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 上——猫锦
猫锦  发于:2011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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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彼得曾经遭人诬陷,圣保罗曾经被捕,每一个使徒都被指控有罪,连我们的主基督也被判死刑。”加西亚站起来,声音平静地说:“我不辩解,是因为基督也没有辩解。有罪的人在圣殿上大声指责,无罪的人用沉默和血殉道。”

他的话具有十足的迷惑力,如果让圣彼得也站在这里,他不一定能比加西亚说的更好。

讲完这些话,加西亚把剑还给那个菜鸟骑士。骑士望着手里血淋淋的剑,瞳孔收缩,汗毛直竖,拿着黑色石子的手哆嗦着收回来,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最终在雪白的灰烬里放下一颗雪白的石子。

其后陪审团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

这个局面是用一只主手手臂为代价挽回的。

太阳慢慢升高,从光栅里射进来的金色光线在圣坛上慢慢移动,圣坛上的灰烬里堆积起很多白色的石子,那只壁虎趴在石子边晒了一会太阳,直到大教长走过来开始点数,它立即敏捷地爬走了。

黑色的石子有十一颗。

命悬一线的场面出乎意料的精彩。

满场的血,一只自残的左臂,既恐怖又震撼。

大教长走过来,他迈动年老的双腿,用布满枯树皮的双手扶起加西亚,好像扶起一个刚刚复活的圣徒那样,他捧起加西亚自残的左手,用那上面的血涂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许多僧侣纷纷效仿,他们用手蘸起圣坛和阶梯上的血,往自己的脸上涂。

只差一颗黑石子,加西亚由十恶不赦的罪人顿时成为殉道的圣徒。

不过正当这时,年轻可爱的骑士团团长从他的坐席上站起,他朝圣坛走来,所有人又绷紧起神经。

弗兰克站到圣坛前,他面前的灰烬里有十一颗黑色的石子。但是他手里还留着两颗。

一颗黑,一颗白。

情况出乎了大教长的意料,加西亚却很能理解弗兰克:对于任何可能是凶手的人,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越是无辜,越是不能放过。

大教长挽着加西亚的手,一下子握紧,加西亚示意他不要紧张。

这一刻格外漫长。加西亚左手的血还在滴,弗兰克松开两指,一颗白石子像慢镜头一样从他手里自由落体,掉进灰里,扬起一层烟雾。

大教长看见弗兰克投下一颗白石,松下气,争分夺秒地宣布了结果。

然后弗兰克走到加西亚的面前,对他说:“我相信你。”他的眼睛像黑曜石一样好看,加西亚在他的注视下低头,吻他右手食指上那枚嵌蓝宝石的指环,加西亚真诚地说:“即使失去了剑,我仍然是您的骑士。”

弗兰克点头:“我知道,加西亚,你是我最好的骑士。”然后弗兰克抬起加西亚的左臂,抽出自己的领巾,绑住断骨,给他止血,做简易的包扎,惺惺相惜,场面真有些动人。

接着团长回头示意他的武装骑士,他抬起手指向作证的少年骑士,命令道:“他诬陷我忠诚的圣殿骑士。处死他。”

小骑士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开始大声叫道:“我没有!”他指着加西亚对弗兰克喊道:“大人!您是相信我的!他就是那个刺客!他杀了您弟弟!他杀了许多人!”

“立即处死他。”弗兰克不能容忍地说。

少年惊恐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然后他开始逃跑,“羁送者”瞬间将他击倒,小骑士濒死还在喊:“团长大人!您是知道的!我没有说谎!”

少年被处死在台阶上。血溅出去四五英尺远。

大教长立即让人把尸体拖走,然后宣布了审判仪式的结束:“打开殿门!”

加西亚吻了吻大教长的手表示感激,然后他没有被阻挠地走向殿门。

一直到他离场,弗兰克始终阴鹜地注视着,没有出一声。

殿门外聚集了上百圣殿骑士团的团员,他们不明情况地堵在门口,等待大集会开始。门一打开,迎面一个红头发脸色惨白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有人认得他是罗得岛四天王之一的加西亚,喊出他的名字。年轻人左手形状怪异地悬着,裹着白色的丝巾,浸透了血。血还在一点一点往下滴。沿他走过的路留下一条轨迹。

“加西亚!”雷纳尔多和风狼看见门打开,推开人群朝他跑来,“加西亚!”

