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岁出走——一什
一什  发于:2012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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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简离开学没剩多少日子。他知道雷振的状态,消极避世除了睡觉玩乐啥事儿也不干。杨简在镇上的一间麻将馆找到雷振时,雷振正全身贯注对付着手中的牌,没有留意到杨简站在门口看了他半个小时。

雷振,你有什么资格如此不负责任?杨简盯着雷振满是胡茬的脸,心痛得不行。雷振,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是简子啊,牌局没结束呢,有事儿明天说。

你出来!

明天再说。雷振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点上,完全没有要离开牌桌的意思。

杨简火了。他揪住雷振,狠狠给了他一拳。雷振摔到地上,鼻血喷涌而出,牌洒了一地。

杨简,你疯了啊。雷振起来,没站稳又倒了下去。

杨简心痛,语气放柔了些。他说,雷振,你出来,我有话要说。然后,他走上前扶住了雷振,雷振任他搀着离开了麻将馆。

天黑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出了麻将馆,走上堤坝。杨简凭感觉移动脚步,手没有放开雷振的胳膊。雷振很不舒服,鼻子隐隐作痛。这会儿又看不清路,要是没走好,肯定会掉进湖里。

有什么事儿你就说,犯得着特地跑到麻将馆去揍我一拳么?

杨简一听这话,脾气又上来了。你他妈究竟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打打牌而已。

每天都去,叫“没怎么”?工地上的活儿你不干了是吧?

我……黑暗中雷振的声音显得疲累:我不知道我干活儿有什么意义,以前想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现在老婆孩子都没了。我挣钱干嘛啊?

你没爹没娘了??

雷振没说话,两人无声的走着。

你还有我。杨简忽然说道。

好兄弟,你一样要结婚组建自己的家庭,你会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你能一辈子陪着我吗?

只要你愿意,我能不结婚,能一辈子陪着你。

嘿嘿,玩笑不要开大了,你这么诚恳的样子,我会当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雷振在黑暗中看不见杨简的表情,他不懂杨简为什么这个时候跟他说玩笑话。因为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开玩笑。

杨简送雷振回家,说,今天咱哥俩儿聊聊天好么?雷振说,好,咱们一起睡。和衣躺下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提到白梅雷振总是用“我老婆”来称呼她,好像她并没有去世只是回了一趟娘家而已。杨简问,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雷振迷迷糊糊说“没有”然后睡了过去。没隔几分钟他又忽然清醒了似的说,简子,明天我们去游泳吧,游到湖心小岛上去。

杨简当他是梦呓,因为雷振说完这话转过身子,随即微微的鼾声传出。

灯早就关上了,窗外没有月光。杨简让自己更加靠近雷振,他倾过身子,轻轻地吻上雷振的侧脸。脸上的胡茬有些扎人,杨简靠近雷振时嗅到一丝烟草的味道,正如当年狗尾巴丛里的那一抹烟味。残留在嘴边的也深深烙进了记忆中。

雷振睡得安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许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动,不舒服了就用手挠了挠。然后叫了一声“简子”。那声“简子”含糊不清,但杨简至少可以肯定它不是“白梅”或者“老婆”。

是梦呓么?你的梦中出现了我么?杨简躺下,听着雷振的呼吸,迟迟不能入睡。

第二天雷振起得很早。他叫醒杨简,说,昨天感觉有人亲我,不会是你吧?杨简脸红了:我又不是神经病。雷振摸摸自己的胡子,说:可能是我老婆在梦里亲我,昨晚上梦见你和我老婆了,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玩得好开心。杨简不再吱声。他不愿意雷振将自己和白梅摆在同等的位置。

杨简准备离开雷振家时,雷振说,别忘了啊,等会儿一起去游泳。

原来昨天晚上说了什么雷振都记得,杨简忽然觉得,雷振说“有人亲我,不会是你吧?”会不会只是想从杨简的口中得到否认的答案才心安。毕竟,他不是神经病,他也不希望杨简是。

