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楼初雪(出书版)上 BY 橙子雨
  发于:2012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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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兰被他一句话戳到痛处,平日里伶牙俐齿,却居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刘青是南征北战过的人,也是国家重臣,被这么一比,凤兰也无地自容,他总不能说我会弹琴会跳舞你这个武夫会吗?要是那么说了,估计得被耻笑死了。

百无一用不是书生,在刘青眼里百无一用的还正是自己这样的男人。

「凤公子,有一言,刘某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吞吞吐吐废什么话!说。」

「身为男人……以色侍人终归不是正业,虽说司徒将军疼惜你,你也要好自为之,别再给他添麻烦,不然纵使是将军的好性子,也恐怕受不了你恃宠而骄。我只是想劝劝公子,如果有冒犯还请担待,如有一天公子想通,加修聪明才智再树以良好德行,不是不能谋个一官半职,从此不用受人眼色,岂不更好?」

他倒真不如不说好了,这一席话之于凤兰,好意全没听进去。

凤兰曾经以「以色侍人」为荣,在苍寒堡得意的一句话便是「我乃堡主当红男宠」,之后在司徒雪融的小院里,也带着玩笑地刻意让人遐想自己和司徒雪融的关系,可是刘青说得好像他站在司徒雪融身边还降了大将军的格。

那司徒雪融依赖他依赖得一塌糊涂的时候,用可怜的眼神求他多留一会儿的时候呢?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就对他评头论足!

怒极反笑,凤兰有点恶毒地说:「你以为我想巴着他?是他不想叫我走。你自己问问你们大将军,是我每天在床上打扮好了等他临幸,还是一次次把他压在身下,操得他舒服到昏过去!」

刘青楞住了,脸色霎时间难看得无法形容,凤兰觉得心里一口恶气出出来,得意忘形的同时,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怎么样,受不了了?可惜你心目中光芒四射的大将军,也不过是在我这种人身子底下才能成活的贱人。你啊,就算官位再高也罢、才华横溢也罢、跟着他出生入死也罢,不幸天生就比不上我美貌。你们大将军可惜也是个肤浅之人,就爱我这张脸,就爱被我玩弄,你能怎样?」

「你!」

刘青揪起凤兰就要打,却听得一声「住手」。司徒雪融走进来,先前的话不知道是听到没有听到多少,总之脸色很是惨然。

凤兰一阵心惊肉跳,拼命回想自己口不择言都说了什么,自觉过分到无法修补,索性自暴自弃地把那些都当了真算了,偏过头埋在被子里。

刘青脸色也不好看,跟司徒雪融点头示意后走了出去。

司徒雪融在凤兰床边坐下,问他:「还疼吗?」

不用你在这装好人!凤兰烦躁地想,天天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做给谁看?你大将军德行是高,被人那样诋毁了,还能不动声色,既然人人都喜欢你都敬重你,你还回来找我干什么?

「凤兰、凤兰?」司徒雪融又叫了他两声。

凤兰终于吼出来:「你烦不烦?!」

「凤兰……」司徒雪融因为他的语气,表情更加黯淡:「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开心,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放我回去。」

「我并没有要把你关在这里的意思,只是现在北漠颇为关注我们的动向,周围大漠里都是他们的侦察兵和小股势力,如果落到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借口。」凤兰抬起脸刻薄道:「总之这里小爷是待不下去了,没有热水,被子不暖和,饭菜没有一样有滋味。司徒雪融,我不是来受罪的,这种待遇小爷受不了。」

「凤兰,我不是不想给你吃好穿暖,只是现下条件有所限制……」

「那我要走你为何不准?」

「我……」司徒雪融发现说来说去说了半天凤兰都听不进去,只得低着头沉吟了许久:「那……我每日替你烧热水,替你暖床……我不会做饭,但是我托人帮你另开小灶,行吗?」

这种无条件让步只让凤兰更沮丧,但已然没什么可继续抱怨的。

当晚虽然身上带伤,凤兰还是要了司徒雪融,有点泄愤似的粗暴。本来这个人是他相当珍惜的,弄到如今好像仇人一般,凤兰心里也不好过,司徒雪融则咬紧嘴唇,只有痛得厉害的时候才泄出一、两声微弱的呻吟。