“喂!小心……”加西亚扶好断掉的左臂保护自己不受二次伤害,他推开雷纳尔多和风狼两人:“我受伤了!”然后他四下巡视一圈,问两人:“闪电呢?”

“他昨天晚上就不见了。”风狼有些愤怒地说:“我们也一直在找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打算坦白吗?”

加西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用右手拍了拍雷纳尔多的肩膀:“集会已经开始了,你们两人快进去。”

“你呢?”

“我还有事。”

雷纳尔多看着加西亚半死不活的样子,拦住他不让他走:“搞什么,你这个样子还要玩什么把戏?”

加西亚握着手臂,麻痹的感觉已经渐渐蔓延到肩部,他转身四处察看:

各地来的圣殿骑士陆续走进他身后的圣殿,偶尔有些停下来看他一两眼,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平常。

门边站着的僧侣,正在聊天的宫廷官员,戒严的武装骑士,每一个都是等待着集会开始的样子,没有人注意他。每个人看起来的确很平常。

雷纳尔多发现他万分警觉的样子,疑狐道:“怎么了?难道有人要杀你?”

加西亚一言不发,他推开雷纳尔多,扶着手臂挤开人流往外走去。

第11章:

加西亚一言不发,他推开雷纳尔多,扶着手臂挤开人流往外走去。雷纳尔多和风狼被他甩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叫着他几声。

从圣殿山上下来,连接圣墓路,再下去是班布大道,一路都是朝圣的信徒,逆流而行的加西亚格外显眼,他握着重伤的手臂,尽量不让血滴到地上。时不时地、他回头警惕地看一眼。

忽然上空一只白色的大鸟低飞经过,打了个回旋,一个裹着粗布麻衣的人从人海中冒出来,他用头巾包着脸,挤到加西亚身边一把抱住他,低声说:“跟我走。”

那个人灵活地拉着他穿过班布大道,耶路撒冷的小巷小街像蜘蛛网一样复杂,他们尽往偏僻和脏乱的地方跑,一旦离开噪杂拥挤的人群,跟在加西亚后面的人就显露出了身形。追兵的数量在十个人以上,并且越来越多。几支暗箭夹着风嗖嗖擦着他们俩身边飞过,杀机四伏。但是胜在加西亚和这来历不明的蒙面人默契出奇的好,他们像有心灵感应一样,一路不岔地逃进犹太人聚居的街区。

包围在他们身边的是蚊蝇飞舞、垃圾成山的贫民窟,破烂垮塌的房屋迷惑住追兵的视线,然后加西亚听闻几声隐晦的惨叫,他回头看去,一个接一个的追兵被瞬间击杀,速度奇快好像大风卷过地面的落叶一般,每一次击杀之间没有一秒种的停顿,被杀的人都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连半点动静都没制造出来。

能这么做、能这么快的,只有一个人。

加西亚返身跑回去,那个人站在街道中央,正俯下身去检查尸体。他的白披风上溅着了一行血迹,他非常不悦地扯下来,擦拭那把极珍贵的蓝色名剑。

啪、啪、啪……

与此同时,加西亚身后传来几下孤零零的掌声,那个蒙脸的人也走上前来,揭开头巾,一面拍着手,一面称赞说:“不愧是兰开斯特,首席骑士就是厉害。不过是打个喷嚏的功夫,就无声无息地杀了十三个人。”

加西亚一看见那张与自己九分相似的脸,立即感到非常郁闷。

兰开斯特根本不理会亨利的存在,他翻查了躺在地上的几具尸体,得出结论:“是圣殿骑士团的人。说准确点,是弗兰克的兵。”一面说着,他脱下手上的白手套,扔在尸体上。

加西亚无奈地望着兰开斯特这个习惯性动作,为他顽固的洁癖轻轻笑了一声:“兰开斯特,别这么早就脱掉你的手套,弗兰克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追杀的,他不得已在审判仪式上妥协了一下,现在估计气得想血洗整个耶路撒冷。”

兰开斯特皱着眉,很任性地说:“再有追兵我也不管了。加西亚,你难道会没个避身的地方吗?”

