呼出声。

林奕赶紧垂下手把袖子覆下来,一时也不知怎么跟他解释。潘瑜素知林家家法严厉,林奕出了车祸,那几处青肿大概真是摔的撞的,那夹杂的鞭痕呢?难道为此还受了他师父的责罚?——依照林家家法,他以前不管推销产品赚了多少钱,耽误了学习老爷子都照打不误;这次翻车摔伤看来并不重,可他敢骑机车还怎么不小心,为此受责罚并非没有可能。

(三八)吵架

潘瑜看林奕尴尬掩饰的样子,看来他并不想让人知道——潘瑜自知当着他的师长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就跟当初老爷子责罚他,打得再狠自己也只能在外听着,别说抗议,连声都不敢出!如今再心疼也无话可说,只能伸手拿过他的腕,狠狠舀了一大勺饭给他——林奕正不知说什么,赶紧用饭堵上嘴,闷头开始吃。

两人这一番接触不过几秒钟的事,又都不声不响,林天翼和陈原在那边说着话浑未发觉。潘瑜服侍林奕吃完,到厨房把碗筷都洗刷干净了,便过来削水果给他吃——林奕怕原哥和十二叔误会,低声陪着笑道:“我十二叔和师父都在,你先给他们送过去。”

潘瑜给林天翼宠惯了,倒真没把这位天下科技的大老板放在眼里,可是林奕的师父也在——有好东西先奉敬师长是应该的,不过看林奕这偷偷摸摸的样子,潘瑜想到陈原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和林奕那一身鞭伤,就觉他多半是挨了打惧怕师父——潘瑜虽然不情愿,可也不敢替他得罪人,只能把水果削了皮切成小块,放在水果盘里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陈原见潘瑜斯文细致、礼数周全,对他印象更好,点了点头以示谢意;林天翼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吃到潘瑜亲手削的水果,看来还是沾了侄儿的光——回头看了他一眼,林奕正看着他笑呢。

陈原也不会说什么,但对林天翼和潘瑜印象都很好,便招呼他们一起吃晚饭——林天翼知道这是侄儿的心上人,一向听人说他能打能干,今天有机会看看他日常生活中的脾气性情,有意想多了解他一些,自然不会拒绝。

陈原为了照料林奕买了不少他爱吃的食材放在冰箱里,让二人稍等片刻,自己便去厨房收拾;林天翼一高兴,想起车后备箱里有朋友送的葡萄酒,便让潘瑜下去拿来——打算今晚好好聚一聚。

等潘瑜出去,林天翼才过来查看侄儿的伤势恢复得如何,又问他落入敌手以及获救的经过——怎么给人埋伏被人捉住林奕还说得清,只是挨了打之后过了半夜他就发烧昏迷了,醒过来就是今早在医院——林天翼也知道他这次吃得亏不小,指着厨房里安慰他道:“还好原哥厉害,而且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对你很不错啊!”

话没说完潘瑜已经回来了——潘瑜对陈原林天翼二人都不太感冒,反正林奕也吃完了,他并不想跟这两人吃这顿饭,拿了酒上来便推说自己晚上还有课,就要告辞先走。

陈原这时已做好几个菜摆在了茶几上,听说他要走,忙道:“上课是正事,那就别喝酒了,赶紧吃点饭再去。”林奕也道:“十二叔,你不是开着车呢吗,喝什么酒啊?”

林天翼因潘瑜一向躲着他,本来想借此机会跟潘瑜多呆会儿;他既急着要走,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当什么电灯泡?还不如开车送他回学校,只好叹了口气说不喝了。陈原手脚利落,已经盛了饭来递给潘瑜,潘瑜也不好再拒绝,只能去厨房帮着盛饭拿碗筷地布置。

林奕为了凑趣也要一起吃,陈原怕他起动碰到伤口,皱眉道:“你不是刚吃了一大碗?”潘瑜心说你这做师父的管得也太多了吧?连饭都不让吃饱?林奕道:“你们这么多好菜,我想再吃点儿吗。”

林天翼笑道:“原哥手艺好,做的菜香得不得了——你是闻着香味馋了吧?站得起来么?”潘瑜道:“我服侍少爷吧。”便过来扶他。陈原道:“你吃你的吧,不是还有课呢?”便解下围裙过来抱了林奕坐在沙发上。

林奕是病号,自然让他坐在最软最方便的位置上;然后才是林天翼——潘瑜要躲着他,自然坐在林奕下手;陈原便只好坐在林天翼旁边——病房里没有大餐桌,四个人只能围坐在茶几边吃饭。

潘瑜坐在林奕身边,怕他手不方便,把各样菜式夹到他碗里,鱼也挑去刺才夹给他。陈原记着他晚上还有课,看林奕碗里已经大半碗菜,他守着一碗粥也吃不了几口,怕耽误潘瑜的时间,忙道:“你吃你的吧,别管他了。”

潘瑜心说你把他打成这样,还不让别人管他?虽说不敢顶嘴,自顾自闷头照料林奕。林奕一开始还怕原哥和十二叔误会,抬头看十二叔笑吟吟地看着,转念想想倒不妨让原哥看看,自己也不是没人要才来缠着他的,也就尽管让潘瑜照顾自己。

等林天翼和潘瑜走了,陈原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道:“潘瑜这孩子可真不错——学习又好,又斯文懂事;他怎么叫你少爷?”

