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岁出走——一什
一什  发于:2012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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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分别时,杨简说,如果你觉得是兄弟,那就是兄弟吧。

话说完后,杨简决定远离有雷振的地方。他比雷振陷得深,所以,他要用决绝的方式让自己脱离泥沼。说继续做兄弟只是为宽雷振的心好让他能安心去城里干活儿。其实,他知道,从小岛回来后,他们再也不可能成为兄弟。

九月初杨简的学校开学。杨简行李不少,后爹问要不要送他去学校,杨简同意了。当年杨简考上县一中他没让爹跟着是因为雷振答应送他上学。而现在,他找不到要雷振送他的理由。

来学校那天因为不熟悉路,在学校里绕了个大圈子还是没能找到新生报到处。后来找人问路碰上一个同院的学姐,学姐给他指路热络得不得了。他爹帮他把行李送到寝室就回去了,他说整理床铺这种小事儿自己会做,要弄晚了他爹就赶不上回镇上的车。陈志顺走的时候给他塞了几百块钱,说,大学的开销要比高中大,身上多带些钱。杨简知道家里的经济状况。他本想说,我省着点用花销不会大。但后爹说,这也是你妈的意思,她希望你一个人在外面吃好用好,不要苦了自己。

上大学的兴奋感没持续几天。与高中相比强度增加了一倍的的军训让杨简有些吃不消。大学的学习模式不比以前,他不习惯每堂课都换不同的教室,有时一天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什么课也不用上。第一堂新生教育课班主任就说,大学可以很轻松,也可以很累,完全看你自己。所以,那个被称为班主任的老头在军训时露了几面之后再也没见过他的踪迹。

学校的各大社团开始招新人。杨简在社团招新现场看见了给他指路的学姐,原来她是文学社的副社长,经过她的一通劝说,杨简同意加入文学社。他的文章写得不错,但这仅限于为应付高考而写,关于纯文学,他不太懂。学姐说,懂不懂不是重点,会不会写也不是重点。杨简问什么才是重点。学姐咯咯笑,说,重点是你。

这话让杨简丈二摸不着头脑。他回寝室和室友说起这事儿。室友说,你笨呐,人家看上你了。

一个大一新生就得到学姐的青睐可见杨简确实相貌出众。但他自己从不注意自己的长相,也从来没在穿着打扮上花过功夫。现在的他很土气,他的穿着与其他同学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人家看上你了”,一听这话杨简打了个寒颤。

几天后,学姐通知说文学社有活动,杨简跑过去一看就是办公室开个小会而已,并且与会的都是大二的学长学姐,他是唯一一个大一新生。学姐说,我叫你过来做会议记录。

杨简想,退出文学社刻不容缓。他没有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儿”上。

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太小,还是他们缘分没断。杨简在食堂吃饭时竟然碰上了任战。那天食堂很挤,杨简打好饭刚坐下没吃上几口,发现有个人挨着他坐下了,开始他没在意,低头又扒了几口饭。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杨简?是你啊。杨简抬头,就看见了任战。

这次偶遇给杨简带来的震撼不小。他以为这辈子不可能与任战有任何交集,任战的行为让他背负太多,他一直试图忘记他。他也做到了,假如不再见到任战,他可能真的不会记起他。

但现在的状态是,任战和他打招呼,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毕竟当年雷振把他打得那么惨,有什么仇恨也应该一笔勾销了。

杨简呵呵笑,尴尬地回了句:是你啊,好久不见。

得到杨简的回应,任战别提有多高兴。他说,我现在在体育艺术院,大二。你有空一定要找我。你呢?是哪个院的?

杨简想到以后又该没完没了。只得说,我赶着去上自习,时间不多了,先走一步。

他逃也似的离开食堂,喘口气。想,这以后要别再碰见就好了。

天不遂人愿。几天后,杨简回寝室就看见坐在凳子上和室友闲聊的任战。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然找到了杨简住的寝室。室友说,你高中同学找你。杨简当时想:好个高中同学,阴魂不散。

大一的上半个学期,杨简回了一次家。家里一切如常。杨简妈给他做了顿好吃的,说学校里的伙食不好要补身体。饭桌上,杨简妈说,雷振上次从城里回来问我你有没有回来。我说没有。他说想知道你在大学里的情况,有时间会去学校看你,但又怕找不到人,所以,要我问清楚你住的地址。

确实,大学那么多院系,那么多宿舍楼,如果不知道具体信息就这么跑到学校肯定找不到人。可是,杨简犹豫了,他到底要不要雷振找到他,假如他去看他,又能看出个什么结果来。

杨简说,妈,我会找机会自己和他说的。

当然,这话是骗人的。他跟本不想和雷振见面,又怎么会找机会和他说?

第26章

杨简对任战说,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任战问,为什么?

杨简差一点就要吼出来:老子看见你就他妈难受。但他只说,你妨碍了我的学习。

任战笑,说,我又没说要追你,只是当朋友,你难道一直学习从不交朋友?

杨简火了,说,你还敢提追我,还敢提朋友,你这个朋友毁了我知不知道?