“的确有。跟我来。”加西亚转身往犹太人区的深处走去,他一面伸出右手,利落地拽住亨利的辫子:“把你的鸟儿从天上给我收下来,怕没人知道你在哪儿吗?”

亨利痛叫一声,连忙吹了声口哨,加西亚这才放开手。

天上一只雪白的大鸟飞下来,落在亨利的肩膀上,收起翅膀后居然只比大鸽子大那么一点。原先加西亚还以为猫头鹰之类的夜鸟。兰开斯特对亨利的白鸟很感兴趣,问道:“这是什么鸟?”

多难得的主动交流。

亨利一听很开心,立即很殷勤地走近他身边,把鸟儿从肩膀上接下来:“这是隼。白色的隼可非常罕见呐。”他自吹自擂地介绍道。兰开斯特伸出手,亨利让白隼跳到他的手上,这只中型猛禽非常乖巧,扑腾了两下翅膀,跳到了兰开斯特的肩膀上,然后横着走了两步,贴近兰开斯特的脸颊挨着。

色性、恶习,和亨利完全同根同源。

加西亚翻了个白眼,亨利眉开眼笑,越加十二分火力全开,使出浑身解数引起兰开斯特的注意。加西亚则警惕地引着两人绕过非常弯曲的小巷,尽量不引起动静,走回班布大道。他穿到街对面,敲开一家沿街的店面,正值复活节,所有的店都关了门,街上的人只往圣殿山一个方向走,他们三个人站在街边很耀眼。幸亏门开得快,开门的小孩一看见加西亚,立即把他们拉进了门。

兰开斯特一进门便发现这是一家诊所。

进门的大厅中央放着四座长脚细天平,几个男孩正围着天平称量药粉。然后一个兜头罩着雪白长袍的男人快步从侧门走出来,他带着白手套包着白头巾,迎向加西亚,有礼貌地、不亢不卑地行礼:

“公爵。”

“医生。”

加西亚对医生非常尊敬,他向医生介绍了兰开斯特和亨利,然后再为他俩人介绍医生:“这是贝鲁特乔·卡隆,那不勒斯的卡隆家族这一代长子。”

贝鲁特乔医生差不多三四十岁的光景,地中海地区专属红褐色的健康肤质,留着比较浅的络腮胡须,黑色的眼睛扫过加西亚的左臂说:“公爵,您的手臂我马上为您处理,其他事情先放下。”

“是的,拜托你了。”加西亚跟着医生坐在一张特殊的靠椅上,靠椅可以放低靠背,他忍着痛伸出左臂,贝鲁特乔用特殊的装置和皮带固定住他的肩部和上臂,然后转身去准备刀具和药品。兰开斯特抱着手臂站在他身边,垂下狭长的绿色眼睛,瞅着加西亚形状诡异鲜血淋漓的手臂,长睫毛颤了几下。然后他用很不屑的语气啧啧两声:“真不错,加西亚,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狠。对自己一样下得了手。”

第12章:

兰开斯特抱着手臂站在他身边,垂下狭长的绿色眼睛,瞅着加西亚形状诡异鲜血淋漓的手臂,长睫毛颤了几下。然后他用很不屑的语气啧啧两声:“真不错,加西亚,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狠。对自己一样下得了手。”

加西亚被固定在椅子上不能动,他害怕地说:“兰开斯特,你别是在生我的气吧?”