林奕道:“他是我大伯家管家的儿子。”陈原道:“怪不得——你住在大伯家的时候他是不是就经常伺候你啊?”林奕含含糊糊“唔”了一声,陈原道:“人家能考上台大,说连着几学期拿台大的一等奖学金!你这做少爷的就能差点考不及格,亏你还好意思让人家伺候!”

林奕本来想看看潘瑜对自己这么好他吃不吃醋,没想到他倒满口子称赞人家,反而把自己说得一钱不值,禁不住又羞又恼,怒道:“怎么,你又喜欢上他了?”

陈原是直人,看见优秀上进的孩子就赞许一下,没想到林奕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半晌明白过来,照着他脑袋拍了一下道:“要不你学习不好?你整天瞎琢磨什么呢?”

林奕更不乐意了:“你还打我?”陈原懒得理他,收拾了碗筷自去厨房里洗刷;林奕气不过,跟着过去道:“你不用看不上我,潘瑜那么优秀,可他心里喜欢的还是我——我要不是心里惦记着你,我早跟他好了。”

他为了挣回面子这话冲口而出,陈原听了却只觉诧异:“潘瑜他,他也是,跟你一样?”林奕不小心说出实话来,也不好再否认,只能“哼”了一声。陈原叹了口气:“潘瑜确实挺不错的,你们俩既然都是那什么,年龄经历也相当,干吗不干脆在一起?”

林奕气得——我喜欢的是你!你没听见啊?本来想让陈原看见潘瑜这么优秀的竞争对手有点儿危机感,谁知道他干脆把自己推出去跟别人配对——合着你压根儿就不把我放在心上!林奕怒火攻心,离得陈原太远又打不着他,抓起流理台上的两个盘子便向他砸去。

陈原正在清理碗碟里的剩菜,林奕眼前的盘子表面看着空了,下边那个却还有不少菜汤,给他一下子扔过来,陈原虽眼疾手快把盘子接住了,里头的剩菜汤汁可全溅在他身上,素净的衬衫上一块红一块黄,半身淋淋沥沥都是油汪汪的菜汤。

(三九)出门

林奕看见他这一身油汤也愣住了,看他脸色发黑,吓得退了一步,脚下不稳一跤摔到地下。陈原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满手油汤,真想拎过他来揍一顿。看他坐在地下,好歹记起他身上有伤,强忍着怒气道:“你给我跪好了!”

林奕自知有错,不敢再说什么,就在地板上跪直了身子,心里又怕又委屈,眼泪忍不住就往下滚。陈原忍着气把给他扫到地上的筷子叉子都捡起来,快手快脚丢在水池里洗了;地上打碎了的勺子瓷片和剩菜也都收拾干净,这才去浴室把脏衣服脱下来,打开水龙头冲洗自己。

他洗干净身上的油腻,浅色衬衫上斑斑点点的菜汤痕迹却洗不掉,只能扔了——陈原昨天奔波砍杀了一天,又在警局录口供录到半夜,林天翼把他保释出来就赶到医院守着林奕,今天又伺候了他一整天,没想到最后闹这么个结果——林奕身上是让自己连累的一身伤,再怎么有气也不能打他;他平日车里就备着两套换洗衣服,如今看看就身上这一套干净的了,索性出去再买两件替换的,顺便透透气,眼不见心不烦。

林奕跪在地下,本来还怕他收拾完了要揍人,看他来来回回几次都不答理自己,心里就有点慌——他也知道自己有点过分,只是不好意思先开口道歉,便想等着他拉过自己要打的时候再撒个娇道歉求饶,反正自己一身伤他也未必好意思打得太重——没想到他换好了衣服竟然径直拉开门走了。

林奕听见房门“砰”得关上,一下子就傻了——原哥独来独往惯了,这么晚了他一身笔挺的出去干吗?莫非嫌自己无理取闹丢下自己回台中了?

他两条腿上带着伤,跪了半个钟头腿早疼得跪不住,只是为了原哥才强撑着直挺挺跪着;如今他不打不骂,就这么甩手走了!林奕又疼又委屈,一屁股坐在地下,眼泪就流了满脸。

不一会儿房门却给人轻轻敲了两下,林奕一回头,却见一个护士走进来,看他坐在地下急忙过来扶他——林奕赶紧抹去眼泪,让护士扶他坐回床上;护士问他要什么,林奕只好说口干想喝水,护士便倒了杯水给他,又替他打开电视机,说陈先生吩咐她们过来的——有什么事可以摁床头的一个按钮,立刻就会有护士听见过来。

林奕谢过护士,看着她带上门出去,房里又剩下他孤零零一个!护士是原哥吩咐过来的——他自己走了,所以让护士来照顾他!这里是高级病房,有事摁按钮护士马上就会过来!所以,他就放心走了,他不想再在这里照顾他!