任战默了。

杨简转身离开的时候,任战小声的说了一句:我这不是在弥补么?杨简说,我不稀罕你的弥补,只要不让我看见你就是最大的弥补。

相安无事了几天,杨简想任战算是识趣了。刚从食堂回寝室,有个室友就和他说,我刚从院学工组回来,学工组的老师说有事儿要你过去。杨简不知道晚上六点多学工组还能有什么事,按理说他们应该下班了。杨简想还是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要紧事儿。于是火急火燎赶过去。学工组办公室的门是关了,但办公室外的一个凳子上坐了个人。那个人看见杨简来了,立马站起来,神色凄惨说了句:你总算来了。

雷振,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杨简讶异得说不出话。

我……上午就来了。

雷振穿了件青灰色外套,脚上的皮鞋沾满了灰尘。大概是他在工地上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衣服鞋子了吧。

杨简心里波涛汹涌。看到雷振的那一瞬间,他知道为自己制定的“从此远离雷振”的计划泡汤了。他好不容易才埋藏起来的思念又翻江倒海了。他看到那张好几个月不曾看见的脸手足无措了。

杨简强装镇定,说,你找我有事儿?

雷振喃喃说道,我上午就从工地上搭车到你们学校,可是学校太大了,我又不知道你的宿舍。所以我只能一个院一个院问看能不能找到你。你们学校的办公楼起我几乎都走遍了。因为普通话说的不好,呃,交流还出现了点问题。

哦。现在找到了。有什么事儿?

我整天都没吃东西。雷振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杨简。

杨简心疼,他多想骂他一句你怎么那么笨呐。可他还是维持着强硬的语气:有事儿你就说,说完了就回工地,我晚上还有课。

你说过我们还是兄弟的。雷振终于察觉到杨简的语气不对劲。

嗯,是兄弟啊,我没说不是。

我来找你没别的事儿,只是,这么久没看见你,很想你。

哦,知道了。现在看见我了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简子,你不想我么?

杨简要疯了。他总不能说,我天天都想你,又天天压抑自己不去想你,我想尽一切办法要忘记你,我以我们的兄弟感情做赌注换回我长久的安宁,只要没有你,我就会安宁,就能过我自己崭新的生活。

阵痛已经变成了习惯。

你这么问我是什么意思?杨简干脆装酷到底。

没什么意思。我走了,就这样吧。雷振大概明白,杨简和他,回不到从前了。他在工地上苦苦熬过了几个月,他真的被思念弄得萎靡不振,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好几次铁钉几乎钉进了手指,锯木刀把拇指给锯掉了一块。他发疯似的想念杨简。这种想念与日俱增。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病了,当初和白梅分开时也不曾如此。

简子,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你了?雷振问自己,越是这么问他越害怕。可是,想见杨简的心却越是不能控制:不管怎样,我想见你。

所以,雷振来找杨简了。他没有想到在大学里找人会这么困难。可是,一想到杨简就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他就能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很饿很累。终于看见了杨简换来的却是杨简冷冰冰的几句话。杨简说,你看完了就可以走了。

就是这样吗?看一眼就要走了。简子,你变了。

雷振脚步沉重,像灌了铅似的走不动。

走出校门口的那一刻,雷振再也忍不住,哭了。

人和人之间有各种不同的方式来折磨对方。

思念是折磨。伤害是折磨,而且一旦造成,永远无法弥补。

杨简承认自己自私。可是,他觉得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样对谁都好。

长痛不如短痛。

为了让这个办法能够即时的长期的生效。他决定转移注意力,他想把所有对杨简的爱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这样至少在外人眼中他是个正常人。

任战再一次见到杨简的时候,杨简正和一个女孩儿在学校的小湖边散步。女孩儿长相一般,穿着也很一般。杨简的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悲伤。

任战装作偶遇的样子,说,嘿,又看见你了。

杨简淡淡回了句,呃,又看见了。

杨简,你熟人啊?女孩儿问。

我们不熟。任战没等杨简说话,先给了一个台阶: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女孩儿笑了。

杨简说,不熟我们就先走了。

你们在交往么?

嗯。

女孩儿一听杨简的回答又笑了。

任战看着杨简和女孩儿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骗谁呢,明明不喜欢人家还说是在交往。你真的能爱上女人么?那个人,你真的放下了么?或者,我,在你心里真的没有一点位置么?

爱情,是这世上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它美好,它也痛苦。

丘比特是个不负责任的爱神,当射出的箭不仅仅在一男一女的身上时,他扰乱了人间。

女孩儿问,杨简,你答应和我交往了是么?

杨简说,是。说出的话他收不回。任战那么问他时,他只能说“嗯”。

原来,生活有这么多迫不得已。

原来,他要和他不爱的女人谈恋爱。难道因为那么深深爱过雷振,上天就剥夺了他爱女人的权利么?