第23章

杨简刚吃完午饭就看见雷振穿着一条裤衩往他家走来。雷振进门说,简子,今天咱去游泳,明天我就城里去干活儿。杨简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橱,擦了擦手,说,刚吃完饭马上运动不好,还是先歇会儿。好嘞。雷振应着,拿起小凳子放到堂屋的门边,他靠门坐下,背抵着门板。

雷振闭上眼睛,风从门外吹进来,舒服得让他有点想睡觉。

杨简忙活完从厨房出来,看见杨简坐在小凳上睡了过去。雷振,真有这么累么?杨简把后门打开,让风吹得更加流畅。不想叫醒雷振,杨简干脆也拿凳子在雷振身边坐下了。

好好看看雷振吧,能这么安静看他睡脸的机会真不多。杨简想,今天之后又是分别,兄弟俩能这么坐着的机会还能有多少?

雷振的嘴唇微微张开,杨简能看见他的牙齿。戴了牙套后,雷振的牙齿已经齐整了,刚取牙套那会儿,杨简还有些不适应,一口难看的牙齿真那么神奇一颗颗全都移了位置。牙齿变漂亮,让雷振看起来帅气不少。雷振的毛发偏多,眉毛特别浓。皮肤晒得黝黑,鼻子不算太高,但看起来很舒服。

其实很想摸摸那张脸的。杨简苦笑。

雷振睁开眼睛就看见正在盯着自己看的杨简:简子,呃,我怎么睡着了?

哦,我正准备叫醒你呢,歇够了,咱去吧。

太阳有些灼人。两人走上堤坝,看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湖心小岛若隐若现。雷振说,很早以前就想去岛上看看,没想到到今天才这么正式地看上它一眼。

小时候在湖里和雷振玩耍的情景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杨简叹息道,雷振,你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的事儿?

雷振纵身跳进了湖中,没听到杨简说的话。

杨简笑,觉得眼前的雷振和小时候的雷振重合了,那个跳入水中的姿势一点儿没变。

杨简不知道游到小岛上要多久,他只是想陪着雷振实现他未曾实现的“梦想”。游泳是学会便终生不会忘的技能,而这项技能是因为雷振才掌握的。

雷振一直游在杨简的前面。他很有节奏,不急不缓。杨简触碰到被太阳晒得温热的水觉得十分舒适,但跟着雷振游了二十分钟后舒适感消失了。他的体力远没有雷振好。可是,他不愿放弃。为了一个雷振不经意提过的期许,因为雷振曾经说,简子,我们要一起游过去。

游了也许有一个小时,杨简不知道时间,他只是粗略的估计。他觉得这个小时里的每分每秒都能让人窒息。当他脚尖触到了湖底的泥,他想,终于要和雷振一起踏上这片“神圣的土地”,他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了。

小岛上长满水杉,榕树,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树。小岛上有很多鸟儿,它们完全没有受到这两个外来者的影响,叽叽喳喳叫得欢快。

雷振累了。他靠在杨简的肩上,杨简靠着树。杨简半步路都不想走,他现在只想睡觉。但他还是问了句,雷振,我们要不要探探险?当然,雷振答得有气无力,不过,得先让我缓缓。

这一缓不知道缓了多久,杨简睡醒了看见雷振流着口水,口水掉到自己膀子上,粘湿粘湿的。

歇好了么?杨简耸耸肩问。雷振醒来发现自己的不雅睡相,不好意思笑了。

树下一阵凉爽,雷振坐在枯叶上不想站起来。杨简说,体力恢复了去岛上其他地方看看,好不容易上来总不好就这么坐着吧。雷振还是没动。杨简只得又坐下,俩人靠着,却不说话。

杨简不知道雷振在想什么。就像这时候的雷振,雷振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简子。

嗯?

你转过来。

怎么了?

杨简脑中的疑问号变成了惊叹号。

雷振捧过杨简的脸,吻了上去。温热的嘴唇触碰到一起后,杨简才回过神,雷振在吻他!

杨简脸红了。他很想问一句,雷振,你知道亲吻代表的含义么?雷振却先他一步说,当年在狗尾巴丛里的亲吻,就是这个意思吧?

什么意思?