第二天天没亮,司徒雪融就起床出去帮凤兰烧水,凤兰装睡,偷偷看一眼那人一瘸一拐的消瘦身影,负罪感骤起,翻了一下床单,还好没有血。

早餐的水准果然有所提高,只是凤兰仍旧没有享用就全部倒掉了,因为他知道这个东西是司徒雪融拜托那个刘青做的,他特别看那人不顺眼,饿死他也别指望他会去吃那人做的东西。而司徒雪融就任凤兰无理取闹,最后还被霸道地推出了帐篷。

司徒雪融走后没多久,刘青就又来兴师问罪,气势汹汹地踏进来和凤兰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子,然后直接拿下。

凤兰被像逮兔子一样逮起来,大吼:「怎么?是想毒死我没成功,亲自杀人来了?」

刘青没有接他这句,不客气地低声斥责:「你是想要害死司徒将军不成?」

凤兰挣扎了一下,刘青不像司徒雪融那么怜香惜玉,捏得他手腕生疼。

「将军本来就够多烦心事了,你还扰乱他思绪,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本来数万将士看一个无所事事还飞扬跋扈的你就已经很不平了,你居然当着他们的面,让将军为你屡次违纪,你让他的威信置于何处,以后发号施令有谁会听?」

刘青突然顿了一下,脸上浮现一抹难以启齿的羞红:

「还有……你、你还把将军……他走路不灵便精神也不济,万一身体不行了,我们全部人都危在旦夕,凤公子,算我求你了,你放过将军,别再害他了吧!」

「你放手!」凤兰甩开他径自走出去,心里却因为他一番话波澜起伏。

当天下午司徒雪融与刘青带着一路人马出去巡视,很晚还没有回来,凤兰等得极为焦心,生怕雪融遇到敌人会因为身体不适而受伤,在营账前不断地踱步,发誓将来要是再在床上对他那么狠,他凤兰下辈子就投胎成猪。

可好不容易队伍回来了,眼前的景象又让他气得半死。

刘青坐在司徒雪融的马上,手还揽着他的腰,司徒雪融像没知觉一样任他搂着,还回头耳语着什么东西。

别人都是一人一匹马,你们两个这算怎么回事?说我在兵营里浮动人心,你们才叫举止甚密伤风败俗吧!

实际情况是刘青的马在半路踢到动物尸骨,伤了前蹄不能行走,才会坐到司徒雪融后面去。

不过这个凤兰不会知道,只气自己担心得吃不下喝不了的时候,司徒雪融居然和外人在卿卿我我好不风流。

兵部侍郎刘青……小白脸一个!

凤兰气鼓鼓地回到了帐篷,司徒雪融在外面已经看到他在等他,草草吩咐了几句就跟进去,微笑着拿出一个纸包,走到他身边坐下:「还没吃晚饭吧,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凤兰皱起眉,接过热腾腾的纸包,不用拆就闻到芙蓉樱草糕的香味儿,把纸包扔回司徒雪融怀里:「北方的糕点做得再像也不是南边的味儿,我不要。」

司徒雪融没想到他不喜欢,明显有些失望,迟疑了一下,把纸包重新递过去说:「我……我专程带着他们,绕到三十里外的小镇偷偷买的,虽然不如频迦的正宗,可好歹是你喜欢的东西。最近都委屈你了,早晨也没吃东西,还是先尝一块吧,还是热的呢……」

「我不要!」凤兰推开他,恨恨地说:「谁稀罕你这点东西?拿去讨别人的欢心去吧!还是热的呢,怎么没在路上分给刘大人一点,还是说你们都享用过了,留下的零头就想起我来了?」