兰开斯特微笑着端起手臂:“三年前你到东方来,你怀什么目的,你要做什么,你玩什么花样,每一件事,你都在骗我。所以,是的。”

兰开斯特点点头:“我有一点生气。”

“那你知道啥了?”加西亚稍稍支起上半身紧张地问。

兰开斯特把蓝玫瑰剑抱在臂弯里,语气很淡然地说:“我只知道你姐姐和你父亲都是梅利森德女王杀死的,你们家族和鲍德温家有世仇。教皇让你除掉耶路撒冷皇室的姐弟俩,但是你现在似乎完全站到萨珊这一边了……

“还有其他什么,我都等你告诉我呢。”

加西亚看向亨利,亨利正在和称药的两个小男孩玩天平,加西亚怒喝:“亨利!”

亨利立即顺从地跑过来站在加西亚旁边,加西亚问他:“是你这样告诉兰开斯特的?”

亨利无辜地说:“我讲的都是事实啊。难道你不在帮萨珊吗?”

“你都知道个屁!”

“加西亚,你别狡辩了。”兰开斯特看见加西亚脸红起来,语气虽然调侃,眼色却绿得异常深沉。

加西亚脸上稍显尴尬,他正思考合适的说辞,贝鲁特乔这时端着一托盘刀具器械和药品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打破三个人间压抑的气氛,严肃地说:“公爵受了重伤,你们如果还要谈论这些事情,我就要把你们从这里赶出去。”

这下加西亚很高兴了,他等着贝鲁特乔解开他左手的包扎,问道:“贝鲁特乔,我的手臂能恢复几成?”

贝鲁特乔剪开白色的丝巾,雪白的断骨已经戳出了皮外,血肉模糊的样子让兰开斯特吓了一跳,眼睛直盯着不动。医生观察了一下骨头的形状,回答道:“断面处理的很好,可以恢复三成。”

“只有三成?”加西亚很意外:“那么用剑的能力不可能恢复了?”

“公爵,您太乐观了。”贝鲁特乔冷淡地说:“别说用剑,连盾牌都不一定拿得起。”

加西亚只好点点头。

亨利吐了吐舌头露出很反胃的表情逃到一边:“太血腥了太血腥了!”

医生开始清理断面,剪掉破碎的皮肉。贝鲁特乔的手指非常灵活,几乎不像长在他这样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的细长手指,熟练地操作着针线剪刀,夹板,涂药和捆扎。

加西亚好奇地看着医生的一举一动,忽然他拎起托盘里的一瓶药粉,问贝鲁特乔:“医生,这是什么粉?”

医生瞟了一眼说:“那是麻醉用的草药灰。”

于是加西亚试着动了动左臂,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他惊喜道:“果然厉害。效果很明显呀。”

贝鲁特乔点头:“是的,药效能持续半个小时。”

加西亚“嗯”了一声。

就这样稀稀落落的对话,安静的诊所小厅,持续着贝鲁特乔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加西亚犹豫了再三,还是侧下头靠近贝鲁特乔的耳朵,低声说:“医生,我左手的事情你不要告诉萨珊。”

贝鲁特乔合上夹板,不轻不重地收紧绷带,加西亚忍不住轻声叫唤:“哎哟。”

贝鲁特乔肃着脸说:“公爵您说晚了,飞出去的信鸽叫不回来,殿下大概明天就会知道,您手臂的详细情况我都在信里告诉他了。”

医生的声音不亢不卑,说得很是清楚响亮,屋里谁都能听见。

加西亚无比头痛地扶了扶额。

他抬起头看向兰开斯特,后者正转身朝门口走去。加西亚有些恼火。

他握紧拳头,右臂上的青筋使劲地跳了几下,兰开斯特走到门厅时加西亚忽然大叫一声:“站住!”

诊所小厅里的人都被他吓住了,一条刚从耳门里探进一只脚来的黑狗,也被吼得支吾一声缩了回去。

就只有医生还在继续自己的事情。

兰开斯特停下来。

贝鲁特乔赶紧把托盘里的刀刀针针的收拾好,解开加西亚左臂上的皮带,然后招呼着两个小学徒闪人去。

加西亚站起来走到兰开斯特身后说:“每一次你说生气就生气,要不一声不吭转身就走,要不冷嘲热讽阴阳怪气,每次都是我无条件道歉求饶。兰开斯特,养条狗也不比我更好欺负。明明白白吵一架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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