他无法爱上身边的女人,就算答应了和她交往,就算前几天他装做那么热情地接近女孩儿。

他悲哀的发现,除了雷震,他拳头大的心里装不下其他任何人了。

究竟是谁,在导演一场戏,让这悲剧,贯穿始终。

第27章

杨简把女朋友送回寝室,回来就看见任战提着一袋东西站在宿舍大门口等他。他装作没看见,任战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说咱俩不熟你也不要当不认识我吧?

嗯,不熟,不认识。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这话说的,我爸从外地带回来的水果,我想你应该没吃过,给你尝尝。

哦,水果啊,我不喜欢吃。

你没吃怎么知道不喜欢吃?

只要是水果我都不喜欢吃。

那你可以拿给你女朋友吃嘛。

这话直击杨简的内心。最近为这事儿他有些烦躁。恋爱要资金成本的,而杨简很缺钱,他根本没有钱买东西哄女朋友开心。虽然,他没有放什么心思在她身上,只是名义上还是男女朋友。女朋友没有抱怨而且十分理解包容他,但越这样他越有点挣脱不开的味道。

送女朋友的东西我不会自己买啊,干嘛要你的?杨简只想快点摆脱任战。

任战似乎也没什么耐心:你要不要吧,爽快点。

杨简说,不要。

好,我走了。任战拽紧手上的塑料袋,恨不得打他一顿:妈妈的,只是当朋友而已,有必要这样么!

刚走两步,任战又回头叫住了杨简:呃,你等等。趁杨简还没上楼,他快步走过去,把塑料袋硬是塞进了杨简的手中,说,吃还是不吃随便你,不想吃就丢了。

杨简被弄得莫名其妙:你要丢就自己丢。于是又把塑料袋还回去。两人拉拉扯扯塑料袋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水果洒了一地。

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不少人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俩人。

任战看着地上滚得到处都是的水果。开始思考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费力不讨好去弥补,而人家根本不要你的弥补。做什么都是徒劳,早该知道的,当年那个带着仇恨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杨简,根本不可能原谅他。

任战不说话,弯腰默默将散落一地的水果捡起来。那些水果像打了兴奋剂似的,蹦得老远。任战气恼,气馁,却没办法对着眼前的人生气。

他对自己说,放手吧。

杨简看到有些慌乱的任战,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触碰了一下。

将近三年的高中生活,其实一直都有任战的参与,除了最后那次意外,任战比学校里任何人对他都要好。

他不忍心就这么留下任战一个人像个傻子似的捡水果。

对不起。杨简说。

任战没有应他。

杨简帮着捡起来几个水果递给任战。任战接过水果,脸上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谢谢,我走了,以后不会再找你了。

任战……时隔这么久这还是杨简第一次叫任战的名字。

任战盯着杨简的眼睛,等杨简继续说下去。

我……便没了下文。

下午六点,太阳西沉。

杨简和任战的影子拉得老长。两个高个子男生走在宽阔的水泥道上,路两旁的香樟还没能长成大树。

任战说请杨简去小餐馆吃饭。

其实还是有感情在的。冷漠如杨简也不得不承认,这份感情里除了曾经任战那一点点朦胧的同性情愫,剩下的就是单纯的友情了。任战不是坏人,又有什么必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宽阔的路上,离杨简不过几米远的距离,站着一个人。

他看见杨简的背影,想要奔上前去,却发现他身边有一个人,他们亲密的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想说,简子,你妈生病住院了。我来通知你,你赶紧去医院看看。

夕阳下的两道影子模糊了他的眼睛。

杨简。雷振疾走两步,叫住了和任战说笑的杨简。

杨简回头就看见雷振,背对着夕阳,皮肤似乎黑得更加厉害。

任战也回头,同样看见了当初在酒吧打他的人,他说他叫雷振,任战到现在仍记得他的名字。

这一回头产生了“回头一笑百媚生”的效果。雷振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任战的衣服,拳头毫不留情揍在了他脸上。

你他妈还有脸和杨简一起!雷振啐了一口,喘着粗气,两眼冒火。

雷振!杨简叫住了他。

你他妈别跟我说话,他当年怎么害你的你不记得了??现在和他像哥们儿似的,你怎么这么犯贱啊。他是喜欢男人的神经病你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杨简的神色黯淡了下去:我也是神经病。

雷振忽然不说话了,虽然他的怒气没有消。他记起了当时在湖心小岛上杨简说的话,他说,雷振,我爱你。

美到令人心醉的夕阳下,三个人站着,时间仿佛静止了般。

二十出头的热血青年在一场关于爱情的游戏里挣扎,有的人遍体鳞伤,有的人偃旗息鼓,有的人缴械投降。

这场角逐没有一个胜利者。

杨简哭了。这么多年来,他哭过不少次。他的泪腺越来越发达,他挺拔的身体并不与男子气概成正比。

每一次流泪,都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让他心里堵得难受,让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挣扎未曾得到过解脱。

为什么人越长大却越脆弱?他不懂,也没人告诉他。

杨简说,任战今天不去吃饭了,对不起。

任战看着杨简和雷振走远,揉揉火辣辣疼的脸。他知道,有些人永远不会属于他。

你以后不要来学校了,好不好?杨简说,来了没好事,而且……他想说我不想看见你,却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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