林奕抱着枕头看着窗外霓虹灯闪烁的高楼大厦,眼泪一下子干了——他都走了,还流泪给谁看?原哥上午刚答应好好跟他相处,现在就嫌他烦不再管他了——我发脾气拿脏盘子丢你是不对,可你是我师父,我做错事你可以打我骂我,干吗丢下我不管?原来我还是一个谁也不稀罕的讨厌孩子!

母亲不止一次骂过他,你这个讨厌的调皮孩子!父亲不喜欢了也是不打不骂的,他只是转身走开,再也不回来!

小时候有同学跟家里赌气离家出走,躲在他房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他爸爸妈妈找到他便紧紧抱着不松手——小小的林奕也试过,可他在同学家住了两天根本没人来找他。直到他自己没钱了跑回家里,母亲还在和人通宵打麻将,根本没发现他两个晚上没回来。

十二叔对他不错,可十二叔也不想要孩子!他可以花钱资助一些孤儿长大,谁更听话表现好就喜欢谁多些!——林奕初中时还捣蛋叛逆希望母亲能叫父亲回来,可一次又一次,母亲骂他讨厌,父亲不光人不来甚至连电话也不怎么打了,后来就把他送到寄宿学校,眼不见心不烦——是啊,他跟那些没有父母的孤儿有什么两样?你调皮捣蛋不听话?谁耐烦花心思管教你?根本没人来搭理你!

潘瑜虽是下人,母亲也没了,倒比我好得多——至少他父亲哥哥是全心关爱他的!他又学习好,全家自老爷子以下无不看重他!更不要说十二叔拿他当心尖子看——他生病的时候十二叔会整夜守着他,不像我,花钱订个高级病房,一切交给护士就行了——谁叫你学习不好又乱发脾气?潘瑜这好孩子一来,就把你比下去了!你这么讨厌,谁还会喜欢你啊?

林奕满腔自怨自艾,歪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胡乱找了个橄榄球赛来看;看着看着手机突然响起来,他心头一热,本指望是原哥回心转意,却是台中的酒肉朋友约他出去玩的——林奕只说自己在台北,闲聊了几句挂了;便犹豫着要不要给原哥打个电话道歉,终于把电话拨过去,却给他挂掉了。

林奕听着手机中被挂断的“嘟嘟”声,心中一凉——他是真生气了,连我电话都不接了!愣怔间电视里球赛中间开始插播广告,男人开着一辆跑车载着女友飞驰——林奕看着那漂亮的跑车,再看看那漂亮的女人——原哥喜欢的也是女人!他是直的,他一直把我当弟弟,就算是发现自己不能跟女人好勉强答应跟我在一起,也只是想试试而已——我好容易才让他离开华姐又对女人死了心,干吗又乱发脾气把他气走?

要不还是给他发个短信解释一下吧?我一时生气没注意那盘子底下还有菜汤——谁叫你让我跟别人好的?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一点儿也不把我放在心上——当初找了阿文来给我还可以说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可是今天上午你答应跟我在一起了啊,怎么还能随便把我推给别人?我能不生气吗?

他拿着手机,写两句又觉得不对,于是删了重新写,还没改完却听房门一响,回头就见原哥拎着个纸袋子走了进来——林奕又惊又喜,坐起来道:“你没走?”

陈原买完衣服在附近逛了一圈,接到他电话时刚好走到楼下,于是挂了电话直接坐电梯上来。看他歪在病床上看电视,暗暗松了一口气;听到这话看了他一眼道:“你希望我走吗?”。

林奕给他噎了一句,心说我干吗希望你走,我巴不得你永远陪着我——可这话自己又不是没说过,整天说只怕他也听烦了——他听过多少女客户吐槽,无论是男是女,一方缠得越紧另一方越是要躲——原哥骨子里是大男人主义,心里有主意的很,他喜欢的华姐也是爽朗大方型的;他今早就警告自己别跟他腻腻歪歪,就是女孩子太缠着他他都未必乐意,何况自己一个男人?

(四十)约定

林奕愣怔间不知说什么好,陈原却已拉开橱柜把纸袋子放了进去。林奕看清纸袋子上的商标,才知他去买衣服了——心头暗自惭愧。心说男女结婚需要磨合,我跟他虽然熟,可真要确定在一起要磨合的地方也不少,不如今天就说个清楚。

这时陈原也洗了手出来,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里的橄榄球赛——那沙发很宽大,打开来就是一个沙发床,陈原昨晚就是在那上面睡的,看这样子今晚还是打算睡在这里——林奕看他并无离开之意,这才放了心——两兄弟都喜欢看体育比赛,于是直到球赛结束,林奕才关了电视道:“哥,咱俩谈谈吧。”

他一向扮小孩子跟陈原撒娇撒赖,很少这样郑重,陈原不善言辞,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林奕道:“刚才是我不对,不该拿盘子砸你——我一时生气,也没注意底下还有菜汤,弄了你一身。”

陈原叹了口气,他当时虽然生气,在外转了一圈气也差不多消了,林奕又当先开口道歉,于是摇了摇头道:“算了——你一身伤都是因为我,心情不好当然冲我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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