「你在说什么呢……刘青是我以前的部下,我们没有那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司徒雪融很紧张地抱住那包糕点,见凤兰都不愿意看一眼,只得咬咬嘴唇把它放在桌子上。

「见不得人?对司徒雪融大将军来说,何谓『见得了人』?」

凤兰本来已经打算不理他睡了,听他这么一句,眼里闪过一道狠厉,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拉过司徒雪融压到床上,挑眉问道:「你堂堂大将军迷恋我这样一个出身不干不净的人,算不算见不得人呢?」

说着凤兰就扯开了司徒雪融的前襟,怒火虽然烧着,理智上他却仍旧记得自己之前发过的「再也不对他粗暴」的誓言,正犹豫着要怎么收场时,却听见司徒雪融吃痛地叫了一声。

凤兰楞了一下,心想自己没用什么力啊,压在司徒雪融胸口的右手却感觉到手下的皮肤好像和平日触感不大一样。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凤兰翻身下床,点了蜡烛拿过来照着,一眼就看到司徒雪融的胸口红肿一片,有点像是烫伤,看着挺严重。他正打算仔细看一下,司徒雪融就起身把蜡烛吹了。

胆子不小,敢给我添乱了。凤兰在黑暗中举着灭掉的蜡烛有些微愠地问:「是怎么搞的?」

司徒雪融没有说话。

「我问你话呢!」凤兰声音变得严厉,而司徒雪融好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就又没了声音。

嘿,今天架子还真大了,小爷又不是倒贴,要去管你的死活!凤兰觉得是时候给司徒雪融一点点颜色看看,否则按这种状况下去,他要被他渐渐骑到头上来了,再次恶狠狠道:「你给我说话。」

「你别太过分!」终于司徒雪融的语调里也带了闻所未闻的愤怒。

黑暗里,凤兰抖了一下,又是愤怒又是委屈,雪融平时遇事多能忍他是见识过的,现在居然这种程度就要翻脸了。

「怎么,司徒大将军是人上人,平时训斥属下习惯了,现在用到我身上来了,你以为小爷吃你这套?敢情是凤兰在床上没伺候将军爽快,或者说大将军你另有新欢了?那你往我床上爬干什么,找你的新欢去啊!」

话是说得尖刻没错,凤兰却几乎要掉眼泪。

明明是自己说人家另结新欢,说出来却好像既成事实一样特别揪心。

见司徒雪融还是没反应,凤兰更是觉得被全然无视,干脆凶到底,把司徒雪融拉起来就往床下拖:「你给我滚,现在,滚出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心虚,也不想想这是人家司徒大将军的帐篷,是人家司徒大将军的床,就算要滚也该是他滚出去。

「凤兰,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到底想要怎样?」司徒雪融挣扎着,毕竟力气还是比凤兰大了不少,凤兰根本拖不动他。

司徒雪融不是个没性子的人,凤兰其实早就知道,只是底限埋得很深,常人触不到,又也许他对凤兰确实有非同一般的纵容,凤兰也乐得享受这优越感,这感觉好到他渐渐习惯上、喜欢上,觉得理所应当。

现在呢,自从离开了小楼,两人世界换了一片天,全都物换人非,全新的环境全新的际遇全新的司徒雪融,全部让他灰心丧气。

也许,他们注定就只能走那么远,注定可以同患难携手走过生死,却抵不过功名利禄壮志雄心,或世人的闲言碎语。

第七章

「雪融……这大概已经到最后了吧……」

凤兰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是什么大将军,而一辈子都只是阁楼里那个没用却温和的大少爷该多好?我愿意一辈子做你的管家,陪着你照顾你保护你。可你偏偏不是池中之物……我们主仆缘分已尽,从来也就不是什么朋友,不如……」

「别说了……别说……」司徒雪融突然从背后抱住凤兰,明明很紧很温暖,为什么却在微微发抖。

凤兰轻轻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真的好不坚定,前一刻才想着就这么算了吧结束吧,一旦靠上他的怀抱就又留恋了。