喜欢啊。

杨简眼泪唰的流出来。他羞愧,他激动,他不知道雷振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直以来表现出来对于同性爱的反感而现在说喜欢他会不会只是他开的玩笑?

可是,这玩笑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你哭什么?雷振问。

你开的玩笑不好笑。杨简如实回答。

我没开玩笑。

玩笑?雷振也很想对自己说这真的只是玩笑。他想起和杨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杨简将他从水中救起,杨简和他一起上学放学,杨简在狗尾巴丛里亲他。他想起看见杨简和别人走在一起自己会不高兴,想起知道杨简被欺负了后那种要拼命的心情,想起杨简一直他身边陪他渡过失去妻子的难关,想起昨天晚上的吻。

那个吻,让他清楚杨简对他的心意。可他,也迷惑了,因为那一刻,他想要杨简继续吻他,他甚至想转过身子回吻他!

他看着杨简锲而不舍的追逐着自己,看着杨简疲累的样子,他心疼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超出了兄弟之前的感情,不就是爱情了么?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假如是,雷振不也是神经病了么?

他说,简子,那就是喜欢吧,喜欢了我们还是兄弟,对不对?

杨简的泪没有停歇,一直流啊流啊,流到心一直痛,流到大脑缺氧,流到看不清眼前的人。

他终于鼓起勇气说,雷振,我爱你。

爱?这是爱么?雷振重复杨简的“爱”字,一遍一遍,直到眼泪溢出眼眶。他说,简子,你别哭,我们还是兄弟。

他不懂杨简,因为杨简想要的,不仅仅是做兄弟。

如果喜欢,如果相爱,还能只做兄弟?或者说还能做得了兄弟?

两个男人,都只穿着裤衩,在这孤岛上,诉说着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和爱有关。这个故事,和性无关。这个故事,关于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这个故事,未完待续。

第24章

我们海誓山盟,说要一起等时间苍老。

杨简的故事写到这儿,老公问我,为什么杨简和雷振不能在一起。她知道故事最后的结局,但她还是这么问我,好像我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刽子手。她忘了,刽子手的任务是执行命令,而不是发布命令。

谁为他们的悲剧买单是不言自明的事情。假如她明白我和她多半也要以悲剧收场她不会这么问。问了也是徒劳,因为我知道答案却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老公问这个故事为什么写这么慢。我说,字字句句都要斟酌。

她等着我完成故事然后和她一起去东北。我说,这事儿急不了。她说她很急,国家法定假日加上周末和请的两天假一共四天,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不回一趟老家太可惜了。我这才注意到日子已经过了这么久,我的二十七岁快要结束了。

写故事的空隙我要老公给我写情书好让我能精神亢奋一点。因为她答应我灵感来了就会写,我问她灵感什么时候来,她说像欠你债似的。

你应该是欠了我的。我在她额上印上一吻,笑了。

老公在我威逼利诱加死皮赖脸的乞求之下终于写了一封情书。她一贯的作风是写自己的心里话让人看起来是写别人的,因为她不擅于袒露心迹。她不长的情书里用了各种不恰当的比喻。比如她说我们要做平行线,一辈子不分开。当然她忘了,平行线省去了渐行渐远的痛苦,也没有相交的一天。

我没有给她泼冷水。只说,情书相当的有feel,再接再厉。

这不能怪我要求太高喜欢吹毛求疵。因为我总能从字里行间发现语法错误以及逻辑关系不成立等毛病,而忽略了写情书那个人的真心实意。这与我学的专业有关。

故事不知道该怎么续笔,我百无聊赖想要整理一下自己的电脑。在电脑中某个平时不怎么光顾的硬盘里找出了两年前就放在那儿的《红楼梦》,于是决定从第一集开始再看一遍。

看《红楼梦》是一种享受,撇开剧情和简陋的设备,剩下的就是一众天然美女。

喜欢《红楼梦》和老公有莫大的关系。我承认自己最爱的是林黛玉,虽然发现黛玉妹妹的戏份似乎少了些。也罢,多了说不定会腻味。

老公和黛玉有七分形似,神肯定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版本。这让我有些戚戚然。她说,你是不是想做贾母想疯了。我只能头撞墙,作生不如死状。在她眼里,我和她妈差不了多少,除了稍微年轻点。于是,我又有些愤然。