毕竟是笨蛋雪融,那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总让人担心的人,让他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

肩膀上有了点不该有的湿意,凤兰僵了一下,发现雪融居然抱着他哭了,虽然拼命不让他听到声音,但是那种上气不接下气的啜泣声却掩藏不住。

「哎呀……哎呀……」

凤兰顿时慌了手脚,想转身却被箍着不能动,刚挣扎了几下,司徒雪融就闷闷地说了句「随便你」,丢下他倒回床上捞起被子蒙住了头。

凤兰楞楞看着床上鼓起的人形,哭笑不得。

印象中,司徒雪融什么时候哭过,他遇到难受的事情也就只是为难地笑笑……凤兰现在已经管不得自己之前的满腹牢骚了,只觉得现下司徒雪融被自己欺负得好可怜,同情心立刻生长得枝繁叶茂。

走到床边推推他,却听到被子里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哎呀,你……别哭啊……喂、说你呢。」凤兰本来就不擅长哄人,急得直搓手:「哎呀,我说祖宗,你哭什么啊,小爷说错话了还不成吗?你也知道我这张嘴不靠谱,我错了,你别跟我计较行吗?」

司徒雪融低哑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委屈伤心真真切切:「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我、那样想我……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凤兰听了这话更是楞神了,这种委委屈屈小家子气的腔调哪里是雪融一贯的风格,半晌他战战兢兢地问:「喂,喂,雪融,你还好吧,你还正常吧……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司徒雪融不再发出声音。

凤兰眼睛在黑暗里闪闪亮,要笑不笑地说:「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知道他喜欢自己是一回事,第一次听他说出来是另一回事,何况听得不真切,凤兰都以为自己是做梦做出来的,这不?旁边黑漆漆一片的。

这种失误被证明是一辈子不能犯的,凤兰欺负人,到头来坏了自己的福利,因为司徒雪融用被子死死蒙住自己,最后都没再让他听一遍。

「那个……别裹着自己了,当心闷着。」凤兰狗腿地去拉被子的一角,司徒雪融深深喘息了一口,不再紧紧抓着被子,只是转身向内不说话。

凤兰挠挠头,讪讪地问:「雪融你还在生气吗?对不起啦,别气啦,生气对身体不好……」说着,凤兰还嘿嘿假笑了两声,可是司徒雪融仍旧没有作声,搞得凤兰实在有点心疼。

「哎……那我也不再抱怨饭菜不好吃了成吗?还有那个……」凤兰从桌边的纸包里拿出一块已经要冷掉的樱草糕大口咬下去:「你给我买回来的东西我都会吃掉,热的冷的都会吃掉……呃……」

一口糕点哽在喉咙里无法下咽,凤兰突然觉得鼻子里酸酸的,他才反应过来司徒雪融胸前的红肿是怎么来的。

他一直把糕点揣在怀里,热腾腾地交给他,他却任性地糟蹋了人家的好意,一时间凤兰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慢慢填入心间。

这个人怎么对自己的……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他有多少难处,却一句话都没说。在百忙之中还记得自己喜欢的点心,再看看自己做的事情,却只有添乱和惹他难过。

凤兰现下可叫一个后悔,放下食物,从后面隔着被子满满抱住司徒雪融。

「雪融,真的、真的很对不起……」他半带撒娇半装可怜地道歉,说着在雪融耳后烙下一个轻轻的吻。

司徒雪融狭长的眼睛里有闪过一些惊讶,之后又慢慢闭上,归于平静。

第二天清晨,司徒雪融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空荡荡的让人失落。他明明记得昨晚凤兰给他上了药后两人相拥而眠,可为什么……

「雪融你醒了啊,睡得好吗?我帮你烧好水了。」

突然凤兰带着大大的笑脸出现在面前,殷勤地拿起放在一边的衣服就来给司徒雪融穿:「你先去洗洗脸,一会儿我帮你梳头发。早餐已经热上了,是你昨儿买的樱草糕,还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我帮你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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