关于林黛玉我有很多猜想,这种猜想从来没有和老公说过。林黛玉是一个契机,是我和她之间某种不靠谱的纽带。

我说,你干嘛不在天上好好待着要下来祸害人间。老公说,你再跟给我提林黛玉我让你上天了就下不来。我问,为什么?她说,每次你提她我就觉得不得劲儿,我不想和她一样死得凄惨。

我抵不住鬼哭狼嚎。

老公写东西不喜欢用标点符号,代之以空格符或者是句号组成的省略号。所以她的情书好像没有结尾,因为那些省略号一眼看不到尽头。

我经过仔细思考后发现老公和林黛玉还有一种联系——女人和情书。林黛玉就是情书,而,老公的情书则像一个女人。我生命中缺少不了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

老公说,受不了你虎头蛇尾的习惯,杨戬和雷震子的神仙故事没有写完,这个也没写完。

我说,你没有发现两个故事之间的联系么,假使把杨简的故事接续到神仙故事的后面,他们能完整地合并。

杨戬雷震子梅花仙子被打入轮回之道。他们到了一个未知世界,那这个世界为什么不可以是我们生活的二十一世纪?杨简,雷振和白梅的悲剧不正好就是他们在人间受的历练之苦么?

老公说,你不能这么牵强。这么写太对不起杨简了,人家还帮你骗你妈呢,不然你哪能这么逍遥和我在一起。

我问老公,你信宿命么?

她说,我不信,只要我们坚持,我们总能在一起。老公的回答总是在变化,不久前问她她答得犹疑不决,这会儿又这么斩钉截铁。

我又想哭,老公烦躁了,说,你丫怎么这么喜欢哭。我说,眼泪不受控制。老公说,你一哭眼睛就会红肿,真是难看死了。

我哭得更凶,说,你不准嫌弃我。她说,那你还老嫌弃我呐。我说,我没有。她说,你没有?当年我比你瘦的时候你要我增肥,说胖点抱着手感好,我为了你努力增肥,一个月长了十斤。我撒娇:那你长十斤也不胖啊。瞧这小胳膊小腿儿的。老公给了我一个白眼,她恨我恨得牙痒痒。

好吧,不和你贫嘴了,明天咱们就动身去东北,我带上电脑在火车上把杨简的故事写完。

老公说,这才是好老婆。可是东西已经带得够多了,再拿上电脑会不会太麻烦。我说,不会吧,就去几天还要带很多东西?老公说,说你笨你还不信,这个时候东北温度已经很低了。我说,那你负责解决这事儿,我反正要带电脑。老公气得不善:到时候冷你可别怪我。我说,那不行。你得管好,我这是见公婆呢,你好意思让我冻着?她无语,离开房间收拾东西去了。临走前,她说,老婆特权这么多,要这样,还不如你当老公呢。

我笑得合不拢嘴。

嗯,杨简的故事还得继续写!

第25章

雷振不知道两个男人可以在一起,也就是说他不相信两个男人可以相恋,假使一男一女牵手,接吻,做爱顺理成章,而换做两个男人牵手,接吻,做爱就不应该是地球人干的事儿,因为他没见过这类人。虽然,他喜欢和杨简在一起,和杨简分开了会想念。具备了所有恋爱的条件,但就差了一点——杨简是男的。

男女相爱后结婚,生子,老了儿孙满堂。喜欢男人之后呢?能结婚么?能颐养天年么?

所以,同性之间的爱情违背了人类繁衍的天性。即便它发生了,也是不对的。

雷振承认他喜欢杨简,但这并不代表他要和杨简交往。

也许雷振不懂爱情是什么。

杨简知道雷振喜欢他,但那番“还是兄弟”的话等于拒绝了他。从今往后,他该怎么面对雷振?那道越不过的坎儿能当它不存在么?真的还能从从容容做兄弟么?假如自己单恋雷振成为习惯,那么就让这个习惯随着时间慢慢改变,但现在,为什么要让他知道雷振也喜欢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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